《美人难驯:世子的高枝不想攀》 第1章 《美人难驯:世子的高枝不想攀》作者:鱼音袅鸟【完结+番外】 心机攀附权贵女*腹黑深沉世子 强取豪夺+张力十足+极致拉扯 女主视角文案: 她勾引上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却唯独没想过勾引他 她愿意嫁给任何人,唯独不想嫁给他 他看不起她,几次三番断了她的姻缘路。 男主视角文案: 她勾引他的兄弟和朋友 却唯独对他视而不见 他不喜她的四处撩拨 厌恶她的心机和虚荣 反感她围在除他外的任何男子身边。 第1章 噩梦惊且惧 早春时节,冬雪才消,寒意依旧渗人。 一辆马车行驶在驿道上,发出了麟麟之声。 车厢内分外静谧,角落处狻猊轻吐幽香,沁人心脾。 马车上置了一张卧榻,卧榻上,姜臻正闭眼浅眠,此刻正在赶往上京的途中。 从滇地到上京,要先走水路,再走陆路,需耗时半个月的时间。 姜臻虽只是个商户女,但从小也算锦衣玉食,身娇肉贵,到了后面,基本上靠毅力在坚持了。 因此不到午时便感觉疲乏了,她索性躺下来补眠了。 马车内的两名丫头,也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 姜臻睡得极不安稳,昏沉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令她惊惧且难堪的山洞中 ** 两个月前,她带着管家林盛前往马关小县城倒卖井盐。 马关是个小城,位于滇地边境,与南越国相邻,鱼龙混杂,常有盗匪和刀马客出入,扰得滇地也不甚安宁。 马关的百姓生活贫瘠,很难吃到盐,而且盐的价格奇高,比肉价贵了不少。 穷苦百姓哪里吃得起? 姜臻是个商人,深知利与险从来相伴,觑得了商机后,便央求住在江南的舅家表哥偷偷运了一批井盐给她。 当然并不是江南那边卖相细白的井盐,而是那种抽取卤水做成的盐巴,这类盐颗粒粗,易逃官税,很难被追查。 因为不缴纳官税,加上马关监管政策稀松,姜臻卖的价格也极低,在马关一带非常受欢迎。 马关的百姓常年吃不上盐,个个死气沉沉,双眼无神。 乍然能吃上盐,已乐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买到一罐盐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上一点,放在舌尖。 盐的味道便四散开来,整个人便好似活过来一般。 人可以不吃肉,但不能没有盐。 就这样,大半年时间多次往返马关和滇地,姜臻倒赚了一大笔。 自打十二岁起,姜臻便开始操持家中的生意,她的阿娘生前也有心教导她从商之道。 只道以后嫁了人,做主母主持中匮,这些也都是能用得上的。 但她的阿娘并没教她暗中逃官税,私贩井盐。 因此,她往来马关一事,是避着父亲姜老爷的。 每回往来马关和滇地,总要耗上几天的时间,为了不露馅,她给姜老爷的理由是隔段时间要去寺庙小住几天,为亡母念经超度。 那日,几车的井盐被马关的百姓一抢而空后,姜臻便打算赶在天黑前回到滇地。 马关地处西南,气候潮湿,林沼密布,一年当中下雨乃稀松平常之事。 行路到一半,雨大风急,就连马车都开始漏水了。 马关回滇地的途中常有山匪出没,为了不露财,姜臻出行都是用青油布马车。 时值寒冬,姜臻的衣裳很快被雨水打湿了。 随行的金钏也着急了,姑娘要是冻感冒了,可怎的是好? 他们走的是条小路,这条路姜臻走过好几次,比走正道能节省近一个时辰。 管家林盛不由得有些心焦,自家姑娘暗地里倒卖井盐,都是瞒着家中老爷的。 要是姑娘天黑前到不了家,露了馅,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等生意,姑娘可没少给他好处,他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几个临近入学的稚童,一家子都靠着他吃饭呢。 要是这桩生意事被老爷撞破 因此,心思电转间,林盛很快有了主意,对马车内的姜臻道:姑娘,奴到附近的农家去找些干的稻草铺到马车上,再去重新修葺下马车,想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前方不远处有个山洞,您之前也是在那避过雨的,请姑娘在那等候老奴。 姜臻已冻得瑟瑟发抖,也只能如此了,她点了点头,速去速回,留下三四个护从,其他人跟着你走吧。 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个山洞,这并不是个野山洞,往来的农人也会在此山洞休憩。 姜臻放下心来,命金钏扶着自己去山洞生火,烤烤衣服。 姜臻上身是一件粉地暗海棠花的短袄,配了粉蝶戏海棠的长裙,此刻全身上下已是半湿,便露出那玲珑的曲线来。 金钏命那几个护从转过身去,才掀开马车帷幔,又给姜臻披上那织锦缎面的白狐毛披风。 正要将她扶出马车,想了想,金钏又拿起一帷帽,细细给她戴好:姑娘,这地方荒僻,还是小心点好。 姜臻轻轻嗯了声,扶着金钏的手就下了马车。 西南的冬日气温不比上京,温度并不低,但因着湿度大,那种寒意却能渗入骨缝中。 第2章 刚一下马车,姜臻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主仆二人连忙往山洞中走去,那几个护从则护着山洞口。 山洞里黑黢黢的,但是却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双眼适应了黑暗后,姜臻依稀看到了丝丝火星,将灭未灭,想来不久前也有人在此避雨,并燃了火堆。 二人于是往热源处靠近,金钏儿忙拿出火折子打火。 一缕光在山洞颤巍巍亮起,姜臻纤细窈窕的身段被放大般投影在石壁上,凭添了幽深之意。 金钏正待细看周边的环境,突闻空气中传来一阵箭矢的破空之声。 还未反应过来,箭矢已入肉,金钏只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姜臻大惊,正要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又一道短小的箭矢激射而来,瞬间没入了她的小腿。 姜臻吃痛,一声惊呼,又被惯性所致,跌倒在地。 恰好空中一声惊雷响起,是以外头的护从并没有听到姜臻的惊呼之声。 不一会,一道嘶哑带着低喘的声音低低响起:如果想活命,就不要嚷叫。 金钏晕倒的时候,火折子也掉落在地,就着黑暗的烛火,姜臻看见洞口往里处,地上半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光线太暗,她并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模糊中,姜臻却感到对方双眼锐利如电,凛寒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她从来就不是个遇事慌张,毛手毛脚的人。 仅仅是须臾之间,姜臻就平复了紧张的情绪。 那个男人似乎受了伤? 这种猜想让她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不少。 你是谁?你想怎么样?一管声音水泠泠的。 因着小腿伤口剧痛,她的声音又夹杂着一丝绵靡音色。 第2章 情花蛊毒 黑暗中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帮我解毒,我就放你和你的侍女离开。 姜臻怒从心头起:阁下现在自身难保,又何来威胁我? 那男人低低地笑了,声音却冷如寒霜,箭矢上抹了秘药,没有我的解药,不到两个时辰,你和你的婢女都得死。哪怕你带了随从,我要解决他们也并不是难事。 姜臻在分析他话里的真假,但这个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太盛,不知怎的,她不敢冒险。 你想要我怎么做?权衡了一番后,姜臻问道。 片刻,黑暗中那人的声音缓缓传来,声音不大,却似在她的头顶响了个焦雷,将她炸的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极轻,尤是不可置信般地发问。 男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也夹杂着些许尴尬。 你无耻!姜臻手扶在她的伤口处,怒极气极,胸口剧烈起伏。 这的确为难姑娘了,但姑娘放心,你戴着帷帽,我也看不清你的样子。这件事过后,我们也不会再见,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那道声音顿了顿,姑娘你的清誉并不会受影响,而且你并无选择。 男人的话软硬兼施,姜臻已气得浑身发抖。 原来,这男人中了南越人的情花蛊毒。 作为土生土长的滇地人,姜臻也知晓南越国崇尚巫蛊之术。 南越国面积狭小,不成气候,大渝朝从未将这个蛮夷小国放在心上。 南越人多会使蛊,巫蛊之术盛行,作为土生土长的滇地人,姜臻多少也有所耳闻。 但这个情花蛊毒她却是第一次听闻。 想起那个男人刚说的解毒之法,姜臻再次被激怒得脸色涨红。 原来,中了情花蛊毒后,此毒会混在男子的元阳之中,体弱之人瞬间会陷入昏迷之中,体健之人则能保持意识清醒。但若不及早祛毒,等到毒素遍布全身,则迟早会陷入昏迷之中,届时药石枉然。 很显然,这个男人体质强健,在中毒的情况下还能出手甩袖箭。 很显然,若不及时祛除元阳中的毒素,这个强健的男人也会有生命之危。 姜臻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要用手给这个男人解毒,让他泄出有毒的元精! 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 这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来说,简直是耸人听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让她今后如何嫁人?! 姜臻已是面如土色。 姑娘,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只有等毒素除尽了,我才能给你和你的婢女解毒。山洞里光线昏暗,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都能射出袖箭,为何不自己姜臻愤恨问道。 射出袖箭也仅是须臾之间,而解毒却需要持久的时间,我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说的并没有错,刚刚射出的那两箭已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姜臻的面容被帷帽遮挡着,眼珠子却咕噜噜地转。 没有精力了?那能不能把这个威胁他的狗男人杀了? 前提是得让他交出解药。 山洞外有你四个护卫,我劝你莫起其他的心思,他们就算一齐闯进来,我也能射死他们。我虽然精力不济,但你和婢女所中的毒也只有我能解。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第3章 这个王八蛋! 但姜臻却并不敢小觑这个男人,他哪怕躺在洞中,都知道外面有四个护从,这说明这个男人的耳力绝佳。 再看他的身形,哪怕躺着,贲张的力量感都逼迫而来。 要不我叫其中一个护卫来给你解毒可否?姜臻刚说完,越发觉得这个方法可取。 这话一说完,微弱的烛火都跳了一下。 男人没答话,姜臻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男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有像你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帮我解毒,我才相信你真的不会把此事说出去。而且在下以腹下软肋,任你拿捏,换取姑娘的一分信任。此事过后,后会无期。 他倒是个从容的。 姜臻又恨又羞,帷帽下的一张脸绯色密布。 什么腹下软肋,什么任她拿捏! 事已至此,除了哀叹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也别无他法了。 她不是个遇事百般纠结的人,思及此,她拖着受伤的脚向阴影处的男子挪去。 趁着零星的烛光,她总算看清了靠墙半躺着的男人。 他戴了一张黑色鹰隼面具,一切都是黑的,上面有金色的暗纹在流淌,面具横覆在他高挺的鼻骨上,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露出了一双眼和一张薄唇,下颌线极其干净利落。 那双眼眸,深邃莫测,又如寒星般透着冷意。 身上着了一身纯黑色长袍,长袍的边缘及袖口处绣着少量的金色云纹,随着他身体的颤动,云纹在幽暗的山洞中若隐若现。 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她顿感安全了许多。 只是哪怕躺着,通身也散发着疏离与凛寒之气,那双眸子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得姜臻头皮发麻,心头一跳,压迫感迎面而来。 随即又想,自己面容已遮,他压根看不见自己,千万可不能乱了阵脚。 当下,她很快稳定好自己的心绪,咬着牙,硬着头皮,二话不说,伸出一双素白纤细的玉手,朝着他的腰间伸去。 手一碰到他的腰,就觉得劲实有力,隐藏着巍峨力度。 幽谧的山洞里,响起了除腰带、解衣物的窸窣之声。 她的脸红的滴血,就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虽自小离经叛道,但到底也是未出阁的娇女。 滇地地处边境,民风开放,男女之大防并不如上京那般看重。 虽只是个二八年华的闺阁少女,但男女间的那档事,她还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 当然,这都得益于自己那不安分的爹,无视娘亲的阻拦,姜老爷接了他之前养在外的一女子入府为姨娘。 那姨娘娇软柔媚,在床第间颇多姿态,把姜老爷迷得五迷三道的。 在她十三岁那年,她在姜老爷乱放的书堆里,看到了一本描写大胆露骨的风月本。 图文并茂,生动直白。 第3章 如此解毒 再大点,每逢上巳节、七夕节,滇地大街上多少男女手牵着手,就忽然不见了。 他们或走到树底下、桥洞中、画舫内 小的时候,家里的嬷嬷还会遮住她的眼睛,嘴里念叨着。 等大了些,她已经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 因此,她也知道如何去解。 但知道是一回事,可只要一想到全部过程,她的头顶都似乎在冒着气。 她暗自给自己鼓气,也安慰自己,谁也看不见谁,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吧。 姜臻又深吸了好几口气,别过头,将手伸了出去。 她自然知道男子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但这厮的反应 姜臻忍不住脸臊得通红。 她转了转头,发现他之前冷意湛湛的眸子此刻变得晦暗浓郁,似乎布满了红尘欲色。 她心内一阵愤恨,狗男人还挺享受的。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停歇了。 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吗?姜臻平复着声音问道。 男子的喘息声渐渐平息,只见他抬了抬胳膊,试着想直起身,又无力地瘫了下去。 抱歉,在下体内余毒未清,还需要继续排毒。劳烦姑娘再次施以援手。声音从鹰隼面具里透出。 姜臻一听,肺都要气炸了。 你有完没完?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咬牙切齿。 约莫再来一次就好了,不会劳烦姑娘太久。 做一次,跟做两次也没啥差别了,半途而废还拿不到解药。 生意人的头脑就是这样,嗯。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持久,足足撑了两刻钟。 姜臻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 希望阁下说话算话,请将解药交给我。脚上的疼痛提醒着她。 那男子的毒应该是解了,已然支着身体坐了起来,只是看起来尚虚弱。 在姜臻的注视下,慢腾腾地穿好自己的裤子。 收拾好自己,他轻声笑了笑:容我给姑娘拔箭。 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粗长匀称的手落在她的脚上。 姜臻吓了一跳,看清他的动作后,倒也没矫情。 此刻,她就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山洞,以后再也不踏足。 第4章 他小心翻开了她的衣裙,小腿上已血肉模糊,袖箭虽小,但扁而尖,那翻着血肉布在雪白如白莲般的小腿上,当真是触目惊心。 姜臻一见,也是心里发麻,心里又把这个狗男人骂了八百遍。 他握住她的脚,思索着如何将箭拔出来。 许是给他解毒的时候,全身心都是紧张的,连脚上的疼痛都似乎忽略了。 待毒已解,那令人难堪的过程结束,姜臻身心多少松懈下来,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了腿上。 他轻微抬了抬她的小腿,她就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尖叫起来。 又想起外面有护从,若被人看到自己被陌生男人捧着脚 担惊受怕之下,只能生生忍住。 就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可是实在太疼了,她无法抑制地咬着嘴唇。 就算她再怎么咬,还是有止不住的闷哼声溢出。 那声音又软又糯又绵,像沁了某种糖汁的糕点。 这声音...... 握着她脚的那男子手顿了一下,又低头若无其事地道:姑娘,你能忍一忍吗?别动不动就哼叫行吗? 疼得几乎要蜷成一团的姜臻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的面具男,她这样是拜谁所赐?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会碰上这等离奇荒诞的事。 自己救了他,他不但不领情,还在这风言凉语。 姜臻自问对人对事一向有礼,至少明面上绝不让人挑出错处来,而且也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无他,她只觉得,对人坦露情绪是懦弱者的行为。 但此刻,她认为对着这个毫无感恩之心的男人完全没必要给面子。 她索性放飞自我,冷笑道:你还是不是人?我哼是为了什么?要不是你要挟我,我能这样?我哼是因为我痛,你刚刚没哼吗? 话刚落,山洞里又浮现了那种诡异般的气氛,姜臻暗悔失言,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噗的一声,一阵剧痛传来,姜臻忍不住尖叫出声,整个人如虚脱般就往后倒去。 男人一把手扶住了她。 原来趁她分神之际,他已将袖箭拔出了。 只见他又从胸前掏出个瓷瓶,给腿上的伤口撒上药粉,伤口的血很快就凝住了。 姜臻细细喘息,想骂也没力气了,只指了指地上的金钏。 金钏尚未醒来,男人如法炮制般取了金钏身上的袖箭,上了药粉。 如此,我和婢女身上的毒都解了?姜臻有气无力道。 嗯。 既然如此,那就请阁下速速离去。声音似碎玉泠泠,既轻又冷。 男子沉默地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于他来说,也是荒诞无稽的。 地上的火折子就要灭了。 他习惯掌控一切,离去之前,若不知替自己解毒的人长相如何,当真叫人抱憾。 地上的姜臻被男子盯着,不知怎的,头皮都要炸了,他就那样直直地立在她的眼里,她想忽视也难。 你她不由地出声,心里莫名慌乱起来。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吹起了帷帽上的白纱。 *** 不要!惊呼一声,姜臻从噩梦中惊坐起。 金钏和含珠也被吓得激灵,只见自家姑娘大汗淋漓,眼神迷茫。 含珠忙从旁边的盆中,绞了一条帕子,给姜臻擦额上那些细细密密的汗珠。 姑娘这是怎么了?自从那日从马关回到家中,姑娘隔三差五就要做噩梦。金钏焦急道。 那日的事情,金钏也在场,只不过一直呈昏迷状态,醒来时发现自己负伤。 问自家姑娘那日发生了什么,姜臻只说她二人均被人袭击晕倒,好在护卫赶到及时才堪堪躲过一劫。 听到金钏如此问她,姜臻定了定心神,转换话题道:走到哪里了? 她掀开马车上密室的毡帘,挑开了一线缝隙,一股寒气钻了进来。 姜臻顿觉头脑清明了不少。 第4章 怀璧其罪 马车行驶在道路上,恰逢岔路口,一道声音传来,正是赶马车的护卫:姜姑娘,前面有条岔道,翻过去今晚就能到上京,如果走官道,那就要明天午时才能到镇国公府了。 姜臻现在一听到小路、岔道就打心里发憷,走官道吧,今晚找个客栈打尖歇宿。 说完,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天黑之前,主仆三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位于上京郊区,是规制较大的一家客栈。 办理了入住后,金钏四处打量了下,又摸了摸被褥,又命护卫从马车上抱了床褥被子来。 自家姑娘一向细致讲究,出门二十余天了,只要住客栈,都习惯用自己的被子和床褥。 金钏正在铺床之际,含珠笑容满面地从外头推门进来:&姑娘,这客栈的小二怪机灵的,我给了他一些小费,他说他一会给咱搬一个新的浴桶进来。 姜臻一听,喜不自胜,伸出食指点了点含珠儿的额头:你这个鬼灵精! 一路风尘仆仆,明日又要进镇国公府拜见前叔母,若能泡个澡解乏,的确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第5章 只是客栈的浴桶,不知多少人用过,姜臻多少有点洁癖。 此时能有一个新浴桶泡澡,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一会,金钏抱着那拌了桃花粉的澡豆面子和澡巾,开始伺候姜臻沐浴。 姜臻的这身皮肤当真是得天独厚,全身雪白,犹如上好的雪白丝缎般柔滑。 金钏儿给她擦洗的时候都不敢用半分力,她掬了一捧水浇在小姐的肩头,又细细地看小姐的脸蛋和身段,心里着实羡慕。 那一头青丝,垂在身后黑压压的,一手都拢不住,顺滑得要从指间溜走。 自己比小姐还大一岁,身段却远不如小姐。小姐看起来高挑羸弱,可脱了衣服,却也是很有料的。 那处虽不是很大,但也绝对不算小,且极富弹性,在水中连绵起伏,勾勒出了丰致的曲线,诱人之极。 湿润的乌发散在胸前,遮遮掩掩,引人遐思,最绝的是左胸上有一道朱砂色的胎记,仿若天成,形状则如同桃花瓣一般,端的是诱人。 而反观自己,胸前平平,就像两个摊平的荷包蛋一样,毫无女人的韵致可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长成小姐这样? 小姐今年十六岁了,正是待嫁的年龄,花朵一般,已是骨肉细匀,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男人。 金钏红着脸想。 沐浴完,姜臻坐在妆龛前由着金钏和含珠摆弄自己。 金钏将淡粉色的脂膏轻轻涂抹在姜臻的脚趾和脚掌上,涂抹完后,在灯光的映照下,十个脚趾饱满有光泽,个个珠圆玉润,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咬上一口。 含珠则拿出一个装有兰花香与炭火的镂空铜球出来,一边梳着姜臻的长发,一边给她烘发。 姜臻一头乌发浓密柔顺,像浓密的水草。 姑娘,听闻那镇国公府是一等的勋贵之家,府里还有位长公主呢。还有姑娘的那位叔母,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与的。含珠的性子活泼,对即将到达的国公府好奇不已。 姜臻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原来,当年堂堂镇国公府嫡女顾章华下嫁给了她的小叔叔,但那段婚姻仅仅存续了不到两年,二人便和离了。 后来随着小叔病重,不过半年的时间便撒手而去,姜家与这顾章华也断了联系。 姜臻至今也不明白,当年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为何会下嫁给她的小叔子? 这实在令人费解。 母亲的三年守丧期刚过,不曾想这前叔母居然给姜老爷写了封信,邀她去上京做客。 这封信,着实来得及时。 原来,在她为母亲守丧期间,家里的姨娘丁氏就悄摸摸地起了坏心思,企图瞒着姜老爷,将姜臻送到当地高太守族弟的床上去。 要知道,陈氏的三年守丧期还未过,丁氏这是将她当成玩物呢,企图先斩后奏,待生米煮成熟饭,姜老爷再不喜,只要她吹吹枕边风,事情也就过去了。 陈氏留下的这个女儿,实在是丁氏的一块心病,家里不少钱财铺子都被这个十六岁的姑娘掌在手中。 只是不知那高太守族弟给丁氏许了什么好处,让她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那太守的族弟年龄比姜老爷还大,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每回见到姜臻,那哈喇子便流了下来。 姜臻岂能如丁氏的意,当那姓高的再次将她堵在墙角,伺机轻薄她时,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刺瞎了对方的一只眼睛。 姜家只是一介豪绅,又如何与权贵抗衡。 退无可退的时候,远在上京的国公府居然给姜家来信了。 姜臻堪堪避过了这一劫难。 这事却也让她明白,哪怕姜家日入斗金,富贵不愁,可一旦面对权势,她姜家毫无还手之力,犹如那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镇国公府仅仅一句话,就帮姜家摆平了太守的刁难,乖乖地将铺子又还给了姜老爷。 想到这,姜臻不禁叹了口气。 虽说福贵不分家,但自古以来,商贾低贱,凭你富贵盈天,若无官职在身,或不出身世家,也是要被人耻笑的。 想要富,不难,想要贵,太难! 姜家坐拥金山,与那勋贵之家还有着隔山跨海的距离。 此番进京,对于这未知之途,姜臻也不免迷茫起来。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于女子而言,过于美貌,又没有强大的保护伞作为后盾,美貌只会给女子招来灾祸。 很不幸,姜臻就是一个有着十级皮相的美人,却偏偏没有一个好出身。在大渝朝,民分四类,士农工商,商人为末端,政治地位低下,被视为低贱之人。 姜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此番上京,她是有一番成算的,她想要逆天改命,做个人上人,叫人再不能欺负她。 美貌是她的负赘,但也许,美貌也会成为她的腾云梯? 第5章 初遇府上贵公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有一管家嬷嬷,拿着面国公府的令牌找到了姜臻。 原来叔母派遣了另一马车来接应她。 当她看到面前的马车时,心里又是一阵触动。 马车线条雅致,自然是豪华的,四面皆由那精美的蜀缎布料所妆裹,这倒罢了,马车的围帘居然是用淡蓝色的云丝缎制作而成,那云丝缎极其珍贵,就连滇地的太守夫人想要都要不到。 第6章 那云缎只用来供奉给宫里的贵人和上等的勋贵,她也是小时候随着母亲陈氏去外祖家探亲时,曾有幸见过。 外祖家地处江南,当地民生富庶,云缎便产自那里。 那儿水路四通八达,表哥陈景然入了当地的船舶司,虽只是个小小的水军,但掌管着当地的商船运往。她小时候去船舶司找表哥,刚好碰到了水军正小心翼翼地搬运云丝缎,这才认识了这种料子。 至今想起来,云丝缎那丝滑的触感叫人爱不释手。 姜臻心内叹了一口气,这上京的高门世家的富贵,当真令人难以想象。 但也只是感叹了一下而已,姜臻便从善如流地在金钏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很快,马儿的麟麟之声传来,迎着熹微晨光,往城内而去。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冷清的官道上才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再往前走,官道两边的路上愈加热闹了。 不少乡农在路边摆摊卖货,叫卖声此起彼伏。 姜臻挑起一角帘子,往前方眺望,果然,巍峨的城墙高耸在晨曦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看起来雄壮辉煌。 金钏和含珠亦是兴奋不已,滇地是一种水乡温柔的美,这上京却是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马车终于驶入了城墙内。 近十丈宽的大道两旁,林立着各色酒坊、布坊、香料坊、茶舍酒楼也是到处可见,当真是富贵迷人眼。 主仆三人正看得津津有味。 忽的,马儿受惊凌空扬起了两只前蹄,并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嘶鸣,幸好马夫技术纯熟,紧急之下勒住了缰绳,制住了马儿的野性。 但姜臻三人多少受了惊,正要开口问询,管家李嬷嬷上前禀报:姜姑娘,让您受惊了,马儿似乎受到了惊吓,马夫正在查看,赶了一会路了,国公府也不远了,要不您下马车买杯茶喝,压压惊。 姜臻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含珠和金钏先下了马车,掀开帘子,就要扶姜臻下来。 *** 不远处的茶舍二楼里间,坐着三位公子。 一位公子长身玉立,倚靠在栏杆上,手里摩挲着一柄弯弓,玉白的面容上满是兴奋,对着茶桌旁一肤色古铜、浓眉亮目的男子说道:今日这一场骑射,当真是过瘾,俊辉,改日你再教教我如何射中高速移动的目标。 说话的男子,是国公府三房的嫡子顾珽。 古铜肤色的男子正要作答,坐他对面的国公府二房嫡子顾珣微微笑道,俊辉是禁宫侍卫长,事务繁忙,此番能得他指点已是不易。 容俊辉笑道:顾二言重了,不过说到骑射功夫,谁又能比得过贵府的顾将军呢,顾三想学骑射,又何必舍近求远? 这容俊辉也是前几年的武状元,如今平西侯府的容二爷,现任禁宫侍卫长一职,他口中的顾将军,是国公府的世子顾珩,现任羽林卫大将军一职,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可大哥一天忙得人影都不见,我都有两个多月没顾珽转了个身,看向茶楼下的大街,忽地没了声音。 似乎看着什么,看着看着发了呆。 一辆万分招摇的马车停在路边,只见马车的毡帘慢慢掀起,伸出了一只珠玉白腕,指腕间戴着一只造型精致的金指链。 细细纤巧的金链子盘蜒在手腕上,看起来很是精巧,上京的贵女戴的都是翡翠或玉石,觉得金饰庸俗浮夸。 可这金指链戴在这只雪白的皓腕上,竟是说不出的好看,衬得她的玉手更是白腻腻,让人挪不开眼。 姜臻被两个婢女掺着下了马车。 一张令人屏息的容颜露在众人面前。 第6章 竟然是她? 少女身段高挑修长,皮肤莹润剔透,着了一身玉色折枝牡丹纹襦裙,挽着月华色披帛,腰若约素,姿容绝艳,如同早春枝头的一朵蕾,娇媚不可方物。 好一个莺惭燕妒的美人! 都说女娲娘娘造人时,只有头几个是精心捏造的。后来精力不济,其他人则是用藤条甩出去的泥点子化成的,那姜臻一定是头几个当中的一个。 顾珽几乎看呆了。 坐在茶楼里的顾珣觉得纳闷:三弟,你看什么呢? 顾珽这才回过神,呐呐问道:那是不是姝儿的马车啊? 顾珣和容俊辉齐身站起来,往下看去。 这一看,二人也是呆了几息,荣骏辉笑道:那是你们府上的客人吧? 这马车这么骚包,一看就是姜姝的。 能坐姜姝的马车,定是府上的人或贵客。 顾珣点点头:是了,今日偶尔听母亲提了一嘴,姑母的侄女今日到京。 楼下,金钏刚用茶壶买了香薷饮,递给姜臻,忽听一娇斥声响起:站住!你是姜姝什么人?她人去哪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的马车! 姜臻一愣,回头一看,只见一少女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拧着眉头看着姜臻。 少女长相本来很是不错,可偏偏右眼下半寸近眼尾处,竟然有一道非常醒目的疤痕。 明珠有隙,美玉有瑕,当真叫人遗憾。 而且,她口中的姜姝 出发前听爹说过,叔母和离前和小叔有一个女儿,名叫姜姝,比她小两岁。 第7章 和离后叔母带着襁褓中的姜姝回了娘家镇国公府。 这少女脸上带着不忿的表情,似乎来者不善,再看她手里的弹弓,莫非刚才马儿受惊,出自她的手笔? 姜臻正要答她,随行的管家嬷嬷连忙从后面疾步而来。 陪着笑脸道:容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的侄女,今日刚从滇地到上京。 原来,这容姑娘是平西侯府的姑娘,叫容萱,是个炮仗性子,凡事直来直往,和姜姝更是水火不相容。 容萱不依不饶道:那姜姝去哪了?她上次捉弄我,这个仇我还没报呢!她人在哪?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了? 此处是上京锦绣堆里的繁盛之处,往来人流如织,此番争执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大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高门贵女之间的恩怨有时候比戏本子还精彩。 嬷嬷心里叫苦不迭:哎哟,容姑娘,我代我家姑娘向你道个歉,今日实在是有客人上门,夫人家里正等着呢,容姑娘大人有大量,实是耽误不得。 容萱见人不在,也不过多纠缠,她瞥了瞥姜臻。 平西侯府的侯爷夫人对这个女儿甚是娇宠,虽然容貌有瑕,但容萱自小到大都不曾感到自卑。 但此刻面对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加上路人的指指点点,她突然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之感,心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姜姝自恃美貌,目中无人,这下好了,来了个比她强的,我看她还怎么嘚瑟。 说完,拍了拍手,不欲多纠缠,转身就要离开,便看见了顾珽、顾珣和自己的大哥。 娘今日不是安排你在家中练字么?怎的跑出来胡闹了?容俊辉沉着脸对容萱。 容萱吐了吐舌头,压根不怕这个大哥,只转身对着顾二顾三道:回去转告姜姝,我可饶不了她,我看她能躲我到几时。 说完,拉着自家大哥就要回,那容俊辉飞快地看了眼站着的姜臻,同顾二顾三作揖告辞了。 姜臻转过身,刚好与顾珽的目光撞上。 顾珽耳根子的红还没有消下去。 你就是姑母的侄女吧?我叫顾珽,是府中三房的,这是二房的二哥顾珣。他红着脸向姜臻介绍。 打那三位男子自茶舍走过来时,姜臻便注意到了,三人身上的衣着不凡,通身的风仪非普通人可比,姜臻猜测,三人定是高门子弟。 只是没想到,其中两位竟是镇国公府的公子。 原来是二公子、三公子,我叫姜臻,今日刚至上京。心思辗转间,姜臻已施施然行礼,四十五度侧面,堪称最美的角度。 此番上京,她是打定主意要寻一门好亲事的,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怎么美就怎么来。 顾珣注视着眼前这位初次见面的姜姑娘,难以移开目光。 他掩唇佯装咳嗽一声,表妹客气了,唤我俩表哥就好。既如此,不如一道回府吧,姑母定在府上候着。 姜臻展颜一笑,露出了八颗晶莹贝齿,那就有劳表哥了。 顾珽与顾珣不敢再看。 茶舍三楼的一间雅舍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手中的青釉仿钧窑茶杯,望着姜臻一行人的离去,脸上显现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表妹?姜臻?竟然是她。 立在一旁的北辰望着主子脸上的神情,心念微动。 *** 到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姜臻便与顾二顾三分开了。 姜臻主仆三人在管事嬷嬷的带领下,从镇国公府的偏门而入。 还没走两步,那嬷嬷对姜臻说道:&姑奶奶前几日去京郊泡温泉去了,尚未回府,她吩咐奴婢安顿好姑娘,你这几日先好生歇息。待姑奶奶回府了,自会见你的。& 姜臻主仆三人一愣,姜臻心里平添了几分忐忑。 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自己太微不足道,所以才这样轻慢吗? 她迅速收敛起心里的浮思,面上情绪丝毫不显,含笑对林嬷嬷说道:那有劳嬷嬷了。 国公府气派且阔达,一路走来,有亭有廊,步移景换。 到底是老牌世家,国公府理家甚严,下人们既有规矩,都在有序的忙活着,轻手轻脚地在府里穿梭,就连眼珠子都不乱瞟。 至于会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子,这就很难说了。 这不,姜臻正要跨入角门,廊下几个婆子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又不知道是哪里的表小姐要来打秋风。 这国公府啊,年年都有上门来打秋风的穷酸亲戚,要么就是想借国公府的势头攀个高枝的。 也幸好老祖宗是个大善人,没将这些个没脸没皮的撵出去,这拐了十八条弯听也没听过的亲戚,也好意思上国公府的门。 这上一个来的表小姐还老国公爷的庶弟故交的长女的儿子的侍妾的姑妈家的侄子的表妹。 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金钏和含珠偷瞄了自家小姐,见她脸上无甚表情,才放下心来。 那前头领着带路的李嬷嬷,脸上则有些许尴尬,见这姜家商户女脸上毫无芥蒂,只心下纳罕,这倒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第8章 第7章 打香篆 姜臻三人被安排在菡萏院。 菡萏院落在整个国公府的西边,单独的一个院落,有些偏,很是幽静,有正房两间,偏房三间,够她们主仆三人居住了。 院子前有一口荷塘,现在是早春时节,荷叶并未开放,塘里立着枯枝。 但想必再过两月,池塘必定会长出亭亭荷花。 墙边还有一架秋千,秋千上还堆着残雪,园圃里各色花草倒是开的鲜艳。院子后头则是一片竹林,竹林后面是颇高的山头。 可以看出,这个院子也是刚整理出来的,之前想必也是无人居住。 姜臻还是挺满意,这个小院子小巧精致,朱门一闭,便自成一个天地。 李嬷嬷肃着一张脸,对姜臻说道:姜姑娘这几日就好生歇着,一切等姑奶奶回来了再说。 看这李嬷嬷的穿着,以及小丫鬟们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来这林嬷嬷是顾章华身边颇有脸面的人,姜臻亦恭敬道:有劳嬷嬷了,一路感谢嬷嬷的照拂。 待李嬷嬷和粗使的丫鬟走后,含珠儿搀着姜臻在后院溜达。 小小的菡萏院,处处给人惊喜,院子后边更是开阔,居然是一片葱郁幽静的竹林。 青竹幽篁,叠翠葱郁,一面环水,一面是山头,端的是精致清雅。 远远望去,似乎还有依溪而建的竹屋一间。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姜臻边逛边感叹道。 待到天气和暖,在此处扎秋千,清风送爽,日月照水,真是有说不出的惬意。 含珠觑了觑远处:小姐,咱别再往前走了,前方的竹林深处野草丛生,想必是府里荒废的地方,万一有野兽呢? 姜臻点点头,那就回吧。 *** 如此住了几日,姜臻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倒也乐得自在。 这日,她歪靠在轩窗旁的一张黑檀木小榻上,透过轩窗看着廊下的金钏和含珠忙碌着。 只见含珠正在摆弄从滇地带来的各色香粉,姜臻吩咐道:将那助眠的香粉、还有字模拿出来,我要打香篆。 姜臻从小看着母亲调香,耳濡目染也习得了不少,母亲温柔端庄,调香料、打香篆的时候格外专注,当一缕缕幽香传入鼻间时,姜臻觉得那是她生命中少有的美好时光。 姜臻也喜欢打香篆,一打香篆,整个世界都似乎安静下来了,不仅可以驱逐杂念,抚平情绪,还能修心养性。 而今,调弄香料俨然成为了她在这高门大户中赖以生存的手段之一。 只见姜臻挽起衣袖,坐在桌案前,从盒中拿出了一个福字香篆。 只见她舀了一勺香粉填在字模中,边填边用香铲子轻压,填平后,又用香铲的手柄在香篆的边缘轻敲,之后,旁边多余的香粉被姜臻用香扫把轻轻扫到了一边。 倒扣香模的时候到了,姜臻面色沉静,只见她纤细的皓腕一翻,以极快的速度将香模倒扣在一旁铺了香灰的香炉里,又快速敲击了一下,小心翼翼取下了香篆模,一个回环纹样的福字香印就打好了。 旁边的丫鬟和婆子们哪怕不错眼地盯着,也没看清这新来的表姑娘是用怎样的速度倒扣香模的。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金钏和含珠见怪不怪,但神情中却透露着骄傲。 自家的姑娘,本事就大着呢。 姜臻笑着在含珠端来的银盆里浣了浣手,嘱咐丫头把打好的篆模收好,便掀帘子进屋休息去了。 第8章 打探消息 这日晚间,姜臻洗漱完毕,正要上床歇息。 帷帐掀开,含珠走了进来,脸上含着笑,姑娘,这府里的情况我打听了一下。 姜臻斜眼觑了她一眼,靠在软枕上,哦?说来听听。 她千里迢迢来到国公府,想借着国公府的名头找亲事,自然是要了解一番的。 含珠一向机灵,没想到短短几日,她就将消息打探好了。 含珠说道:国公府一共有三房,前几日碰到的那两位公子分别是二房的嫡子顾珣和三房的嫡子顾珽,两位公子还没有婚配呢。 说完,看了看小姐一眼,噗嗤笑了一声。 姜臻见状笑道:死丫头,还不快说下去? 府上的顾二爷和顾三爷都是文官,顾大爷三年前战死在战场上,不过这国公府的爵位可不是兄终弟及,这爵位将来还是要落在大房的大公子头上 大公子?母亲就是那当朝的长公主吗?金钏好奇地打断问道。 含珠忙不迭地点头,大房有两位嫡出公子,除了大公子外,还有一位年仅七岁的小公子,都是长公主所生。听那守门的婆子说,顾家郎君个个样貌极好,因都没有婚配,又正值说亲的年龄,加上门第又好,上京的贵女们眼馋着呢。 说完,又嘀咕一声:那大公子还有玉郎的称号,是上京贵公子的第一号人物,那二公子和三公子都够俊了,那大公子也不知得俊成什么样了。 话说完,一张小脸上神色迷离,颇有向往之色。 来之前,姜臻就打听过了,这国公府是少数握有兵权的勋贵之一,顾家几代都为国征战沙场,也正因为此,顾家上面几代的男人,寿终正寝的极少,几乎都战死在沙场上。 第9章 毫不夸张的说,先帝在位的后期及文昭帝登基的这三十余年,大渝能有此太平盛世,靠的都是顾家男儿率领千万儿郎厮杀下来的成果。 到了镇国公,也就是顾家大爷顾仲亨这一代,因皇帝体恤感恩,加上天下已承平,便封了顾家的二爷和三爷为文官,两位爷算是弃武从文了。 二老爷顾仲民现外派做官,官员在任期是不能随意离任的,但可每过三四个月回家探亲,在家小住,以慰老人的念想。 加上大房的长公主深居简出,早已不理俗事,因此镇国公府上是二夫人黄氏掌着中馈。 三老爷顾仲禹官居工部员外郎,负责宫里头贡品采买等事宜,这可是个闲职,油水又多,因此三老爷整日里过的很悠哉,加上性情闲散,好逗鸟品茶、收藏古玩字画等。 只有顾仲亨依旧为朝廷征战四方,三年前因追击北方一穷凶极恶的匈奴首领,被设计涉入敌军的埋伏,壮烈牺牲。 长公主伤心欲绝之下,坚决不再让顾珩走自己丈夫的路,向皇帝为自己的儿子请封了个京官。 姜臻性子冷,觉悟低,这家国天下啊,战争啊离她远的很,但是这样精忠报国的将门世家,说一点不佩服,也是假的。 姑娘,我看今日那二公子和三公子都偷瞄您,我就说,凭小姐您这样的容貌,哪怕是在美女横着走的上京含珠心直口快。 红口白牙的别胡说,没得辱没了姑娘的名声,你以为这是在滇地?这可是上京,得步步小心,你这话传出去了,还不知别人如何埋汰姑娘呢。金钏到底更成熟些,对含珠斥道。 含珠赶忙捂住嘴,讪讪地笑了。 姜臻知道这两个丫头的脾性,其实都是为自己好,既然金钏儿点了含珠儿,她也就不再说什么。 对了,姑娘,我听说几日后国公府的老夫人就要回来,老夫人身体还算康健,就是睡眠不太好。含珠望着小姐说道。 外人听这话定会觉得没头没脑,姜臻听闻却嘴角含笑,伸出了一根葱葱玉指,对着含珠的脑门一点:就你最鬼精。 原来,姜臻正头疼初次见老夫人送什么礼呢,她钱财不缺,送得重了,怕被人说成是暴发户,送的轻了,又怕送不到老夫人的心坎上去。 她既然要依靠国公府,那这国公府的老太君自然得讨好,毕竟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还不知道要住多久呢。 她希望是越快越好。 第9章 拜见一 又过了五日,顾章华总算是回府了,听闻老夫人今日也从护国寺归家了。 一大早,那林嬷嬷就来传话了,说是一会带她去见叔母和老夫人。 姜臻掀开帷帐,笑盈盈地应了,又看了眼金钏。 金钏抓出一把碎银子,往那婆子手里塞,一边塞一边往外走:嫲嫲辛苦啦,这点银子您就拿去打点酒喝 姜臻抿嘴笑了笑,含珠,替我装扮吧。 含珠的手很巧,本想卯足了劲好好装扮下小姐,定要让她在国公府众人前惊艳亮相。 哪知姜臻说道:不要太隆重了,简单闲在些反倒显得大方得体,过于隆重反倒刻意了。 小姐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含珠应了下来。 半晌后,姜臻很满意镜中的自己。 她的容貌一向不得长辈们的喜爱,打扮低调得体反倒能赢得那些太太夫人们的喜爱。 一路上,林嬷嬷携着姜臻往老夫人的慈安堂方向而去。 一路穿花拂柳,走过月洞门,又行过桥廊,约莫一刻钟,便到了慈安堂。 门口有一俏丽的大丫鬟守着,看着林嬷嬷走来,掀开卷帘,笑道:老祖宗和姑奶奶正候着呢。 那丫鬟名叫青烟,边说边看了眼姜臻,又敛起眉眼,耐不住似的,抬眼又偷瞄了一下。 姜臻敛息,轻抬脚步走了进去,地上铺着枝纹缠绕的绒毯,脚落在上面一丝声音也无。 因老祖宗刚从护国寺礼佛回来,众女眷一大早也都到了,陪着老夫人唠嗑闲聊。 甫一走进去,堂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姜臻感受到许多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一旁的林嬷嬷满脸堆笑道:给老祖宗、各位夫人、姑奶奶、姑娘们请安,又朝坐在老夫人下首左边的高鬓华服的贵妇行了个礼:姑奶奶,我把姜姑娘领来了。 说完,林嬷嬷对着姜臻道:这位就是姑奶奶。 自打姜臻一进正堂,就快快扫了眼屋里的人,满厅都是朱红翠玉,莹面粉唇。 她忙向那位美艳慵懒妇人行礼:阿臻拜见叔母。 顾章华望着对她行礼的女郎,窄肩细腰、琼鼻雪肤、貌美窈窕,甫一进来,便觉得美玉盈室,令人目眩。 明明是很素净的装扮,但她姿容绝艳,色若芙蕖,腰腹纤妙,眉眼若春山秋水,整个人像春日枝头的花一般娇艳。 早该想到的滇地姜家的人都长得好,她那死去的前夫不也是一副迷死女人的好容貌么。 不用多礼,当年我去滇地的时候你还被你母亲抱在怀里呢,时间真快,你都是大姑娘了。顾章华端起一盅茶水,啜了两口。 不一会,顾章华又对她说道:其他的,一会去我院里说,你先去拜见老夫人吧。 第10章 姜臻忙应了个是。 老夫人旁边立着的丫鬟立刻拿了个蒲团放在地上,姜臻莲步轻移,忙就着蒲团向正堂中间短榻上坐着的老夫人跪拜:姜臻给老夫人请安。 说完,姜臻抬起头来,看向坐在罗汉榻上银发老人。 老人歪靠在大引枕上,一旁有个小丫鬟正拿着美人拳给老夫人轻轻锤着腿。 面目慈善,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个年龄,就喜爱家里热热闹闹的,好客得很。 听闻是女儿顾章华的前侄女,愣了一下,稍稍坐起了身子,仔细打量了下,又满面笑容道:好!好!真是个好模样! 姜臻羞涩地低着头。 我就知道母亲爱看花一般的姑娘,这回阿臻要在家住一段时间,您老人家想看可以天天看。顾章华打趣道。 老夫人高兴得很,又对姜臻说道:既来了,就安心住下来,去见见二房三房的夫人,还有姐妹。 这时,有婆子带着她引见其他的人。 第10章 拜见二 姜臻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正厅里除了顾章华,还坐着两位衣着华贵、气度雍容的妇人。 一人脸蛋偏长,面容雅致,笑容还算温和,是二房的黄氏。 眼角眉梢透着精明干练,多打量几眼,便会发现她在微笑言语中,习惯性带着打量与审视的意味,令人心中不敢懈怠。 国公府中,由于长公主深居简出,不理俗事,府上的中馈是由二房黄氏打理的。 难怪了,这是当家主母才有的气势。 另一人则是圆脸,看起来团团圆圆,与人为善的样子,这是三房的夫人薛氏。 姜臻拜见二位时,二位夫人的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礼貌的并显得很场面的笑意。 老夫人的右手边,则坐着三位姑娘。 其中一位小圆脸,长得美丽娴雅,有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华气度,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闺秀。 打眼望过去,穿着一身粉白对襟高腰孺裙的姑娘姿容最为出众,她五官明艳,静坐在那里,都让人感觉惊艳。 还有一位姑娘,身量很高,长相娇俏,脸上透着一股娇憨之感,就是肤色不够细白,打她一进入堂屋时,姜臻就从她的脸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善。 旁边的婆子对着那浑身散发着书香气的女子道:这是二房的姑娘顾玥。 姜臻忙和顾玥问好,顾玥也握了握姜臻的手,二人互报了出生年月,顾玥比姜臻大一岁。 顾玥声音温柔,气质高雅纯洁,姜臻第一眼就对她极有好感。 二人很快就姐姐妹妹喊了起来。 噗嗤~一声,坐一旁的姜姝笑道:玥姐姐,她是你哪门子妹妹呀?你的妹妹是我才对。 顾玥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姝丫头就会打趣,还不快见见你本家姐姐。 这话说得本没有错,可姜姝一直就以顾家人自居,那小门小户的商户姜家她哪里入得了眼? 听得这话,姜姝脸色一变,有些恼怒地看向顾玥。 见顾玥并不看她,她又看向姜臻。 前几日,母亲就告诉她,堂姐来了,又从丫头婆子的闲言碎语里听闻这堂姐长得花容月貌,她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到底是存了一分比较的心思,今日的姜姝,可是好生打扮了一番。 姜臻打量着姜姝,她梳着一个繁复的漂亮发髻,戴着金累丝花冠,一看就不是寻常物,肤色虽然不够白皙,却很是健康饱满,身量很高,竟是比自己还高一点。 要知道,姜姝比她还小两岁呢。 总之,姜姝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 顾章华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当年下嫁给籍籍无名的姜姓人家,不过两年就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和离归家。老夫人对这个女儿一向疼爱有加,加上那样的过往,对这个女儿的怜惜之心更甚了,连带着对顾章华唯一的女儿姜姝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吃穿用度和府里正经的姑娘一样,没有差的一说,因此养成了姜姝娇纵的性子。 姜姝心里正冒着酸泡,看着姜臻的眼神含着隐隐的高傲与敌意,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堂姐竟然生得如此美貌。 家里已经有了个苏映雪,又来了个堂姐。 最令她气恼的就是姜臻那一身雪白的皮肤,这是她一直追求的肤色,内调外养了很久,好不容易白了一些,可在姜臻的衬托下,她觉得自己又黄又黑。 姜姝半眯着眼上上下下把姜臻打量了一遭后,心里的恼意更甚。 妹妹。姜臻笑着对姜姝打招呼,想上前握她的手。 姜姝连忙闪避,姜臻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顾章华看到女儿那样子,心里明镜似的,这女儿被府里人宠得又娇又傲,哪里见得别人比她强? 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 顾玥为了缓解姜臻的尴尬,忙拉着那姿色出众的姑娘,对姜臻说道:妹妹,这位是我母家表妹,苏映雪。 原来,这苏映雪是二房黄夫人胞妹的亲女儿,是嫡亲的姨甥女。 黄氏胞妹远嫁朔州,生活艰苦,偏女儿又长得如花似玉,不忍女儿跟着自己受苦,因此常将女儿苏映雪送到胞姐府上娇养。 第11章 因此,这苏映雪可谓是一半时间在朔州长大,一半时间在上京国公府长大的。 二人忙见了礼。 二人同岁,只是姜臻的生日比苏映雪大了四个月而已。 见姜臻见完礼,顾章华又说道:阿臻,你不是给大家都带礼物了吗? 姜臻忙对立在角落的金钏儿点了点头,对着众人柔声说道:我初次来上京,带了些薄礼,希望老夫人别嫌弃。 金钏儿忙将各色礼物呈了上来。 姜臻送给老夫人的就是寿字篆香:老祖宗,这是我为您打的香篆,每晚睡前燃一点,可以改善睡眠。 老夫人颇感意外,又连连点头:臻丫头有心了! 坐在一旁的顾章华则抬眼看了看姜臻,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她这侄女还真是八面玲珑,才来几天,老夫人睡眠不好都被她打探清楚了。 那姜姝又噗嗤一声笑了:这几天,就听婆子们说姐姐是打香篆的高手,姐姐可真是好手艺,凭着这绝活,以后就靠打香篆都能发家呢。 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姜臻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堂妹,对她哪来的这么大敌意。 闻言,她也只是笑了笑,对姜姝笑道:妹妹说的是,技多不压身。 姜姝本来想看她恼羞成怒的,哪知她如此轻描淡写,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恼更甚,咬牙不再说话。 顾章华看了看自己女儿那气呼呼的脸蛋,暗自摇了摇头。 这女儿,真的是沉不住气。 姜臻处事非常周全圆融,给每人的礼物都准备到了。 给夫人们准备的是来自滇地的滇绣。滇绣以浓艳为主,色彩绚丽,五彩斑斓,极具大开大合之美感。 饶是看惯了好东西的二位夫人,也忍不住赞叹一声。 大房夫人是长公主,自镇国公殁了后,便一直深藏简出,非重大场合,一般不出来,但姜臻也没忘准备长公主的那份礼物。 给姐妹们准备的则是玫瑰膏子,并说道:姐姐、妹妹,这玫瑰膏子是我亲自用胭脂汁和玫瑰花露调配在一起的,膏状似水又似乳,每日取一点涂在脸颊和双唇即可。 顾玥笑道:看妹妹的容颜,就知道此膏定是极不错的,等我用完了,就向你讨去。 姜臻也笑道:那妹妹是求之不得了。 姜姝本看不上这玫瑰膏子,上京城什么样的膏子她没用过? 那有名的蓝玉斋的胭脂,比金簪的价格还高,她想要,娘亲就能给她买。 她还能看上姜臻自己做的膏? 但看姜臻唇颊鲜妍,鼻腔哼了两声,略带嫌弃似地接过了玫瑰膏子。 二老爷和三老爷一早就上值去了,家里的公子上学的上学,当值的当值,因此也都不在。 姜臻给他们准备的两座木雕摆件,给三位公子送的则是木雕笔山,寓意都极好。 这一番礼物送下来,众人暗自都觉得姜臻是个极妥帖的人,初次印象很是不错。 第11章 原因 见完众人后,顾章华又把姜臻带回了锦绣居的花厅。 花厅的陈设很简洁,粗看并不奢华,但姜臻却很识货,无论是木香几、千秋书架,正北方向摆着的罗汉松都不是凡品,就连那墙上挂着的水墨画,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正中放着书案和高背椅,下首则放着一张茶几,旁边还有一对圈椅,姜臻了然,这房子既能做书房又能做花厅。 姜臻立在顾章华前面,心里对这个叔母颇多感激,她毕恭毕敬道:此番,多亏叔母出手相帮,不然侄女也不知该如何了。 顾章华喝了一口丫鬟递过来的茶,笑了笑,说道:你母亲三年前将她在上京的两间香料铺子转给了我,相求我今后庇护你一二,给你挑个好夫婿。 姜臻不禁一愣,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本来自己来国公府还觉得羞惭,毕竟寄人篱下,但叔母既得了自家的好处,心里那股自羞惭之意便少了很多。 不过姜臻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叔母毕竟解救她于危难之时,她对叔母还是充满了感激。 目前这两家香料铺子生意还不错,但是三年了,铺子也始终没有出新的香料,你母亲信中说你可是调香的一把好手,平日里想必这三年你应该调制了不少新香吧?方子可都在? 姜臻敛眉:侄女这三年一直为母亲守孝,并没调制新香,还请叔母多给侄女一些时间,侄女定不负叔母所托。 顾章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也罢,这铺子上新香的事就交给你了,叔母也会如你的意。 姜臻闻弦歌而知雅意,忙应诺。 顾章华又摆摆手,日后也不用日日来我这请安,我起的晚,你没事就和府里的姐妹一处玩。 是。 *** 回菡萏院的路上,姜臻心绪难平。 阿娘竟为她做了如此深远的打算。 三年前,姜臻的娘亲陈氏临终前清点了自己名下的田产铺子,叫了娘家人、姜家人当面作证,让官府掌书当场写下文书,直言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女儿的,任何人都不得觊觎,倘若女儿遭逢不测,这笔财产就捐给寺庙,就当为女儿的下辈子积德了。 第12章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在丁氏的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了。毕竟,丁氏以前对姜臻下过狠手的。 陈氏当时已病入膏肓,说这些话时却目光湛湛。 陈氏出生于江南,祖上也是商户,生意涉猎很广,但其中以调香的生意最为红火。 她嫁给姜老爷时,姜老爷只是西南滇地的一个行将倒闭的商人,祖上一直做金器生意,传到姜老爷手上时,因他不善经营,加上金饰铺的样式老旧,客人越来越少。 自打陈氏进门,她不藏私,调香的手艺精湛,又有经营的手段,姜家迅速在滇地开起了香铺子。 陈氏不仅擅调香,也颇有眼光,她仔细观察滇地贵女与贵妇们的喜好后,又开始动手给姜老爷的金器店画金饰图样,工艺精巧无比,又用珍珠、翡翠等衬托,与市面上那些黄灿灿的金饰大相径庭,然后用香铺子的盈利钱支起这金铺子,如此这般,姜家这才起死回生,金饰和调香生意日渐红火。 不过五六年的时间,金铺子就成了滇地小有名气的老字号。 在她为这个家劳心劳力的时候,姜老爷姜如海结识了丁氏,养作了外室。 那丁氏一双美目好似能说话,姿态楚楚,举手投足间尽是娇媚之态,哪里是端庄稳重的陈氏可比? 姜老爷一股脑就钻进了丁氏的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娘亲自那后开始生病。 之后,丁姨娘怀孕后,姜老爷更是不顾发妻陈氏的阻挠,纳了丁氏进门。 丁氏一举得男,姜老爷欣喜若狂,想他和陈氏成婚多年,除了一女再无所出,背地里不知被多少人骂他绝户。 这下好了,丁氏更是得宠。 而且在本朝,女子继承不了宗祧,更别说遗产了,哪怕姜臻是嫡女,这个家中的财产早晚都会落在丁氏和她那个儿子身上。 可是,这个家若没有陈氏的劳心劳力,何能有今日的金山银山? 因此,有这么个添堵的人在,陈氏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不多久,便病体缠身了。 丁氏扮猪吃老虎,将姜老爷唬得团团转,就连家中的中匮都一点点挪到她的手中了。 陈氏伤心欲绝,没多久便撒手去了。 这个世上,唯一爱自己的母亲就这样走了。 临终前亦未雨绸缪,给自己安排了后路,若不是母亲的安排,恐怕她早已被那高太守的族弟纳进府里了吧。 姜臻恨自己毫无自保的能力,除了高攀一门婚姻,她已别无他法。 她暗想,她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这番安排。 *** 回到菡萏院,含珠搬了把藤椅放在后院,又在藤椅上铺上了厚厚的绒毯,姜臻躺在上头。 含珠一边给姜臻捏腿,一边问道:姑娘,您为何不把香料方子交给这国公府的姑奶奶呀? 姜臻漫不经心道:我们各取所需,她还没帮我介绍亲事,我巴巴的把底牌掀个底朝天,我傻呀?日后我自会帮她调香,但方子我也不会交出来的。 后山院的山头上,山上郁郁葱葱,这里毕竟是园子最偏僻处,无人来此,长时间以来,这座山就跟荒废了似的。 哪知,就在姜臻和含珠儿说话的时候,山上的最高处有一棵樟树,树上斜斜躺着一男子。 树下还立着一侍卫装扮的男子,不是那北辰又是谁? 二人百步穿杨不在话下,目力耳力都极佳,姜臻和含珠儿的那番话都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北辰瞧了瞧自家主子一眼,心想,这新来的表小姐倒是个有心计的,只是不知主子会怎么想? 那斜躺着的男子听到那主仆二人的谈话后,不自觉直起了身。 他又想到几日前,她在街头对着自己两个堂弟巧笑倩兮的情景,那笑容,那仪态 分明是故意为之! 如今又听见了她这样一番话。 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男子眉头轻皱,眼里浮现出了嘲讽色。 第12章 如芒在背 第二日,姜臻和众姐妹在慈安堂陪伴老夫人。 这时,青烟兴奋地从外头喊道:老祖宗,大公子回来啦!大公子回来啦! 青烟一向稳重,见她如此冒失的样子,老祖宗正想训斥几句,乍一听这话,银月般的脸上现出了惊喜的笑容:当真?! 众人也都高兴起来。 姜臻心里暗忖,丫鬟口中的大公子,定是这国公府的世子顾珩了。 还没回过神,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还未细看,姜臻就被后面的两个身影吸引了目光。 一个稳重,一个清俊,正是二房和三房的公子。 老祖宗忙问道:珣哥儿和珽哥儿也提前回了? 顾珣忙答道:知道大哥今天要回,所以我提前下了值,左右也没啥事,三弟也告了假。 老祖宗点了点头,突然又拉下脸看向立在跟前消失了近俩月的孙子。 只见她拿起放在侧边的拐杖,直挺挺地站起来,佯作要打他的样子,被立在一边的杨嬷嬷拉住了。 你这个猴儿,你还知道回来!不声不响的,两个多月都没消息! 说着说着,老祖宗眼眶微红。 站在姜臻的方向,只能看到顾家大公子的背影。 第13章 顾珩身量很高,肩背宽阔,腰上系着宽宽的腰带,勾勒出了挺拔的腰线,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姜臻也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只见顾珩忙上前安抚她老人家,哄道:害老祖宗担心了,是孙儿不好,您罚我。 说完,将老祖宗搂在胸前。 那老祖宗竟然像个小女孩似的,还锤了顾珩几下。 姜臻目瞪口呆,有些想笑,大伙倒是见怪不怪了。 二公子、三公子落座后,也看到了姜臻,姜臻忙屈膝点头。 老夫人笑道:说来也巧,你姑母家的侄女姜臻前几日也来上京了,刚好认识认识。 姜臻忙将含笑的眸光从顾珽和顾珣身上收回,移到刚坐到老夫人旁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微微躬身:见过大公子。 说完缓缓抬起头。 这一看,姜臻便愣住了。 只见他一头乌发束在玉冠之中,眼角微吊,着一身飘逸的华服,衣袖飘摇,有着说不出的蕴藉风流。 朗朗似天上月,英逸如山巅松,一双眼湛如天上寒星,风姿当真是世间无双。 顾珩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慢慢饮了一口,这才看她,一双眼眸半眯未眯。 姜臻见半天没回话,心里有些纳闷。 就连老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待要侧过头看这个孙儿。 就听见顾珩的声音传来,哦?是府里新来的表妹?不必客气。 一句话说得浑然的漫不经心。 听到表妹二字,姜姝则脸色微变,自己才是表哥正儿八经的表妹,这个姜臻,算哪门子的表妹? 姜姝的眼睛都有点红,看了看大表哥,又恨恨看了姜臻几眼。 乍眼看过去,顾珩的嘴角微微上翘,还以为是真的在笑,然而敏锐如姜臻,却发现挂在嘴角的并不是笑容,而是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眼睛想要再看,发现那抹嘲弄的笑从嘴角移到了眼神里。 姜臻的心不由得跳了几下。 这可奇了。 不是她自夸,她一向知道自己长得美,这种美会让人自惭形秽,因此姜臻在女子中并不受欢迎。 她的长相袅娜风流,也不得长辈们的喜爱。 但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同的。 姜臻从小到大,便极受男子们的喜爱。 男子见到她要么脸红,要么盯着看个不停,要么扭扭捏捏羞羞答答不敢吱声。 但冷眼嘲弄她是什么意思? 姜臻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一边。 见打完招呼,老夫人便道:玥儿,带着妹妹们去抱厦玩去吧。 姜臻巴不得赶紧离开,她转身跟着顾玥和姜姝往外走去。 老夫人依旧在和自己最爱的长孙说话,殷殷叮嘱的声音传来:一会去公主府看你母亲 姜臻还未走出堂间,感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感觉如芒在背,汗毛直立。 第13章 最重要的事就是择婿 第13章 最重要的事就是择婿 来到国公府也有半个月了,姜臻也渐渐适应了府里的环境,她每日会去锦绣居、慈安堂给顾章华、老夫人请安。 虽然顾章华说过不需要她请安,她总不能真的当真吧? 搞不好是推脱之辞呢? 但顾章华是真的不耐其烦,她本就好玩乐,时常和上京的一些官夫人,或离异、或孀居的贵妇饮酒作乐,因此早上时常起不了床。 不过几天,顾章华就令姜臻以后别给她请安了,免得影响她休息,有事来找她即可。 姜臻听她这么说,也就作罢了。 她本不是勤快的人,但出门在外,寄人篱下,该有的礼数她一定会遵守的。 既然顾章华不要求她,她也是乐得轻松。 不过,老夫人这头,姜臻还是坚持每天去请安的,她毕竟是个寄居客,也不能这么没眼色。 况且,经过她这些天的观察,老夫人在府里拥有着绝对的权威与话语权,讨了她老人家的欢心,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搞不好,老夫人一个高兴,就能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 她可没忘记,来上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择婿,她希望越快越好。 拖得久了,她也没脸皮一直住着。 什么时候在上京起一家自己的买卖,买个宅子才好呢。 国公府不能久待,有了宅子也算有个落脚处了。 上京富贵迷人眼,她虽然有母亲留下的薄田和体己,前几年瞒着父亲做了一些生意,手里还算富裕,但要想起买卖,买宅子,也是不容易的。 这一切,还需要筹谋,姜臻立在院子廊连处,细细思索着。 国公府地势优厚,宅子建在南山脚下,有登高望远之优势。白日里倒罢了,此刻是夜晚,姜臻在菡萏轩的后院凭栏远眺,繁星漫天,远处灯火迷离,端的是天上人间一色。 此刻春寒料峭,却已有春虫低鸣,菡萏轩坐落在偏静处,更显得虫鸣悠远,姜臻静静享受这安宁的一刻。 金钏从屋内走了出来,将一雪色织锦缎面的披风披在她的肩头:姑娘,夜里冷,还是早些歇息吧。 第14章 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姜臻边返回屋中,边吩咐道:金钏,替我备笔墨。 盈盈烛火下,姜臻一手挽袖,一手持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不一会,她捧起写好的纸,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汁:明早将这封信寄给江南的阿兄吧。 含珠儿忙应了。 姜臻这几年暗地里跟着外祖家的表兄陈景然做了几年生意,每逢有什么商机,陈景然都会写信告知她,她之前在马关贩卖的粗盐,也是陈景然的手笔。 姜臻的外祖陈家也是祖祖辈辈经商,外祖父陈老爷子本来寄希望唯一的孙子陈景琛下科场,走仕途,哪知陈景然不好文辞,偏爱耍那棍棒,只言他不是下科场的料子,走武举的路还有可能。 气的陈老爷棍子都打断了两根,也就作罢了,并家中给他请了个教骑射武艺的先生。 前几年,江南那边招兵,陈景然凭着一身武艺被选上,初初也只是个大头兵,后来信中告诉姜臻,他救了个贵人,从那时起就时来运转,现在在船舶司里负责两江船只征调。 虽然官职不高,薪俸微薄,但是权限可不小,这可是掐管着两江商船的运往哪,包括外海买卖贸易,什么货物好卖,什么货物运输受阻,凭着信息差,陈景然可是悄悄高抛低吸了好几次,赚的盆满钵满,连带着姜臻也发了几笔大财。 陈老爷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是觉得自家孙子的脚趾头总算够到了官府的门槛了,这真叫他欣喜若狂,这小小的水军,很可能就是陈家将来的登云梯呀! 给阿兄写信,除了告知自己现在的住处,更是为了从阿兄那获得一些商机。 *** 第二日巳时刚过,顾玥便来寻姜臻了。 顾玥穿了件烟蓝缎面灰狐毛的披风,脸上的妆容淡淡的,加上仪态端方,更显得她端庄娴雅,一身得仪容气度非一般贵女可比拟。 阿臻,你这处院子倒还安静。 姜臻笑了:这园子的哪一处还不是你们国公府的?倒羡慕起我来了? 顾玥见她说话含嗔带俏,粉面含春,一双眼睛笼着雨雾般迷人,当真是生得极好,忍不住道:你上次给我的玫瑰膏,我用得极好,你再送我几盒口脂、面脂,可别怪我脸皮厚啊! 姜臻哪有不应的理,身边的含珠儿含笑准备去了。 妹妹,再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往年啊,花朝节都在城外的云台山举办。不过今年气候不像往年,春意迟迟,那云台山的花开得稀稀拉拉的,所以我想不如在自家园子里举办花朝节,邀请一些世家贵女来家里热闹热闹。顾玥说完自己的来意。 姜臻眨眨眼,花朝节? 在大渝朝,每年的二月十二,花朝节是一个非常隆重的节日,哪怕是在滇地,也是极受年轻女郎欢迎的。 无他,在花朝节这个花道吉日,年轻的男男女女,总会在这个节日,穿上繁复华美的衣衫,佩戴精致的钗环香囊香包等争奇斗艳。 只是不知这上京的花朝节会是何等模样? 见姜臻双眼微亮,顾玥笑道:府里一共也就四个女郎,这个宴会就由咱四个来举办操持,我负责写请柬,映雪准备五色彩笺,姝妹妹布置园区。至于大哥哥的园子,老祖宗亲自向他开了口,他岂有不应之理?臻妹妹,听说你的手艺不错,你做些花糕如何呢? 国公府是上京的顶级豪门世家,顾玥的琴棋书画在整个上京都是顶尖的,尤其是一手柳体,运笔骨力遒健,结字婉约端庄,二者兼具,别具一格。 由她来写请柬,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姜臻,因需要调制香膏和香粉,也时时和花草打交道,不仅能制作纯天然的膏脂,头油胭脂等,更能用各色鲜花制作各种糕点。 因此,她很爽快的应下了这事。 而且,她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展示自己的厨艺,到时候给老祖宗、夫人们尝尝,当然,最重要的是给府里的郎君们尝尝 只是 大公子的园子?姜臻疑惑道。 是呀,你不知道吧?大哥哥住的沧浪苑是整个府里地势最好的地方。 第14章 为花朝节做准备 他亲自辟了一块园子,叫扶苏园,里面种了两百多种花木。很多这个时节不开的花儿,在大哥哥的园子里都开得极好呢。顾玥解释道。 姜臻正要继续问,只听一道声音传来: 玥姐姐,你到臻姐姐这来,怎么不叫我一声?原来是姜姝带着俩丫鬟过来了。 你来得正好,花朝节的宴会就定到澄心园,那里离大哥哥的扶苏园近,你布置澄心园没问题吧?顾玥问道。 姜姝闻言,神情傲娇中带着打趣:那是自然,二姐姐你可别小瞧我,我天天跟着你,可也是学了不少掌家之道的。 顾玥脸一红,你这小蹄子 姜姝笑道:二姐姐,谁不知道老祖宗疼你,这场赏花宴可是老祖宗特地为你准备的。 姜臻这才恍然大悟,顾玥今年十七岁,两年前及笄后,就说了亲。 说的是已致仕的宁老尚书的嫡孙宁从安,宁家也是百年侯爵,论底蕴也不差国公府,老尚书在位时,门下官吏学子众多,颇受人爱戴。 第15章 老尚书致仕后,宁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差了不少,宁家大爷是太常寺丞,宁从安作为大房的嫡子,任的是从六品的户部度支员外郎,虽说官职都不高,在冠盖如云的上京,这的确不算什么。 但宁从安却是实打实的进士科出身,加上世家底蕴的加持,宁从安前途不可限量。 顾家疼爱姑娘家,顾玥十五岁说定亲事后,老祖宗指明要三年后再嫁,无它,只是想多留顾玥几年。 因此,这两年来,顾玥一直跟在二夫人身旁学着掌家,极少出门。 想来是老祖宗心疼顾玥,这才想着在她出嫁前办一场赏花宴。 姜臻想的的确不差,老祖宗是疼惜顾玥,昨儿个当着顾玥和二夫人的面说道:府里很久没有热闹了,我今儿早上去了珩儿的扶苏园里,墨菊和十丈垂帘都开得极好,我想着在府里办上一场赏花宴,就让玥儿带着妹妹们操办,玥儿就要嫁人了,女孩子的闺阁时光尤其珍贵,让她约上京中的闺秀们来家里热闹热闹,请柬发出去,一个也别漏了。再一个 老祖宗低垂着头:府上的哥儿年龄也不小了,该说亲了,是时候给珩哥儿说门亲事了,让京中的小娘子们都上门,咱也好相看相看。珩哥儿亲事定了,珽哥儿和珣哥儿才好定亲,他们俩总不好越到大哥前头去。 老夫人的话正中二夫人的心怀,她岂有不应之理,忙不迭地应了。 老祖宗又摩挲着顾玥的头,疼惜地说道:你就大胆去操办,办的好或不好,都有祖母担着。 看着顾玥微红的脸,姜臻暗暗叹了口气,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因为家世好,挑的婚事也是极好的,不像她,还得千里迢迢上京城,自己筹谋婚事。 她心里有些酸酸的,只是面上不显。 但她也真心为顾玥高兴,国公府的姑娘教养很好,顾玥对她很是可亲,从来没有看轻过她。 她促狭地冲顾玥眨眼:不知道玥姐姐的婚期是明年何时?我好赶着给你准备出阁的嫁妆。 顾玥扑上去:瞧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俩人逗得气喘吁吁,脸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一旁的姜姝见俩人玩成一团,心里变得恼怒起来,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顾玥她不敢甩脸子,但是姜臻,她可是没管的。 于是,姜姝神情傲娇地说道:臻姐姐,你不知道吧?整个上京,除了宫里,也就只有扶苏园里才能将花催的提前开放呢,你那什么滇地,此刻天寒地冻的,恐怕连狗尾巴草都还没发芽呢吧。 话刚说完,姜姝旁边的丫头紫霞和绿藤噗嗤一声笑了。 姜臻理了理鬓发,低着头,没有回应她的话。 滇地四季如春,极易滋养花朵,滇地的花儿种类之多,品相之优,堪称是大渝之最。 只是,她有必要和姜姝争论么? 一边的金钏和含珠则眼含薄怒。 说来也怪,姜姝明明看不起姜臻,却隔三岔五要来菡萏院,逮住机会就要讥损姜臻一顿,姜臻从不回应。 姜姝似乎特别享受与姜臻说话时无需拐弯抹角的痛快感。 不止如此,这姜姝次次来,还要顺手拿走一些护肤膏脂。 顾玥见状,拍了拍姜臻的手:臻妹妹,那糕点就拜托你了,我和姝妹妹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拉着姜姝就要往外走。 姜姝心里哪有不明白的,顾玥此举就是在维护姜臻,她心里泛起了一阵恼怒,这个和她拥有同样姓氏的堂姐,才来几天,不知使了什么计,让顾玥和她站同一线上。 她越想越气,待走出菡萏院,她对顾玥喊道:玥姐姐,你作甚么总是维护她,她一个外人 顾玥打断她:姝妹妹,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她都姓姜。 这话刚说话,顾玥就有些后悔了,她实在是看不惯姜姝那股娇蛮霸道劲。 果不其然,姜姝脸色变得又红又紫:玥姐姐,你你拿我和她比你也嫌弃我 顾玥忙又拉着她的手:姝妹妹,你和她自然是不一样的。你是府里的主子,她是客人,我当然和你更亲,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姓姜,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堂姐妹,你处处针对她,姐妹不和,这在外人看来,还不知怎么看我们国公府呢。须知大家族里的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姜姝这才回过味来,她也听母亲提过几句,姜臻来国公府,是想借国公府的势寻求一门姻缘的。 于是,嘟囔着:她还真是叫运道给砸了,她算哪门子国公府里的姐妹。 言尽于此,顾玥不再说什么,领着丫鬟往自己的园子里去了。 而菡萏院里,含珠和金钏气呼呼道:姑娘,这姝姑娘也太霸道了,次次对您夹枪带棒地说话。 姜臻在修剪自己的指甲,闻言毫不在意地说:跟这样的娇小姐相处,要懂得装聋作哑,她也就是嘴坏点,见不得我长得比她美罢了,要是她的话句句往心里带,那我就是给自己白找气受。 最主要的,是还得依靠顾章华,给她找门好姻缘呢,她的女儿,现在还不能得罪。 第15章 设计园中偶遇 第16章 接下来就要为制花糕做准备了,少不得要去园子里采集花朵。 思及此,姜臻对着含珠小声道:你去打听下,府上三公子每日出府是什么时辰? 含珠抿嘴一笑:那二公子去上值的时辰要不要打听呀? 姜臻敲了敲含珠儿的脑门:臭丫头,打趣我来了,二公子暂且不用问了。 金钏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呀?姑娘? 姜臻笑了笑,纤长睫羽,在眼下映着一道影,神色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她何尝不知道,顾家是簪缨世家,门风也很清正,府上的二公子、三公子皆气质矜贵,人中翘楚。 虽说府中的顾二爷、顾三爷都不承袭爵位,但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加上国公府的门楣,二房三房的嫡子身份,在上京权贵圈里是择婿的热门人选。 她想高嫁,还有比国公府更高的簪缨世家了么? 无论哪个她都 三公子年少,仅比她大一岁,少年的爱恨藏不住,仅有的两次见面,三公子皆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一直以来,她就是个极其追求安全感的人,这种安全感体现在她对人对事的掌控上。 若是和三公子在一起,姜臻极有把握,她能游刃有余地和他相处。 二公子人当然也好,也是举人之身,前年会试没过,又恰逢吏部大挑,二老爷凭借家门之光,给儿子在京兆尹补了个缺,虽只是个八品小官,但他年龄不大,人又好学,加上祖宗庇荫,仕途之路只会一步步愈加光明。 在众多好逸恶劳贪图享受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中,二公子已经是年少有为了。 可是,姜臻敏感,二夫人那人应是极不好相处的,初见那日,二夫人虽然嘴角带着笑,但眼里的笑意都不达眼底。 姜臻就明白了,二夫人压根看不起她这种身份卑微的商户女。 上京的那些官夫人们就是这样,再看不起你也不会面上显现出来,这就是世家的体面。 虽说她可以从二公子处着手,使出浑身解数,攻破难关,这比直接去讨长辈喜欢容易多了。 但是姜臻不想这么麻烦,她刚来上京,上京的公子哥这么多,她犯不着费老大的劲去讨一个男人的喜欢。 依我看,二公子三公子虽好,但都不如大公子呢?含珠接着金钏的话说道。 姜臻手一顿,顾珩? 她不由得想起初见时他嘴角的讥诮,以及幽冷的眼神。 她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忍不住内心忌惮。 她目前依靠着国公府,顾珩是国公府真正的掌权人,虽然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他,但避着他总是没错的。 怎么可能上赶子攀交? 大公子这种身份的人,岂是我这种身份能肖想的?以后不可再说了。姜臻抬眼望着两个丫头,脸色冷凝。 俩丫鬟互相觑了觑,喏喏地应了。 清晨,姜臻坐在妆龛前,只见她拿起小香几上的一瓶收集的清晨花瓣上的露水,用手绢沾了沾,点了点眼睛。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长期使用可明目,因此姜臻的一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看起来波光潋滟,蕴水含情。 走吧,说完,领着金钏和含珠到园中采集花瓣。 今年开春来得晚,马上到花朝节了,余寒尤厉。 姜臻挑选了顾珽出门前必经的园子沁芳园,便开始忙碌起来。 府中桃花开得并不多,很多都是花骨朵,但梅花、玉兰花、山茶花、梨花、杏花却开得甚好,姜臻拿着剪子将各色鲜艳的花朵剪下,放进竹篮里。 沁芳园的花是整个府里开得最好最娇艳的,绯红的、嫩白的、纯黄的沉甸甸地压满了园子里的树。 清晨的风微微拂来,五颜六色的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下,深深浅浅的,有的还落在姜臻的身上。 大清早的,就见这样一幅美景,顾珽停下了脚步。 初见的第一天,顾珽就知道,这新来的表妹长得极为美貌,此刻她站在园子里忙碌着,彷佛叫园子里的花都失了色一般,娉娉婷婷,叫人难以忽视。 顾珽的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姜臻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走近,她向金钏含珠嫣然笑道:这些花瓣已经够了,沾了露水的花儿最有灵性,待日头出来,这灵性就要大打折扣了。 说完,提脚就要走。 顾珽见她要走,有些心急,忽见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他心里一喜,快步走进,将那物什捡了起来,原来是她头上的一只钗环。 掉下来时碰巧磕在了一块石头上,边角碎了一点点。 臻表妹,你等等。 姜臻诧异回头,顾珽忙将那钗环递给姜臻。 近看之下,她的肌肤柔细白腻,彷佛泛着水光,鸦翅般的乌发在清晨的霞光中微微泛青,真是丹青也难以描摹的颜色。 顾珽几乎看痴了去,就连姜臻的道谢也没有听到。 见顾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姜臻脸色微郝地低下了头。 顾珽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热,微咳了下。 见她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只钗环,不由地说道:臻表妹别担心,不如让我带回去给你修一下,我一定给你修好。 第17章 姜臻忙道:三表哥有心了,一只钗环而已。 顾珽又道:你是府上的贵客,是姝妹妹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表妹了,何必客气呢。 姜臻这才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三表哥了,表哥早些去上学吧,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姜臻走远,顾珽这才将手里的钗环放进袖口。 忍不丁,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见是顾珣,脸上的红晕还来不及散去:二哥,你你去上值?。 顾珣看着远走的姜臻,说道:你怎的与她说话了? 顾珽一本正经道:二哥,臻表妹在这里采花,正巧碰上了。 顾珣看他红了的耳根,又看了看远去的婀娜背影,只点点头:那一起出门吧。 姜臻拎着竹篮,嘴角盈满了笑意,今天早上出师很顺利。 刚拐过一个弯,就听见一道声音。 奴才见过大公子! 姜臻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前方两个小厮洒扫后,乍然见到了大公子,忙作揖行礼。 姜臻脚步猛地一滞。 第16章 表妹好心机 她下意识往后看了看,沁芳园离那个拐角不过二十余步。 而且,从顾珩站着的角度来看,能够清晰地看见沁芳园的一花一树。 但是从沁芳园那边却完全看不到这边的景象。 想通这一点,姜臻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也不知道她和顾珽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去? 那有没有看见自己故意从袖口扔出一只钗环? 姜臻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不是个自乱阵脚的人,万一他没听见,没看见呢? 何必自己吓唬自己。 前方避无可避,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思,姜臻领着俩丫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立在顾珩旁边的北辰,觑了觑自家主子一眼,又看了看前方迎上来的姜姑娘。 心里头也不免为这个姜姑娘默哀几声。 这个姜姑娘属实倒霉,怎么就能被自家主子撞见那么多次她耍心机的场面呢? 虽然她刚和三公子交谈的声音很小,又隔了段距离,但他和主子自幼习武,警惕性极高,目力耳力绝非寻常人可比。 因此那几句话轻飘飘地就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话倒罢了,表哥表妹嘛,碰见一处打个招呼,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坏就坏在这姑娘悄悄把簪子扔在地上,这不是明晃晃的心机么! 而且瞧这情形,二公子和三公子似乎都对这姑娘都有好感,假以时日,会不会兄弟间起罅隙? 姜臻定了定心神,缓步上前,她微微躬身,状似无意道:大公子,您一大早也在这。 顾珩没理会她的询问,只是在琢磨大公子那三个字。 若他没有记错,他叫二弟和三弟为表哥。 叫他就是大公子? 他脸上扬起了一股意味不明的笑。 眼前给他裣衽行礼的女子,仪态可谓挑不出一丝错。 那倾腰的弧度,手摆放的位置,就连头上珠花的垂动,都是恰到好处,与时下的贵女们相比,也不会输一分一毫。 单看外表,会认为她是一个养在深闺、修养仪容气度俱佳的女子。 可他分明记得,两个月前,在那个山洞中,当时他拿捏着她,强迫她给自己解毒。 她明明气的发抖,却又隐忍着,哪怕盛怒至极,却能很快行动起来。 为人冷静,很能审时度势,毫无贵女们才有的娇羞与胆颤。 她当时的脾性、言语可不像现在这般有礼、温和。 再加上刚才那一幕 原来竟是一个如此有心机的女人!却装作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 我自然是刚锻炼回来,在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表妹怎么会在这里? 姜臻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刚锻炼回来? 那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她掩起眼中的疑惑之色,又从善如流道:我是想采些花瓣,做些花糕。 他轻嗤了一声,姜臻警铃大作。 蓦地抬眼看他,又看到了他嘴角的似笑非笑。 他将手中的鞭子扔给了北辰,北辰忙接过。 只见他抬脚向自己走来,姜臻突然一阵心慌。 他身形高挑,靠近姜臻时,修长的身影沉沉压下来,挡住了她眼前的天光。 他整个人就这样站在她跟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姜臻的身高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可在他面前,堪堪只与他的肩膀齐平。 他应该是刚锻炼完回来,着了一身玄色窄袖劲装,脚上是一双长靿靴,头上用简单的簪子束起,鼻尖上还挂着汗珠,劲装隐约勾勒出胸前肌肉的轮廓,透着贲张的力度。 姜臻周身感到了一股压迫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还没晃过神来,只见他微低着头,一股清冽的冷梅气息钻入她的鼻息,他的嗓音低沉,彷佛玉珠落玉盘,一个个地砸在她的心上:表妹真是好心机! 她心尖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涨红,猛地抬眼看他,他却带着北辰离开了,衣袖拂过她的胳膊。 第18章 姜臻怔愣在地,半晌也没反应。 立在远处的金钏忙上前,担忧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抬脚离开了。 姜臻心理素质强大,不过半日的光景,就已经抚平了自己的情绪。 她算是看出来了,顾珩眼里掩饰不住对她的轻视,仅两次见面,他都一副笑非笑的样子,若有似无的嘲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这人在姜臻心中已经跟瘟神差不多了,离他远远的是最安全的。 但她寄居在国公府,又不敢开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好夫婿,嫁出去,再不济也得赶快起个买卖,买个宅子,好搬出去。 这般思量后,姜臻再次忙碌起来。 ** 沧浪院。 夜沉如水,冷月如弓。 烛火跳跃中,梨木清漆的桌案前,顾珩随意坐着,他刚沐浴完,未曾束发,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脑后。 整个房间静谧极了。 他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身。 不一会,北辰进入,禀道:公子,您猜的不错,南星回信了,滇地那批私铸的兵器的确与高太守脱不了干系,属下已掌握高太守与人勾结的证据。但是证据也只表明他是为了从中发横财,还没有证据能表明他有谋反的意图。 滇地是冶铁重地,出产大渝朝十之七八的铁料与兵器。 顾珩睁开眼,高盛才只是边境一个小小的太守,只怕他背后另有主谋,我担心的是除了私器,恐怕还养了私兵,日后招兵买马不在话下。 北辰心神一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端肃道:属下再去细察。 顾珩点点头,看见桌上放着一只木雕笔山,之前没有见过。 顾珩随意问道:哪来的? 顾珩的一应日常起居,有小厮打理,但书房重地,也只有北辰能进。 北辰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瞧着他的神色,缓慢道:这笔山是府上新来的姜臻姑娘送的,每位公子都有一个。 顾珩微怔,脑海中突然浮现今日那女子暗藏心机,却又巧笑倩兮的模样。 他的脸色一沉,扔了! 北辰一愣,立刻听命行事,连忙将木雕笔山拿起,就要走出书房的时候,主子的声音又响起了:算了,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北辰又是一愣,忙应了。 主子有些反复无常啊! 第 17章 上赶子的买卖不是买卖 之后的几天,姜臻又接连去园中采集花瓣,但是没再去沁芳园了。 金钏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为何不去沁芳园里?奴婢这两天清晨都看见二公子和三公子在沁芳园转悠,想必是在等姑娘呢。 姜臻抓了一把梅花放入陶盆,又拿着捣药杵在盆里慢慢捣,盆里很快就出现了汁水,她边做手里的活,边摇头道:不去了。 金钏却有些急:为什么,小姐就不想为自己争一争么? 姜臻眉心微凝:我那日故做偶遇,如果又去那守着,那不是欲盖弥彰么? 那怎么能叫守着,姑娘是为了做花糕才需要去沁芳园的。 你这丫头,巧合太过,不就打眼了?再说呢,上赶子的买卖不是买卖,算了,花朝节再说吧。 姜臻不是不想去,被顾珩瞧出了她的做派,她还是心有余悸。 ** 二月十二,花朝节。 一大早,顾玥和姜姝在澄心园布置着。 澄心园是一处非常雅致的园区,正中央有一敞轩,一面与游廊接壤,延伸至湖水中央,池边种满了树,柳树吐绿,芭蕉叶也展开了,不远处还有一处桃园,桃花朵儿欲绽未绽的模样,满园春意呼之欲出。 彷佛只待着花朝节的一缕春风,真真是好景难描难绘。 敞轩四周设了行障坐席,顾玥和姜姝俩人正将一块蝶恋花的翠绿色缎面展开,铺在一椭圆型的石桌上,石桌下皆是石凳,石凳上也都放置着柔软厚实的坐垫。 敞轩的四周都挂着缎面帘,露出了如云雾般透明的鲛纱。微风拂过,只见鲛纱帘轻轻晃动,透过透明的绡纱帘,里面映出了几道朦胧的忙碌的少女身影。 一位上身着月白色上襦,下着烟笼水仙散花缎面长裙的少女逶迤而来,手里拿着刚从园里摘的几枝白梅,原来是二房的表小姐苏映雪。 只见她将白梅插在了两个细颈的花觚里,又一一摆放在石桌上,素净又雅致。 也不知道臻妹妹糕点做得怎样了?顾玥瞧见苏映雪,随口问道。 我过来的时候路过厨房,见臻姐姐已将糕点做好了,正要送到各房去呢。苏映雪笑着说道。 姜姝走过来,哼了哼鼻子。 顾玥和苏映雪相视而笑,摇了摇头。 ** 一早上的功夫,在金钏和含珠的辅助下,姜臻做了三道糕点:蜜渍梅花丸、奶香桂花饼、桃花芝麻糕。 这三道糕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单说那梅花丸,是用前几日摘取的最新鲜的梅花,和蜜、几味香料杂糅,用特殊的手艺做出来的。捏起一丸放入口中咀嚼,酸酸甜甜好吃的很,而且口齿留香,满口都是清淡的梅花香味。 第19章 那奶香桂花饼就更绝了,是用牛乳、桂花熬成的浆、花生浆制成的,吃一口,口感酥脆,香甜可口,浓郁的桂花香味久久不散。 最后一道桃花芝麻糕,皮儿是用面粉和新鲜桃花汁做成的,又研磨了芝麻,香味扑鼻,口感酥松绵软。 含珠好吃,做完一道糕点便嚷着要尝尝,现在两颊鼓鼓的,恨不得自己长两张嘴。 第18章 做花糕 随后,姜臻和金钏儿、含珠儿一道将点心装盘,一一放进檀木食匣子里头,打算先给叔母顾章华、老太太、三房送去品尝,然后再一同去澄心园。 先到的是老太太的慈安堂,老太太吃过早食后,在林嫲嫲的陪伴下去园子里赏花去了,因姜臻每日里都会来给老太太请安,和大丫头青烟很熟了,于是将食盒交给了青烟姑娘,并嘱咐让老太太每样尝一两块便可,吃多了不好克化。 青烟打趣道:知道了,谁也没你贴心行了吧。 姜臻笑了笑,又往顾章华的锦绣居而去。 原本以为顾章华定然还没起,没想到,刚进花厅,便见她斜靠在窗榻上的一个引枕上,神情颇有些凝重。 见姜臻来了,连身也没起,只努了努嘴让她坐。 姜臻便择了顾章华下首的一个玫瑰椅坐下了。 叔母,我今日为了应景,做了些花糕,带来您尝尝。 顾章华点点头:有心了,不过你别忘了,你最重要的是多调出些香料方子,让店铺里的生意好些才是正经。 今儿个一大早,香料铺的账房先生就来给顾章华汇报营收状况了,整体不如之前,毕竟现有的方子已用了有些年头了,而且多多少少泄露了些流程,引得人争相效仿。 因此,顾章华那两家香料铺想要一家独大怕是不能了。 姜臻敛目垂眸,这个是自然,叔母放心,方子我已正在配,想来再过几日就好了。 顾章华这才满意了: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出了锦绣居,姜臻三人出了月洞门,往二房走去。 二房距离锦绣居有些距离,需经过园中一条长廊,再走过一道桥。一路走来,闻见淡淡的花香,还有悦耳的鸟鸣。 姜臻三人便放慢了步伐,边走边欣赏府上的景色。 站住!你是何人!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姜臻纳闷,一回首,便看见一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男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本公子问你话呢,你是谁?男童一双眼睛又圆又黑又亮,脸上肉乎乎的,极其冰雪可爱。 姜臻细细看他,这男童头上戴着紫金冠,脖子上戴着一个璎珞长命锁,脚上蹬着一青缎蓝底的小朝靴。 难道是来府上做客的小公子? 我是话还没说完,那男童咦了一声,围着姜臻手中的食匣打转。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姜臻噗嗤一声,掀开盖子,男童看见那糕点,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拿起一个咬了下去。 吃了两下,男童双眼冒光:哇!好好吃! 这一张口,便露出了豁着的门牙,惹得金钏和含珠也笑了。 男童猛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便嚼着糕点边含糊说道:大胆,敢嘲笑本公子不过,看在糕点好吃的份上,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说完,又拿出一粒梅花丸塞入口中。 随后,他又吃了两块,这才心满意足地吮了吮指,才歪着头打量姜臻。 眨巴眨巴的眼睛就愣住了,似乎看直了。 他伸出一根沾了糕点屑的手指,戳了戳姜臻手上的皮肤。 哇!这位姐姐的皮肤真好,人也长得真美,宫里的美人都没她好看。 见他吃完了,姜臻蹲下身子,拿出绣帕帮他擦了擦嘴角,笑着问道:我暂居在这府里,你是谁? 男童突然对自己刚刚露出的豁豁牙害羞不已,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这时,一身穿绿色对襟褙子的丫鬟神色匆匆地跑来,额头上还有汗珠,瞧见了男童,松了一口气:小公子,你又乱跑了,跟奴婢回去吧,一会大公子问起,奴婢可担当不起呀。 快带我去找大哥!男童兴奋的转头,又撒腿跑了。 望着男童远去的背影,金钏的声音传来:姑娘,这小公子会是谁呀? 姜臻说道:若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大房的四公子。 顾珩的弟弟。 走罢,去二房。姜臻收回目光。 第 19 章 送花糕 到了二房正房门口,姜臻道明来意后,守门的两个丫头便掀开了帘子,姜臻忙领着金钏进去,让含珠在外面候着。 这是姜臻第一次来二房,她刚进屋子,便瞧见了一座紫檀木边座七扇牡丹富贵图屏风,那牡丹是绣品,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珍贵非常。 屏风后有声音传来,好像是管事的在向黄氏汇报府中大小事宜。 姜臻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下,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早有小丫头通知黄氏了,黄氏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进来吧。 第20章 绕过屏风,进了正堂,便见黄氏坐在紫檀嵌玉鱼鸟木扶手椅上,身后站着她的陪嫁高嬷嬷,但见一管家模样的人正微微躬身立在黄氏的前面。 黄氏呷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青花斗彩绘双云龙茶盅,对着管家挥了挥手:你去吧,今日澄心园举办宴会,来的都是京中的官家小姐、世族贵女,你嘱咐婆子们处事周全点,莫冲撞了他们。 管家应了个是,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 黄氏这才看向姜臻,姜臻看着黄氏脸上疏离的笑意,便不想在二房多待,忙道:二夫人,今日是花朝节,我做了一些花糕,拿过来给您和二公子尝尝。 那金钏儿忙把两个食匣交给二房的丫头手里。 黄氏点点头:有劳臻姑娘了,今日花朝节,你们姐妹就玩乐玩乐,别拘着自己了。 姜臻忙应了,带着金钏儿便出了,往三房而去。 却说姜臻走后,高嬷嬷望了望那两个食匣,走到跟前打开,端盘出来,看着这几盘精致小巧的糕点,忙对黄氏说道:夫人,这糕点卖相不错,一上午您都累了,要不尝尝吧。 黄氏看着那或奶白、或乳黄、或晶莹剔透的糕点,点了点头。 待品尝完一块,她压住内心的惊异,让高嫲嫲也尝。 二人尝完后面面相觑,黄氏眼里有暗丝浮动。 那高嫲嫲说道:没成想,这新来的臻姑娘还有这等手艺顿了顿,又说道:夫人,奴婢听说前几日三公子还去了她的菡萏院,好像是送什么东西去了。 黄氏抬眼看了看高嫲嫲:还有这回事? 说完,嘴里的糕点也觉得不香了,随意丢在一旁的小几上。 拍了拍手,轻笑一声:我那小姑子,把人弄来了,也不管,就放着,我倒是想要她花点心思给她这便宜侄女找门亲事,也好早早搬了出去。 黄氏打小就是高嫲嫲看着长大的,焉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一把年纪了,见惯了富贵,自然也看多了绝色,但这个臻姑娘的容色还是叫她大为惊诧。 一张脸姝色无双,你说她冷吧,她又风姿妍丽,你说她妩媚吧,她又有山茶的清丽,哪里像是小门户的商人之女,倒是比上京的贵女们看起来还要娇滴滴。 这还年纪小,若再大点,识得了风月,还不把男子的魂都勾没了? 幸好这姑娘身世差,商户在本朝就是最低贱的人,商户之女,哪怕当世家贵人的贵妾也是不够格的。 于是,这样安慰道:夫人,二公子为人稳重,断然不是那种见了美色走不动的人,夫人就不用担心了。而且那臻姑娘身世卑微,哪里真能嫁进高门?顶多也就与那些差一些的世家结亲。 言下之意是国公府门第高,娶媳娶妇都必须出自高门。 黄氏听高嫲嫲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想多了,笑了笑:倒是我多虑了。 又看了看那几碟糕点,连同二公子那份一起给下面的人分了吧。 姜臻来到三房,得知顾珽和三老爷在里面,便没进去,直接将食匣给了下面的人。 却说三房人品尝了姜臻做的糕点后,反应与二夫人一致。 三老爷本不爱吃甜食,尝了一小块后,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这是谁做的?甜而不腻,还没那股面粉味,不错。又接连吃了好几块。 顾珽也在品尝,也不免咂摸舌头,深觉臻表妹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可人儿。 那三夫人薛氏见丈夫和儿子的表情后,大感诧异,什么糕点,能让三房的两个大男人吃了不停嘴。 于是也想着尝尝看,走到食盒边,眼睛瞪圆了:没了? 三老爷和顾珽面面相觑,三老爷这才讪笑道:这糕点精致小巧,没多少,还不够塞牙缝的。 三夫人好气又好笑:你张嘴我看看,你的牙缝有多大。 三老爷笑道:我也就是打个比方,我没吃几个,就见了底,夫人都没捞着吃。 顾珽也笑了,斟酌道:母亲如果想吃,要不我去央求臻妹妹再拿几个过来?这样又能见到臻妹妹了。 府上来客人了?三老爷问道。 薛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珽,又对三老爷说道:是小姑之前嫁的那家的侄女来府里了,说是要长住呢。 三老爷哦了声,不再过问。 薛氏又对顾珽说道:那倒不必了,这东西也就吃个新鲜,吃多了腻,会试在即,你莫耽误了功课。 薛氏的目光饱含深意,顾珽目光有些闪躲,忙应了是便退出了。 薛氏有些烦躁,国公府门第高显,三房只有二房生了个女儿顾玥,其余生的都是公子。 偏老夫人最是个喜爱女孩子的,时常要接一些女孩们来家里住,不是这个表妹,就是那个表妹。 有些人则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找借口把自己的侄女、外甥女接到府中,美其名曰给老祖宗解闷。 薛氏冷嗤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呢?府上成人的三位公子,个个都是龙章凤姿,出类拔萃,是多少京中官家世家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第21章 幸好,国公府上来来往往的表妹这么多,还没有一个能掀起浪花的,瞧着没戏,最后都灰溜溜的回去了。 也就剩下二房的表姑娘苏映雪了,但那是二夫人给自己儿子留的。 至于那小姑的女儿姜姝,虽说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表妹,但她从小在府上长大,那就跟府上的姑娘一样,也就剩下姓氏的差别了,以后自然是要嫁出去的。 就是这个臻姑娘总让她感觉有些不放心。 无它,这姑娘太美了,男人么,就没有不好颜色的,若有,那肯定是碰到的人还不够美,不够媚。 偏这两点,这臻姑娘都占全了。 见自家夫人脸色不虞,问道:怎么了? 薛氏回过神来,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府上的表姑娘怎么没完没了呢? 三老爷也不禁笑了:只要能哄母亲高兴,住就住吧,再说那也是华儿的侄女。 薛氏担忧道:我就怕这府上的表姑娘把公子们的心给勾跑了。 三老爷不耐听她说这个,放下茶盏,就出去了。 看那方向,去的是茶香苑,茶香苑里住着美貌年轻的姨娘。 薛氏又恨恨的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男人么,都是一个德性。 姜臻做事周全,长公主的那份也准备了。 得知长公主前几日去公主府上居住了,便将食盒给了看园子的婢子们品尝了。 第 20章 花朝节(一) 含珠道:姑娘,就剩下大公子了,大公子住在沧浪院,咱过去吧。 姜臻停下了脚步,往菡萏院的方向而去:不送了。 含珠和金钏面面相觑。 自打上回被顾珩识破了她的心思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他面前出现了。 回到菡萏院,姜臻忙叫下人备水。 在厨房忙碌了两个时辰,感觉头发丝都冒着油,她要沐浴。 金钏伺候着姜臻沐浴完,又端来一个小瓷瓶,姜臻接过,倒出一粒用粉花做的香丸,然后送入口中,用牙齿轻咬,待牙齿沾到花液,又轻轻吐了出来,然后用玫瑰花泡的温水漱了口。 含珠端着碗热乎乎的杏仁乳,还有一碟子水晶包进来:姑娘,忙乎了一早上,吃两口垫垫肚子,再去澄心园也不迟。 姜臻点点头,仅吃了七分饱,倒是把那碗杏仁乳喝完了。 她打小就喝,习惯了这个味道。到了国公府后,她在菡萏院私设了个小厨房,虽然小,但炖汤,做糕点倒是不在话下。 收拾完后,看了看滴漏,便往澄心园而去。 *** 往年的花朝节都是在城外的云台山举办,上京几乎所有的贵女都会提前准备礼服头面,就待在花朝节那日一鸣惊人,艳压群芳。 上京贵女多藏于深闺,也就趁着花朝节、上巳节、端午节、七夕节等节日出游。 可是憋了一个冬天的贵女们,得知花朝节今年不办了,失落得不得了。又得知镇国公府要举办赏花宴,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打了鸡血的不只是贵女,还有贵女的母亲们。 大渝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如今天下承平已久,重文尚武,倒是都不落,因此雅宴、诗社等层出不穷,历来是男郎贵女们最喜爱的聚会方式。大家心里都清楚,上京的宴会历来都是相看姻缘的绝佳场所。 得知国公府要举办花宴,收到帖子的贵女们兴奋不已,国公府那是世袭罔替的勋爵之家,除了皇族,哪个能绕过镇国公府? 这当口,国公府举办花宴的寓意很明显,国公府有四位公子,其中三位都是待娶之身,且个个神采不凡,不是那等纨绔子弟可比的。 当然,令这些贵妇人最为眼热的是,国公府门风极佳,有条不成文的家规,那就是男子成家后到了三十还未生下一子半女的,方可纳妾。 就这一条,令多少贵妇贵女们眼红。上京不少纨绔子弟,还未成婚,便通房小妾一堆,有的甚至做出那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现在自家接到了国公府的帖子,哪能不激动不眼红?于是贵妇们便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的贵女,力争在国公府的长辈或公子眼前留个好印象。 各家贵女们纷纷套了马车往巨鹿街的国公府驶去,等到人都到齐了,澄心园的敞轩已是热闹之极。 有三三两两在桥廊上看落花的,有在水边用吃食逗鱼的,有在烹茶品茶的,当真是花团锦簇,笑语不断。 顾玥和姜姝也在和自己熟识的女郎说话。 这次花宴,除了世家出身的女郎,还有不少重臣之女。当然,其中最亮眼的莫过于忠勤伯府的嫡次女万玉茹。 万玉茹的长相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相反,她的美极具攻击性,也不过十六岁,身材发育得极其饱满,一双眼不够大,却够艳够媚,眼尾微微上挑,极具风情妩媚,这般浮着艳色的好容貌,让京中不少男人对她趋之若鹜,俯首称臣。 此刻,在她身边也围着一群女孩子们,这些女孩子们自然以她为尊。她们艳羡地看她的头面、她的妆容,以及她身上那件镶满宝石的裘衣。 万姐姐,你这件裘衣莫不就是那集翠裘?问话的是兵部尚书之女陈锦遥,话语中是满满的艳羡。 第22章 万玉茹扬起精致的下巴,微微翘着,表情骄矜,这是我姐姐给我的。 集翠裘?听说要用一千只狐狸的腋毛制作而成,价值连城呢。一五品官员之女惊呼。 谁人不知,万玉茹的亲姐姐是宫里极受宠爱的万贵妃,波斯国使者前段时间进献了一件宝物,听闻就是这集翠裘。 当时宫里都在猜测这宝物会赏给谁,原来还是给了万贵妃,万贵妃又随手赏给了自己的妹妹。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些女孩都红了眼,万玉茹表情略带得意,很是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 有人捧她,自然也有人看不惯她。 姜姝正陪着苏映雪聊天,苏映雪正剪着那五色彩笺,姜姝看见万玉茹那得瑟劲,撇了撇嘴,嘀咕道: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神情颇有些瞧不上的意思。 万家是外戚,不是世袭之家,就连这个忠勤伯也是万玉茹姐姐封了万贵妃之后才封的,到底根子浅,比不上镇国公府这样的百年豪爵之家,自然入不了自小生长于国公府的姜大小姐的眼了。 嘘~~小声点。苏映雪看了看众星拱月般的万玉茹,她家如今权势正盛,她在上京都横着走,不管怎样,咱也不好得罪她。 姜姝翻了翻白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以为大哥哥就能看上她了? 苏映雪手顿了顿,没有接话,自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这时,婢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稳稳托着红木漆描金绘莲花的托盘,上面置着各色糕点和果子,然后一一轻轻放在铺着蝶恋花的翠绿色缎面的桌上。 除了姜臻做的那三道糕点,厨房也为今天的赏花宴准备了其他吃食,有红糖蒸酥酪、吉祥果等。 参加宴会的女孩们见那糕点外观与上京常吃的大有不同,就连那繁复的摆盘也大不一样,均感到很好奇,纷纷品尝了起来。 这一尝,纷纷赞不绝口,有那好吃的,吃个不停,比如那户部侍郎的女儿乔婉绮,人长得圆润可爱,她前几个月刚及笄,最是喜爱美食,上京的美食就没有她没尝过的。 姝儿,你家的厨子请的是哪里的?这糕点做得倒有南方的风味,甜而不腻,满口余香,哪天借你家厨子去我家给我做几道好吃的?她边吃边向姜姝走来。 姜姝和她自小交好,听她这么说,又想到这糕点是姜臻做的,一时没好气道: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我家的厨子不外借。这是没打算向客人介绍姜臻了。 她看了看刚刚走到敞轩内,找到一处角落坐下的姜臻,心里越发恼恨起来。 其实姜臻一走进敞轩的时候,女孩子们便注意到了,原本她们都在逗鱼、吃点心、或者煮茶赋诗的,但后来气氛就突然变了,变成三三两两挤在一处闲话家常了,话语之间都在有意无意地打听姜臻。 第 21章 花朝节(二) 她们以为是哪家上京藏在闺中的贵女,因为鲜少露面,眼生的紧,故而不识得,个个心中警铃大作。 无它,这女子体态风流、姿尤清绝,把她们一个个衬得黯淡无光。 当她走进敞轩时,莲步婀娜,梳着简单的飞天髻,配着清净的妆容,中规中矩的衣裙,颊畔青丝浮动,让人觉得极美。 众女又妒又羡,看向姜臻的目光都带上了隐隐的敌意。 噗嗤瞧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她呀,只不过是借住在这府上的表小姐,而且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一女发声。 这消息一落,满敞轩的贵女们心头俱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都笑了。 这年头,谁家还没几个表小姐呀? 不外乎都是打秋风的,或借势嫁人的,家世都不行。 我刚向小丫鬟打听了,她呀,表小姐都谈不上,听说呀,不过是个从滇地来的商户女罢了。有几个贵女交头接耳。 这下,贵女们完完全全放下了心,居然是个低贱的商户女,这等下贱的身份,是万万嫁不了国公府的。 恁她娇柔动人,也只能当上京家世差一些的贵人的添房或妾室,而像国公府这样的顶级豪门,她就是给府上公子做妾也是不够格的呢。 有贵女打趣道:什么臻(真)妹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假妹妹呢。说完,众女嘻嘻哈哈笑作一堆。 姜臻心里无奈。 她一向不认为当商人有什么不好,她就喜欢经商,醉心于算盘金钱之中,赚很多的银子,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任何东西,有什么不好吗? 谁离了银子能活下去?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还不是暗地里培养经商的下仆,或是招纳一些擅经营的精明门客,资助他们开店,悄悄入暗股。 偌大的门庭,也是需要银子来支撑的呢。 可奈何在这个时代,商人地位如此低贱,本朝之前,朝廷甚至下令不允许商户穿一双鞋,只能穿两只颜色不同的鞋,用来区别于他人。说句难听的,就是种地的老农也瞧不起商户。 姜臻一家在滇地是富庶之家,可是姜老爷出门都是简衣素服,生怕别人嘲笑他铜臭气。 很快,她还是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思,她从来也不是自艾自怜的人,她可没忘记自己来上京的目的。 第23章 今日的花宴虽没有男子在,但是上京有头有脸的贵族公子的姐姐或妹妹悉数在场,她要找夫婿,先博得大姑子或小姑子的喜好不是更好? 因此,今日姜臻并没有大肆装扮,就想在这群未来的大姑子小姑子中留下一个装扮得体,不招摇亦不死板的好印象。 单说那万玉茹,看见顾玥后,忙热情地和顾玥打上了招呼:顾玥,你家这个糕点做得还真是不错,尤其是这梅花丸,不仅好吃,还能香口呢。这要是放到街市上去卖,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女人争抢。 万玉茹吃过宫中多少美味的糕点,寻常吃食一般看不进她的眼。 顾玥笑着点头:这是我家臻妹妹做的。 噢?你家又来了个妹妹,我怎么没听过? 顾玥向姜臻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万玉茹眯着眼看着姜臻走过来,她一向自视甚高,容色在上京难逢敌手,此时看见姜臻,倒并不觉得姜臻容色能比过她,但也算是绝色的丽姝! 玥姐姐,你这位臻妹妹出自哪家呀? 臻妹妹是我家姝儿的堂姐,从滇地来的。顾玥介绍道。 忠勤伯府成为外戚后,府上的人腰杆子挺得一个比一个直,这万玉茹更甚,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在交友方面,非名门望族的不结交,因此围在她身边的女子都自成一个圈子,称得上是上京城里家世最为显贵之辈,等闲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此刻听到顾玥的介绍,万玉茹顿时皱了眉头,原来是个不入流的女子。 她颇有些不喜,但好歹顾忌着顾玥,于是耐着性子道:玥姐姐,你怎么和这等人玩?没得辱没了你,咱不理她,我们换一处地方聊天吧。 顾玥脸色一冷,她知道万玉茹是个跋扈的,却没想到她如此不给姜臻面子,自己也显得颇尴尬。 但依旧冷着声音道:噢?这么说,姜姝你也看不起了?我家姑母你是不是也不放在眼里? 万玉茹诧异地看着顾玥:玥姐姐,我可是为你好,和这等贱民玩,可不是自降身份么?她哪能和姜姝和顾家姑母比? 顾玥此时眼神里都浸上了冷意:臻妹妹是我顾府的客人,你既然看不起姜臻,那就是没把我国公府放在眼里,恕我不奉陪了!这可是下了逐客令了。 周遭的空气顿时冷了下来,万玉茹一向被人捧着,何曾被人落下过脸子,此刻脸色一变,正待发火,又想起了什么,压了压自己的火气,继而把一双含恨的眼睛瞪向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始作俑者姜臻。 若不是这个低贱的女人,何曾会让顾玥与她反目。 姜臻忍不住苦笑,她拉了拉顾玥的衣袖,向她摇了摇头,顾玥则抚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一旁的万玉茹瞧这一幕,气得咬牙切齿,恼恨得往外走去。 走到无人处,跟随她的小丫鬟边跑着碎步边安抚道:小姐莫气,这国公府咱是不敢得罪,只是那顾玥也忒不知好歹了,明年她就要出嫁了,而您只要嫁给国公府的大公子,你才是这国公府的女主人哪。以后那顾家姑娘回娘家不还得看您的脸面。 万玉茹遽然停下脚步,显然这小丫鬟的一番话说进了她的心里,又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顾珩的样子,心里头生出了一股酸甜:你说得对,等我找个时机进宫,让姐姐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给我和顾珩赐婚最好了。 顾珩这二字,在万玉茹的舌头间打着结,终于还是含羞带怯地说了出来。 第22章 花朝节(三) 却说敞轩处,虽然走了一个万玉茹,但气氛很快又热闹了起来,顾玥是花宴的发起人,自然忙得不落脚,这不,又去门口接来府的客人了。 姜臻依旧又退回了原处,坐在不显眼的角落处,苏映雪坐在她旁边,也安慰着她:臻姐姐莫放在心上,咱也不好与那种人计较。 姜臻笑道:我倒没什么,就怕自己给玥姐姐,叔母还有姝妹妹添麻烦了。 苏映雪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只道:其实,我和姐姐是一样的 姜臻一愣,抬头看苏映雪,瞬间明白了她的话。 二人都是暂住在国公府的。 但姜臻觉得,二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亏她此前还想着打府上顾二公子的主意,原来这苏映雪是二房夫人黄氏内定的儿媳妇,亲上加亲。府里众人皆知,就等着苏映雪父母从朔州来上京任官,然后下定。 这事她也是前两天听含珠说的。 虽说目前看,苏映雪是来国公府投亲的,可她以后就是国公府二房的夫人啊! 跟她有着天堑般的距离。 不一会,黄氏派人来叫苏映雪,苏映雪便向姜臻告退了。 是以姜臻现在又成了一个人,满院的贵女们,竟然没有一个愿意与姜臻搭话的。 一旁的姜姝见姜臻落单,心里头却是很舒畅,众女见姜姝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堂姐,别人就更不会拼着得罪姜姝来与她一个商户女交好了。 不一会,只见顾玥正陪着平西侯府的姑娘容瑄,边笑边走过来。 提起容瑄,就不得不提姜姝了。 姜姝与容瑄一直有些不对盘,在上京,世家小姐们时常举办各种花宴、诗社等,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俱是火爆脾气,谁看谁都不顺眼。 第24章 容瑄看不惯姜姝成日里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仗着国公府的势作威作福,不过是个外姓表妹,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而姜姝自幼在国公府长大,老夫人宠爱,横行霸道惯了,偏偏碰上了一个凡事不让她的容瑄,因此时时被气得跳脚。 十次见有一半以上都要互呛。 上元节的时候,这俩人在云阳伯府举办的诗社上又吵了起来。 事实证明,贵女们吵起架来也是没有多少气度可讲的,连体面都不要了。 容瑄脸稍长,因此梳妆时总要捣鼓半天,就为了中和较长的脸型,于是姜姝作诗讥讽: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到耳腮边。 姜姝肤色不够白皙,容瑄立刻反击:夜半难见身影,独有目光放白。 姜姝脸色一变,咬牙继续讥讽:君脸上可跑马。言下之意还是你脸长。 容瑄气得满脸通红,憋出一句: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这是讥讽姜姝不是国公府的真正主子,却成日里狐假虎威,刁蛮跋扈。 姜姝最是厌恶听到别人说她不是真正的国公府的小姐,气得跳脚,对着容瑄便口不择言起来:像你这样的丑八怪,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 容瑄的右眼下有一道疤,就好比一幅美丽的图画,上面被滴了一滴墨,让人感到好不惋惜。 她这道疤还是幼年时期被坏心肠的奴婢用枝桠在脸上所划导致的,那个时候平西侯夫人刚好去寺庙还愿,顺道住了几天,家中无主母在,那奴婢便瞒了几天,看着那伤口化脓流水,等到平西侯夫人发现后,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御医也无力回天了。 众人皆知,这道疤就是容瑄的心病,平西侯府地位尊贵,也无人敢在容瑄面前揭她的伤疤。 姜姝倒好,两个跋扈的遇到一起,嘴巴一个比一个刻薄,令那天诗社的其他贵女们大开眼界,个个惊得合不拢嘴。 容瑄当场气得几欲晕厥,哆哆嗦嗦地跑到游廊处,游廊处皆有府兵护卫,容瑄从一个府兵的手中抽出一柄刀,大喊着向姜姝砍去。 所幸府兵们赶来及时,阻止了这一场闹剧,但好好的一场诗社就这样毁了。 姜姝与容瑄这两人的梁子是结的更深了,是以才出现了姜臻初入上京时,在大街上被容瑄拦截的那一幕。 姜姝自然也看到了和顾玥言笑的容瑄,她脸色一变,气愤地掉转头。 平西侯府与镇国公府交情甚厚,这样的赏花宴自然少不了他家的。 容瑄也早早看到了姜姝那张臭脸,心里头感到了莫名的快感,哼,还以为她不敢来吗?她容瑄怕过谁? 她四处看了看,自然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姜臻,眼珠子一转,施施然朝着姜臻走去:这位姐姐,上次在街上多有得罪了,不知如何称呼? 姜臻忙起身,只施礼笑道:容姑娘客气了,叫我阿臻就可以了。 一缕春光朝着敞轩照射下来,投射在两人身侧,衣服上俱是碎金之美,容瑄望着姜臻那张动人的脸,那雪白的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春光下如同蜜奶一般,身为女子的容瑄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笑道:听说你是姜姝的堂姐?那我也叫你姐姐吧,你可是把姜姝比下去了,你这皮肤可是姜姝梦寐以求的呢,是吧姜姝? 说完,容瑄笑着觑眼看姜臻,眼里全是挑衅。 你!姜姝忽地起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发脾气,她到底还顾忌着自己是主家。 只是一双含着怒火的眼又瞪向了姜臻,目光在她姣好的脸上绕了又绕,绕得她心绪难言,气血翻涌,恨不得把姜臻身上的那层皮撕下来披自己身上。 姜臻心里叫苦不迭,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个个都拿她当枪使? 顾玥见状,忙拉开姜姝,只低声道:好妹妹,你带着客人先去扶苏园吧,可别和容瑄凑一起了,两个炮仗脾气。 见姜姝含怒走了,容瑄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这下也没心思和姜臻说笑了,寻了自己相熟的女郎们,加入到聊天的队伍了。 姜臻心想:这群女郎们还真是,在她面前一个个都不遮掩,想利用就利用,想嘲讽就嘲讽,没有丝毫顾忌。 只要一想起,这些人可能会成为她的姑子,也免不了头大起来。 还不等姜臻头大,有女伴来找她了,而且还是两个。 三言两语间,姜臻已搞清了这两个女子的身份。 第 23章 花朝节(四) 那小家碧玉长相的女子,名叫柳澜,说话就爱红脸。 说来也怪,姜臻还以为今晚的女郎都是世家官家出身的,没想到柳澜居然是布衣之家。 听柳澜那意思,她的哥哥柳思行是上京鸿鹄书院的夫子,国公府的大公子顾珩很是欣赏柳思行的才华,二人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因此常在一起切磋讨论,生出了几分情谊,那柳思行也偶尔会来府上找顾珩,因此,这次顾玥也给柳澜下了帖子。 这么一说,姜臻就明白了,像柳思行这样的布衣才子,想要往上升迁,除了自身才学要过硬外,也必不可少要依附世家的,只有成为门生内客才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现在也只是看柳思行能不能过会试了,若能在会试中金榜题名,出人头地自然不在话下。 第25章 另一个女子名叫徐心微,是永昌伯府的女儿。 上京的伯啊,爵啊多如牛毛,并不罕见,这永昌伯是降等世袭之家,承袭到这一代时候,已降级四次了,门第岌岌可危,是上京落魄的世家。 不提也罢! 她是想高嫁,但这种家族日渐势微的世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 顾珩的扶苏园在整个上京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姑娘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走进了国公府的扶苏园。 园子并不大,但曲径通幽,在顾玥、姜姝的带领下,众女绕过一巍峨森森的假山,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和园外的春寒料峭形成了对比,好似差了一个节气,甚是煦暖,原来这园里烧着地龙。 眼前的景致美得让人忘了呼吸,外面垂柳才吐新绿,桃花还是花苞,而这里,满园的花木却开得极其繁盛,海棠、桃花、迎春争先恐后地竞相开放,粉红的、嫩白的、红艳的沉甸甸的,压在枝头,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花儿。 时不时会听到姑娘家带着艳羡地惊呼:呀,这是什么花儿?竟是从未见过。 这是西域贡品,很难移植,八株也就活了这么两株。姜姝边走边回答道,神情带着隐隐的骄傲。 再往前走,则种着一大片的牡丹,各种珍稀品种都有,如姚黄、魏紫等。按理说,牡丹在四五月份开得最盛,可如今不过二月,牡丹开得如此绚烂。 只因有地龙烘着,因此花期会提前。 这莫不就是青龙卧墨池?徐心微指着那花瓣为深紫色,雌蕊为绿色的牡丹问道。 顾玥连连点头。 容瑄则指着另外两盆花说道:玥姐姐,多少人连青龙卧墨池都难拥有,你家倒好,就连黑海洒金、黑豹都有! 容瑄兄长容景辉在宫内当差,也只在宫里见过这两个品种的牡丹,容瑄也是听兄长说过的。 姜臻上前仔细观看,其中一盆牡丹花蕊为金色,这就是黑海洒金了,另外一盆牡丹颜色近紫黑色,花瓣就如同紫黑色的丝绸,在一众名贵的牡丹中,甚是抢眼。 端的是富贵雍容,国色天香。 众女也屏息观赏着,有人喃喃说道:这可真是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呀 姜臻连青龙卧墨池都没见过,莫说黑海洒金和黑豹了,但她知道这种奇特珍贵之物大概也只有皇宫和顶尖世家才能拥有。 姐姐,你也喜欢这牡丹?那一直跟在姜臻身边的柳澜小声问道。 姜臻微微一笑,这品种我从未见过,当真是稀奇。 一旁的姜姝则轻嗤一声:那是当然,你从滇地那小地方来,能见过多少稀奇的花?也就狗尾巴草多些吧。 说完,围在姜姝身边的几个贵女吃吃地笑了起来。 姜臻垂眸,则没理会她的挖苦。 心里只是想,可别让姜姝哪天犯在她的手上。 第24章 赏美(一) 满园的奇珍异草,都在不该开的季节绽放,生生被世家的荣华催生出了花朵。 这些催生的花儿都活不长,毕竟是地龙烘出来的花,价格贵得吓人,有些花是御贡,只有那等权势滔天的人家才能寻得,民间压根买不到。 虽然满园花团锦簇,但却并不显香腻,园中竟然有淙淙清水从高处蜿蜒而来,这水是从国公府的后湖中引来的,整个花园显得灵动起来,甚是清爽。 这园子真好又暖和又幽静。不少女郎痴痴地呢喃道。 园子固然好,但拥有这园子的人更好。 真美,玥姐姐,这是你大哥的园子吧?怎的没见你大哥呢?果然有人问起,问话的是兵部尚书之女陈锦瑶。 话刚落,陈锦瑶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粉红。 这话想必也是大多女郎想问的,一双双眼睛若有似无地四处找寻,也有人竖起耳朵等着顾玥的回答。 顾玥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所思所想,再说这宴会本也是老祖母为了大哥挑选佳人而办的。 她眨了眨眼睛:我大哥嘛,不知道躲哪里偷懒去了,不知在这园中哪个角落饮茶赏美呢。 一旁的姜臻这也才恍然大悟,原来办花宴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给国公府的公子相看佳人,自然也主要是给顾珩相看了,毕竟他是哥哥,只有他的亲事说定了,后面的公子才好说亲。 一听赏美二字,众女都羞红了脸,都悄悄地抬头挺胸,做出最美的姿态来。 这在上京实属平常,是不成文的规定,世家们悄悄相看,要么让女方躲在屏风后看上几眼,或是男方在哪个角落欣赏,之后再询问中意否。 试问上京有哪个女郎不想嫁给玉郎顾珩? 他生得丰神俊朗,英姿挺拓,他家世显赫,又是国公府的世子,真正的掌权人,母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 不谈家世和容貌,他就连履历都是光鲜无比的: 十六岁便成为解元,十七岁殿前被钦点为探花郎; 十八岁自请随父亲镇国公征战边境,驱匈奴。 之后,他战沙场,定山河,短短一年的时间,大渝大军陷入绝境时,他出其不意,力挽狂澜,大破前来偷袭的匈奴骑兵,震惊朝野。 第26章 三年前,国公爷战死后,长公主这才在皇帝面前求得恩典,不再让顾珩上战场。 如今,顾珩任的是左右羽林卫大将军一职,负责守卫宫禁,是天子身边第一人。 像顾珩这样的优质男人加天之骄子,是上京所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就好比是那山巅的高岭之花,是遥不可及了些,但却令人神往。 此刻,这朵高岭之花正坐在云倚楼上品茶,除了立在一旁的北辰,还围坐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云倚楼是沧浪院最高的地方,临水而建,南面轩窗推开是湖景,北面凭栏俯瞰,则是扶苏园。 一白衣男子站起身,凭靠着朱栏,时而眺望远景,时而俯瞰扶苏园,发出感叹:总算体验了把何为高处不胜寒。 男子面庞白皙温润,眉眼平展,正是柳思行。 柳兄,还真是个书呆子,满园的花木有甚看头,这满园的莺莺燕燕,难道不比花娇?打趣柳思行的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户部尚书之子钱钰。 柳思行笑着作揖道:钱兄一向艳福不浅,在下自叹弗如。 钱钰似乎被噎住了,顾珩,柳兄跟着你,这嘴变得跟你一样刻薄。 顾珩也没忍住,笑了,给柳思行斟了一杯茶,接话道:柳兄是洁身自好之人,岂是你这种沉湎美色的人能比的? 钱钰瞪着顾珩,咬了咬后槽牙,顾珩好笑地看着他。 在上京人的眼里,钱钰没有正经差事,成日里眠花宿柳,是上京各大花楼的常客,因此得了个绰号:露水情郎。 但他却和顾珩私交甚好。 钱钰也探着脖子看向扶苏园的女郎们,因园里有地龙,不少贵女们早就解了披髦、裘衣。 园里各色薄春衫,满头翠玉,莺声燕语,远远望去,如同一副鲜活动人的画卷,当真是娇香袭人,夺人眼眸。 钱钰口里连连发出啧啧声:顾珩,这可真是好福气呀,老子都羡慕死你了,这满城的贵女都来你家参宴了吧? 顾珩只把玩着手中的紫釉茶具,漫不经心地望向扶苏园。 不得不说,此处当真是赏美的绝佳之地,扶苏园的美景一览无余,可若从扶苏园想要眺望此处,却是很难,需要找角度,只因这处隐藏在一片繁花草木之中。 我家老祖宗定要办这个花宴,我也不好驳了她老人家的意思。顾珩笑了笑。 钱钰嗤了一声,柳兄,这男人么,得意时需尽欢,你日后高中了,可千万别学顾珩,这丫的不近女色,我真怀疑他要孤独终老,没有女人,人活着还有什么个劲? 柳思行没有说话,只朝着园内看了看,诚恳建议道:顾兄,你真的不看看么?你是国公府的继承人,早晚都要找个夫人的,不如找个自己能看得入眼的。 钱钰倒是很认同柳思行这话,酸溜溜地道:是呀,只要你顾大公子勾勾手,楼下哪个女子不投怀送抱的?话可说好了,我以后的姻缘,顾珩你可得帮我,我家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我的脑门都快被他戳出洞来了。 顾珩似笑非笑地觑了钱钰一眼,气定神闲地调转了视线。 却说在扶苏园里,姜臻是早就看出来了,她在这群贵女之中就像个异类,除了柳澜和徐心微,会和她说上几句,其他人根本不愿意和她搭话。 顾玥也忙着招呼其他人,也顾不上她,而之前被气走的万玉茹,包括姜姝,都如此明显的不喜她,其他女郎更是不会拼着得罪万玉茹和姜姝来和她交好。 姜臻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只慢慢脱离了众人,独自赏着花。 话说这园里风光真的好,原本她以为,权贵家的园子,都有着精雕细琢的精致,却没想到这扶苏园,虽然能看出修理的痕迹,却处处显露出随性的野趣来。 这扶苏园里因有地龙暖气烘烤,很是温暖,贵女们一个个羞答答地脱去了外面的披髦,露出了曼妙的身材,个个抬头挺胸,肩平眉舒,不少贵女们的脸上浮出了粉色,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姜臻心里暗嗤一声,这顾珩还真是艳福不浅,堪比皇帝选妃了。 众女逛累了,便在花下设的行障坐席坐下了,地上是浅浅密密的花瓣,还会掉在人的身上,远远望去,当真是一派好春光。 贵女们饮上几杯清冽的梅酒,再咬上一口花糕,初春的美妙尽在腹中。 第25章 赏美(二) 也许是暖气的原因,也许是酒入腹中,让人感觉不免有点燥意,上京的贵女们个个爱香,当她们把披髦脱下来时,各色的香味杂糅成了刺鼻的味道。 姜臻虽然会制香,但她本人却极少用香,此刻被这说不出味道的香味一刺激,自己控制不住就要打喷嚏,她忙捂住自己的嘴,总算是勉强忍住了,眼角也跟着泛起了水光。 她这一副竭力控制的模样,那被憋红的一双水润的眼睛,都被顾珩不动声色地收尽了眼底。 当然,看到了姜臻的除了顾珩,还有钱钰。 我的乖乖这世间真有以花为貌,以月为魂的女子 钱钰看到姜臻容貌的那一刻,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顾珩,她是谁?满上京的贵女居然还有他钱公子不识得的?那他花间逐美的名头岂不是浪得虚名? 第27章 柳思行也随着钱钰的目光望去,只呆了一瞬,便很快收回了目光。 顾珩瞧他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冷着眼看着他。 钱钰回过神来,被顾珩这一眼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也觉得有些失态。 只见那美人略感觉有些疲乏了,伸出了青葱般的玉手,用手背在口唇处略遮了遮,四处看了看,悄悄打了个呵欠,眉目间不经意的眼波流转,让人看得指尖都要发麻了。 顾珩见过她耍心机故作姿态的模样,又乍然见她不经意露出的慵懒情态,感觉颇讽刺。 钱钰则喃喃道:顾珩,她到底是谁? 顾珩饮了一口茶,凉凉道:怎的?她......是我家新来的表妹。 钱珏怪叫:你到底有多少个表妹?我家怎的没这等出色的表妹?你能不能 顾珩抬眼看他,钱钰被他眼里的寒意冻了一下,剩下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柳思行不禁抬头看了看顾珩。 钱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罢了罢了,你们顾家的女儿,我不招惹了行吗? 大概心里觉得不痛快,又指着顾珩对柳思行道:柳兄,你可别被这小子的外表给骗了。瞧着是清心寡欲的,其实是蔫坏,仗着模样长得好,惹得上京女子竞相追逐,很多姑娘家偷偷给他写情诗,约他出去玩,他倒好,又故意约别的姑娘到指定地点约会,他自己偷偷藏了起来。那些姑娘们一见面露了馅,这才知道,平日里和自己交好的闺蜜很多也爱慕着顾大公子,当场就吵得不可开交,导致不少人家交恶。 这话说完,柳思行忍不住笑了:顾兄文武双全,引得女子遐思也是正常不过了。 三人嬉笑怒骂。 等到花宴渐渐接近尾声,女郎们见天色已晚,不便久留,也便纷纷散去了。 姜臻领着金钏和含珠往住的院子走去,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闷,也便多饮了几杯,此刻走在寒意凛凛的园中,心里头的几许躁意也减轻了不少。 此刻主仆三人走到了一偏僻处,此处设有美人靠,还有一汪水塘,月亮穿过树梢投影在水塘中,星星点点,波光粼粼。 姜臻抬头望了望,轻呼一口气:你们先回吧,我一个人坐坐。 说完,便倚着美人靠坐下,一手搭在美人靠上,将头看向池水。 金钏和含珠相互看了一眼,金钏儿道:此处凉,姑娘莫凉着了,我去园里取件外套来,让含珠在远处等着你。 姜臻嗯了声。 花宴散后,顾珩带着顾琛,又召集了顾二、顾三在一起聚了聚,虽说是一家人,但每日里大家都各忙各的。难得借此机会,在一起喝酒谈天,见天黑了,顾琛年龄小,不久就要睡了,兄弟四人也就散了。 清冷的月色下,当顾珩牵着蹦蹦跳跳的顾琛,和顾二沿着小路在园中闲步往各自府中而去时,就见到了这样一副情景: 月色迷离,女子娇若无骨地趴在美人靠上,头枕着一只胳膊,露出了修长白腻的后脖,烟青色的薄纱裙贴着她细瘦的背。 从顾珩的角度看去,那腰线细得惊人,就像一支柔弱的花枝,等着人去堪折。 姜臻本就似睡非睡,只觉声音忽近忽远,疲乏得不想睁开眼。 到底是感觉身边的气氛不对,她迷迷糊糊抬起头,遽然见不远处站着三人。 她惊得连忙起身,但随即发现是顾珩顾珣,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便被她压住了。 顾珩左手还欠着一个小公子,正是白天见到的那名男童。 她忙福了福身:二表哥,大公子。 许是刚迷瞪醒,她的声音靡软中微带沙哑,熨着人的耳际,痒痒的。 姜臻对二人的称呼是如此的亲疏有别,顾珩面沉如水。 而顾珣乍然听到姜臻生疏地喊兄长为大公子,喊自己为二表哥,心里滋生了一种莫名的喜悦。 一直以来,他的身边只要有兄长,女郎的目光就会被兄长所吸引,极少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兄长,一步上前,柔声道:表妹怎的在此睡着了?容易感冒,丫鬟怎么不在?不如我我送你回去。 是你!原来是你!那国公府的四公子顾琛甩开顾珩的手,欢呼着向她奔来。 大哥,早上我跟你说的,我吃了一个仙女姐姐的糕点,那个仙女姐姐就是她。 顾琛到底是孩子心性,拉着姜臻的手问个不停:仙女姐姐,你的糕点太好吃了,你什么时候再做给我吃? 姜臻一时间心绪有些烦乱,都没心思应付这个小不点。 她不禁埋怨自己为何会在此处不小心睡着了,还碰上了顾珩,这个亲眼见过她耍心机的男人。 顾珣一听顾珩这样说,也笑道:听闻你今天给各房都送了糕点,表妹做的糕点的确美味,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他也是去给母亲请安时,看见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提着食盒,正喜滋滋地要品尝,这才得知母亲把姜臻送他的糕点赏给下人了,这才抢过来拎走了。 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气场疏冷的男人,姜臻连客气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 第28章 顾珣感觉到有些冷场,有意缓解气氛,转过头对着顾珩问道:大哥,你也觉得那糕点味道不错吧? 顾珩: 姜臻忍不住头皮发麻,实在不想再围绕着糕点再谈下去了。 再待下去非但无益,恐怕还会坏事情。 第26章 水中精怪 远远望见金钏抱着披风和含珠走来,她心里一喜,稳了稳心神,说道:二表哥,我的丫鬟来了,我先走了。 那小娃娃顾琛却不高兴了,这个仙女姐姐都不理他!他每回去宫里,宫里头的几位小公主可都围着他转呢。 走哪都受欢迎的顾琛头一回尝到了冷落的滋味,他连忙拉住姜臻的衣裙:你别走!你还没答应我呢,什么时候给我做糕点呀! 姜臻刚迈开腿,却不想顾琛抓住了他的衣裙,本来小娃娃的力气也不大,可为了使力拉住她,顾琛的一只脚踏进了小径旁边的花圃里。 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顾琛哎哟一声,脚底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想顾琛竟然退到了池塘边,重心不稳,竟是刹不住车,眼看着就要后仰栽到池塘里。 三人大惊! 姜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顾琛年龄最小,是老祖宗的眼珠子,心肝肉,又是顾珩的弟弟,他要是因为自己出了事,那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时迟那时快,姜臻探着身子,伸出胳膊,总算是拽住了他,又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了回来。 有些事就是如此倒霉,好比钓鱼的人因为用力过猛,反倒把自己给摔下水。 姜臻就是这样,心里头还来不及一松,自己因惯性收不住力,重心往前扑去。 噗通一声,姜臻掉进了初春的池塘里。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一旁的顾琛张大了嘴,待回过神来,才知那仙女姐姐落水了。 吓得大哭起来:快去救她!大哥二哥! 顾珩率先冲在前面,赶到水池边,就要伸手将她拽回来。 但掉入水中的姜臻身子竟然一扭,像一尾鱼一样从他手中溜走了。 正要往下跳水救人的顾珣也愣住了,愣愣地看着水中的那抹身影。 早春的池水寒冷刺骨,姜臻咬着牙,拼着全力寻到了另一处岸边,哆嗦着爬到岸边。 并不急着上岸,任自己泡在那刺骨的池水里。 姑娘!金钏和含珠纷纷大叫,哭着跑上前。 金钏忙抖开披髦,含珠儿则哭着去拉她。 她这才从池子里慢慢爬出来。 那披髦又如何能真的隔绝所有目光。 她浑身湿透,不停咳嗽,经过池水的浸泡,身上的衣物走了样,紧贴着她的身躯,露出了玲珑的曲线 头发湿漉漉的,还沾着水草,红唇乌发,黛眉雪肤,整个人就像从水里钻出来的精怪,这是要摄了谁的魂,夺了谁的魄? 顾珩和顾珣忙别开眼。 金钏忙把披髦披在她身上,密密实实地把她围了起来,又紧紧地抱着她,哭道:姑娘,怎么一眨眼不见,你就掉水里了。 姜臻有气无力,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正朝她走来的顾珣和顾琛,她拼着力气喊道:表哥!别过来!声音带着颤抖和祈求。 顾珣这才反应过来。 大渝朝之前,姑娘家落水成风,那些主动落水的,无非就盼着心上人救自己,好成就一段姻缘。 当然,也有姑娘是被人陷害掉进水里的,若被哪个男子救了,那名声也就毁了。 若是不嫁这个男子,要么绞了发当姑子,要么孤独终老,还连累的家族中的其他女孩抬不起头来。 到了大渝朝,世家大族都养着会凫水的健壮仆妇,若有姑娘不小心在园子里落水,一般不会让男子接近。 但凡是有个意外,若真的被男子救了,被救出来的姑娘多少衣衫不整,虽说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谁救了就得嫁谁,但到底对姑娘家的名声有暇。 这番变故,若是大张旗鼓引来了旁人,发现姜臻落水,被有心人编排,于她的清白之名有损。 他忙顿住脚步,用更柔和的声音道:表妹放心,快回吧,回去喝碗姜汤,驱驱寒气,切莫生病了。 在含珠和金钏的搀扶下,姜臻踉跄着起身,没有说话,三人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顾珣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顾珩,一时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告了别也便回了。 顾珩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半晌,他低头,顾琛抬头,两人对视了一眼。 顾琛悠悠地道:大哥,你看二哥多积极,又体贴又温柔,你怎的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 顾珩置若罔闻,冷冷地对他说道:走了,若不是你捣乱,如何会发生这等状况。说完,他抬步走了。 顾琛缩了缩脖子,朝顾珩追去。 这个夜晚,姜臻已心力交瘁。 回到菡萏院,金钏和含珠一下还不敢用温水给她擦拭,见她嘴唇尚未乌青,心里放心了一半。 姑娘莫担心,幸好你很快就游上岸了,想来寒气还未侵体。金钏边说,边和含珠脱了她的湿衣裳,用厚被子盖着,两人又分别抬起她的一只胳膊,拼命用手搓热。 第29章 等到姜臻的身子恢复了正常体温,又被含珠和金钏摁住浴桶里泡澡,随后又灌了不少姜汤,便歇下了。 金钏却不敢睡,早春的天气依旧寒冷,那池水也是刺骨,她还是放心不下自家姑娘的身子。 果不其然,姜臻半夜烧了起来,面色潮红,整个人像煮熟的虾一般,身上烫得惊人。 就连意识都模模糊糊,甚至发出了呓语。 含珠吓得团团转,金钏忙将姜臻身上的衣物解开,用降温的毛巾不停地擦拭她的额头、脖颈处。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体温丝毫不降。 一向稳重的金钏也不禁手忙脚乱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这么晚了,到何处去请大夫? 含珠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去找府上姑奶奶。 话刚落,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哪成想,扑了个空,顾章华不在府中。 含珠愈加六神无主,悲从中来,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一抹身影倏忽从锦绣居的上方闪过。 第27章 夜探 沧浪院中,主人顾珩此刻是一副松散的打扮,头顶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檀木簪子固定住,着了一身质地轻薄的黑色宽袍,连腰带也没束,露出了紧实的胸膛,趿拉着一双木屐坐在一紫檀雕花扶手椅上,眉头蹙着。 内室的窗户打开,冷风吹了进来,顾珩是习武之身,从不畏冷,哪怕冰天雪地,也极少穿厚重衣物。 相反,他觉得寝堂廊深曲折,帐幔重重,很多时候觉得燥热,因此习惯开窗纳凉风进来。 一如此刻的心绪。 北辰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公子,您吩咐的事我刚打探了,那菡萏院此刻灯火通明,姜姑娘好像是发烧了,两个丫鬟遍寻大夫不着。 顾珩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扳指,听完北辰的汇报,手顿了顿,室内的烛火映照在他的面容上,神色晦暗不明,北辰一时摸不准他的想法。 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来人是顾琛。 他晚上内急,爬起来尿完正要回房的时候,恰好听见了北辰的话。 大哥!她今天为了救我!就差点淹死了!我不管,我要去求祖母,找大夫救她! 胡闹!现在什么时辰了!给我回去睡觉! 哼!你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个仙女姐姐比宫里的妃子都好看! 顾珩脑海里浮现出她从水中爬起来的那一幕,又敛了敛心神,竭力将那一幕驱逐脑海:你小小年纪一天想什么?最近在宫里就学了这些? 我才不是小小年纪!我都快七岁了!怀庆王府的小世子告诉我,他十岁就要娶媳妇,我总不能输给他吧!我十岁也要娶媳妇!她这样救我,肯定是喜欢我,我我就先和她谈恋爱,过几年再娶了她!我明儿一早就去求祖母! 顾珩忍不住咳出了声,一旁的北辰也忍不住闷笑,顾珩寒着脸:你胡说什么? 他鼻腔又发出嗤地一声: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送回宫里,要么你去母亲那!不许回府! 顾琛气得跳脚:我不要!我要先下手为强,不然就会被二哥抢走了。 顾珩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她在沁芳园蓄意勾搭三弟的一幕,还有她和丫鬟在菡萏后院一番富有心机的话。 今日落水是个意外,但谁知是不是故意在那守株待兔等着二弟?最不能叫他忍的,就连他的弟弟,一个毛孩子,居然也着了她的道! 顾珩腾地直起身,脸上的表情冷冷地: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她,赶快睡觉! 只见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顾琛说道:以后离她远一些!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胡说!顾琛嚷嚷。 你若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她赶出府! 顾琛瞪大了眼睛: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我在战场上杀过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别说把她赶出府了,杀了她我都敢! 顾琛吓了一跳,看着大哥冷冷的表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撇着嘴,不敢吭声了。 顾珩推着他,领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给我乖乖睡觉! 又熄了他房里的灯,退了出去。 北辰在门口候着,顾珩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去趟菡萏院。 是。北辰面上不显情绪,实则心里已是惊异不已。 *** 菡萏院。 女子的闺房透着一股似果非果的清香,有点像梨的幽香,丝丝缕缕的,似要钻进人的心肺。 因为高热,姜臻瓷白的脸颊此刻染着酡红,之前金钏儿和含珠儿为了给她降温,只给她在里衣上套了一件薄透开襟裙,和一条撒脚裤,雪白的肌肤和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似遮非遮。 朦胧灯火下,一抹暗影在灯火的映照下被拉长,将床上烧得通红的姜臻彻底拢住。 顾珩的眼眸暗了暗,他垂下眼,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随意兜在她的身上,遮住了满眼的春光。 这披风是灰狐毛的,一罩在姜臻的身上,睡梦中的姜臻便觉得燥热不已,边难耐地用腿踢开身上的披风,这才又感觉到舒服,满足的叹了口气。 第30章 鼻腔里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她的呼吸略微急促。 他的视线投在她的脸颊上,起先是光洁的额头,弯月般的眉毛,然后停留在她的嘴唇之上。 她的嘴唇不着口脂,此刻却如樱桃般娇艳欲滴,唇瓣微张,彷佛等着人去啜饮去采撷。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片刻,又面无表情地端起桌旁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另一只手略带粗鲁地搂抱起她,将汤药送至她的嘴边。 她烧得迷迷糊糊,这个搂抱的姿势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蹙着眉头挣扎了几下,脑袋左右摇摆,下意识想摆脱牵制,就连手都开始挥动,这番举动险些将顾珩手中的碗打翻,有一两滴汤药溅在他的衣服上。 顾珩咬了咬牙,将汤碗重重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开始钳制住她乱挥舞的一双手。 姜臻身上的睡衣本就薄透宽松,又不是扣系,拉扯间,此前虚陇着的睡衣此刻朝着身体两边垂坠而下,彻底敞开,一件小巧的绣着粉蝶戏幽兰图案的兜衣就出现在顾珩的眼里,肩部还有两根细小的系带,衬得肌肤愈加莹白。 顾珩心口猛跳,不受控制地看着那一抹粉蝶戏幽兰。 他想起了一种点心酥山。 酥山是上京贵族夏日最爱喜食的甜点,厨娘将冰块捻得细碎,做成山峦状,装在玻璃盏里,随后用新鲜牛乳浇在上面,入口细腻香滑。 有的人家则喜欢将牛乳与其他食材,如樱桃或乌梅打碎在一起,做成贵妃红或青色。 顾珩则不喜欢那样,他只喜爱食雪白酥山,只需在其上点缀一颗樱桃即可,红的红透,白的雪白,端的是赏心悦目。 只需含上一口,那滋味便在唇齿间流淌顾珩眸光轻闪。 第 28章 入梦 被人缚着双手自然是不舒服的,姜臻不自觉地想挣开束缚,由此打断了还在沉浸在遐思中的男人。 见她挣扎,顾珩将她束缚得更紧。 他垂眸看着她的一双手:指如青葱,雪白晶莹得如柔荑一般,一点也不亚于她脸上的雪肤,就连指节处也丝毫不见暗沉,指甲饱满,如同溪水里泡过般,透着淡淡的桃花色。 近三个月前,这样的一双手曾给他解过毒。 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身体也有些紧绷,又看了看那个毫无意识的女人,心里滋生了一丝狼狈,手下的力道就变得毫不留情起来。 他用粗粝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得更高,她被迫张着嘴,顾珩赶紧端起药碗往她嘴里灌去 姜臻此时正是浑身难受的时候,人在难受的时候就变得格外脆弱,她似乎隐约觉得有人正在强迫着她,但对方的手劲太大,并且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无力掌控只能被迫承受的感觉,她想睁开眼,当她试着抬起眼皮的时候,眼前也只有模模糊糊地一片,看不到人。 混蛋她呓语出声。 顾珩还以为她醒了,浑身僵硬了几息后,才发现这女人睡梦中也在骂他,顿时哑然失笑。 试问哪家的世家贵女会骂这样的粗话呢? 这个女人平日摆出的是一副仪态举止挑不出错的姿态,但他知道,被人逼急了的时候,她会露出她的爪子,卸掉她的伪装。 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顾珩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瞧着她脸上的酡红慢慢变淡,这才离开了。 顾珩想着她毕竟帮他解过毒,又因顾琛而落水,他便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烧到人事不省, 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给她寻大夫,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帮他,加上他懂一些医理,这般落水,喝几剂药就能好。 因此夜探香闺给她把脉喂药,到底是解了他心头的一丝愧疚。 但这可是害苦了顾珩。 等到他歇下,那人居然入了他的梦。 他一会见她从水中湿淋淋地探出曲线毕露的身子,一会竟见她在他身下埋头。 好半晌,才抬起湿润的嘴唇,一张清艳的脸上好似意犹未尽,娇怯地说道:大表哥,你可还想再要些? 那一刻,他猛地惊醒,如刚长大成人的少年那般,竟是酣畅淋漓的很。 顾珩可不是什么文秀之辈,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众多,这个年岁的男子聚在一起,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 况且,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巴结攀附他的人甚多,一些场合明里暗里给他送美人,为了作戏,免不了和美人周旋,也只是打个擦边球而已,从来没有擦枪走火过。 无他,生理的反应犹在,但见到那些姿色不一的美人,反应也就慢慢冷却了。 他胸腔下的心脏跳得飞快,额头后背皆是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上面已有湿冷秽物。 梦中那种蚀骨的快感已经消失了,他心头有说不出的闷意。 这个梦令他感到匪夷所思,也有几许狼狈。 北辰守在外头,听到房间的异响,执着灯火站在门口,看见自家公子坐在床上,一脚平伸,一脚曲起,一只胳膊搭在曲起的那只膝盖上。 北辰视力很好,目光掠过他脏污的衣袍,顿了顿,才说道:公子,要不要叫绿腰姑娘过来 他屏息等待,却听见顾珩闷声道:出去!叫水!声音竟似从咬着牙说的。 第31章 北辰脖子一缩,不敢再开口,麻溜地滚了出去。 盥洗室内,有一方圆形水池,里面水汽蒸腾,只剩顾珩一人。 他头靠在汉白玉砌成的水池边,闭目,眉宇间带着一缕倦色,闷闷地回味着梦中的种种,又想起了那雪白的酥山,可口的樱桃,人彷佛又燥热了起来 顾珩心里有说不出的烦乱,又想起了那梦境中的始作俑者,心里的讽意更甚了。 却说含珠儿和金钏儿,昨晚没有请到大夫,两人只好边哭边祈祷边给姜臻擦拭身体。 又听守门的婆子说泡澡有助于降温,两人将姜臻从浴桶里捞出来后,换上里衣和撒脚裤,就守在床边。 不知怎的,两人都睡死了,等早上起来,俩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忘掉了什么似的,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颇显懊恼和心虚,好在摸了摸姑娘的额头,发现退烧了,二人总算放下心来。 姜臻醒来后,也总觉得莫名有些不对劲。 她昨晚烧的厉害,几乎毫无意识,但模模糊糊总感觉有人强迫她,给她喂药。 早晨起来问俩丫鬟,俩丫鬟只说没有,是给她擦拭身体而降温的。 但心细如姜臻,发现自己睡觉的衣裙上有滴褐色的乌渍...... 真的没喝过药吗?为何嘴里有股苦味。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姜臻也便将此疑虑抛出脑海。 花朝节过后,天气骤然暖和了很多,春光葳蕤,府里的桃花比之前更胜几分。 姜臻虽然不烧了,但依旧身子虚弱,让含珠儿去给老祖母告了假,这几日不能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老人家最是个心善的,听闻姜臻昨晚在花园中小憩导致伤风感冒,又想到她昨日里辛苦,做了一大家子的花糕点心,想必也累坏了,忙嘱咐含珠儿要好生照料,又寻青烟去她的库房找了几味珍惜药材送了过去。 就连每日忙得不见踪影的顾章华也听说姜臻病了,竟破天荒地来了她的院里看她,嘱咐她好好休息。 临走前,顾章华开门见山道:等时令到了三月,天气就愈发好了起来,春季是香料铺子的旺季,你,可要抓紧了,我也好抓紧安排你的事。 姜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点头道:害叔母担忧了,趁这些时日,臻儿一定会好好调香的。 顾章华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菡萏院这两日实在是热闹,晚些时候,三公子顾珽也来了。 望见表妹一副弱不胜衣的摸样,顾珽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心痛,如果他可以,他恨不得把表妹搂入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可惜,他什么也不能做。 第29章 猫咪玉坠 姜臻望着顾珽的模样,笑道:劳表哥费心了,我不要紧的,表哥学业繁忙,切莫为了探望我而耽误了学业。 一听姜臻这话,顾珽失落的心情顿时好转起来,眼睛也明亮了几分,他急切道:表妹,你放心,我我一定会刻苦奋进。等我,等我秋闱 顾珽脸色涨的通红,嗫嚅着说不出口。 姜臻觉得有些好笑,对于男子的喜爱,她一向很有经验的,尤其像顾珽这种不懂得掩饰的喜爱。 这种男子就像情窦初开般,见到喜欢的女子就不知所措,脸上就差写着请君采撷四个字。 表哥,姜臻打断他,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距离秋闱不过六个月而已,什么也没有这重要。 顾珽连忙点头,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掐丝珐琅盒子,盒子上面雕着白莲的图案,表妹,这是我特意让人订做的,可以用来盛放女子的胭脂。 还有一句话,顾珽没有说出口,在他心中,臻表妹就像这白莲一样濯清涟而不妖。 姜臻实在是有些为难,她虽有心采顾珽这朵鲜花,但这般私下赠送,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私相收授。若被主家发现了,她在这国公府都难以立足。 表哥,臻儿本是厚着脸皮来投奔贵府的,又哪里真的是国公府的亲戚?涎着脸当你表妹,我都不好意思了,如今更是不敢收你的礼物。 顾珽急了,有心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半晌,才失落地将盒子收进了自己的衣袖,说道:是我思虑不周,扰了表妹,表妹定要保重身体。 接连见客,姜臻实在是撑不住了,倒在床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等到她睁眼,已经是未时了,太阳都要西斜了。 含珠进来,对姜臻说道:姑娘,你醒了,你睡着的时候二公子也来了,金钏就打发他回了,你看说完,含珠儿伸出手心,上面躺着一只玉坠子。 是只小白猫玉坠,猫咪侧躺着,前爪撑着头部,爪子则放在嘴前半遮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不出的娇憨慵懒。 姜臻笑着接过:好漂亮的猫咪。这玉质通体白润晶莹,品质不错。 可不是,奴婢一瞧这个坠子呀,就觉得这猫咪的姿态和小姐很像呢。 臭丫头,你敢说我像猫?姜臻佯怒。 含珠脸也有点发红,小姐身上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就像这猫咪一样,眼睛稍微眯一眯,就有说不出的韵味有种勾人的味道。 第32章 哪来的? 是二公子送的,说给姑娘逗个趣。含珠眼睛一闪一闪的。 姜臻闻言后,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她可不想招惹二公子,苏映雪是顾珣未来的夫人,她不想玩三角恋,太麻烦。 再说,她要是惹了顾二,她有预感,黄氏可不会轻饶她。 收了吧。怪没意思的,她得找个机会还给他才是。 把什么收了?什么好宝贝,快让我瞧瞧?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还附和着几道笑声。 原来顾玥、苏映雪和姜姝一道来看她了。 顾玥进门时就瞧见了姜臻手里的玉坠,不等姜臻反应过来,就把玉坠放在手里把玩了下:确实不错,虽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却胜在有趣,哪来的? 跟着顾玥后面的苏映雪见了这坠子则是一愣,眼神微闪了两下便移开了。 姜臻飞快地看了眼苏映雪,笑道:是我江南的表哥送我的,他经常搜罗些小玩意儿送我。 苏映雪笑道:你表哥倒真是懂女孩子的心思,我看看。 说完,拿在手里随意瞧了瞧,又递给了姜臻。 姜臻向含珠道:收起来吧。 顾玥此时才道:你这丫头,昨天这样的天气也敢在外头迷瞪,你不生病谁生病? 姜臻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你看,我不是受到惩罚了么? 你可要好好休息,过几天咱一起去北边的庄子住几天,那里有马场,咱骑马去。 骑马?姜臻眼睛亮了亮。 嗯,每年家里这个时候都会去别庄里住上几天,你会不会骑马? 姜臻眨了眨眼,会一点。 那到时候我可得和你比试比试。 两人亲热地聊着,一旁的苏映雪没有出声,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姜臻,心里头也是滋味莫名。 **** 小姐,那个猫坠子,我记得是二公子的呀,怎么到姜姑娘手里去了呢?二房的寻芳苑,苏映雪坐在院内的一石桌处,丫鬟芸儿正在给映雪煮茶。 边煮茶,芸儿边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 你也瞧出来了? 嗯,我记得几天前是小姐你去给二公子送羹汤,正好在他书房看见了这枚坠子,当时小姐还觉得造型别致。若搁往常,只要是小姐喜欢的东西,二公子都会给小姐的,可那次二公子明明瞧见小姐喜欢,也没说要送给小姐,原来是送给了 芸儿正喋喋不休,瞧见映雪的脸色不好,忙住了嘴。 又小心斟酌道:也许只是同样的东西,那玉坠虽然精致,但别处可能也能买到,许是我多嘴了 映雪摇了摇头:表哥的那块玉坠子,在猫爪上有一道人为的划痕,恰好姜姑娘的这个坠子上面也有划痕,有这么巧的事吗? 没想到,这新来的表姑娘倒是个厉害的,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小姐你以后就是二房的当家太太,偏她还在这和二公子私下来往。芸儿嘀咕道。 苏映雪从小就养在二太太黄氏身边,既是当女儿养,又是当儿媳妇培养,府里人人皆知,只不过没有戳破而已。 芸儿还在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奴婢还以为二公子平日里为人稳重自持,没想到,遇到那么个娇媚的表姑娘,也把持不住了,就是委屈姑娘了。 老爷就要上京任官了,依着姑娘您的相貌才情,这满城的贵公子还不是任你挑 苏映雪的父亲一直在朔州任通判,今年任期就满了,考核为优等,圣上把他调回了上京,任五品太仆司丞,听说再过三月就要赴京任官了。 苏映雪打断她:芸儿,满城的贵公子,纨绔多,二表哥已是人中龙凤,姨母又对我极好,上京的世家,除了皇族,哪个能比得起国公府? 第30章 风波 说完,她又看了看远处,目光有些虚空:芸儿,父亲虽也是个大不大小不小的官儿,但论吃的、喝的、住的,哪一样能与国公府比?就说我身上这件软烟罗的披帛吧,这薄薄的的一块竟然要五六十两银子,这些银两可抵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可是姨母两个月前连眼睛都没眨就赏给我了。所以芸儿,二表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 那个掐丝珐琅盒子和白猫玉坠在菡萏院宛如一粒小石子,泛起了微小的涟漪,便无踪迹了。 但是过了几天,却在二房的主院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夫人这若不是二公子身边的庆儿悄悄来报,咱还不知情呢。高嬷嬷脸上也有了几分焦急的神色。 黄氏正对着镜子理云鬓,听闻这话,手中的桃木梳啪的一声被扔在梳妆台上,高嬷嬷都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会给她送东西? 高嬷嬷欲言又止,想了又想,说道:奴婢也是逼问了庆儿一番,他才招的,他说是前几天晚上哥儿们聚完后回各自的院子,半途遇上了这姜姑娘,没多会姜姑娘就落水了。 当时他离得远,也不甚清楚,据说在场的除了二公子,还有大公子、四公子。这几天下人们传的是那姜姑娘昨天受寒生病,依奴婢看,很可能就是落水导致生病的。 第33章 黄氏吃了一惊,府上的哥儿不是没有分寸的,要是传她落水,哥儿们岂不是还要负责任? 随即脸上一副厌恶之色,冷笑一声:国公府的池啊、湖啊,每年都要掉几个姑娘,没一个能如愿的,怎的这么愚蠢,大冷天的跳下水,也是下了血本了,怪不得小门小户的,眼皮子到底浅。 高嬷嬷也附和着:夫人说的对,二公子送她东西,也可能是带着点补偿心理。 黄氏心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放下:话虽如此,这姜姑娘我看着就不喜,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要我姐姐早日来上京才好,再等等吧,左右也就半年,等珣儿和映雪定下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黄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三公子最近怎样? 高嫲嫲佯咳了一声,听说这三公子更是一早就去菡萏院了。 看来还真不能小觑这个表姑娘,黄氏皱着眉头:我倒是有心想给我那好姑子提点几句,赶紧给她找个婆家,麻溜地从国公府搬出去才是正经。 又顿了顿,罢了,我看三房会比我还着急。 黄氏预料的可没错,高门大户里本没有秘密,三公子顾珽去探望姜臻的消息自然传到了三夫人薛氏的耳朵里。 三夫人这几天也感染了风寒,连带着头疼症也犯了,此刻额头上正勒着一条夹了棉的抹额,哼哼唧唧地躺在自己内室的那张黄花梨牡丹纹拔步床上。 可听完眼前婆子的话,薛氏本来病恹恹的身子就像活鱼般扑棱了一下,挺了起来,一只胳膊支着床沿道:外面风大还是咋?你莫不是舌头闪了?那话你再说一遍,珽儿送东西去菡萏院了? 婆子只得再重复一遍,三夫人这才着急忙慌地趿拉着鞋子下了床:披风呢,快!去老爷书房。 顾仲禹正在书房把玩着一件朱砂茶器,边端详边捋着他那三绺美髯,听见书房门被人撞开,连头也没抬。 只不悦地道:你又吃炮仗了? 薛氏不满他闲散的样子:你还有心思捣鼓你这破古董,咱们三房这是要引入祸水了! 三老爷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茶器,装进黑檀木匣子里,又转过头斜眼看着自己的夫人,不悦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只待她开口。 薛氏果然将她听来的事如炮仗似的倒了出来,又恨恨说道:老爷,珽儿年龄小,受不住诱惑,秋闱就要到了,这可怎么办呀? 三老爷听完,倒是不以为意:珽儿正值十八岁,已是翩翩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想必章华那侄女也是容色绝佳,所以珽儿才喜欢,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薛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可是在府里,表哥表妹的,瓜田李下,难免受人诟病,再说,就你妹妹那侄女,就是一商户女,她那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我们珽儿,若不加以阻挠,可是要出大事的。 见三老爷不理她,薛氏更是气恼:府里每年都要进进出出好几位表姑娘,哪个不觊觎这府里头的公子,统共才三位成年公子,而表姑娘着实太多了,狼多肉少的。偏老太太喜欢,不成,我得去找老夫人,要真闹出表哥表妹的丑闻来,我看老太太还坐得住吗? 三老爷被她狼多肉少的说辞逗笑了,又听她说要找老太太,又沉下脸:母亲近日身体不佳,你若是去打扰了她老人家,加重了病情,我可不饶你。 再说,你担心的事我瞧着也没啥大不了的,等我过两天去找珩哥儿,让他出面去求陈夫子,把珽儿从国子监调到墨阳书院。 墨阳书院是当今四大书院之首,墨阳书院的院长是已致仕的前任太傅,现朝中有近一半的重臣都是他的学生。 这墨阳书院已有百年历史,在大渝朝也是声名远播,与朝廷直辖的官学国子监齐名,甚至在国策分析方面比国子监还要出色,今年几届会试中,上榜的人中出自墨阳书院的比例隐隐有超过国子监的趋势。 薛氏一听就明白了,墨阳书院的学子都必须住宿书院,只允许一个月归家一次,如此以来,顾珽时常不再府中,可彻底杜绝瓜田李下。 好是好,只是珽儿一月只能回来一次,没人在他身边照顾薛氏又免不了担忧。 哼,妇人之仁!三老爷不耐烦再和薛氏唠叨,转眼出了书房。 薛氏也不理三老爷,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法子也确实不错,毕竟学业最重要。 第31章 质问 顾珩的侍卫北辰最近很是纳闷,觉得自家主子的行径让人捉摸不透。 那天夜里他溜进姑娘的闺房,幸好是端着药进去的,不然北辰会误认为他是采花贼。 也幸好他清楚自家主子的为人,长得芝兰玉树不说,围绕在身边的小娘子实在是太多。 有心怀野外的丫鬟,有和他在街上偶然相逢的贵女,还有青楼里对他眉目传情的美人 至今也没见主子为哪个女子停留过。 可是主子这般关注一个表姑娘,而且是一个身份卑微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他实在是有些不解。 这倒罢了,主子还命他派人盯着菡萏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他汇报。 第34章 这般盯着,还真让他盯出些问题来了。 不得了,府里的二公子和三公子似乎都对这个刚来不久的姜姑娘有好感,甚至是惊动了二房和三房。 不会发生两兄夺美,兄弟阋墙的事情吧? 你是说,二弟和三弟都去探望她了?顾珩正翻着手中的书,停了下来。 是。还惊动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北辰据实以报,也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 这姜姑娘寄人篱下,如今惹恼了二夫人和三夫人,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他悄悄看了眼顾珩,见他低着眉,手中的书半天没翻,就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心想这姜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 顾珩的眼神沉沉,心里冷讽道,当真是有心机。 才来府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惹得二弟和三弟都为她所迷。 不还有他的亲弟弟。 连孩子都不放过。 她当国公府是什么了? 二弟和三弟是她的猎物么? 没错,她看二弟和三弟的眼神可不就是看猎物的眼神?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这等心机攀附女俘虏。 *** 落日已沉,暮霭渐合,不一会,月亮害羞地钻出云层,清辉遍洒。 菡萏院的后院点着两盏灯笼,竹影横斜,夜晚沉寂,初春的风依旧料峭。 姜臻一个人坐在扎好的秋千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 听闻三公子被火速转了书院,一个月才能归家一次,二公子和苏映雪的亲事近日也在府中悄悄传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有鼻子有眼,据说只待半年后二人就会定亲。 饶是她再迟钝,也隐隐猜到二夫人和三夫人应该是听闻了些许风声,为了提防她,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寄居在国公府,靠着国公府的名头找亲事,现在搞得主家不高兴,姜臻不免内心惶惶,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她从滇地那样的小地方来,所有人都带着偏见看她,明面不说,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奚落嘲笑,奚落她不自量力,嘲笑她心比天高。 罢了,这二公子三公子就算了,日后不与他们过多纠缠。 姜臻心里又暗暗给自己鼓气,找夫郎么,还是高嫁,自然是困难的。 她自来一生不算顺遂,二公子三公子不成,就换下一个吧,上京这么大,除了国公府,其他世家的公子哥也不少啊。 只是 好一些的世家都看不上她,不如,这次就把眼光放在那些差一些的世家公子身上? 姜臻一边思考,一边愁眉,脑袋压在抓着秋千绳的一支胳膊上,浑然没有注意到橐橐靴声朝她走来。 待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将她慢慢拢住,姜臻终于察觉不对劲时,忽地转过头, 顾珩站在离她很近的台阶上,他身姿峻伟,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姜臻一时间心跳如鼓,不明白他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后院,有心想问,张了张嘴,又作罢。 上京传闻果然不虚。 玉郎顾珩有着一副令人屏息的天人姿容,面若冠玉,凤眸深邃,流转间有着不可攀附的贵气,若仔细盯着他的眼眸看,恐怕要溺毙在那一滩幽深里。 冷白的肌肤在溶溶月色下也衬不出温暖的色调,他的目光不仅含威,还有着轻蔑嘲弄。 细细算来,姜臻见过他四次,除了她掉池水里那次,因为天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其余三次他的目光都是嘲弄的。 此刻,那不容忽视的幽深视线正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姜臻抬眸看了他一瞬便掉转头,也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莫名的诡异。 顾珩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一双非常美的眼睛,黑滴滴的,清渺含愁,她不言不语就这样望着他时,便让人忍不住就这样沉浸下去。 顾珩冷笑,二弟三弟就是这样被她迷去的么? 姜臻陡然觉得院里静得落针可闻,那道视线似乎正如蛇般在她的身上游走。 从她的头顶缓缓游移,落在她的耳畔、脸颊、口唇处,又徐徐往下,游走于她雪白细腻的脖颈、起伏的山丘 视线所到之处,直叫她头皮发麻,胸口憋闷,明明还是冷天,她握住秋千绳子的手心忽的冒出了汗,有些滑。 她终于忍不住,掉转头,望着他:不知大公子前来有何事? 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颤意。 他的视线从她那捻细嫩的腰上慢慢收回。 见她调转视线不再看她,姜臻心里陡然一松,接着顾珩的声音传来: 在沁芳园里,你故意跌落钗环,让三弟捡拾起。 前几日也是在园里,你守株待兔等待二弟,想制造相遇机会,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掉落了河里。 没想到你连四弟顾琛也不放过,还想祸害顾家最小的男郎?他的嘴角压着鄙夷,口吻酷烈如霜雪。 上京人人都说顾珩朗朗似山巅松,皎皎如天上月,有玉山之美。 这样的话从这样一个人的嘴里蹦出来,姜臻霎时便呆住了,然后是嗡的一声闷响,大脑短暂的出现了一瞬间空白。 她到底也是个花季少女,脸皮薄,如今被一个男人当着面指责她心机,轻浮放荡,一股难言的羞耻与恼意涌了上来,脸上迅速起了红晕。 第35章 她寄人篱下,早就做好了受人冷落的准备,但这样被顾珩言语羞辱,她依旧觉得气愤难堪,虽然他的话有部分所言非虚。 他的第一句第二句指责,她根本无从辩解。 第32章 你简直白费心机 勾搭顾珽的时候被他亲眼所见,而顾珣,哪怕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攀附之意,但那日好巧不巧她就在园中碰上了他们,在外人看来,她守株待兔后便落水了,时机如此凑巧,说她无意的估计都没人信。 可是顾琛那个男童。 你你血口喷人,你弟弟如此小,我怎会怎会姜臻羞窘得满脸通红。 那为何琛儿嚷着要娶你?莫不是你在他跟前说了什么。 没有,我知道他是你的弟弟,他还那么小,我怎么可能会跟他说那样的话。她有心解释。 院子里的烛火摇曳出长长的暗影,微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 顾珩看着她,暗影中的女郎眉宇间带着急切,微风吹起她身上的裙裾,犹如一朵寒风中带着露珠的水莲般,若露在其他人的眼中,会感叹一句好一派楚楚风姿。 可顾珩不是其他人。 那你是承认你蓄意勾搭我二弟和三弟了。 死一般的沉寂,姜臻紧捏自己的手指,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你简直是白费心机。 我二弟三弟纯善,如今只不过被你的皮囊给骗了,我劝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若再使手段,莫怪我不客气。 面前一暗,顾珩往她身前走了一步,声音灌入她的耳膜。 顾珩鄙夷的话,以及嫌恶的眼神,仿佛扒光了姜臻的衣服,令她难堪极了。 她虽不是世家小姐,但娘亲在世时,也是把她当珠宝呵护的,何尝被人这样赤果果地指摘。 一颗心仿若被烈火烧灼,又像被冰雪浸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的脸色实在不好,可见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顾珩说完那几句话后,也登时有丝丝后悔。 他自幼受儒学教育,言语行止从来有礼,哪怕再憎恶一个人,也从不口出恶语,让对方难堪。 可是今天,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羞辱一个女子。 她的眼中分明有泪,眼睫颤颤的,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蝴蝶,看起来脆弱又孤独。 又见她死死咬住唇,将那眼中的泪意逼回去,顾珩心头慢慢蒸腾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 他猝然别目。 姜臻深吸一口气:大公子的教诲,姜臻铭记在心,请放心,我今后绝不会觊觎贵府的任何一位公子。 说完这句话,姜臻看也不看他,转身扬袖就要往屋内走去。 按理说她已经如此表态了,他理应放过她了,可是没有。 顾珩心里那股翻涌的烦躁闷意更甚,又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那股闷意好似变成了一股火。 她称呼二弟三弟为表哥,何以称呼他就是大公子? 因为自己掐断了她攀附的可能?或者是自己识破了她的真面目? 她就这么喜欢二弟三弟? 于是想也不想地攥着她的手,将她猛地拉向自己胸前。 姜臻被他扯着翻了个身,又因为惯性向前冲,脚步趔趄了下,一个不防被扯进了他的怀抱。 被软玉温香扑了个满怀,顾珩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有一股幽香钻入他的鼻腔,这种味道似果非果,似香非香,有点梨子的淡香,令人如同置身于空谷山林间,有说不出的清新灵爽。 他第一次去她香闺的时候,闻到的也是这种味道。 姜臻被他这孟浪的举动惊住了,脸上冰冷的表情挂不住了,现出了慌张,着急着去推他。 察觉她的举动,顾珩便用另一只臂膀顺势按住她的背,将她用力往身前搂。 姜臻的上半-身几乎紧挨着他的胸膛,这样的姿势太羞耻了,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有羞窘,但更多的是害怕。 你作甚么,放开我 你喜欢二弟还是三弟? 姜臻: 这是什么问题?姜臻脑袋也有些发懵。 顾珩却不依不挠,黑涔涔的眼睛盯着她:说话! 你先放开我。姜臻咬牙。 顾珩这才醒悟过来,见她满脸通红不断挣扎的模样,心情莫名舒畅,你回答我。 这是不回答就不放开了。 你 姜臻恨恨地道:我都喜欢,松手! 顾珩倏地收紧手上的力度,姜臻吃痛,不用看也知道,胳膊上肯定出现了红痕。 他细细看她的眼,都喜欢,那也就是都不喜欢。 这女人贪图的果然是国公府的地位。 顾珩慢慢松开她的胳膊。 记住,离我二弟三弟远一些。 姜臻眼前一花,顾珩人就不见了。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果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姜臻怔愣了很久,咬了咬唇,才转身回了屋里。 **** 顾珩今日休沐,是以一大早就来慈安堂给老太太请安,顺便陪老太太吃早饭。 第36章 顾琛昨天也是和顾珩一起回的,昨晚就歇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 有两个最爱的孙子在身边,老太太心情极好,连饭都比平日多用了一碗。 立在一边伺候祖孙仨吃早点的杨嬷嬷打趣道:大公子往后多带小公子过来才是,依奴婢看,今日老夫人瞧着都比往常年轻了好几岁。 杨嬷嬷在老太太做姑娘时就陪在身边,老太太嫁给顾老太爷后,杨嬷嬷也跟着过来了,几十年了,情谊自然深厚。 老太太从手里接过杨嬷嬷递过来的棉柔的手绢擦了擦嘴,笑道:那我不成老妖怪了吗? 顾琛嘴里塞着个鹌鹑蛋,含糊不清道:那老祖母也是最美丽的老妖怪。 老太太和杨嬷嬷都哈哈大笑,老太太更是忍不住,把顾琛一把揉进怀里:我的儿,你真是祖母的开心果。 顾珩也忍俊不禁,斜眼觑着顾琛,这小子。 饭毕,顾珩抬脚就想离开,老太太忙叫住他:珩儿,你坐下,别想溜,祖母还有事要问你呢。 说完,老太太怒了努嘴,林嬷嬷忙吩咐青烟牵着顾琛出去玩。 老太太在正堂中间的一张紫檀雕博古罗汉榻上坐下,手肘倚靠在榻上正中间的一张黑檀木矮几上,看着她最看重的长孙道: 珩儿,你一天天的就跟祖母打太极,花朝宴举办完后,我就要问上一问的,你倒好,连着七日都不见人。 第33章 可有相中的姑娘? 第33章 可有相中的姑娘? 顾珩无奈,懒散地坐在一张檀椅上,一手支在扶手上,一手支着颐,笑着对老太太说道:祖母,孙儿领羽林卫大将军一职,掌管宫禁,职务繁忙,我这闲着不就回来看望您了? 老夫人嗔道:又找理由哄骗我,你倒跟我说说,上回花宴,可有相中的姑娘? 祖母,您瞧中了哪个?您喜欢哪个,孙儿就喜欢哪个。顾珩把皮球扔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时有些摸不准顾珩的心思,瞪着他道:是不是我说哪个,你都成? 顾珩笑着道:自然都听祖母的,祖母的眼光孙儿信得过。 马屁拍得老夫人很是受用,杨嬷嬷看着这一对祖孙俩,也不禁笑了。 老夫人道:就知道贫嘴。 话说完,老夫人倒是真的开始仔细回想花朝节那日过来跟她请安的女郎们。 依我看,那工部尚书之女何婉儿,很是知书达理,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老夫人出声道。 一旁的杨嬷嬷连连点头。 顾珩正要说什么,又见老夫人蹙着眉:欸,不成,这何婉儿头不够圆,额头还窄,看起来没什么富贵相呀。 杨嬷嬷又连连点头:老夫人好眼力,奴婢也是这样觉得 那兵部尚书之女陈锦遥不错,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个兰心蕙质的孩子。老夫人又说道。 杨嬷嬷成日里伺候老夫人,因此对那天来给老夫人请安的贵女都有大致的印象。 老夫人觉得好,自然是没得说的。只是 老夫人觑她一眼:素锦,你跟我都多少年了,怎的说话还吞吞吐吐的,说吧。 杨嬷嬷这才道:奴婢就是觉得这陈姑娘腰薄肩细,恐怕不是个好生养的,貌似,那个脚也有点大 老夫人眯着眼睛想了想:你说得有几分道理,那你看,英国公之女 顾珩憋笑得很是辛苦,打岔道:祖母,我看这京城的女子就没有能入您眼的,那您还天天催着孙儿定亲。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也乐了,啧了一声:素锦,瞧瞧我们两个老婆子,倒是把这猴儿乐坏了,说不准心里指责我老太婆子刻薄呢。 顾珩忙安慰道:孙儿哪敢呀,祖母挑剔可是为了孙儿好,祖母,要实在选不出,您就挑个头比较圆的就成。 说完,又是一阵闷笑。 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杨嬷嬷也笑了:老夫人是关心则乱,在老夫人眼里,京城能配得上大公子的女郎实在太少。 老太太赞许地看了一眼杨嬷嬷,不愧跟着她多年,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珩儿,祖母也不给你拿主意,你自己可有没有中意的。 顾珩笑嘻嘻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珩儿的婚事全凭老夫人和我娘做主。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你又来,就会打太极。你呀,你都二十二了,我和你娘都急死了,一提你的亲事,你就尽想着糊弄祖母。 顾珩忙起身坐到罗汉塌的右侧,安抚她老人家道:祖母可是感到寂寞?你让二弟三弟先成婚,我们国公府不拘那一套,什么大的不成婚,小的就不能成婚,孙儿可不在意这些,这样啊,保管府里明天就能让您老抱上重孙。 顾珩边说边给老夫人按摩肩膀,讨好意味十足。 老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哼笑一声,别打岔,珩儿,你知道的,我和你娘总归是想给你挑个称心的。所以,主意让你自己拿,你如今可不小了 第37章 一提起顾珩的亲事,老太太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怀庆王的儿子,和你同岁,儿女双全不说,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那中书令家的孙子,瞧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可在亲事上从不含糊,这不,再过俩月就要成亲了,只要成亲了,孩子还会远吗?哎哟,还有那荣国府的沈老太太,去年她大寿,子孙满堂,羡煞我了,我去她府上,她在我面前好不得瑟 顾珩求助式地看向杨嬷嬷,杨嬷嬷正要说什么,刚好有丫鬟来报:老夫人,臻姑娘来给您请安来了。 老夫人这才止住了话匣子,又点了点顾珩的脑门:你呀 顾珩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就见姜臻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袭绣翠绿荷叶暗纹小袄,外面罩着一件豆绿色的披织锦镶毛斗篷,斗篷外还有一圈毛茸茸的白毛,衬得她的肌肤如水般光滑白净。 她忙屈膝给老太太、杨嬷嬷请安,老太太忙道:可怜见的,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莫站着,快坐下。 姜臻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顾珩也在,直觉来的不是时候,毕竟昨晚发生的事还令她心悸不已。 只是再莽撞退出去反而不好,只虚虚朝他方向行了个礼,也不看他,又在老夫人椅子的右下首坐下:老祖宗,臻儿本来早就想来看您的,就是身子一直没好,贸然来请安怕给您过了病气,您不会怪臻儿吧。 老夫人看着姜臻:你有心了,不用总是惦记着我,如今你身子可好全了? 姜臻忽视那道烦人的视线,点点头:劳老祖宗记挂,臻儿已经大好了。 老夫人点点头:姑娘家身子是最重要的,我可不像那种老古董,仗着一把年纪要求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儿立规矩,依我看,姑娘家每日里吃好睡好才重要,只需隔个四五天,五六天的来给我请个安,让我看看你们即可。 姜臻忙站起来,谢老祖宗体恤。 杨嬷嬷笑道:老夫人这几日总是念叨臻姑娘呢,说你制的那安神香,效果极好,老夫人这段时间的睡眠也好了不少。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好孩子,来。 姜臻忙将手递了过去,老太太摩挲着她的手,笑道:阿臻当真是心灵手巧,我闻着你给我的那安神香,味道很是清幽,睡前燃上一片,倒是挺催眠的,都放了什么材料? 第34章 童言童语 姜臻答道:那香中有远志、小茉莉花、柏子仁、桂枝还有白芍,这五味晾干后打成细粉,然后做成了香篆。老祖宗,臻儿明日再给您拿些过来。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有心了。 杨嬷嬷补充道:可不是,姑娘你不知道,你那日做的花糕,老夫人极其喜欢,往日里吃糕点,吃上一块就不吃了,说是不易克化,那日啊我瞧着老夫人吃了好几块呢。 杨嬷嬷对姜臻的印象不错,每次姜臻来请安,也都对她这个嬷嬷毕恭毕敬的。 这女郎瞧着娇滴滴的,可没想到能下厨,能调香,举止做派丝毫不逊色上京的大家闺秀,着实不错,就是可惜了,身世太差了。 就连琛儿那个皮猴子,嘴巴一向很刁,那日竟是把小肚皮吃得圆鼓鼓的,后来怕他积食,才不许他吃的。 前儿几日,长公主的侍女玲珑也说呢,长公主一向不喜甜食,吃了你做的点心,竟也是觉得不错。我的儿,你这做事可是周全,每房都记着。老夫人也是连连称赞道。 姜臻不敢往顾珩的方向瞧一眼,直觉感到他正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那眼神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不由得头皮一紧。 祖母,好几日没来看您了,您想姝儿了吗?远远的,又听见姜姝的声音传来。 一片衣角消失在门的拐角,见人多了,顾珩从后门出去了。 老太太倒是没注意,听到姜姝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更甚:你这丫头,还记得你祖母呢,我还当你忘了。 姜姝也是有七日没来请安了。 老太太瞧姜姝的样子,顿时拉下了脸: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这几日不见,怎的还瘦了? 原先包子似的脸蛋,今日看起来瘦削了不少。 姜姝听老太太一说,眼神却亮了不少,看来她这几日功夫没白费。 原来,花朝宴结束后,姜姝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暗地里下决心要减肥,她喜欢那种弱柳扶风的姿态,自己身形倒是窈窕,就是壮了点,还有,肤色不够白,不是那种晶莹剔透的白。 因此,她这几日瞒着顾章华,晚上也不吃饭,没想到,整整七日,还真是瘦了,姜姝心里美滋滋的。 老夫人心疼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又有些生气:底下丫头没伺候好你,还是怎的,瞧这小脸,蜡黄蜡黄的 姜姝: 她瞥了一眼坐在月牙凳上的姜臻,这么一瞧,便气不打一处来。 听闻她这个堂姐病了七八天,此刻看来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楚楚风姿,肌肤更是莹润洁白,透着光似的,怎的自己饿几顿就是蜡黄蜡黄的? 姜姝气得想抓头,更想将姜臻那张脸给抓花。 第38章 姜臻不看姜姝,也感受到了那份敌意,此刻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惹火上身,便向老夫人和杨嬷嬷告退了。 刚走出慈安堂不远,花树掩映下,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仙女姐姐!是你! 姜臻定睛一瞧,一穿戴锦衣华服的男童正趴在一石墩上,胖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是那顾琛又是谁? 男童玉雪可爱,饶是不喜爱孩子的姜臻也忍不住笑了。 见仙女姐姐笑了,男童更是开心,他亲亲热热地跑了过来,我叫顾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臻。 臻姐姐。顾琛围着姜臻转了一圈,又拉着她的手:那日你落水后,我可担心了,几次说要去探望你,我大哥不许,还把我揪到皇宫里去,我今日才回家的。顾琛一股脑儿地向姜臻抱怨。 姜臻心想,你大哥生怕我把你勾引了去,哪能让你来探望我呢。 她看向顾琛:小公子,我没事,既然大公子不让你来探望,自有他的道理,你听他的就是了。 顾琛满脸不高兴:哼!他管的太宽了,我说我不想去宫里,宫里那些小皇子小公主们没什么意思,他们都没你漂亮,他不让我跟你玩,分明就是嫉妒我。 姜臻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琛说着说着,又突然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拉着姜臻,要她低头。 姜臻配合她,屈了屈膝盖,顾琛在她耳边说道:你可要小心我大哥,他不让我找你玩,还威胁我呢,说我再找你玩,就要把你赶出府,甚至把你杀了。 姜臻一愣,说道: 那你就好好听你大哥的话,免得让他误会。 姜琛哼了一声:他是威胁我的,我才不怕他呢。 不一会,又皱着小脸道:我大哥以前上战场杀过敌,据说割下来的脑袋能堆成一座山,可是臻姐姐,我想和你玩嘛,我还想吃你做的点心了。 小家伙说着说着,咽了下口水。 姜臻不禁好笑,也在他耳朵边嘀咕道:这有什么难的,下次我做好了糕点,我找人给你送上一份就好了。 这下把顾琛哄好了,说了句一言为定,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姜臻看着他活泼的背影走远,松了一口气,也返身回菡萏院了。 她打算趁着这几日,琢磨着研制新香。 这天,日头已西斜,红霞布满苍穹,缕缕霞光透过雕花小窗撒入菡萏院的前堂,点点碎金洒在那坐在窗前忙碌的女子身上。 姜臻腿上盖上一条湖蓝色的薄毯,一手正拿着一迷你袖珍的小勺子,往一瓶子里挖了一小点膏脂,凑近鼻端轻轻嗅着。 金钏,含珠,你们来。 姜臻又举着那一小勺膏脂放在金钏儿和含珠儿鼻端:怎么样?好闻吗? 金钏细细绣着:这味道像是兰花,淡淡的,又有几分桃子的清香,真是好闻 含珠也不断地点头,小姐,这种香的味道好闻极了,您拿这个给锦绣居的姑奶奶,她肯定满意。 姜臻点了点头,她研制这香,可不就是为了孝敬顾章华么。 这香的名字就叫淡兰香,我把这种香都融进了这香脂膏里,你们一人一盒先用。 金钏和含珠眉开眼笑。 第35章 给他下了什么蛊? 姜臻又叫含珠将她近日做的一些膏脂小件从内室的博古架上拿出来,一一摆在面前的小桌上,一样一样地琢磨。 她这几日的确是绞尽脑汁琢磨了一些新奇之物,就比如那头油,她就做了四五种的花香种类,还有那澡豆,更是添加了名贵的珍珠粉和特殊的香料,沐浴时涂抹在身上,滑而不腻,久久留香。 还有那口脂,竟然是用四寸长的小竹子装着的,需要使用的时候,只需要轻轻转一转,就可以直接涂抹在唇上,十分方便,比市面上的盒装口脂取用方便多了。 颜色她一共调了四个色,除了大红和粉红,还有土色和橘白色,里面添加了牛乳和甘油。 这还是江南的表哥陈景然给她的方子,说是他随船出海时海外妇人就喜欢这样用。 姜臻试了试,果然双唇水润饱满,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还有胭脂,用色也极其大胆,市面上的胭脂都是大红,玫瑰红,她这次则制作出了茶绿和浅灰红的胭脂色。 这两种胭脂颜色能很好的修饰脸型,而且很是清爽,天气渐暖,姜臻有把握,这两种配色的胭脂卖得绝不会差。 姜臻看了看这些小样,很是满意,想来也是能给顾章华交差了,大家各有所求,她没有不尽心的道理,只希望叔母能言而有信,给她介绍一门靠谱的亲事。 忙碌了一下午,姜臻也有些累了,便懒散地回房,躺床上没一会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等到她感觉自己脸颊上的小绒毛彷佛在轻轻拂动,有些痒,她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一张放大了的团子脸凑在她眼前,姜臻吓了一跳,忙滚进床的里侧,原来是顾琛。 第39章 小公子怎的来了? 前几日不是你说的要给我做吃的吗?我等了好些天,都没等到。小团子撑着脸道。 姜臻: 那不是哄他的么,怎么还当真了? 你过来的时候,你大哥知道么? 小团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知道,他可没这么快下值。今儿晚上我要在你这里吃饭。 月上中天,窗外黑黝黝的,姜臻看了看滴漏,已近戌时末了。 她有些发愁地看着还在餐桌旁眉开眼笑地吃着各种点心的顾琛,他不时的舔着手指,嘴里还不停发出好吃,好吃的声音,外面的随从都喊了他好几次了,他置若罔闻,依旧吃得不亦乐乎。 姜臻实在是怕他回去晚了,被顾珩发现,因此心里惴惴不安。 也时不时就要催促他几声,哄他早点回去。 等到他终于吃饱了,打了个响嗝,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肚皮,看向姜臻。 姜臻忙从含珠儿手上接过湿帕子,给顾琛擦了擦嘴角和小手,哄他回去。 吃饱了的顾琛却说:臻姐姐,我今天在你这睡吧,我可不想去沧浪院,大哥天天要我漱口洗脚才能上床睡觉,烦死了,晚上还不让我吃饱,嫌弃我胖,我就睡你这好不好。 姜臻吓了一跳,这小团子,赖在这里不走,要是被顾珩发现了,自己轻浮的罪名岂不是又加重了? 正要说什么,那小团子又接着道:臻姐姐,你对我真好,你不顾一切地救我,还给我做好吃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不像我大哥,我惹他生气,他就把我丢皇宫里,对我一点也不好,顾琛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姜臻心里想,还不是因为你是顾家的心肝肉,眼珠子,你的上头还有一个魔刹一样的大哥,我哪里敢得罪你呢。 但她嘴里说道:因为你很可爱呀,想来是我们有缘吧,所以我才对你好。 顾琛的眼睛亮了:真的。 姜臻忙点头:自然是真的,所以你快回去好不好,你也知道,你的大哥想杀我,若是发现你在我这里,那他定要怪罪我的。 顾琛的小脑袋思考了会,重重点了点头:嗯,我回。宫里怀庆王府的小世子就跟我说过,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受欺负,你放心,我这就走,不连累你。 这话说得姜臻哑然失笑,见他终于起身要走,重重松了口气。 顾琛走到门口,又看向盘子里的点心,姜臻见状,忙叫金钏用块干净的帕子,把剩下的点心包了起来,递给顾琛。 顾琛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顾琛刚到沧浪院,没多会顾珩也回府了,侍从向他轻声汇报了什么,顾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走到顾琛的房间,见他脱了罗袜就要睡觉,面无表情道:下来洗脚。 顾琛的小脸就垮了下来,又不敢和顾珩顶嘴,只哦的一声就跟着服侍的丫头进了水房。 等到顾琛爬上床,胖胖的小手去枕头底下掏那包点心,点心不翼而飞了。 啊!我的点心!顾琛大叫一声。 顾珩走了进来,冷冷地看着他。 顾琛嚷道:你还我的点心!你想偷吃,这是她亲手给我做的,你甭想惦记! 顾珩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他哼了一声: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能去找她! 顾琛不高兴地道:你就是嫉妒我!嫉妒她给我做点心,不给你做。 顾珩: 他的眼眸暗了暗,那个女人,倒真是给府中每一房的人都送了糕点,除了他。 他将心头的恼意拂去,瞪了顾琛一眼,出了房门。 顾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矛盾极了。 这几日就跟中了邪似的,那女人几乎夜夜入梦,梦里快乐得叫人颤抖,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将这几天旖旎的梦境归结为劳累过度所致,毕竟他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火气略重罢了。 今日下值回来,他感到有些疲惫,既想入梦,又害怕入梦。 顾珩有些忿恨地想,他倒要看看,她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心底生出了这种怪异的绮念,如同丝丝缕缕的蛛网缠绕在心头,让他有些失控,他本能的想抗拒这种感觉。 这个晚上睡不着的,除了顾珩,还有老夫人。 慈安堂。 第36章 莫不是要当孤家寡人? 老太君正倚靠在拔步床上,背靠着两个软枕,杨嬷嬷走过去帮她把身后的软枕重新调整高度。 老太君脸带愁容,杨嬷嬷大半辈子都跟着老太君,察言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她小心斟酌道:老太太可是在担忧珩哥儿的亲事? 老太君叹了口气:可不是么,老身我现在最操心的就是珩儿,心里急得火烧似的,上京像他这个年龄的公子哥,谁还没有成家呀,人家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他倒好,这是要当孤家寡人不成? 杨嬷嬷安慰道:许是缘分还没到,也有成婚晚的,但三年就能抱俩,您老也别太操心了。 第40章 老太君瞅她一眼:我能不操心么?成婚晚也就罢了,可你看他二十二岁的年岁,换成旁人早就是通房侍妾一大堆了,就连珣儿,不是也有一个通房么,只有他,难不成想孤独终老一辈子? 老太君一说起顾珩的亲事,就停不下来。 别看公主现在深居简出,其实也暗暗着急珩儿的亲事呢,前段时间不还给他房中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么。 这在大户人家实属常见,男子年满十八岁,家里一般都会给他们准备如花似玉的侍女,主要负责公子们通晓人事用。 可奴婢前几日还去了趟大公子的院里,听说大公子将那两侍女负责小公子的日常起居了,想来连大公子的身都没近。 老太太气得捶床:这个珩儿! 又闭了闭眼睛道:他成日里在我面前嬉皮笑脸,只道婚事由我说了算。素锦,我还不了解他么?我若给他找个不合心意的媳妇儿,他准儿撂不平。 杨嬷嬷连连点头:大公子是个最有主意的。正因为如此,老夫人你还是放宽心,大公子何尝做过让您不满意的事,搞不好,大公子在自己亲事上有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一愣,看向杨嬷嬷:素锦你说,珩儿这孩子,是不是还惦记着老太傅家孙女谢二姑娘? 杨嬷嬷也凝神想了会:奴婢倒是记得,大公子从小到大,唯一说过要娶回家当媳妇的姑娘,可不就是谢二姑娘么?可这约莫是大公子七八年前讲的话了吧?那个时候谢二姑娘也才十岁呢。 老太太却若有所思:谢二姑娘今年有十七了吧,也是大姑娘了,和玥儿同年,花朝宴的时候玥儿本想给她下帖子的,没成想她去延陵的外祖家去了。 老太太越说兴致越高:素锦,老太傅虽已致仕,但声名尤盛,听说京郊的墨阳书院就是谢老太傅开的,珩儿小时候也是师从前太傅,与谢二姑娘时常见面,也算是竹打小就认识了。 珩儿从小到大,除了妹妹们,唯一亲近过的女子就是谢二姑娘了吧? 杨嬷嬷接话:那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四月初是珩儿的生日,不必大费周章,和往常一样在家中小摆宴席即可,让顾玥把谢二姑娘请了来。端看二人有无发展的可能。 杨嬷嬷深以为然:还是老夫人想问题周全。夜深了,老夫人歇下吧。 老夫人像是了了一件大事般,脸上笑容都舒展开了,点点头。 杨嬷嬷忙搀着老夫人躺下,掖了掖被角,然后又唤了青烟来点香。 不一会,窗户旁案头上的一只铜鎏金的寿字香炉里,淡淡清幽的香味袅袅升腾,青烟吹灭了烛火,只留了墙角一盏微弱的灯,还用厚布罩上了,便和杨嬷嬷退了出去。 *** 姜臻领着金钏从顾章华的锦绣居出来,穿过两个月洞门,又从一抄手游廊下走过。 天气渐暖,园子里的簇簇花儿开得娇艳,姜臻缓步欣赏了会,又不自觉看着天边,夕阳西下,霞光欲钻进浓云里,不觉将天边染成了绯紫色,园子里也笼上了暮色。 刚刚,她去找顾章华了,屋里的侍女们正伺候着顾章华拆头上的珠钗,见她来了,只点了点头。 姜臻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顾章华卸妆完毕。 她看了一眼正在卸妆的顾章华,心忖她这姑母想必是刚游玩回来,瞧着瞧着,姜臻心里升起了一股怪异之感。 顾章华眼眸半睁,似是有些疲累,全身慵懒,止不住地微靠在侍女胸前,由着侍女们在她头上忙碌,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慵懒情态,就像姜臻在脑中搜索,就像她家的丁姨娘被姜老爷承宠过后的模样。 又眼尖地看见顾章华的脖子侧面有一抹红痕,姜臻心口一跳,忙垂着头。 顾章华也没注意到姜臻的异样,侍女们又伺候着她换好了居家裙服,这才施施然坐在窗前的一罗汉榻上。 姜臻见状,忙从立在一旁的金钏儿手里端过一黑漆匣子,走到窗前的圈椅上坐下,将她这段时日研制的小样拿出来,摆放在案上。 叔母,这是臻儿这段时日研制出的香,还有一些女子日常护肤的妆品。 顾章华望着眼前的瓶瓶罐罐,又看了眼她这便宜侄女,拿起其中造型最为精美的小盒,旋开,轻轻嗅着。 果然不错!幽香缠绕,似有若无。 顾章华又分别查看了胭脂、口脂等小样,内心也是惊诧不已。 在顾章华的印象中,她这个便宜侄女的母亲陈氏,是个调香的高手,只要是她调出的香料方子,必定在市面上受追捧,没想到陈氏的女儿竟也传承了她的衣钵,而且,姜臻调香的技艺与感悟隐隐有超越其母的趋势了。 顾章华很是满意:不错,做得很好,方子呢?给我。 没想到姜臻一脸为难的模样,顾章华眉毛一挑,一双眸子里已染上了不悦。 姜臻忙道:非我不愿,只是叔母,这香很难提炼,与以往相比,制作技艺已大大不同,就连用工也繁琐考究,铺子里制香的师傅手艺肯定是好的,但侄女担忧师傅们近些年来在制香上一直守成,对新生事物怕一时难以接手,届时若弄巧成拙,误了铺子里的生意,侄女就难辞其咎呢,不若让侄女亲自去店里的香料库里调配可好? 第41章 顾章华探究地看向她。 第37章 去他的院子 她本来就不擅长经营,也疏于管理,陈氏送她的两间铺子,至今生意不咸不淡,靠的还是陈氏三年前留下的方子。 若想要起色,的确需要一个擅经营的人来打理,再说,她现在也急需用银两。 姜臻无惧她的打量,缓声道:叔母,您知道的,这两间铺子是母亲生前赠予您的,侄女也不忍母亲的心血付诸东流,如果您相信侄女,侄女愿意帮叔母出谋划策。 这般说完,姜臻又将自己经营铺子的思路和想法说给顾章华听,一旁立着的金钏也听得瞪大了眼睛。 就连顾章华听完后,也是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她这便宜侄女果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心思灵巧。 顾章华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按你说的做。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放心,答应你母亲的事,叔母我会记住的。 姜臻露出了羞涩状。 园子里的姜臻想起在锦绣居的一幕,不由得舒了口气,算是稳住了顾章华。 方子是她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在顾章华没帮他找到如意郎君前,她断断不会把方子交出去的。 她虽然答应配方子,但必须得由她亲自来配才行。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陈氏当年毫无保留地把方子给了她的渣爹,结果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姜臻深以为戒,这个世道,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回院里吧。姜臻对金钏说道,刚抬脚,就见一男子立在她的跟前。 面前的男子身量很高,身姿看起来也很是矫健,目光坚毅,左脸颊上横卧着一道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姜臻和金钏唬了一跳,见自己惊到了两位姑娘,北辰略微有些尴尬,双手抱拳作揖道:姑娘莫怪,在下是大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今日迫不得已打扰姑娘,实在是因为 北辰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小公子昨晚拉肚子,今日白天吵吵闹闹一天,饭也不好好吃,只嚷着要见姑娘你,大公子人又去了宫里,临走前嘱咐下人们不许拿这事去烦老夫人,实在没法,在下才来求姑娘前往沧浪院一趟。 姜臻心猛地一沉,心里叫苦不迭,拉肚子?是因为昨晚的糕点吗? 见姜臻不语,北辰为难道:小公子一直闹,饭也不吃,姑娘可否去劝一劝? 姜臻莫名心虚,但一想到要去沧浪院,莫名有些发怵,大公子何时下值? 北辰道:公子下值约莫戌时了,有时候见夜深就歇在宫里,也是有的。 姜臻轻轻舒了一口气,对北辰笑道:那有劳带路了。 女郎唇边笑靥轻绽,北辰一瞧,竟有漠上花开的惊艳之感,他忙低下头。 *** 沧浪院位于国公府的东边,跟着北辰一路走,约莫两刻钟,便到了沧浪院。 一走进去,姜臻就睁大了眼睛。 这沧浪院设景之妙,建筑之奇令人惊叹,区别于国公府其他院落的造型,沧浪院正中便是主院落,二层楼房,呈品字形临水设局,后头则是翠山,真正的依山傍水。 里头飞阁流丹,屋檐翘角造型别致,院子的西边还错落有致的建了几处平房,想来是仆从住的地方。院内遍植苍松翠竹,不时有丫鬟穿梭其中。 姜臻跟随着北辰的脚步往那正中的房子走去,还未跨过门口,便看见了地上一地的狼藉,里头又隐隐约约传来顾琛的哭闹声。 似是在控诉顾珩,不让他吃鸡腿,吃烧鹅,又似在控诉他拘着他,不让他出去玩。 呜呜大哥坏,不让我吃,不让我玩,我要去找臻姐姐还不让,好狠的心肠 姜臻走进房内,就见顾琛两眼红得跟兔子一样,趴在床上抹眼泪,旁边还立着一侍女。 姜臻随意打量了下,那侍女纤腰袅袅,弱柳扶风,很是勾人,看身上的穿着,是府里的一等侍女。 在公子院内放如此美貌的侍女,想来就是通房了,姜臻心里暗嗤了一下。 见到姜臻来,顾琛的小嘴一撇,哭得更是委屈:臻姐姐,大哥太坏了,他把你给我的点心都扔了,逼着我喝粥,我偏不喝,我要吃蹄膀和鸡腿 顾琛边哭边吸溜鼻涕。 姜臻觉得好笑,又忙从那美貌侍女的手里接过帕子,替他擦眼泪和鼻涕。 她哄他:你都吃坏肚子了,是我不好,让你吃多了。我喂你喝粥好不好,等你好了,我给你做蹄膀和鸡腿,你说呢。说完,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软糯的粥饭,递到他的嘴边。 听了了美人姐姐的话,顾琛乖巧地张开了嘴。 那美貌侍女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又悄悄打量了下哄小公子的女子。 她一向自恃美貌,要不然长公主也不会把她调到大公子的房中,可如今看到这位寄居在府里的女郎,一派风流楚楚的风姿,不免有自惭形秽之感。 顾琛吃得很快,见他一碗稀饭见了底,姜臻也是心里一松,哄人一事,对她来说都不难,端看她想不想去哄。 趁着侍女去乘饭的功夫,顾琛拽着姜臻的胳膊:臻姐姐,等我长大了,我真的要娶你,我在宫里养了一只小猫,可可爱了,以后我俩抱着它一起睡觉。 第42章 噗嗤一声,姜臻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犹如雪中生莲,蕊绽池畔,顾琛那小人儿也看呆了,猛地搂住姜臻的脖子,啪唧一声,对着她的脸颊就香了一口。 姜臻一时就愣住了,顾琛嚷道:我不管,不管,以后我就要娶你。 第38章 新伎俩?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鬼头给亲了,姜臻脸很不争气的红了红,又听他说这些胡话,竟不知如何作答。 一时有点气,又有些好笑,正想着要出言矫正他这想法,刚一抬头,心就突了一下。 顾珩竟然站在门口! 肩上还罩着一件玄色的披风,晦暗不明的眼神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顾琛刚刚亲她,还有他俩说的话,他岂不是听见,看见了? 她一时有些心虚,忙垂下眼。 顾珩嘴角嗤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他刚转至拐角,就见北辰向他走过来,脸带不安地向他解释道:公子,小公子闹得厉害,一天也没吃啥饭,嚷着要见她,不然就要去找长公主和老夫人,在下担心,这才迫不得已叫了她来 顾珩沉默了一息,嗯了一声,抬脚出了门。 姜臻这边又喂了顾琛吃了一碗粥,安抚着他睡下,叮咛了几句,这才退出房门。 含笑对立在一旁地北辰说道:小公子已经睡下了,想来是不会闹了,那我先回了。 北辰很是感激,对她抱了抱拳,以示感谢。 姜臻忙往外走,没成想,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天已经黑了,院子里亮起了柔和的灯。 她不敢多留,便朝着院的正门处走去。 月亮的清辉洒在地上,姜臻小步略带急促地往前走,发间的钗环摇曳,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直到前方一道暗影将她包围住,她才停住脚步,慢慢抬起头来。 北辰和侍女绿腰在廊檐下正要提着灯笼送她出门的,刚点好烛火,便看见了夜色中的俩人。 浓浓的月色包裹着前方的一对男女,男的身量颀长,女的身姿高挑曼妙,他正低头看着她,她正抬头看着他,旖旎彷佛在两人间滋生,从他们的角度看出,竟像是正交颈喁喁私语的一对恋人。 绿腰看得心惊,和北辰对视了下,北辰忙隐进了黑暗之中,绿腰表情幽幽,看了一眼,亦返身回了屋内。 姜臻心里却打突。 顾珩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骨微突,微挑的凤目很是深邃,就连眉形都很好看,微微上挑,当真是面如冠玉,姿容美甚。 只可惜,他周身的气质是冷的。 姜臻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这实在是怪不了她,他连着两次不假辞色地揭露她的心机,令她难堪,令她羞惭。 她一个正当花季的女郎,不能不发怵,唯恐他那张嘴再说出甚么令人羞恼的话来。 姜臻暗自定了定神,略微向他福了福身子,低声解释道:大公子,小公子吃坏了肚子,实在是我的过错,所以这才来此安抚小公子。 他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只是盯着她。 姜臻实在是受不了那股无形的压力之感,她又解释道:不信你可以问小公子,也可以问你的侍卫,不是我主动来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她又咬了咬牙: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那天落水是个意外,我没想勾引二公子,至于四公子,他还是个孩子。我确实对三公子用了点心机,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对其他人,我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顾珩忽然变得不耐烦起来,周身的气息似乎又冷了一些。 姜臻察觉到他的不耐,呐呐地住了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倒是识实务。暗讽的话语落入姜臻的耳畔。 姜臻一时无言,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这句话带着讽意,更带着隐隐的怒气。 她不想再耽搁,便快速福了福身就要饶过他,因为心急离开,并未细看脚下,地上有一截突出的枝桠,一不小心,抬脚时就被绊住了。 啊 重心不稳,眼看身子就要向前扑倒。 姜臻头脑发懵,电光石火间,只觉得屡次碰见顾珩总没好事。 不是落水,就是摔跤。 她紧闭着眼,咬着牙,做好了摔个狗啃泥的准备。 意料中的狼狈惨相并没有到来,姜臻只觉得腰间一紧,随即跌入了一副宽阔的怀抱。 顾珩身上的男子气息四面八方的袭来。 顾琛扣在她腰间的强韧手臂骨架分明,隐含着强势的力量,似乎稍稍用力,就能将她的腰肢掐断。 他鼻端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和耳侧,他并没有适时地放开她。 手掌心的柔.软令人心口酥.麻。 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 姜臻呼吸一凛,慌忙用手去推,纤细的胳膊爆发出蛮横的力量,竟将他推得后退了两步。 她定了定心神,收起心中的不安:我抱歉,是我的不是,多谢大公子。 顾珩脸阴沉下来,见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冷笑出声:投怀送抱?莫非这又是你的新伎俩? 第43章 姜臻觉得荒谬极了,这人怎么这么会颠倒黑白? 刚刚是他拉住了她,免了她跌跤,但怎么就在她头上安了一个投怀送抱的罪名了? 他如此看不起她,她怎会自贱到对他投怀送抱?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道:没有,大公子误会了,刚才真的是我不小心,大公子身份高贵,姜臻卑微如草芥,实不敢生不自量力之心攀附大公子。 说完,看也不看顾珩一眼,飞也似地跑出了沧浪院。 这个国公府,是越来越难呆下去了,她必须尽快找门好亲事,定下来就赶紧离开。 飞速奔跑时,这是姜臻脑海里剩下的唯一念头。 第39章 找一只潜力股 经历了一场倒春寒,上京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春风剪剪,府里好几处湖畔旁的杨柳爆出了芽苞,园内蛱蝶穿花,蜻蜓翩翩飞。 这段时日,姜臻可没有闲着。 期间,她收到了江南表哥陈景然的回信,表哥在信中言,大渝朝的茶叶运往海外,受气候影响,运输不畅,必将导致有价无市,让她将手里的茶叶抛售,折算换成现银,届时有好的营生,再给她写信。 姜臻依样做了,她到上京的时候,便低价购入了一些滇地的茶叶,此时正是抛售的好时机。 这几年来,她就凭着陈景然传递给她的信息差赚钱。 低价囤货,高价卖出,高抛低吸的经商做法,姜臻多年前就学会了。 那个时候母亲陈氏便有意教授她这些,只云将来做了主母,掌了中馈,这些都是经营家业的门道。 只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姜臻还是更希望能在上京先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香料铺子。 只不过,上京尺地寸土,地价高昂,几乎与金同价,很多官员都是租房住,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她若想要买上一间门面开一家铺子何其难。 想到这,姜臻难免肉疼顾章华手里的那两个铺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也许是为了让母亲的心血不付诸东流,也许是抱着我帮你经营香料铺,你帮我介绍良婿的交易想法,姜臻这期间跑香料铺子特别勤。 她和金钏进库房配料,其余的都让铺子里的师傅们着手去做了。 香提炼好了后,如何经营又需费一番思量。 姜臻让铺子里的女掌柜对外宣传,蓝玉斋的香很难提炼的,最新出的淡兰香,制取相当不易,采集的人要凌晨出发,掐着时辰采摘,盛放在瓷坛里,采摘下来后捣出花汁,再滴入太阳出来前的晨露,然后埋在花根底下。第二年取出后,方成了这小小一罐的淡兰香。 蓝玉斋的掌柜是名二十五六岁的女妇人,容色姣好,由她做掌柜,倒也不错,毕竟蓝玉斋做的是女子生意。 这女妇人任店铺的掌柜已有两年,但依旧被姜臻这神乎其神的制香过程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的金钏见怪不怪了。 姜臻只笑着对女掌柜说道:蓝玉斋的香质地细腻,用工也绝不敷衍,但为何这几年销量一直不温不火呢?可见还是在宣传上下的功夫不够。我想着,贵人什么东西买不到?他们啊,更喜欢那些需费尽思量得到的东西。 女掌柜自认懂得经营,但听完姜臻的一番话,也不由得叹服,这娇滴滴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长得极好,比她见过的任何贵女都不逊色,哪像一般人家的商户之女?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样容色的女子应该被人捧在掌心,关在宅院里养着,不沾半点俗事才好。可她嗯,在一本正经地教她这个二十四岁的妇人经营之道。 怎么看怎么魔幻。 至于店铺生意会怎样,自然是需要时间去验证的,女掌柜也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 转眼就到了三月,过两天,就是上巳节。 姜臻又有了心思。 自从顾珩警告姜臻远离顾家二公子和三公子后,姜臻也彻底歇了攀国公府的这根高枝。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到上京不到两月,仅有的一两次聚会,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上京世家贵族的门第之见是何其根深蒂固。 无论她对外如何端庄大方,像她这种商户女是一定会被世家权贵排挤且孤立的,明面上不说,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鄙夷她。 正如那顾珩警告她一样,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很快调整了策略。 既然高门攀附不了,姜臻心想,不若找一只潜力股? 今年八月,三年一次的秋闱即将到来,若能寻到一只潜力股,得以过关斩将,参加明年的春闱,然后参加殿试,入翰林 当然,最好找一只身世较为一般的潜力股,这样也不至于看不起她的出身,他负责高中给她提供庇护,她负责赚钱养家。 姜臻嘴角噙着笑,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好。 至于去哪里找这样的潜力股,姜臻已有筹谋。 金钏早就给她打听好了,上京西门再往东行驶一二十公里,有一家鸿鹄书院。 鸿鹄书院建在山上,山下有一条绵延十里的河流,上京人称樱花河。 这条河两岸遍植樱花,每年的三月,樱花盛开,朵朵花瓣掉入河中,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因此得名樱花河。 第44章 樱花河因鸿鹄书院而闻名。 上京有四大书院,其中最为有名的是墨阳书院,如今顾珽便在墨阳书院学习。 鸿鹄书院是两年前开办的,因此名气不如墨阳书院,至今尚未有考取功名的学子,毕竟三年才一次秋闱,这书院才开办两年而已。 但据说想要在鸿鹄书院里面教书,就必须有举人的功名。 因此鸿鹄书院里的年轻夫子比学子更受上京女子们的青睐,毕竟已有功名的举人,明年三月直接参加春闱就可以了。 这也正是姜臻的打算,上巳节的时候到樱花河边,看看能不能钓上一个差不多的夫子。 年底她就要满十七了,在上京,这个年龄的未婚女子怎么样也当得起一个老字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 第40章 养鱼塘 忠勤伯府的万玉茹也在几天前便给顾玥、姜姝和苏映雪下了帖子,邀约三位于上巳那日去往城东的红柳河踏青。 城东的红柳河背靠香山,是赏花谈乐的妙处,与樱花河不同,红柳河是上京权贵们更乐衷去的地方。 大家各买几个山头,栽种各色花树,并且请人看护,待到花树成荫,落英缤纷时,则携家眷,或邀三两好友在花下席地而坐,饮美酒,品佳肴,共庆上巳、乞巧等节日。 因此,香山其实是权贵们的私人领地,平民们自然是无缘入内,能进入赏花的人可以由自己精挑细选了。 那忠勤伯府因着万贵妃的恩宠,连带着整个家族的地位水涨船高,前几年花了近双倍的价钱购买了近十座山头,且位置得天独厚,这十座山头地势高于其他山头,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且遍植了各种花树,果树,堪称香山的一大盛景。 能进入万家的山头赏花,是上京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事。 顾玥却并不高兴,她将手中的请帖扔在桌上,端秀的脸上眉头微皱:按理,这万家给咱下了帖子,本是不应该拒绝的。只是她不给臻妹妹下帖子,那臻妹妹岂不是只能窝在府里? 姜臻也是真心不想去万家的山头赏花,那万玉茹颐指气使,压根没把她当个人看,她何必去了自取其辱。 再说,上巳这日她有自己的打算呢。 顾玥想了想,道:臻妹妹,凭她什么忠勤伯府,国公府还是不怕的,香山咱自己也有山头,何必非得去万家。你就和我一同去红柳河。 姜臻忙道:姐姐别为我担心了,上巳那天,我其实也约了以前滇地的一位闺中密友,她恰好陪同父母在上京走亲戚,所以我们约了一同游玩。 顾玥看着她的眼睛:你没骗我? 自然是没有的。姜臻眨了眨眼睛。 顾玥捏了捏她的脸蛋:那你就好好玩去吧。 姜臻这才舒了一口气。 *** 三月三,上巳节。 在上京,上巳的风俗尚郊游,少男少女们都临水结伴而行,在水边踏歌载舞,手拿着兰草和芍药,寓意祈福辟邪,还可放风筝、骑马、蹴鞠、投壶 这一日,也是男女滋生爱慕的节日,上京华灯齐放,男子女子可结伴夜游。 姜臻打定主意今日要去樱花河边寻觅姻缘,因此一大早便拾掇好了,领着金钏儿含珠儿便往城西而去。 不一会便到了樱花河畔。 河畔两岸草色青翠,各种造型的纸鸢上下翻飞,样式精巧,争奇斗艳,河岸上的人三五成群,游人如织,还有不少女儿家在河畔设了帷帐。 含珠心性爱玩,见到眼前这一幕,差点蹦起来:姑娘,这儿太好了,有种回到滇地的感觉。 金钏也笑了,对着自家姑娘笑道:看来这俩月,把这丫头拘着了。 姜臻点点头,扶了扶头上的惟帽:别说她了,我也觉得甚是放松。 这倒是实话,世家大族礼多规矩多,说话做事处处要斟酌。 今日真是个好天气,春风和暖,女儿家春衫薄。 远处的女儿家们簪花戴柳,穿红着翠,打扮得分外娇美,男郎们亦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河两畔的樱花如雪如霞般盛开,粉的白的花瓣飘飘扬扬地落入河中,水面潋滟,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廊桥清池处,还有小贩兜售着各种零嘴和式样精巧的纸鸢。 一阵微风拂过,暖风熏人,花香醉人,脂香袭人,好一派春光,姜臻有种久违的放松之感。 因姜臻怕晒黑,金钏便寻了一樱花最繁盛之处,在转角背阴处先铺上油毡布,然后再铺上软席子,又将帷帐支了起来,带来的食篮、吃食等也一一被摆放。 姜臻一直带着帷帽,此时歪靠在帷帐的抱枕上,才把帷帽摘了,透过帷帐的透明软纱,看着外面的淙淙流水搭配着掉落的樱花,真是别有一番意境。 含珠嘴馋,在清池小贩那买了几串糖葫芦,兴冲冲地跑回来,嘴里塞得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姐,你也尝尝,酸甜可口可好吃了。 姜臻不大爱吃甜食,但看着含珠一脸满足的样子,也忍不住心痒。 金钏见状,有些犹豫道:姑娘,还是别吃外边的小吃了吧?您饮食一向清淡,糖葫芦太甜,奴婢怕您吃坏了肚子。 第45章 姜臻打趣道:在滇地咱还吃得少了?你当你家小姐我是什么娇贵的贵女不成?没事,让我尝尝。 金钏这才拿出一串糖葫芦,将覆在上头的糖纸撕了,递给姜臻。 果然,姜臻吃完了一个,舔了舔嘴唇道:确实太甜。就不肯再吃了。 不远处,欢歌笑语传入姜臻的耳朵,望着天空翻飞的纸鸢,姜臻不由得想起在滇地放风筝的时光。 金钏瞧了瞧小姐的表情,提议道:姑娘,要不要我去买个风筝来?咱也一起放? 姜臻的确心动:也好,玩一会,然后咱去书院那边转转。 金钏抿嘴一乐,跑去买风筝了。 一旁的含珠却不解,姑娘的心思她很清楚,想高嫁。于是她低声问道:姑娘怎的想在穷书生里找夫婿了? 姜臻懒懒道:你也看到了,上京的那些高门,你小姐我实在是攀不上。再说,书生没啥不好的,虽然清贫,但万一高中,地位就水涨船高了。 含珠似懂非懂:所以姑娘您现在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姜臻噗嗤一声乐了,敲了敲含珠的头:你当你家姑娘养鱼塘呢? 第41章 上巳节钓鱼 第41章 上巳节钓鱼 不一会,金钏手拿着个小燕造型的风筝跑了过来,姜臻打眼瞧了瞧,又用手掂了掂:不错,样式精巧,竹骨轻便还坚固。 姜臻可是玩纸鸢的高手,小时候在滇地,就无人是她的对手。 和煦的春风里,女郎着一身淡绿色的春衫,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如玉般莹润,腰肢盈盈一握,她身姿翩跹,脑袋望着天空,乌发覆在额上,两手轻扯着丝线,在她有技巧地牵引下,风筝逐步攀升,越飞越高。 周边的姑娘们放的风筝要么跌跌撞撞,要么盘旋翻着筋斗,要么飞一段就掉下来纷纷急得额头冒汗,哪里像姜臻这般轻巧灵动。 偏偏她又长得极美,就像春风枝头里开得最娇艳的一朵花。 不一会,身边不少男郎怔怔立在一旁,不错眼地看着她。 见自己风筝放得最高,姜臻高兴极了,跟着纸鸢小跑,时而往前,时而后退。 却没注意身后有人,哎呀姜臻惊叫一声。 她一不留神撞了人。 姑娘小心!一只手牢牢攥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免于跌倒在地。 金钏和含珠见陌生男子扶了自己姑娘,如临大敌,快速奔跑而来。 这男子是个君子,含珠刚开口,他就适时松了手。 只见他双手对着姜臻三人作揖道:在下没看清身后有人,姑娘没事吧?声音斯文有礼。 原来男子也是在放纸鸢,没看清脚下,和姜臻碰撞到了一处。 男子作完揖,这才抬头看姜臻,霎那心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姑娘 男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呐呐道:在下是鸿鹄书院的夫子,必不敢欺瞒姑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姜臻三人听完皆是一愣,含珠和金钏对视了一眼。 姜臻心里泛起了波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面色如常,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长衫,姿容清俊,身姿如修竹般挺拔,书生气十足。 她眨了眨眼睛,屈膝微微一福:无事,还请公子莫放在心上。 她又浅笑道:鸿鹄书院的夫子?公子竟如此年轻,那明年三月就要参加春闱了,失敬失敬。 眼前的男子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了。 少女嗓音娇柔,男子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心头仿若有微风拂过,俊秀的脸上有了丝赧意,他摇了摇头道:在下并不打算参加春闱,觉得教书育人就极好。 姜臻闻言,心里有霎那间的失落,原来这个如竹般清逸的男子,并无入仕之心。 罢了罢了,好事多磨,再换个对象好了。 男子瞧见少女眼睛里的光亮似乎淡了点,不知怎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隐约的懊悔之心。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甘当平庸,不求上进? 还没来得及梳理自己的情绪,只听见一声清脆惊喜的少女之声传来:姜臻姐姐!竟然是你! 姜臻抬眼一看,也颇觉意外,竟然是花朝宴上有一面之缘的柳澜。 姜臻展颜:柳姑娘。 柳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竟很熟稔地站在那男子身边,她瞧瞧那男子,又瞧了瞧姜臻,迟疑道:哥哥,你认识姜姑娘? 姜臻: 这男子竟然是柳澜的哥哥? 姜臻的脑袋迅速运转起来,她记得柳澜说过,她哥哥才情出众,醉心于著书研习学问,还喜欢游览山河,颇得顾珩的赏识。 若是和柳澜哥哥在一起,就算他无心科考,但有顾珩这个国公府的靠山 姜臻心里欢喜起来,她故作讶异,一双美眸看着他:哥哥? 他面上带着浅笑,再次向见姜臻作揖道:再下柳思行,没想到姜姑娘竟与舍妹相识。 此刻他们几人站在树下,樱花飞散,有几瓣甚至落到了姜臻的身上,她乌发如墨,肤色莹润,阳光从花树中穿透而下,投射在草坪上,有着碎金之美。 第46章 柳澜抿嘴一乐,向自家哥哥介绍道:这位是国公府姜姝的堂姐姜臻,现在客居在国公府。 柳思行点头,他见她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那样的惊鸿一瞥想忘也忘不掉呀。 女子嫣然一笑:今日真巧,之前与柳姑娘有过浅叙,令妹赞公子品行高洁,淡泊名利,姜臻佩服。 柳澜确实以自己的哥哥为自豪,姜臻这才想起来,当时柳澜还对姜臻说过这样一句话:哥哥很有才气,在书院之中名气很大,墨阳书院的院长,前太傅谢老还曾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想让哥哥去墨阳书院教书。哥哥却婉拒了,谢老还曾私下对友人道:柳思行才华横溢,若肯科举必中前三甲,若是著书育人则必为大家。 当时她听完也就忘了,此刻才猛然想起。 柳思行身躯微震,脸色微赧:姜姑娘谬赞 姜臻笑容深甜,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若真能与柳思行这样的人才在一起,她总有信心劝他考取功名的,考上了功名才有资格谈淡泊名利。 一旁的柳澜也是面带笑意,看看姜臻,又看看自家的哥哥。 男子俊逸出尘,女子姝色无双,樱花树下的俩人怎么看怎么养眼。 落入某些人的眼里,怎么看怎么伤眼睛。 钱钰悠哉地坐在马背上,今日里,他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裾,手里还拿了把折扇,看起来颇有几分倜傥的味道。 他正和身边的顾珩聊着天:你说你,红柳河不去,非得来樱花河这边找柳兄,柳兄是个书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红柳河有许多多情的贵女,还能和一些侯门子弟饮酒畅谈,可顾珩却极其不乐意去红柳河。 约莫是那些贵女大胆得很,找着各种理由在顾珩面前晃荡,惹得顾珩不厌其烦,所以今年的上巳,他提议来鸿鹄书院找柳思行。 顾珩乜了他一眼:柳兄醉心于学问,胸有丘壑,哪是你这种纨绔之徒能比的? 嘿你还非得损我不可是吧?钱钰还嘴,忽然发现顾珩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一股冷意袭来。 第42章 又勾搭他的朋友? 钱钰冻得一哆嗦,纳闷道:你怎么了? 顾珩嘴角紧抿,俊脸阴沉,没有回钱钰的话。 钱钰顺着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望去,樱花河畔,樱花树下,尽是才子佳人们玩耍嬉戏。 这也惹得他不快? 钱钰纳闷,再细细看着前方,才子佳人中,有一对男女倒是颇打眼。 咦?那男子不就是醉心于学问,胸有丘壑的柳兄柳思行么。 哈哈,瞧他那面对女子拘谨局促的模样,这还是那个青松公子么?是个人都能嗅出那一对男女间暧昧的气息。 等等,女子? 钱钰睁大眼睛。 对于女子,游走花丛的钱钰自有一套赏鉴之法,除了容貌出挑,还得要身段妩媚、声音娇软,但若能兼备其中两样,便能称得上佳人,若是三者兼具,那就是天生的尤物。 虽然不知那女子声音如何,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女子的半边凝脂玉颜,却足以叫他看得恍神,还有那窈窕妩媚的身段,已叫花花公子钱钰身子酥软了一半。 但,那女子容貌好生熟悉。 钱钰自诩记忆力上佳,但凡他见过一眼的人,他都会有印象。 他睁大了眼睛,那女子,那女子,不就是 那等佳人他怎会忘记, 顾珩家中的表妹么?! 他猛地回头看向顾珩,那是你家表妹? 顾珩却不见了人影。 钱钰: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还从来没见过顾珩这般模样,是跟那表妹有关? 这个发现让钱钰兴奋不已,连忙打马追了上去。 *** 姜臻自然是不知道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幕的,她此刻正和柳思行沿着樱花河畔缓步慢行。 这柳思行的确很有才,也很有见识,他谈及自己读过的书,还有游历过的地方,都或多或少勾起了姜臻的兴趣。 姜臻自诩是个充满铜臭味的人,但这等游览山河的雅兴她却也一直向往着。 身为女子,哪怕在诗书中阅尽了大川大河,却囿于规训,一生都在方寸之地的内宅走动,不得不说是一种无奈,一种遗憾。 柳思行见她听得双眼明亮,心头仿若有羽毛拂过,他柔声道:姜姑娘若感兴趣,我手中有一本游记,你若想看,改日我去国公府的时候给你带过去可好? 姜臻亦含笑: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柳公子。 若有似无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淡淡的缠绕。 时间过得飞快,樱花河畔的才子佳人渐渐散去,一旁的含珠开口道:姑娘,天色渐晚,咱该回府了。 姜臻点点头,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姜臻懂。 她对一旁的柳澜和柳思行道:澜妹妹和柳公子,我们该回了。她适合地低着头,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娇羞之意。 柳思行自觉时间过得飞快,也不免有些赧意,对着姜臻三人行了行礼,几人就此分别。 第47章 回去的马车上,姜臻嘴角噙笑。 上巳,真是个好日子。 她越来越觉得,柳思行真是最适合她的人。 他人品贵重,才华横溢,进士及第指日可待。 他是个白身,想来也不会看不起她商户女的身份。 他有才,她有财。 他还是顾珩看中的朋友,依附于国公府,他的前途也不会差。 姜臻几乎要笑出声来。 金钏看着姜臻的神情,也不禁打趣道:姑娘,此番可是感到如意了? 姜臻没有作答,但神情愉悦。 含珠却嘀咕道:姑娘,这柳思行家事不显,只是个白身,听说家里还有一个患病的母亲,家里的开销就靠着他做夫子的收入,就算明年高中,听说也是进清苦的翰林呢。 姜臻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懂什么? 文人虽然清贫,但是地位高呀。 她特意研究过朝廷的官职,虽然进士及第的一甲都是进翰林实习,但只要熬过几年清苦日子,就会被外放历练几年,回来后就能进户部、吏部等六部任职了,年纪大了进内阁又是大概率。 都说翰林学士清贵,贵,是指前途不可限量呀。 一路上,马车有些颠簸,但这都没能破坏姜臻的好心情。 来上京快两个月,一直悬在心头的大事似乎有了清晰的方向,她一时放松下来,人也迷迷瞪瞪,就要陷入温柔乡中。 突然,马车一个重重的颠簸,姜臻彻底醒了过来。 她双眼迷蒙,这一看,吓得噤声。 金钏含珠都不见了,马车里坐着一个眼神冷寒,俊颜阴沉的男人。 不是顾珩又是谁。 一双微吊的眼里黑云涌动,顾珩正紧紧地盯着她。 姜臻的瞌睡虫瞬间跑到爪洼国去了,你 她瞬间紧张起来,身子往马车的角落里缩去,两手紧紧抓住座位上的软垫,两眼警惕地看着他:国公府世子这般潜入女子的马车可是君子所为? 他看着她紧攥着软垫的玉白小手,其中一只手上还带着造型繁复别致的金指链,那指链在靛青色软垫的映衬下闪着莹润耀眼的光芒,衬得她的手更是雪白柔嫩,让人看得眼花。 她的声音强装镇定,他如何听不出里面的惶恐。 顾珩心里有怒气,她几次在他面前都是怕的要死的模样,但对着别的男人不是笑得很甜吗? 她几次三番入梦,他恼怒于自己的失态,连着几天,干脆宿于宫中。 自从她去沧浪院探视过顾琛后,二人这些时日也再也没有碰到过,渐渐的,旖旎的梦境也渐渐没有了。 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果然是事务繁杂,劳累过甚,这才导致火气上涌。 心情就此愉悦了起来,碰上上巳节,难得空闲了下来,便有心找柳思行去小酌几杯。 可是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看到了那令人扎眼的一幕。 那个始作俑者又对着柳思行笑语嫣然 原本以为她安分了,没想到她见勾搭自己的弟弟无望,转眼就勾搭上了自己的朋友!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崩塌,铁青着脸将钱钰赶走,不远处狠狠盯着那个对柳思行施展温柔与美色的女人。 三番两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怎么会有如此不安分的女人? 第43章 纠缠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色,看着眼前那个紧贴着厢壁的女人,薄唇吐出冰冷的字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莫用自己的皮囊和心计去骗人,看来你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姜臻头脑发懵,她现在分明放弃了顾珽和顾珣两根高枝,他说她骗人,她下意识问出了心里的话:我骗谁了? 她还妄想和他装傻? 她刚从睡梦中惊醒,鬓发有点乱,衣衫也有皱痕,眼眶晕着粉,两颊在光影下显得粉润白皙,如同成了精的妖媚。 难怪二弟三弟为她着迷,就连书生意气的柳兄也看似就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与兄弟被这么个女人给骗了? 不承认?和你在樱花河畔走的男人是谁? 姜臻心中隐秘的私事仿佛被人戳破了,她去寻觅良缘了,这柳思行又不是他弟弟,这他也要管? 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她的脸一下就涨红了,迷蒙的眼睛也变得晶亮起来,甚至忘记了害怕,羞恼地说道:这关你什么事?顾大公子管得也太宽了吧?! 顾珩见她不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倒言语冷漠地怼他,怒意上浮,探出身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 啊失重感瞬间袭来,待她回过神来,她已被顾珩拉扯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他身体前倾,两胳膊撑在座位上,将她禁锢在座位与厢壁之间。 两人挨得紧密,衣衫交叠,他体魄巍峨如山,她的手腕还被他桎梏着,这奇怪的姿势令姜臻真正慌乱起来。 前脚见勾引我堂弟无望,后脚又勾搭起我的朋友,能屈能伸的很呐,嗯?他在她的耳边吐着气,微湿的潮气喷在她的耳侧,姜臻简直无法呼吸。 第48章 她紧闭着眼睛,侧着脑袋,慌乱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的兄弟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她的睫毛微颤,雪白耳垂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见,耳垂上还带着两枚樱桃形状的耳铛,鲜红如血,衬得她的肌肤愈加白皙。 顾珩的眉眼变得幽暗,愈发靠近她,声音就如同在耳边呢喃: 柳兄身世虽然不显,但娶妻也是要精挑细选的,一些轻浮的女子戴上面具,柳兄涉世未深,难免识人不清,我作为他的兄弟,自然是要为他斟酌一二的。 自从来到国公府,姜臻的生活谈不上十分惬意,但总归算得上平静,唯一的例外,就是国公府世子顾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几次毫不留情的嘲讽她的虚荣,她的心机。 她也不知道,他一个堂堂国公府世子,为何总是看她不顺眼,盯着她不放。 她本来就有心机,有目的,他既然看破了,她也不想装了,总归离他远远的就对。 可是他今天又堵着她,嘲讽她,奚落她,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在。 思及此,姜臻敛敛心神,将头扭向他,俏脸含煞:怎么?顾世子连朋友的姻缘也要管? 见她居然敢反驳自己,顾珩眼眸微动。 姜臻胸腔怒气翻涌,反倒是什么也不怕了,越说越气:我倒是想问问顾世子,您大人位高权重,想必宫中事务也繁忙,您何必揪着我一个身份卑微的商户女不放? 我投靠国公府,本来就是为了寻觅良缘,我上次就保证一定会远离国公府公子远远的,我说到做到,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人都能觅良缘,偏我不行?蝼蚁尚且还偷生,我想问问顾世子,您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到底居心何为? 她越说越来气,脸上染上了薄绯,连带着胸腔上下起伏,也不管那男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您这般揪着我不放,比我爹管得还宽,莫非你 她的嘴角带着三分讥诮,眼神湿漉漉的,故意眨了两下。 她对着他吐气如兰,幽暗的体香若有似无,紧紧缠绕着他。 顾珩被她激得眉头都跳了两下。 姜臻一口气说完那些话,马车里好似静止了一般,逞了口舌之快后,姜臻颇有破罐子破摔之感,立刻转过头,用两手撑着他,想将他推开。 你走开~ 顾珩深吸了两口气,扬着唇冷笑,冷不丁抓住她的一只柔荑,将她更近的贴近他。 他打量着她的手。 她的手长得很美,指如青葱,指节修长纤细,指头却饱满粉润,指甲带着剔透的光泽。 不知想到了什么,对面的男人眼神倏地暗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哑了几分,姜臻眉头微皱,总觉得他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思行虽然家世不显,但娶妻也是要好好挑选一番的,哪个男子不看重女子的贞洁操守 姜臻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又见他一直盯着她的手,就连小脸都白了几分。 他什么意思? 什么贞洁操守? 她不由得想起了四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她心慌意乱起来,一颗心高悬,就连后背都起了细密的汗,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已骇怕得浑身无力。 她盯着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来。 她的神情明显愉悦了他,他嘴角带笑,又用另一只胳膊强势箍住她的腰,掌心尽是她腰间的柔软。 两人相互凝视,呼吸相缠。 他在她的耳边轻语调笑:表妹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莫非我说中了表妹的心事。 姜臻心虚无力,色厉内荏道:我听不懂顾世子在说什么,但还请顾世子放尊重些,莫失了你的君子气度,若被他人看见你我如此,姜臻的清誉可就真的毁了。 清誉?对着你这样一个轻浮不知何为自持的女人,又何须君子做派?他的声音又带上了些冷意。 姜臻提着一口气,继续道:那顾世子就更奇怪了,我这样一个轻浮的女人,您又何必屈尊关注我? 她故意叹口气,顾世子莫非喜欢我这个轻浮的女人? 你!顾珩罕见地恼羞成怒起来。 姜臻为了躲避他,不得不往后仰,她轻笑出声:顾世子当真是口是心非! 顾珩闭了闭眼睛,方才的克制与压抑已彻底消失不见。 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虚荣虚伪,满腹心机。 这样一个女人,他又何必对她客气。 他扼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翕动的樱唇,俯身压了下去。 第44章 惩罚 她的唇被他倏地咬住,一阵痛意袭来。 姜臻吃痛,嘴唇微张。 黑瞳睁得极大,她茫然而迷蒙,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形中放纵了他的肆意。 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开始剧烈的挣扎。 顾珩原本只想给她点教训,也带着一丝阴暗的心理: 她几次入他的梦,她浑然不觉,反而去勾搭别的男人,反观他,被折磨得夜晚睡不好,白日里无心事务。 他从来不知道,他会狼狈至此,失态至此,明明是她,将他拽入这深渊的。 第49章 凭什么她跟个没事人一般! 他非要打破她的平静不可! 他无法自控地吻了他,带着怒意,带着惩罚般的力度。 她的唇有着淡淡的甜香味就像是玫瑰的味道,还夹带着冰糖的味道。 忽然,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她咬了他。 他这才慢慢松开臂力,姜臻全身颤抖。 她又猛地伸出手掌往他的脸上呼去,两只手再次被顾珩反剪。 她整个人被人抱在怀中,毫无还手之力。 她从未被人这般粗鲁狠厉地对待过。 混蛋!你发什么神经!姜臻出声骂道。 不知过了多久,顾珩才将她渐渐松开。 他的脸上犹带着沉迷之色,但当她猛地举起左手时,他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一闪而过的细微锋芒。 一阵冷风袭来,常年习武的警觉让他的身体先于神智做了判断,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擒住了她的手。 那只带着金指链的手。 进马车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她的左手上带着一根金指链,指上的造型是鸟嘴的造型,极其精巧,然后是细如水波纹的金链子在她的手背蜿蜒至手腕上,整个指链的造型极其别致。 上京人并不喜爱金饰,大抵觉得庸俗,可是戴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却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指间的鸟嘴造型之前还是闭着的,此刻已经张开,鸟喙里伸出了一锋利的薄刃。 原来这不是首饰,这是杀人的暗器。 马车里的旖旎瞬间消散,望着眼前的薄刃,顾珩竟有瞠目之感,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竟随身携带着杀人的利器,她竟然想行刺他! 顾珩只要想到自己方才若不是及时警觉,此刻恐怕脖子上就鲜血淋漓。 心头的恼意和愤怒杂糅在一处,便如点了火,加了油般沸腾起来。 顾珩狠狠握住她的左手,磨牙道:你敢行刺我! 姜臻手腕剧痛,冷笑道:倒打一耙,明明是你非礼在前! 看着她被捏的疼痛却紧抿着嘴的模样,顾珩的脸阴沉得要滴水。 他平息了呼吸,又抓住她的左手,将她的指链卸在了自己的掌中。 姜臻连滚带爬地躲在马车的角落里,顾珩的声音带着寒霜:记住,离柳思行远一点。 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姜臻怔怔地回不过神来,等到金钏儿和含珠儿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看到姜臻瘫在地上,金钏叫道:姑娘! 金钏见她鬓发微乱,左手腕上一圈红痕,唇瓣微肿,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不禁哭出声来:姑娘 姜臻这才回过神,拍了拍金钏的手,我没事。 **** 上巳之夜,华灯初上,整个上京灯火辉煌,璀璨绚丽。 一条黎河由西向东,横贯上京,东边住的是权贵之家,西面则是各种酒肆茶坊店铺等。 今天的黎河两岸张灯结彩,河上船只画舫络绎不绝。 站在天香楼上望去,黎河波光粼粼,倒映着河两岸的景色,仿若银河一般。 天香楼是上京买欢之地,顾珩和钱钰甫一踏入,老鸨就热情地从人堆里迎了上来。 钱钰是天香楼的常客,户部尚书之子,出手又阔绰,老鸨见到他,脸笑成了一朵花。 钱公子,您来啦-- 眼尖的老鸨老早就看到跟在钱钰身边的男人。 这个男人外表实在太出色,在乌泱泱的人堆里显得尤为扎眼。 他身形挺拔,着了一身霜青色的绸袍,束玉冠,挂宫绦,五官俊冷无匹,气质矜贵非凡,好看得足以叫天香楼里见多识广的姑娘们失魂。 风月场所里打滚的老鸨,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她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贵客。 她扬着笑:钱公子,这位贵客是 顾珩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将你们楼里的头牌请出来。 这话一落,钱钰也瞪大了眼睛,在他身边打趣道:嘿,我还真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呢,没成想,你还挺会玩。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家伙,白日里不知道抽什么疯,在樱花河旁脸色铁青地将自己赶走,晚上又拉着他来天香楼买欢。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过,能拉顾珩下水,他可是高兴极了。 上京的膏粱子弟,谁还不沾染点香艳韵事? 偏他,天天冷着一张脸,不知冻跑了多少对他有遐思的姑娘,他甚至怀疑,那家伙还是个雏 天香楼的头牌,名叫关吟月,长得花容月貌,也能歌善舞,更是知情识趣。 自顾珩走进天香楼,关吟月的目光便胶在他的身上,满楼的男儿,唯数他最是高大俊美,清贵俊雅,与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完全不同,叫人忍不住想将他玷污,拉进这红尘欲浪里滚上几番才好。 随着一阵丝竹悦耳之声,关吟月掀起竹纱,向顾珩盈盈走去。 一旁的美婢连忙斟满了酒水,关吟月涂着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执起酒杯,声若莺啼:公子,奴家吟月 第45章 着魔了 第50章 她袒着雪脯,稍微倾身就展现出了那醉人的沟壑,香气馥郁,扑鼻而来。 顾珩身形微动,眉头皱了一下,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顾珩的眼睛微吊,乍一看很是风流多情,可是再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里无一丝红尘欲色,皆是冷沉与疏离。 但就这一眼,便将关吟月的魂魄勾去了三分。 她并不气馁,正人君子她见得多了,可只要软玉温香在怀,铁树也能开花,柳下惠也能化为绕指柔,更何况这蕴藉风流的男人? 她一双玉臂轻抬,衣衫在她圆润的肩头欲坠不坠,她靠近他,吐气如兰:公子,良辰美酒,何不与奴家一晌贪欢,共赴极乐? 顾珩闭了闭眼,他暗暗捏紧手中的酒杯,心中燥闷无比。 天香楼的头牌如此取悦他,他却毫无感觉,甚至想拂袖而去。 啪嗒一声,他的耐心已经耗尽。 关吟月见了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敢再吱声。 你下去吧。 从头到尾,他只对她说了这四个字。 这样好听的声音若是用在床榻上,只怕魂也要被他迷走。 关吟月的自尊好似被碾碎了,整张脸都涨红了,一颗心也酸胀无比。 他真的对自己一丝意思也无,这应该算是她做头牌以来最难堪的一次。 但他出手又极是大方,看似又给足了她颜面,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人便离开了。 *** 明月高悬,清辉遍洒。 国公府里一片阒静,沧浪院的主院依旧亮着灯光。 顾珩坐在一蟠龙雕花大椅上,正摩挲着手心里的那根金指链,北辰立在一旁。 南星还没有回音吗?可是滇地出了什么篓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南星是顾珩的另一暗卫,被他派去滇地暗查一案子。 暂时没有回音,想必就这几日会有消息了。 啪的一声轻响,光线一阵摇曳,蜡烛刚刚爆了一朵花,照得他的侧颜更显冷峻,窗外一片黢黑,不知他低低对北辰吩咐了什么,北辰领命便退了出去。 退出书房门前,北辰见顾珩依旧在打量手中的金指链,那根从菡萏院那位表姑娘手里夺下来的金指链。 他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他的主子从那姜姑娘的马车里出来时,嘴角却有口脂的淡淡痕迹,脸色却阴沉无比。 北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公子这段时日来多次阳元泄溢,大抵与这表姑娘脱不了干系。 如今又唇带晕开的唇脂从姑娘家的马车里下来,北辰再蠢,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主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顾珩困惑地闭了闭眼,将头靠在椅上。 唇上那真实又虚幻的触感似乎也在,腰间的柔软似乎还停留在他的手掌心。 是,他承认,这个寄住在自己家的女人姿色出尘,可因为她比别人美上几分,自己就生出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何况还是个这么个不安分,心术不正的女子。 他何曾如此失态过,真他妈是着魔了! *** 却说顾玥领着妹妹们从红柳河回府后,便独自去找了姜臻。 顾玥盯着她的脸,半晌发声道:臻妹妹今日玩得不开心么? 姜臻笑道:怎么会,下午逛铺子逛得累了。 顾玥点点头,又疑惑地看着她的唇:你的嘴唇怎的有些红肿? 姜臻: 下午嘴馋,看见糖葫芦变买了根,没成想被签子扎了下。 顾玥笑道:你这馋猫,也太不小心了。 姜臻连忙岔开话题:玥姐姐今日玩得可好?那万姑娘家的香山是否真如传闻那样阔大美丽? 顾玥笑容淡了点:今日我们可没去她家的山头,府里在香山也有两座山头,我和妹妹们在自家山头赏花呢。 姜臻讶异:为何没去? 顾玥笑了笑:我们今日要是去了,她还不知怎么沾沾自喜呢,她今日欺负了你,改日就能欺负别的妹妹。我就要让她看看,国公府的姑娘还没怕过谁。 姜臻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流,又对顾玥钦佩不已,这才是国公府教导出来的姑娘,身上展现的是真正的世家贵女的风范。 在上京,哪怕嫁了人,其背后的母族是极其重要的,顾玥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她真心实意对顾玥说道:玥姐姐,你真好。 顾玥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 ***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了。 上巳那日发生的事情没有泛起丝毫波澜,姜臻除了去蓝玉斋调香,其余时间也不外出。 但姜臻的不安却是被含珠和金钏看在眼里。 二人站在廊檐下,看着屋里歪靠在紫檀木美人榻上的姑娘。 姜臻鸦发松松挽了个髻,眉心浅浅蹙起,眼底泛出了淡淡的青色。 含珠撅着嘴,有些气愤道:我还当国公府的世子是何等的光风霁月,原来也行这般小人行径。 那日马车里姑娘脆弱的模样她们都看在眼里,脸上还糊满了深浅不一的口脂,含珠再小,也知道自家姑娘被国公府世子轻薄了。 第51章 金钏亦有些忧心忡忡:咱现在寄人篱下,姑娘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世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含珠道:大不了回滇地去。 金钏摇摇头:滇地也是虎狼之地,丁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况还有个高太守虎视眈眈。 含珠心疼起自家姑娘来:别的不说,国公府里的姑娘都有老夫人和父兄庇护,咱姑娘怎的就这般可怜。 含珠和国公府的下人们往来较多,也知道国公府的姑娘们有多娇贵,有求必应,真真是捧在手心里跟珠宝一般。 金钏道:就盼着姑娘能尽快找一门良缘,等姑娘有了夫郎,也就有名正言顺遮风挡雨的靠山了。 二人默然,这才忙去了。 姜臻做事一向很有目标,而且她从来不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上耗费精力与心神。 可此刻,她内心却惴惴不安,上巳那日发生的事情不断在她脑中回想,脑中始终有根弦绷着。 昨晚,姜臻做了个噩梦。 她又置身在滇地的那个山洞中。 第46章 躲着他 待她用手给那男人解完毒后,就想要赶快离开,哪知身后的男人一把勾住她的脚,她一个不防,倾身倒在他的怀里。 大惊失色之下,她剧烈挣扎起来,男人脸上的面具被她无意间打掉了。 面具下的脸,竟然是顾珩! 她吓得浑身冒冷汗,却被缠在噩梦中醒不过来,梦里的顾珩还不放过他,他钳着她的两只手,轻松举过头顶,将她推按在墙壁上。 狠厉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这双手的清白都给了我,你还妄想勾引我的弟弟和朋友! 她终于惊叫一声,醒了过来,浑身大汗淋漓。 顾珩如今在她心中如同瘟神一般,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只是她寄居的国公府,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真要想逃离他,就要快速为自己觅得一份良缘。 她又想起那日,他将自己手中的金指链夺了去,那是她防身的武器,她却没有勇气去要回来。 而且,那根金指链 姜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长时间陷于迷惘与无助当中这对她起不到一丝帮助作用,她要的是着眼未来,她要加一把火,抓紧时间将柳思行搞定。 她下意识将他的警告抛诸脑后,很快打起了心神。 **** 三月底。 上京的贵女圈中兴起了一种好用的香粉淡兰香。用它来熏衣服,或者放在内室燃上一两块,最好不过。 这香清新淡雅,很是怡人。 听说这香的制取也相当不易,采集的人要凌晨出发,掐着时辰采摘,盛放在瓷坛里,采摘下来后捣出花汁,再滴入太阳出来前的晨露,然后埋在花根底下。 第二年取出后,方成了这小小一罐的淡兰香。 上京的贵女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若将这香与稀奇荒诞的说法结合起来,倒迎合了她们猎奇的心理。 因此,一罐小小的淡兰香,开始在贵女中变得紧俏起来,一开始竟然卖到了二十两银子。 蓝玉斋见状,趁势打铁,只云这香提炼甚是费事,为保证香的纯度,一个月只能出十盒,并且需要提前订购。 有些贵女不甘心,于是跑遍了上京所有的胭脂铺子,发现只有这蓝玉斋有淡梨香卖。 如此,淡兰香的价格竟然飙至了五十两,当真是一盒难求。 失望至极的贵女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购买起蓝玉斋的胭脂水粉来,却发现竟然无一不好用。 就比如那胭脂,不但颜色齐全,而且粉质极其细腻,入手即化,擦在脸上即溶,又自然又服帖又提肤色,哪里是那种固瑟难涂开的胭脂可比? 还有那唇脂,也不知道添加了什么材料,竟然有股乳香味,睡前抹上一点在唇上,晕开,第二天早上起来嘴唇还是水嫩饱满,当真是好用。 总之,蓝玉斋似乎在一夜之间名声大噪,无论是香粉、胭脂还是唇脂,都相当叫座,上京无论是贵妇、闺秀、富家太太还是小门小户的碧玉,都争相购买。 在从蓝玉斋回府里的马车上,含珠崇拜地看着姜臻:姑娘,你太厉害了,你那套神乎其神的说辞当真把这上京的女人们都唬住了。 姜臻笑了笑:你这丫头,你当真这上京的女人都是吃素的?她们用的东西都是顶级精细的,想要糊弄她们,可是门都没有。 金钏忙道:那套说辞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姑娘制的东西好。 所以上京贵妇贵女们才会趋之若鹜。 姜臻点点头:贵门淑女们最是讲究,价格都是其次,只要东西好,她们可以为之一掷千金,但若是不合心意,她们是断断不会为此买单的,至于铺子之后的生意如何,还需要时间验证。 这蓝玉斋的生意,走的都是高门大户的路子,要想赚她们的钱,就必须熟识她们的日常,这些她都是费过心思的。 姜臻松了一口气,暂时可算是能给顾章华交差了,就希望她这个叔母莫忘了当初给她的承诺才好。 三人到了国公府的西门,门房的小厮给姜臻递了封信,是柳澜写给她的,姜臻心头一喜,泛起了淡淡的波澜。 第52章 她将信收好,带着金钏和含珠从偏门走了过去。 盛春时节的国公府,春和景明,惠风和畅,一路走过去,柳叶轻垂,青竹隐隐,雀鸟啾鸣,群芳斗艳。 国公府桥多亭多,姜臻三人过桥穿亭,九拐十八弯,再穿两个月洞门就能到菡萏院。 不想一个转身,见到迎面走来了两人,姜臻眼尖反应快,心跳也快了几分,她毫不犹豫地拐进了旁边的另一小道。 顾珩那人,她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她就当作没看见他。 见他作甚,任他侮辱么,她实在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顾珩看见一片衣脚隐入了深处,脚步一顿。 何人躲在那?出来! 姜臻身子一僵,她原本想,顾珩就算看见了她,见她如此躲避,想必也会当作没看到,毕竟二人相看两厌,不是么? 可他怎的不按套路出牌? 为了避免更大的尴尬,姜臻知道自己应该出去,但她心里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犹犹豫豫间,已经错失了出去的最佳时机。 此时出去,更是说不清。 可路径上的顾珩,却不依不饶,大有不出来就不走的趋势。 北辰眼观鼻,鼻观心。 他刚和主子可是看见了那主仆三人,这姜姑娘倒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见避他家公子如蛇蝎的女子。 含珠见姜臻一脸急色,知道她不想见世子,也不想让自家姑娘见世子,谁知道他又会对她家姑娘做什么。 于是,她对姜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用手挥了挥,示意她先溜。 姜臻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带着金钏悄悄从道上溜了。 含珠这才从花团掩映处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向顾珩行礼:奴婢给世子请安。 顾珩看着匍匐在地的婢女,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她在躲着他。 小径上陡然安静了下来,只余清风阵阵,再无人现身。 顾珩侧目看着含珠,含珠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一凛。 仔细看,这丫头看他的眼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怒意,又夹杂着隐约的惧意。 顾珩沉默了半晌,道了声:起来吧。 声音平和,毫无异常。 含珠放下心来,福了福身,低着头走了。 第47章 生辰宴 四月初三,是国公府世子顾珩的生辰。 国公府向来低调,恰逢公子或小姐的生辰,也只晚上在园内摆上两桌,自家人关起门来庆祝。 顾珩的这个生辰却有些不一样。 傍晚,国公府来了位娇客,这位娇客是顾玥下帖子请来的,当然也是老夫人授意的。 娇客名谢字婉华,是前太傅谢老的嫡亲孙女,家中行二,上京人称谢二姑娘。 上京名气最大的两位待嫁闺秀,一是忠勤伯府的万玉茹,另一个就是前太傅家的谢婉华。 谢家祖籍在延陵,前朝时就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圣地。 大渝朝建立后,谢家最重要支脉便迁移至上京,从此尽心尽力辅助历任的帝王与太子,鞠躬尽瘁。 现如今,朝中泰半重臣都曾是谢老太傅的学生,就连顾珩,也曾师从谢老太傅,得他亲自教导。 因此,在上京有文谢武顾的说法,说的就是谢氏和国公府顾氏。 这样一个清流家族,儿郎均是翩翩君子,女郎更是贤良淑德。 谢家女,百家求。 与近几年水涨船高的忠勤伯府相比,谢家的品格都是全方位碾压万家的。 至于万玉茹与谢婉华谁更美,上京说法不一。 有人说万玉茹更美,娇艳得像一朵芍药,有人说谢二姑娘更美,气质端庄文雅,像牡丹。 芍药与牡丹,各有其美,但在某些人眼里,也分出了高下。 比如姜姝,嗤着鼻子说道:芍药无格,只有牡丹才是真国色。 不管怎样,谢婉华要做客顾珩的生辰宴,这个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多少儿郎恨得咬牙切齿,多少贵妇贵女捏碎了锦帕。 顾珩的生辰请了这么位贵客,还是位待字闺中的闺秀,其意不言而喻。 上京第一才女,上京第一公子,便是想嫉妒也得有点实力。 没有实力的嫉妒那叫不自量力,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顾珩的生辰宴地点设在澄心园。 府上的二夫人黄氏早命人将敞轩四周的帷帐卷了起来,只任镂空细腻的柔纱低垂。 时值四月,早已没有了料峭清寒之气,澄心园月色如水,草虫低鸣。 几个小厮搬来了两株比人还要高的灯树,放置在敞轩的东南二角,明火耀耀,敞轩内的光线立刻亮了起来。 婢女们则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美味佳肴放置在铺了垫子的石桌上。 这是姜臻第一次见到谢婉华,内心非常吃惊。 她以为与万玉茹齐名的上京闺秀,该是上京容色出众的美人。 但谢婉华并不是,她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出众的是气质。 这种气质显得她极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一种淡淡的,优雅的,像荷花濯清涟而不妖的高贵气质 这种气质扑面而来,让人如沐春风,通身的气派让人瞧的目不转睛。 第53章 是的!谢婉华就是有这种魔力。 自她走进敞轩时,姜臻的目光就一直受她吸引。从小到大,姜臻就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但不知怎的,与谢婉华高贵恬淡的美相比,她的美丽似乎落了下乘。 当她浅笑时,犹如月光钻出了云层,清辉流淌;当她对着顾玥等人说话时,音色温柔,犹如轻风从心头抚过。 这种气度非大家族出身是养不出来的。 听闻世家养育贵女一点也不比养育男子轻松,女孩们在八九岁起就要开蒙,有条件的家里都会请西席。 在及笄前,像吃穿礼仪、茶道茶艺、琴棋书画、针黹女工,打理中馈等都会研习,甚至会聘请宫中的老嬷嬷给女孩子教导规矩,务必使得她们在学识、见地、才艺等方面,做到满京典范。 这种气度,顾玥身上有,谢婉华身上更是明显。 姜臻注意到,当谢婉华步入敞轩时,就连一向骄纵刁蛮的姜姝也变得安静起来。 谢婉华拉着姜姝的手,姜姝两眼亮晶晶的,活脱脱是谢婉华的迷妹。 谢姐姐,听说你上月去延陵探亲访友了,前几日才回,花朝宴的时候没有你,当真是遗憾。姜姝看着谢婉华,笑着说道。 谢婉华点点头:每年的二三月份,我都会回延陵一趟。 一旁的顾玥笑道:婉华,咱也有小半年没见了吧?今晚可要好好聊聊。 顾玥与谢婉华一般大,二人是手帕交,亲厚有加,小时候也曾一起在彼此的府上上过学,所以称呼彼此姓名。 谢婉华和苏映雪也是相识的,二人谈笑了一会。 不得不说,谢婉华的气度真真是极好的,敞轩里没打招呼的姑娘就只有姜臻了。 只见她向着姜臻盈盈走去,对着顾玥说道:这位姑娘是? 顾玥笑着说:臻妹妹是姝儿的堂姐。 谢婉华愣了一下,随后一副了然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含笑道:那我也叫你臻妹妹了。 姜臻居然有受宠若惊之感,上次花朝宴上,万玉茹那一派的姑娘可没少对她冷嘲热讽。 可是反观谢婉华,微翘的眼尾,轻勾的唇,轻柔的言语,整个人如春风拂面,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接近她。 而且,她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看不起,这倒是在姜臻的意料之外。 她不得不感叹,谢婉华不愧出生大家,为人周全玲珑,通身的气派显得她格外美丽,美得中正端华。 她也含笑道:谢姐姐。 这一幕落在了刚踏入敞轩的顾珩一行人眼中。 顾珩看着姜臻与谢婉华交叠的双手,又瞅见了姜臻脸上的笑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大哥--姜姝最先看到顾珩,眼睛一亮。 随后顾玥、苏映雪纷纷向顾家的三位郎君打招呼,姜臻面对顾珩顾珣顾珽三人,也只是微微福了福腰,便垂眸立在一边。 顾珩一向爱护家中弟妹,在弟妹面前态度随和,但也不乏端肃,因此顾玥姜姝等人对顾珩是又敬又爱。 顾珩笑着和顾玥、姜姝聊了几句,这才把目光看向了谢婉华。 谢婉华也看向了顾珩。 月华之下,他长身鹤立,容色夺目,一派浑然天成的贵气。 珩哥哥谢婉华福身,脸上笑容清甜,盈盈秋水蕴着点点情意,投射在了顾珩身上。 第48章 无视他 顾珩脸上的笑容不变,点了点头:婉华妹妹也来了。 妹妹二字让谢婉华指尖一颤,她若无其事道:上次见到珩哥哥还是半年前 不知谢老太傅身体如何?这段时日宫中事务繁忙,等闲了下来,还要去拜见他老人家。 祖父他身体康健,前些时日还念叨起珩哥哥呢 顾珩是谢老太傅最得意的弟子,小时候在谢家学堂跟着谢老太傅学习了三年。 因此顾珩和谢婉华也是相识已久,那三年,二人可谓是日日相见,颇有情谊。 各自长大了后,男女有别,彼此间的交往便少了很多。 只在某些场合,如花宴、诗社,或者宫中举办的各种宴会上,二人才能相见。 但顾珩每次见到她,也只是笑着点头唤一声婉华妹妹,每每她的心头都要低落许久。 从小时候起,她的目光只放在他一人身上,因此,当顾玥给她下帖子时,她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她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姜臻眼角余光望去,男的挺拔身形稍顷,女子微仰着头望着他。 这样并排站在一起,看着还真是登对。 姜臻虽然没有看顾珩一眼,但是他和谢婉华短短的几句对话,她居然能想象到他脸上的神情。 必是脸上带笑,看起来儒雅随和,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不像面对她,是冷冷的,讥讽的,或者是咬牙切齿的。 她身份卑微,又被他瞧出了心机,所以觉得她不配得到尊重,在她面前就不装了吧。 姜臻心中冷笑,什么玉郎、什么同辈楷模,都是假的,顾珩就是道貌岸然地伪君子,登徒子,世人都被他的好皮囊给骗了。 这样一副登对的模样,也不仅仅是落在姜臻眼里。 第54章 自己哥哥温润如玉,谢姐姐气质淡雅如兰,姜姝笑着朝顾玥挤眼,顾玥也是抿嘴乐呵。 这场生辰宴,邀请谢婉华来参加,其中的含义她们都能猜到。 一会,衣着华贵的女郎和男郎分席而坐,大家纷纷举杯,向着顾珩连连道喜。 顾家儿郎,关系素来亲厚,顾珣最先向大哥顾珩举杯:大哥,二弟敬你一杯,生辰吉乐! 大哥,三弟也敬你一杯,大哥一直是我的楷模,我才疏学浅,前些时日多亏了大哥的指导,科考在即,定不负大哥的期望。 顾珽说完,眼中是全然的崇拜,仰头把杯盏中的酒喝了下去。 顾珩十七岁就是探花郎,十八岁便征战沙场,现在又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人,这般耀眼的人生履历,若说同为国公府公子的顾珩顾珣全然不羡慕,那也是假的。 酒水一杯杯下肚,顾珣眼中也有了些迷离,说话也有些打结:大哥从小颖睿绝伦,二弟自叹弗如。他十七岁的时候也下过科场,会试没过,便进了京兆尹。 花朝节过后他给臻表妹送猫坠子一事,被母亲黄氏知晓。黄氏倒没责备他,只眼神有着失望,并淡淡叮嘱他,让他切莫分神,争取今年在会试上再一施拳脚。 话末,又状似无意地提醒他,姨母姨父就要上京任官了。 他知道这是甚么意思,姨母姨父一上京,就要商议他和表妹苏映雪的亲事了。 从小,他就知道,他以后要娶苏映雪为妻,可为何偏偏府里住了个臻表妹,他不可抑制地被她吸引。 自从上次送完猫坠子后,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臻表妹。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仿若一朵夜色中的昙花,有着惊人的美丽。 只偶尔和顾玥笑语几句,其他时间只专注于眼前的美食,她吃得很是用心。 他知道,自己和臻表妹绝无可能,臻表妹也悄悄派人人将猫吊坠送还了他。 他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可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只能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京兆府的事务上。 他抬眼看眼前的大哥,真心羡慕他,他的大哥从不沉湎于儿女情长。 从不沉湎于儿女情长的顾珩,一直手握杯盏,面带浅笑,但实则内心也有着一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闷意。 她安静地坐在那,专心的享用着面前的食物,一副十分美味的样子,也只是偶尔附和地说几句,或点点头。 可是她的存在感却很强,或许是因为她那张脸,她特意坐在角落,可是角落旁立着火树,反而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今日穿了件竹月色的留仙裙,外头罩着一层薄薄的湖色绉纱,裹着她纤细的腰,勾出了侧面浑圆的曲线。 顾珩喉头微痒,忍不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似乎这样才能将那股痒意压下去。 他注意到,他的二弟三弟,眼睛也会时不时的瞟向她,就连敞轩内的下人,很多也都看着她,她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能力。 她就像他年少时看过的志怪书籍里描写的精魅,飘渺灵动,若即若离,引诱着男子掉入她的陷阱,再将他们吞吃入腹。 若这想法被钱钰得知,估计会惊得掉下巴,认为他中了邪,他可是堂堂的羽林卫大将军啊,怎么会信这等精魅传说。 他真的觉得自己中了邪。 谢婉华则全程带笑,但她总觉得顾珩有些心不在焉,一颗心便有些忽上忽下。 但其余人并不觉,席间男男女女高谈阔论觥筹交错,一派欢欣。 这时,谢婉华站起身,端着酒杯对顾珩说道: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珩哥哥,婉华敬你一杯,珩哥哥生辰快乐。 顾珩亦站起身,嘴角含笑:婉华妹妹少喝些,顾珩干了。说完,一仰脖子喝了。 他的体贴令她心一颤,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绯,心头喜悦无比。 顾玥也领着妹妹向顾珩这个哥哥敬酒,姜臻不情愿地跟着起身。 大家纷纷向他说着祝福语,顾珩注意到了,她朝自己行礼时,好似目光在看他,但顾珩何许人,她的目光分明只到他的下巴处,然后停留在那里,待嘴里的祝词说完,她便很快移了目光。 整个生辰宴,她没看自己一眼,可他分明瞧见,她跟二弟三弟都点头致意了。 他又想起前几日的偶遇,她躲着他,让丫鬟出来顶包的事。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躲着他,无视他。 他可不认为她是因为害怕他,她居然胆大妄为到想要行刺他,又怎会怕他? 心里头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第49章 竞技艺 酒宴过后,大家坐在敞轩内谈笑,此时此刻,敞轩明烛耀耀,照得一池湖水波光粼粼,青竹幽篁,清风徐徐,当真是舒适怡人。 顾玥道:此时此景,若有丝竹管弦之声,岂不美哉? 姜姝转了转眼珠:听说谢姐姐的笛子吹得极好,不知谢姐姐可愿展示一二? 谢婉华看了眼顾珩,笑着道:有何不可? 姜姝高兴极了,忙对一旁的丫鬟道:去我院子里拿那支碧瑶笛子来。 姜臻挑了挑眉,碧瑶笛,可是笛箫界的开山鼻祖陆松鹤老人在世时的得意之作,此笛竟被姜姝收藏了。 第55章 没想到谢婉华出声道:姝妹妹不必了,我自带了笛子。 说完,一旁的丫鬟行烟从笛筒里抽出一根笛子,递给谢婉华。 没想到姜姝惊叫:这笛子这笛子莫不是大哥送给你的鹤笛?说完,从谢婉华手中接过这笛子,仔细观察。 所谓鹤笛,是用白鹤的骨头做成的。 顾珩十六岁那年,曾偶然从鹰爪下救了一只白鹤,又没有时间养,这事被当年才十二岁的谢婉华得知,便自告奋勇地要养。 他便将白鹤随手送予了她。 哪知养了一年,那鹤便死了,谢婉华伤心悲痛,谢老太傅心疼孙女,也唉声叹气不已。 顾珩便想了个法子,抽了这鹤的骨,做成了笛子送给了谢婉华,以寄思念。 这便是鹤骨的来历。 姜姝看看谢婉华,又看看顾珩,打趣道:谢姐姐,多年前大哥亲手制作了这根短笛,我当时觉得特别,特向他讨要,他都不肯,没想到他居然送给了谢姐姐,大哥真偏心! 这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谢婉华脸上飞了两朵红霞,顾珩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 姜臻则想,自己制作的笛子,别出心裁,一般只会送给心爱之人,毕竟能彰显心意嘛,看谢婉华随身带着这笛子,就知道有多珍爱了。 看来是郎有情妾有意。 姜臻给自己斟了一杯梅子酒,慢慢浅饮。 谢婉华拿起笛子,以唇就笛。 清灵的笛声在夜色中响起,旋律是舒缓的,轻快的。 谢婉华的笛声充满了灵性,几乎没用任何技巧,完全凭着情感在吹奏,让人彷佛看见天边流动的浮云,林间奔跑的鹿,山间次第盛开的大朵大朵的花,听见河边的流水淙淙,以及冰雪消融簌簌流淌的山泉 姜臻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敞轩内鸦雀无声,自然是沉浸在谢婉华的笛声中回不了神。 顾玥最先回过神:此乐柔婉欢快,配着疏星淡月,别有一番意趣。 苏映雪也是一脸回味之色:谢姐姐比之大家也不遑多让了。 顾珩亦微笑赞叹道:婉华妹妹的笛艺当真了得。 谢婉华面带羞涩,珩哥哥的鹤笛为此乐增色不少,低音圆润,高音清朗,不说还以为出自名家之手呢。 顾珩笑了笑没再说话,姜姝调皮道:那是,大哥制作的笛子,不是用银子才能买到的。 依旧坐在角落里的姜臻也不得不感慨,世族贵女琴棋书画是必须要学的,但是单笛子能学到谢婉华这个境界的,可是寥寥无几。 她吹奏的时候完全摒弃了技巧,不为他人的眼光,全凭本心演绎,这种人活得很是肆意。 那当然,谢婉华是太傅之孙女,名门望族,过得能不肆意吗? 姜臻有些嘲讽地一笑,在她小的时候,母亲陈氏也按照教养贵女的标准给她请了好几位女夫子,教她诗书六艺、乐舞琴瑟等,因此,她对笛子并不陌生。 但若让她来吹奏这样一首乐曲,她却是万万达不到此境界的,因为匠气太甚,她本来就是个俗气的人。 她所学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她想起母亲病床前曾对她说过的话:阿臻,学这些能端己肃身,陶冶情操,若将来长日寂寂,吹笙鼓簧以自娱也是极好的。 若母亲知道她学这一切并非出自真心实意的喜爱,会不会对她失望? 此情此景,妹妹们,不若你们各自表演一个节目,如何?就当为大哥助兴了。一旁的顾珽说道。 他今日是特意向墨阳书院告假而回的,就是特地为了给大哥庆祝生辰,再一个 他偷瞄了坐在角落里的臻表妹,他有近俩月没见过她了,在书院时常会想起她。 此刻见臻表妹那娇弱纤楚的模样,顾珽的一颗心变得悠悠荡荡。 顾珣附和道:三弟这想法甚好。 说完,看向自己的亲妹妹顾玥:玥儿,你说呢? 顾玥落落大方道:这又有何难?蕊儿,去我房里拿那柄独幽来,再去姝儿房里拿碧瑶笛来。 偏姜姝的样子扭捏,顾珽打趣道:表妹怎的了?莫不是怕当众出丑? 姜姝恼怒道:谁说的,表演就表演,污的是你们的耳朵,又不是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 顾玥试音暖琴完毕后,弹奏的是《夏》,优美的旋律不觉于耳,好似夏风拂面,荷塘里的荷花也竞相舒展。 大家甚至能在顾玥的琴声中听到水塘里孩子游泳嬉戏的声音,以及鱼儿欢乐畅游之情。 顾玥的琴艺竟是如此高超,能与谢婉华平分秋色。 随后表演的是苏映雪,她看了眼顾珣,又垂下眼道:那映雪献丑了。 苏映雪吹的是胡茄。 胡茄演奏带有浓郁的边塞风情,当低沉浑圆的声音响起,好似让人感受到了塞外出来的粗粝的风,仿佛让人看见了西北的烈烈黄沙,忽地声音一转,竟又让人感受到了曲里浓浓的思念之情 待苏映雪吹奏完毕,想象中的盛赞并没有,但顾玥却紧握住苏映雪的手,顾珣看着她,眼里也有一抹怜惜之意。 第56章 苏映雪的父母都在雁门关的朔州,她想念自己的父母了,此曲极是应景。 大家脸上都有动容。 姜姝吹的也是笛子,有着谢婉华这珠玉在前,姜姝倒是放开了自己,左右比不过谢婉华,她便吹奏了一首《福兮》,这是一首生辰祝词。 正所谓一个老师教出的学生,其技艺水平有高有低,有人天赋极佳,有人成绩平平。 姜姝就是那成绩平平的学生,一首《福兮》吹完,倒也无功无过。 顾玥笑道:姝妹妹这首乐曲最是应景,契合主题,你倒是个机灵鬼。 可不是么,懂得曲线救国。 姜姝得意得摇头晃脑:我人笨,还不许我另辟蹊径。 顾珩也挑了挑眉,笑了。 第50章 黑暗中 接下来就该是姜臻表演了,敞轩内逐渐变得安静。 姜臻此时正以团扇遮面,仰靠在美人座上,这上京的贵女一个个才艺竟如此了得。 她刚坐直身体,便见谢婉华莲步轻移到她身边,与她一同坐在敞轩旁的美人靠上:臻妹妹擅何种乐器呢? 她居然亲自挪到姜臻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姜臻瞬间有受宠若惊之感。 姜臻笑道:我自小才艺便不如人,就不献丑了吧? 姜姝嘀咕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顾珩淡淡看了姜姝一眼,这一眼看得姜姝心里发怵,便立刻闭了嘴。 顾玥也走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少谦虚,快说,要什么乐器?府里可是什么乐器都有的。 姜臻见逃不过,便站起来,伸手往靠近美人靠的一杆竹上摘了一片竹叶,对着谢婉华和顾玥道:恭敬不如从命,我的乐器就是这片竹叶。 众人皆是一愣。 谢婉华抚掌笑道:妙极,树叶可是最简单,亦是最古老的乐器了。臻妹妹真是个妙人。 姜臻两手轻捏竹叶的两端,将竹叶含在唇间,轻快的旋律从她的唇间流淌开来 她吹的是家乡的山野小调,调声清脆明亮,悠扬高亢,众人没有听过,却觉得委实好听。 姜臻心里也没有负担,毕竟树叶这种乐器难登大雅之堂,闲暇娱乐而已,因此,她吹的愈发投入。 她想起了小时候,滇地风气较上京开放,她也不是什么豪族女郎,陈氏也不拘着她,因此爬树掏鸟蛋、游泳摸鱼的事情也没少干。 那应该是她最为快乐的日子了。 一曲山野小调被她吹得欢快里间杂着追思与怀念,当真是动听至极。 苏映雪悄悄看向顾珣,顾珣正一眼不错地看着姜臻,她心不由得一沉,刚撇开眼,又无意间看见顾珽正痴痴地盯着姜臻。 鬼使神差,她又把目光调向了顾家的大公子,顾珩正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手中的杯盏,神情莫测。 待姜臻吹完最后一个音符,众人好似都回过神来一般,顾玥赞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妹妹,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随手可得的竹叶,竟然可以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臻妹妹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发声的是顾珽,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光亮。 只有姜姝轻嗤:不过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也值得三哥这般吹捧。 顾珽哂然。 姜臻道:姝妹妹说得不错,这是下里巴人的艺术。 谢婉华却道:所谓大俗即大雅,妹妹这一曲子可谓是雅俗共赏。 只有顾珩和顾珣没有评价,苏映雪心头忽然酸涩无比。 臻姐姐吹得真好!你教我!忽然,一道清脆的童声由远及近,就见一道风似的影子往姜臻扑去。 却被人捏住了后颈,顾琛大嚷大叫:哥哥坏,你松手! 这男童乃顾琛是也! 他刚从慈安堂过来,远远就听见了这清脆的树叶吹出的小调,孩子心性,便觉得非常有趣。 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等乡野玩意,又见吹曲子的是他心心念念的臻姐姐,一时兴奋地奔跑过来,就要往她的怀里钻,哪知被顾珩截胡了。 你不是去祖母那了吗?跑来作甚。顾珩看着他问道。 哼,是母亲让我来的,你要再欺负我,我就告诉母亲去。顾琛气呼呼道。 众人讶异,晋阳长公主也来了? 这时,跟在顾琛身后的侍女也走进了敞轩,这侍女名叫玲珑,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 只见她对众人行了个万福礼,禀道:请各位公子和姑娘明日巳时前往慈安堂觐见长公主。 自国公爷顾仲亨战死沙场后,长公主便深居简出,大多时间居住在公主府上,除非国公府有大事,譬如婚嫁迎娶等,长公主才会现身,寻常的花宴、节日宴都很难见到她的身影。 众人的表情又变得了然,长公主主要是想见一见谢婉华。 以谢婉华的美名与家世,嫁给国公府可谓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顾珩脸上的表情更淡了,谢婉华低垂着头,脸上染上了一抹羞赧之色。 顾珩渐渐松开了顾琛的脖子,顾琛跳了起来跑向姜臻,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57章 姜臻也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 男子倒觉得没什么,可一旁的姜姝、顾玥和谢婉华又看直了眼。 顾琛是什么人啊?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老祖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因此从小便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 平日里谁都不看在眼里,嘴巴还毒,见着姜姝就非得损一顿,常常把姜姝气得个倒仰。 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他的,就连身边伺候他的丫鬟和嬷嬷,也常常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这霸王似的小人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此刻见姜臻居然敢捏顾琛的脸,着实让人心里吃惊,最难得的是,顾琛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要知道,顾琛可是很讨厌别人碰他的,除了老祖母、长公主,再加个顾珩,等闲人都不敢碰他。 姜姝酸溜溜地问姜臻:臻姐姐怎么和琛哥儿这么亲近了。 这不得不令姜姝想到另一层,顾珩这个大哥,二十二岁了,一向视女子为无物。 正头的娘子迟迟不娶,垂涎这位置的贵女们时常被斗得头破血流,一些贵女们见攻克顾珩无望,便使起曲线救国的招术,企图同顾琛亲近,以期能得到顾珩的垂青。 哪知道顾琛比他大哥的脾气还要臭,常常将那些别有心机的贵女整得暗自咬牙。 莫非她这个堂姐也想接近顾珩? 但姜姝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顾珩是谁呀?姜臻又是什么人? 她甚至觉得,把姜臻和顾珩一起提及,都是对她大哥哥的一种亵渎。 谢婉华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姜臻将那缠着他的小人哄好了后,他又生龙活虎地逗弄姜姝去了。 哎呀,姝姐姐,你怎的又黑了,还胖了!声音里是满满的捉弄。 这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姜姝气了个倒仰,伸手就要撕他的嘴。 顾琛边跑边冲她伸舌头:还是臻姐姐好看,你不如去向臻姐姐取取经! 这话可是点了炮仗了,自打姜臻进府,姜姝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逮住机会就要把姜臻挖苦讽刺一顿,她生平最恨长得比她白比她窈窕的人,这姜臻可是两条都占了。 此刻被顾琛这个混小子说了出来,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忙追着顾琛打去。 姜臻觉得甚是无趣,便悄悄退了出来,她散步到了一处满是桃树的园中,此刻心中才有说不出的放松。 漆黑的天幕映着朵朵粉色花瓣,她整个人如同夜色中的精灵,嘴角微翘,一只手正要抚上一朵花。 噗通-- 顾珽屏息凝神,心口如小鹿碰撞,就连呼吸都漏了几拍。 臻妹妹!顾珽喊道。 姜臻愕然回头,见是顾珽,脸上的笑意淡得快看不见了。 顾珽瞧的分明,他本想上前和她单独聊上几句的,但是看见她冷淡疏离的模样,顾珽的满腔热情被浇了个透心凉。 脚步踟蹰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臻瞧了瞧他的眼神,叹了口气,要不是顾珩那混蛋,她真的不想放弃顾珽,多好的人啊,他那少年般的心性在姜臻面前毫无遮掩。 姜臻在他面前也毫无压力,这样的男子做夫君,还不由着她掌控,根本不需要费心神,她的婚姻生活也会过得很是舒畅。 可惜 三表哥,我虽寄居在国公府,承蒙三表哥看得起,唤我一声表妹,可到底男女有别,若姜臻之前做了什么让三表哥误会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也不看顾珽,转头便离开了。 她越想越气,心里对顾珩恨得不行。 行到一假山处,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天旋地转间,就被人拉进了假山里面的山洞里,被人抵在一圆滑的山石上。 第51章 登徒子 心跳得飞快,差点喊出来,但很快她便发现劫持她的人是顾珩。 他周身的冷梅气息将她裹住,又被他迫得动身不得,她心里火气噌噌地浮上来,冷冷道:顾世子三番两次这般,到底想干什么? 顾珩低头便能瞧见怀里女子饱满的额头和弯翘的睫羽,他憋着气道:觉得可惜了? 姜臻不知他是何意,眼神有丝迷茫。 顾珩只得继续道:放弃三弟,觉得可惜了? 他刚才可是瞧的分明,她拒绝三弟后,那表情如同叼到嘴里的肉被人抢去般可惜。 姜臻默然。 她又在无视他!顾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 回答我。 她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皱着眉头道:你放开我!我已经对三表哥说清楚了,你还想怎样。 这声三表哥听在顾珩的耳朵里极为刺耳,她之前称呼自己是大公子,刚刚称呼自己是顾世子。 他极力忽视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贴着她的耳朵问:你喜欢谢婉华? 这让人怎么回答? 而且这问题还莫名其妙。 况且,她喜不喜欢谢婉华关他什么事? 但是,她喜欢谢婉华吗? 她不喜欢! 那般气质高贵,温柔如水的女郎,无论气度还是家世都堪称上等,找不出一丝瑕疵的人,只能愈加衬托出她的卑微与可笑。 第58章 但不得不说,谢婉华,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喜欢。回答他的是硬邦邦的两个字。 那就是不喜欢了。 顾珩低低笑了起来,两手将她箍得更紧:你不喜欢她也正常,谢婉华是上京久负盛名的才女,家世又是一顶一的好,且性情温婉,为人单纯善良,哪是你这等心机女郎可比的 姜臻气得发抖,只恨自己力气太小,不然她定要挠花她的脸。 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听他这样含沙射影般讽刺自己。 寂静的黑暗中,月色透着假山的罅隙投射在两人身上。 二人贴得极近,姜臻不断挣扎,眼睛发红:你放开我!若是让谢姑娘瞧见你这般,你又该当如何? 瞧见了又如何?我可是从不畏他人之言的。他语气轻佻,手指处的下巴肌肤香软细腻。 卑鄙。她怒骂道。 顾珩的视力极佳,瞧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渐渐弥上水雾。 他就这么凝望着她,眼底遍布着风暴,好似在打着漩,似乎要把人拖入漩涡。 莹白的肤,漆黑的发,含烟笼雾般的眉眼,当真如雪中妖狐般。 见她神色惶惶,顾珩的目光停在她那饱满红润的唇上。 姜臻眼皮蓦得跳了两下。 顾珩径自俯下身来,薄唇又狠狠口勿住了她。 这一口勿,当真如饮琼浆玉露,甜美得叫人心醉,她也不知道抹了什么香,悄无声息又霸道地钻入顾大公子的鼻腔。 但没过多久,他便抑制力极强地松开了两人缠绕的唇,又制住她道:今日怎的不行刺我了?阿臻今日真是失策。 这一声阿臻,听得姜臻心头恶寒,头皮发麻。 此人不仅无耻,脸皮也比城墙厚。 顾珩心情却似乎好了不少,不等姜臻的反应,便松开了她,长袖飘摇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才见姜臻从那假山处走出来,鬓发明显收拾了一番,左右看了看,便匆匆而去。 *** 待顾珩返回沧浪院,洗漱完毕后,穿着居家的宽袍坐在书房,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北辰走了进来,打量了下主子的神色。 主子嘴角噙着笑,神情颇为愉悦,正娴熟地沏着茶。 不一会,书房内茶香四溢。 北辰大约猜到了什么缘由,他看了看手中的礼单,一时有些踟蹰。 顾珩抬头道:怎么了? 北辰只得上前,递过手中的账册:公子,这是今晚您生辰收到的礼物清单,都在此处了。您看看,没问题的话,属下就入库房了。 顾珩漫不经心地唔了声,接过北辰递过来的账册。 每年他的生辰皆是如此,除了弟妹送的,还有外头知晓他生辰的友人所赠,比如钱珏,还有柳思行。 他随意打量了下礼单,礼品皆投他所好,有名家字画、徽州砚、松烟墨、澄心堂的纸,当然还有还灵芝、老参、天山雪莲等珍稀药材。 在这份礼单中,有两样礼品最为显眼。 一是笑脸弥勒佛的象牙雕。 如果他没猜错,这象牙雕可是舶来品,极其珍贵。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象牙雕数量极其稀少,尤其是佛家系列,需要提前向海派大师宋源预定,才能获得一台。 佛家共有九大菩萨,每个菩萨的象牙雕只雕刻一台,因此,佛家系列的象牙雕是真正的孤品。 这样的礼品堪称是大手笔,宋大师的象牙雕至少是五千两银子起步才能购买得起。 顾珩看着象牙雕后面的名字谢婉华,眉心无波无澜。 北辰看他的神情,斟酌道:谢姑娘当真是兰心蕙质,连大公子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顾珩不置可否,待他看完礼单上记录的最后一样礼品名称时,眉头挑了挑。 在众多精心准备的礼品中,这样的礼品不是显眼,而是扎眼了。 居然是搔杖,又称痒痒挠,是用来挠痒的工具。 这样的礼物,黎河两岸的小贩处,随处可以买到,一抓一大把,一两银子就能买到一个。 顾珩又往后看,送礼的人是姜臻。 北辰见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最后,有些讪讪道:听闻这姜姑娘家是滇地的首富,这般送礼,委实是与众不同 顾珩神色难辨喜怒。 过了一会,他忽然道:北辰,你觉不觉得,这姜姑娘有些不对劲。 北辰一愣,琢磨着主子的神色。 那姜姑娘出手如此阔绰,但主子的神情里并没有愠色,他长睫微敛,神情莫测。 是有些不对劲。 顾珩淡淡睨了他一眼:连你也觉得她不对劲?说说看。 第52章 披着羊皮的狼 北辰跟着顾珩多年,堪称是顾珩的影子,他想了想:姜姑娘给每房都送了花糕,唯独没给大公子送;她勾 她接近二公子、三公子,柳公子,唯独对大公子您视而不见。 此次,她又给大公子您送了这样一份礼品 第59章 公子,属下觉得,姜姑娘是不是对您有那意思?故意勾着您呢? 胡说!轻飘飘的两个字从顾珩嘴里蹦出,却并没有斥责之意。 北辰忙住了嘴,又分明瞧见主子的凤眸生出了一丝辉芒。 *** 第二日,国公府的公子和女郎们于巳时前便在老太君的慈安堂等候。 昨晚,生辰宴结束后已是亥时了,谢婉华自然是回不去的。 再说国公府也给谢家打过招呼了,只说顾玥想她,姐妹二人聚一聚。 这其中的内里谢家当然门儿清,自然是乐见其成,而且京城的闺秀关系好的,也有彼此邀请到家小住的,实在算不得稀奇。 因此,昨晚谢婉华是和顾玥一起睡的。 老太君坐在堂屋正中间的那张紫檀雕博古罗汉榻上,左右两侧放着两个大大的靛青色锦缎软枕,矮几上还放了不少瓜果点心,软枕上歪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顾琛,一边剥着核桃,一边喂给身边的祖母吃。 不一会,立在慈安堂门口的侍女青烟高声喊道:长公主驾到! 众人敛息,齐刷刷跪在地上行礼。 就连老太君也从罗汉榻上被人扶下来,朝着长公主进来的方向就要跪下来。 母亲,使不得!门口传来一阵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轻盈的脚步声略显急促地走向老太君,将老太君扶了起来。 母亲,以后不必拜晋阳了,您这么大年龄,让晋阳情何以堪。长公主无奈地说道。 老太君握着晋阳长公主的两只手,笑道:国家法度,到哪里都不能乱。 跪在地上的姜臻,心里直咋舌。 大渝朝有诸主下嫁,以帝女贵的规矩,就是舅姑见了公主也得下跪行君臣之礼,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很是震惊。 她也总算知道镇国公府门楣能延续百年,帝宠不衰的原因了。 功高而不骄矜,时刻谨记为人臣之本分,无论大事小事,绝不懈怠。 试问,这样的能臣世家,又有几个帝王能不喜欢呢。 不过姜臻倒是觉得,她要是长公主,当婆婆的动不动就给她下跪,她大概心里也会觉得别扭吧。 听说长公主很少回府里,姜臻倒是能想通,王不见王,才是相处之道呀。 等到长公主在高塌左边的第一个位置上坐下后,便叫公子和女郎们起身。 顾珩是和长公主一起进来的,此刻在高塌右边的第一个位置上坐着,那顾琛瞧见自己的母亲来了,便从老太君的怀里钻了出来,滚到长公主的怀里去了。 这是姜臻第一次见长公主。 早就听国公府的下人们闲聊时说起过,国公爷顾仲亨长相神武,五官棱角分明若刀刻斧凿,他是武将,因此全身散发着迫人的压力之感。 顾珩那厮不苟言笑时,有着几分国公爷的神韵,但他容貌里的俊美,则更多遗传的是长公主了。 坐在座位上的长公主,皮肤白皙,头发盘成了抛家髻,上面插着一只极素雅的翠色玉簪,全身的装束也是素淡之极,整个人坐在那,全身散发着一种高贵平和又温柔的气质。 她的嘴角此刻噙着淡淡的笑意,双眼含着光,如果她着宫装,定美的似天上的神仙妃子。 姜臻从来没见过如此高贵,如此美丽又如此温柔的妇人,一时有些看呆了。 只见长公主素手轻抚幺儿的脑袋,一边含笑看着纷纷落座的国公府公子和女郎。 堂内皆是熟面孔,长公主看到姜臻时,微微一愣。 立在一旁的侍女玲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长公主点了点头。 又调转了目光,看向了谢婉华。 谢婉华两靥布满红晕,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婉华,你来本宫这。 谢婉华忙起身,羞涩地走到长公主身旁。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旁坐下,含笑打量着她:本宫有近三年没见过你了吧?谢家果真教女有方,婉华已长成了翩翩佳人。 谢婉华含羞带怯:长公主谬赞,婉华愧不敢当。 长公主笑容满面,又问了她几句,家中谢老太傅身子如何,去祖籍地延陵探亲等事宜。 长公主点到为止,便向一旁的玲珑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只见一侍女双手捧着瑶盘走了进来,上面置着各色精美物品,多为头钗、步摇、发簪等女子所用之物。 侍女玲珑给每位姑娘们各分发了支全支白玉的如意发簪和一对金珠耳坠子,除了谢婉华。 谢婉华得的礼物则与众不同,是一支很美的簪子花丝工艺的烧蓝镶玉凤凰发簪,凤凰的眼睛部位做得极其灵动,就连尾部羽毛的摆动都栩栩如生,美的不似人间凡品。 众姑娘们看得艳羡。 谢婉华则诚惶诚恐:长公主,这太贵重了,婉华如何受得起。 长公主拍了拍谢婉华的手背:长辈赐,不可辞,收下吧,也许是缘分一桩呢。 这带着含意的话,众人都听懂了。 谢婉华含情流转的目光落在顾珩身上,长公主如何瞧不见,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摸不准。 顾珩这是什么意思?他侧着身子,一脸专注地跟顾珣、顾珽说着话,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第60章 长公主心里暗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是怎么回事? 姜臻一直低着头,她心里头想,也就谢婉华这样的家世与人品,嫁予顾珩,才让人心服口服。 只是,顾珩那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姜臻腹诽。 姜臻居然有些同情谢婉华来了,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她想起昨晚那一吻,心里是没来由的恐慌,简直令人窒息,她在他的压制下毫无反抗能力,只能由着他肆意,最后自己的口里全是那人霸道的男子气息。 她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被冒犯的感觉比那个窒息的吻还要来得更强烈些。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不守序,由着他捉弄,调戏,轻薄、侮辱,他到底是有多厌恶她。 昨晚,她失眠了一宿,心里没来由的害怕,她还搞不懂顾珩这样对她到底是何意,但她很是抵触这样的亲密,潜意识里害怕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到时只怕 第53章 忧愁思 顾珩前脚刚跨进沧浪院,长公主后脚便跟着来了。 珩儿,你怎么回事?长公主开门见山地问道。 长公主三年来深居简出,但并不代表她不关心顾珩的终身大事。 顾珩眉头微蹙:母亲,您想让我娶谢婉华? 长公主抬眸看他:谢婉华哪里不好?家世人品容貌气度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顾珩闭口不言。 长公主看着他冷心冷欲的样子,心里头无奈,苦口婆心道:珩儿,昨儿生辰一过,你就二十二了,满上京像你这样的公子哥,还有没成婚的吗? 你就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珩心头微动,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美绝人寰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不喜欢满腹心机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心机实在是太深沉,这种反套路式的勾引让他措手不及。 原来,她真正想勾引的居然是自己,顾珩轻嗤。 幸好自己已识破她的诡计,接下来,就看她会怎么做了,顾珩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到时,他定要将她的伪装撕扯下来。 珩儿!长公主满面狐疑地看着他。 你在走神? 顾珩: 珩儿长公主又苦口婆心起来,不管男子还是女子,成年后娶妻嫁人,二人上事家庙,下继后世,阴阳结合,自古皆然。如今你二十又二,你是要急死母亲和祖母吗 那母亲,您看着办吧。顾珩实在不耐再听下去。 长公主闻言刹了车:你同意了? 先试试吧。 这样多好,婉华是个好孩子,要是能今年年底就把亲事定下来,你祖母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她老人家可是盼着你抱重孙呢。 与以往相比,顾珩能软化态度愿意配合,长公主已很是满意了。 *** 却说谢婉华回到府中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心花怒放,反而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侍女行烟见她正盯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但仔细一瞧,却发现谢婉华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烟将手中的鱼食递给她,笑道:小姐是怎么了?从顾家回来不开心么? 谢婉华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 她喜欢顾珩,从小就喜欢,等到她及笄后,上门求娶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她让父亲母亲都拒绝了。 只因她心里只装得下那一个人,只要他没娶妻,她就可以一直等下去。 此次是他的生辰宴,她被邀请至国公府,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花怒放,心头甜蜜起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就连长公主都屈尊来见她了,给她送了那样与众不同的礼物,国公府上下也都乐见其成,她应该知足的。 这段姻缘不说铁板钉钉,也算十拿九稳了。 可是,珩哥哥的态度,她实在有些摸不准。 行烟,你说,珩哥哥是不是不乐意和我谢婉华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行烟瞪大眼睛道:这怎么可能呢?姑娘稳坐上京贵女的头把交椅,您和顾公子是天作之合,顾公子没道理不满意呀。 这是行烟的心里话,自家小姐知书达理,人美心善,家世显赫,才气出众,哪怕配上京的第一公子顾珩,也是配得上的。 谢婉华被他逗笑了:你这丫头这些都是外人看的东西,但感情可不是这些外在的条件能控制的。 就好比爹爹,他和娘亲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当年也是人人称羡的一段好姻缘。 但是谢家上下都知道,爹爹心里一直有个人,那个人是他的远房表妹,那才是爹爹的白月光,朱砂痣,是爹爹的求而不得。 谢家世代都是文官,谢婉华的父亲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在朝中亦素有清名。 而且,爹爹这几年,连母亲房里也不大去了,其他两个姨娘也是形同虚设。谢婉华叹了口气,行烟,我想要的是两情相悦,不单单是家世上的登对。 第61章 行烟似懂非懂,可是顾世子也没听说有喜欢的人呀。 谢婉华正将鱼食一点点撒入湖面,引得一尾尾金色的鲤鱼活蹦乱跳起来,纷纷游过来抢吃食。 听了行烟这话,谢婉华的手顿了顿,回过头问道:行烟,你说那位姜姑娘怎么样? 行烟眨了眨眼睛:姑娘说的是那位客居在国公府的姑娘? 谢婉华点点头。 行烟的眼前出现了姜臻的容貌。 那女子如江南水墨画里走出的人儿,朦朦且柔和,纤弱娇楚,当得起倾城二字。 行烟轻笑道:那姜姑娘相貌倒是个出挑的。只是姑娘您为何问起她? 据她所知,那姜姑娘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寄居在国公府罢了。 谢婉华喃喃道:你觉不觉得?昨晚珩哥哥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身上? 行烟惊讶:这不可能,小姐,顾世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关注那样一个身世卑微的表妹。 而且,就算顾世子看她,也说明不了什么,那姜姑娘长得那样貌美,就连我都多看了两眼呢,这能代表什么呢? 可谢婉华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个姜姑娘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时不时看她,就连顾珩也看了她好几眼,虽然是不经意间,但都被她捕捉到了。 而且,谢婉华对世家远房的表姑娘都不太感冒,她爹爹不就心系表妹么。虽然说那姜姑娘与顾珩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但也当得起表哥表妹的称呼。 那些所谓的表妹,大多柔弱貌美,与表哥们相处一屋檐下,极易出事。 那姜姑娘倒是个行止作派挑不出毛病的,可她对着任何人都微笑有礼,却偏偏没看顾珩一眼。 这就不得不令她警惕了。 还有,那姑娘生得太美了,那种美不具备侵略性,却能被人毫无心防的放入心间,为她沉沦,只要她嫣然一笑,多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心生柔肠。 您是关心则乱,我倒觉得,顾世子的目光一直在您身上呢。行烟见谢婉华神色间颇有郁色,开导道。 谢婉华有些羞涩,又有些疑惑:果真? 难道真是她想太多了? 行烟连连点头:小姐,您啊,就是想太多了,上京姻亲讲究门当户对,那姜姑娘怕是给顾世子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这点谢婉华倒是赞同,高门挑选儿媳,首要的是门第,其次是品行,最后才是容貌。 冒着风险娶一个门第相差千里的女人,是会影响家族三代的。 第54章 欲迎还拒 说来也巧,谢婉华父亲谢尚云正要被朝廷外派至江南宣讲。 江南才子众多,眼看秋闱在即,朝廷本着网罗人才的宗旨,派谢尚云亲自下江南考察并监督地方学政,顺便给待考的学子们鼓气,誓在杜绝营私舞弊的科举案发生,让真正的人才不至于蒙尘。 这一外派大抵需要两个月左右,谢夫人是进退两难,想跟着谢大人一同下江南,一是为了照顾谢大人的饮食起居,二是谢大人心仪的表妹也正在江南。 听闻那表妹前年已与夫君和离,至今一人在江南做些小生意为生。 谢夫人不能不担忧,虽说夫君人品贵重,但感情这事从来没有道理,若俩人再次相见,旧情复燃,眉来眼去的,闹出丑闻来,谢家的门楣可真就要垮了。 可是若自己跟着谢大人下江南,留女儿一人在上京到底不妥。 是以谢夫人左右为难,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所谓有人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却说那日顾珩松了口后,长公主清楚趁热打铁的道理,想下个帖子让谢婉华直接来国公府小住。 当年,她以公主之尊下嫁国公府,国公爷顾仲亨威武英俊,生前待她极好,也不曾纳侍妾通房,二人琴瑟和鸣,心心相印,育有二子,绵延了香火。 若不是三年前国公爷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长公主可称得上是万事足矣。 正因为她自己体验过与夫君鸾凤和鸣的美好,因此她也想儿子能找个知心的人,门第倒是其次。 所以,她想给俩人创造个机会,好好培养下感情。 正愁没个正当的理由,这下好了,长公主连忙下了帖子,邀请谢婉华到国公府小住。 只云自己喜爱她,想让她在身边解解闷,再一个,顾玥即将嫁人,想给她找个曾经的手帕交,陪她度过最后的闺阁时光。 谢夫人大喜,连忙打包将谢婉华送进了国公府。 长公主这一出,让顾珩皱了皱眉头,但他已答应了长公主,自然也不会反悔。 是以,这半个月来,谢婉华跟顾珩还算有些进展的。二人聊过一次天,下过一盘棋,谢婉华还去了沧浪院给顾大公子送了一份滋补的汤羹。 长公主和老太君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要知道,顾珩一向对女子不假辞色,能做到这般属实不容易。 菡萏院的含珠对此却愤愤不平:哼,姑娘花朝节落水时,二房三房的公子主动来瞧姑娘,都被人说成是不知分寸、异想天开。这谢大姑娘主动去大公子院子里献殷勤,却被人说成是温柔贤惠,女子楷模!当真是一群拜高踩低的家伙! 第62章 姜臻也不恼,浑不在意道:世家历来看重门楣,谁让你小姐我家世差呢。 反正她也不打算在世家里找夫婿了。 这大半个月来,她也没闲着,蓝玉斋的生意越来越好,订淡兰香的顾客越来越多,因方子被她自己掌握着,所以每次都需要亲自去蓝玉斋调香。 后来跑的次数多了,也有些难于应付,索性就将方子交给金钏,让她代替自己去制香。 这香最关键的部分就在配料上,还有初制的工艺上,其余部分交给店里的掌柜即可。 期间,她还和柳澜逛了两次街,两个姑娘很是聊得来。这不,柳澜甚至开始约她去柳家做客了。 **** 时间一晃,已到了四月底。 暮春的上京是极美的,气候也是很舒适的。 这个节令,上京不少膏粱子弟驱车前往那花楼绣坊,依红偎翠,极尽声色犬马之能事,如此才不负春光。 顾珩随着钱钰走进了上京城西一偏僻的庭院,庭院极其幽静,里面立着三座雅致的楼阁,海棠花开得灿烂。 此时清风幽幽,檀香袅袅,隔着湖面隐有丝竹之声传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道观。 顾珩疑惑地看着钱钰:你搞什么鬼? 钱钰神神秘秘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甫一走进阁内,靡香之气便扑鼻而来。室内雪帐轻飘,有几个道姑装扮的女子正坐在铺着猩红垫子的地板上拨弄琵琶古琴,领口大敞,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清雅的弦音相碰,靡靡之音便流泻而出。 钱钰不愧是花楼的常客,风月的健将,此处的道姑竟然都是妓子。 钱钰被一个道姑伺候着歪靠在垫子上的一软枕上,舒服的半阖眼皮:今儿带你来开开眼,此楼里的女子都是雅客,你看上了哪一个,只要她本人同意,你把他们带回府或去别院、甚至是幕天席地也是可以的。 顾珩斜觑了他一眼,也懒散地靠在枕上,我竟然不知,你还有这种嗜好。 钱钰笑道:怎么样?你看看她们的装束,是不是有种刺激禁忌感。是不是将那风月之事提升了个档次? 那又如何,本质还是妓。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间捏着一只青碧釉色瓷杯,略微倾斜,却并没有饮用。 顾珩垂眸,眼前的道姑双腿侧着交叠而坐,愈发显得身姿曼妙,胸前的肌肤婉若凝脂。 这道姑还是赤足而坐,一双粉嫩的玉足在青衣下极不安分,时而探出,时而缩回,勾人意味十足。 钱钰哼了一声:就你丫的清高。我差点都忘了,顾大公子最近可是春风得意,上京谢家婉华,才貌冠盖满京华,听说都住到顾大公子的府邸了,看来你是好事近了。 顾珩皱了皱眉,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这在钱钰看来就是默认了,他酸酸道:你也就靠着你这张皮囊骗人。 顾珩忽然有些闷意,为了长公主和祖母,他真的是耐着性子应付着谢婉华。 自从上次顾珩破天荒地和他去了天香楼,钱钰还当他和尚还了俗,因此想拉着他来,再体会这不一样的销魂窟。 他卖力地宣传此处道姑的妙处:这正头娘子床事上少了点乐趣,不能由着性子来。最有趣的啊,还是那等欲迎还拒的女子。这些小道姑们可不是妓,她们当中是某些有钱人家的小妾,或是宅院里带着幼儿的官眷,有的是良家女子,因生计难才出来接些私活。所以她们以客自居,就好像她们是偶尔来此寻欢一般,但骨子里却是待价而沽的人,这般还不有趣? 顾珩这才斜着眼看着他,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欲迎还拒? 见他总算有了点兴趣,钱钰说得更起劲了:这楼里的女子倒还罢了,说到底还是银货两讫,只不过给过程增添趣味罢了,但生活中真有把欲迎还拒玩得炉火纯青的女子你信不信? 顾珩罕见地没有吭声。 钱钰越发卖弄起来:我可是阅女无数,有那种手段很是高超的女子,明面上对你极其冷淡,恨不得躲着你走,但是总有办法令人关注到她,这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只要能勾起对方的好奇心就行,但偏偏就有那等傻瓜会掉入她设好的陷阱而不自知,还常常想起她,甚至梦到对方,真是蠢蛋 顾珩忽地狠狠盯着他,脸上浮现了一抹阴沉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钱钰说得正起劲,瞧见他这神情也是一愣,抓了抓脑袋,呐呐道:我以前就遇见过这等女子 她对我若即若离,当着我的面还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气的要死,这反倒是中了她的计,愈加让我对她念念不忘,心生不舍了。我对她表明心迹后,偶尔有次听见她和婢女闲谈,才知道这欲迎还拒的手段皆是她一手策划的,气得我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所以,顾大公子,下次看见那等楚楚勾人的女子,可千万要小心,莫一不小心就被骗了,这些可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钱钰可谓是毫不藏私的将自己的采花经验告诉顾珩。 顾珩不动声色地敛去了脸上的表情。 所以说 第63章 他猜的没错,她果真在反套路自己。 只是生辰宴过后,她倒是安分了不少。 他带过兵打过仗,也在朝政上浸淫许久,自然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 按兵不动,要么是在酝酿更出乎意料的手段,要么为的是筹谋更大的获利。 顾珩竟然很是期待。 很期待自己揭露她真面目的一天,那心机深沉的女子会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呢?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第55章 做客 一进入五月,日子突然变得炎热起来,太阳也毒的很,白花花的日头晒在身上,感觉身上都能煎出一层油来。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 上京的端午节是热闹非凡,从初一开始,梨河两岸扎满了彩球与旗帆,还有从南边谲河顺流而下的船只,无数船只汇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划龙舟比赛,一直到初五才能停歇。 因此梨河两岸这几日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听闻今年的端午,皇帝游性大发,想与百姓一同观看划龙舟表演,因此亲临梨河东侧的摘星阁观龙舟。 顾珩作为羽林卫大将军,责无旁贷地肩负起这次端午梨河两岸的安全,摘星阁为了戒严,四周早早就拉起了明黄色的帷帐。 每年的端午,姜姝都是最为兴奋的。 世家大族的贵女,每年能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上元、上巳、端午、七夕等节日才能外出游玩一番。 现在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呼朋引伴出去玩耍,且一玩就是好几日,如何叫姜姝不高兴? 老祖母也甚是开明,梨河有国公府自己观龙舟的楼阁,倒也安全,便叮嘱着国公府护卫好生护着五位小娘子的安全,加上顾珩也一直在梨河那处寻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姜臻也跟着去了两三日,但日头实在太大,热得受不了,又怕晒黑,去了三日后,坚决不再去了。 她不去有更重要的事,柳澜约她端午那日去柳家做客。 五月初五,端午节,未时。 姜臻带着金钏和含珠坐着马车往城北而去。 柳家位于城北的安居巷,这一块住的多是家世清贫的读书人,位置居于鸿鹄书院和墨阳书院之间,往来方便,租金也便宜。 等姜臻到了安居巷口,巷口狭窄,马车进不去,姜臻便在含珠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左右打量了下,有孩童正吃着糖葫芦,放着风筝,有小贩挑着担在弄巷里卖着小巧玩意儿,还有年轻的娘子在小溪边洗衣,年老的妇人们在谁家屋檐下唠嗑。 眼前的一幕幕都充满着浓厚的市井烟火气。 姜臻的到来就如同一股完全不一样的风。 安居巷里如何来过这种人物,她带着长长的帷帽,看不清面容,整个人站在马车旁,单看那窈窕的身段,也让人觉得这姑娘定是美的灿若烟霞,说是天上的妃子也不为过。 姜臻正是不知该如何走,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臻姐姐! 不是柳澜又是谁。 没想到你已经到了,我出来晚了,没生我的气吧。她犹自带着细细的喘息,脸上红扑扑的,可见是小跑过来的。 姜臻笑道:路上顺畅,马车走得快,如何能怪妹妹你。二人便互相搀着往巷弄里走去。 这倒是,今儿是端午节,人都跑梨河边看龙舟赛去了。我不爱热闹,想着还不如约你来我家玩。 姜臻拉着她的手:妹妹看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柳澜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是如此绵软滑腻,如同上好的丝绸般,而自己的手,因为要洗衣做饭,带着茧子,那茧子好似要把那丝绸勾出丝来一般。 但见姜臻毫无异色,柳澜有些不好意思道:姜姐姐,我家简陋,一会到了你可莫嫌弃。 姜臻笑了笑。 一走进去,发现安居巷里大巷套着短巷,迂回曲折,走进去跟迷宫似的,若没有柳澜领着,恐怕姜臻是要转晕在里头的。 拐了个弯,便到了柳家。 姜臻很快打量了下柳家,柳家不大,统共就一进的院子,砖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板隔扇造型也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纹路。 看起来很是简陋,但院子里头收拾得极为干净,四周种着各种花草短树,开着陆陆续续的花朵,进门处有一个小水杠,里面养着几尾活鱼,院子登时显得灵动起来。 就是上京平常百姓家的样子,姜臻看了暗暗点头,家世不显但屋子整洁,可见柳家人爱干净爱收拾,没有仆从,都是自己动手。 柳澜正想招呼姜臻去堂屋里坐,一寻常模样的妇人挽着篮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喊道:澜儿 又猛然怔住,院子中站着一天仙似的姑娘。 穿了身月黄色的留仙裙,梳着双环望仙髻,髻上簪了一朵粉色的绢纱缠花牡丹,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坠。 她肌肤莹润洁白,竟然衬得那珍珠耳坠都失了颜色。 柳母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正要退出去,又瞧了瞧周边的家什,是自己家没错。 昨儿女儿柳澜跟她说,今日有位姐妹交要来家里做客,因此,打扫完庭院后,柳母便挎着篮子去巷子口买些瓜果点心去了。 第64章 莫不这就是澜儿口中的姐妹交? 姑娘,你是柳母迟疑道。 娘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姜臻姐姐,现客居在国公府。 姜臻忙向柳母福身行礼。 柳氏忙放下菜篮子,又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笑道:屋舍简陋,姜姑娘请屋里坐。 柳氏看起来瘦小,两鬓有了些霜白,是这几年独自抚养儿子女儿留下的风霜,眉目间却很是柔和,让人觉得很亲切。 姜臻暗自欢喜,柳家人口简单,三人都极好相处。 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忙对柳母福身问好。 柳母拍了拍她的手,又吩咐柳澜好生待客,三步两回头地回屋准备瓜果点心去了。 两位姑娘在闺房里边说着话,边吃着点心,讨论着绣帕的花样。 柳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她一边洗着新鲜的瓜果,一边时不时往女儿的闺房张望。 姜臻竟然体验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柳家人口简单,柳母柳澜也极好相处。 最重要的是柳思行,有着风姿雅量,彬彬守礼,前途还颇有希望,这样的男子做丈夫是极好的。 只是过了近一个时辰了,怎的还不见柳思行回来。 正想着,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响声。 柳澜冲姜臻调皮的眨眨眼,拉着姜臻走了出去,果然见柳思行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着了一身月白长袍,头发被一木冠束起,五官周正气质清雅,带着浓厚的书卷气。 然后看到了一个他绝没想过会在此处出现的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人如同被包裹在一团花海里,把周围的环境也笼罩在了一片馥郁的芬芳中,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蓬荜生辉的真正含义。 第56章 吞火球 他回过神来,眼睛霎时间被点亮了一般,又往前快走了几步,脸上浮现出春风般的笑容:澜儿,你带姜姑娘来做客,怎的不提前说一声? 又对姜臻作揖道:不知姜姑娘光临寒舍,思行有失仪处,望姜姑娘莫怪罪。 姜臻微微笑着,有礼地颔首,目光在柳思行的面上轻轻掠过,没做太多停留,既端庄又有礼。 她斟酌着开口:上巳那日,柳大哥说是借我一本游记,不知今日可否 柳思行忙道:实在对不住,秋闱在即,因此这俩月来书院课业也比较多,一直也忙的没去国公府,姜姑娘稍等,思行这就去拿来。 姜臻笑着点了点头。 正从厨房窗口边做饭边眼观八方的柳母突然间发现,院子里这个天仙般光艳照人的姑娘,似乎对她的儿子有些意思。 她被这个想法震住了。 一旁的柳澜脸上也满是笑意,其实她约姜臻来家也是有自己的小打算的。 她家世一般,父亲早逝,母亲身子也不好,但家中也略有薄产,因此生活倒也过得去。 哥哥是个有风骨的人,虽然结交了国公府世子,但并无攀附之心。 三年前哥哥就考上了举人,是当地的解元,本要一鼓作气参加第二年的春闱,哪知父亲撒手而去,依着本朝律例,作为考生的哥哥不得不为父亲守丧三年,由此错过了秋闱。 如今三年时间即将过去,本以为哥哥势必会参加明年的会试,可是这几年哥哥醉心于游历山川,竟渐渐淡了考功名的心思,柳澜心里暗暗着急。 依哥哥的才华,势必会高中,一旦高中,荣华富贵还会少吗? 她一个年轻的姑娘,何尝不喜欢华美的头面,昂贵的胭脂口脂? 近一个月来,她和姜臻接触频繁,逛过两次街,越发被她的出手阔绰所震惊到。 说起来,上京的贵女公子哥看起来是尊贵体面,但手头的月例都是有份额限制的,要买昂贵的衣裙头面脂粉骏马古玩等,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风光的外表下是干瘪的钱袋,每月几乎没有饷银能存下,甚至需要典卖屋里的贵重古玩字画以此换取金银使用。 但姜臻不一样,柳澜陪着她去了一次上京最富盛名的头面铺子,她一口气就买了两样头面,上面附着大颗的珍珠、红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当然,价位也是贵的咂舌,两套头面下来花了足足二百多两银子,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还送了自己一支鱼儿戏水点翠金簪,和一副珍珠耳坠,下来也要五十两。 她本来不欲接受,姜臻却说,妹妹是否也嫌弃她是商户出身? 她这才心生欢喜接受了,愈发觉得姜臻若是成为她的嫂子该有多好。 她也到了快说亲的年龄,上京女子流行厚嫁,到时候姜臻少不得为她出一份不菲的嫁妆。 *** 与安居巷的安宁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梨河这边的沸反盈天。 今日一大早,黎河两岸便是人山人海。 到了巳时,正要举行着龙舟的最后决赛,因此喧嚣呐喊声、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战况异常激烈。 十六支龙船战队经过激烈的角逐,于未时总算分出了胜负。 皇帝总算观看得尽兴,便吩咐顾珩安排下去,给沿河两岸的百姓派发粽子,几百担粽子很快就发完了,沿河两岸的百姓欢喜连连。 皇帝毕竟年岁已高,与民同乐后,便觉得乏了,要求起驾回宫。 第65章 顾珩便立刻安排禁军将摘星楼整个封锁起来,亲自出马维护整个摘星楼的秩序。 将皇帝安全送回宫后,顾珩又安排好晚上防卫宫中安全的人手,也步出了宫门。 天色欲晚,劳累了一天,顾珩不打算骑马,改坐马车回家,顺便在车里眯眼休息会。 他刚坐进马车,一旁的北辰欲言又止。 顾珩睁眼看他:什么事? 北辰支吾: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属下不知道该不该禀报。 顾珩奇道:说,到底何事? 北辰闭了闭眼,横了横心道:属下也是偶然得知,菡萏院的姜姑娘今日去了安居巷的柳家。 顾珩似乎没有听到。 北辰暗自觉得失言,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公子对那姜姑娘其实是没什么意思的。 正要转身,便听见顾珩淡淡的声音传来:去柳家作甚? 原来主子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也没做什么,和柳思行聊了半个时辰的天,借了本游记,陪着柳母和柳澜姑娘吃了点水果,便回了。北辰敛眉,一五一十地答道。 呵顾珩轻笑出声。 北辰飞快地扫了主子一眼,他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眼里似乎透着千年玄冰。 北辰再不敢看,赶着马车往府里的方向行驶而去。 车里的顾珩却在想,这又是她欲拒还迎的手段? 今日,他就要撕下她的伪装,她的面具。 *** 端午的夜晚,已没有了白日里的燥热,夜晚的风徐徐吹着,很是舒服。 金钏在菡萏院的后院搬了个躺椅放在芭蕉叶下,此刻姜臻便躺在这上面,她侧躺着,一只胳膊被枕在脑后,看着金钏和含珠忙里忙外的收拾。 天气渐热,俩人正将不久要用的锦帐罗纱找出来,还打算将槅扇拆下来换成透气的碧纱窗。 姜臻想起了白日里在柳家的一幕,嘴角含笑,此时此刻,竟有说不出的快意。 她翻了个身,却直直闯入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中。 她吓了一跳,嘴角的笑僵在唇边,连忙从躺椅上坐起来,抬起头看着他。 表妹嘴角带笑,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语气平淡,却更叫人忐忑。 姜臻不理他的问题,皱着眉头道:大公子,我和你并非亲的表哥表妹,需要避嫌才是,表哥这般擅闯我的院子,到底失了君子风度。 看着她冷淡疏离的面容,他的心里掀起了汹涌暗潮,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姜臻反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是不挑明便装傻么? 我上次怎么告诉你的,离柳思行远一些,你却无顾我的话,今日竟巴巴跑去柳思行家,你求的是什么? 声音冷冽,几乎是咬牙而出。 他的声音不大,响在姜臻耳朵里却如雷霆般,她难堪地咬着下唇:我来国公府本来就是为了嫁人,我想嫁人有错吗?我本来就到了找夫婿的年龄,我不知大公子为何三番两次地阻挠我。 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趁着柳思行高中前成为他的正头娘子,待明年殿试高中,你也就改天换日,再也没人敢嘲笑你的出身,成为凤冠霞披的官家夫人? 顾珩的话好似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姜臻脸上,让她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被我猜中了? 你敢说你对柳思行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 顾珩心里好似吞了一个火球,这个火球要在腹内炸开一般。 她倒是会选,柳兄那样的书生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第57章 自作多情 姜臻深吸一口气,对着顾珩说道:我承认,我是有算计之心,但我是真心想和柳大哥在一起,连柳母都没明着说反对,请问顾世子反对是何意思? 顾珩: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女人! 他磨了磨牙道:思行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个心机女子勾上。 姜臻气急,扬起手就想打他。 当然,能打上顾珩的概率为零。 顾珩轻松制住她的手,还顺势将她一拉,抱进怀里,压低声音道:气急败坏?想打我,可是长了胆子? 姜臻恨恨地盯着他:顾世子很有闲情逸致,竟管起了别人的姻缘之事,莫不是想当那月老,只是不知谢姑娘知道了又当如何? 他又开始捉弄她了,可恨自己竟不敢大肆张扬,被这个男人轻薄了多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并不敢叫人发现一丝一毫。 她恨不得见他便远远绕行,可是这个混蛋,三番两次找她的茬,迫不得已,只能搬出谢婉华来,以此敲打敲打他,莫嚣张行事。 顾珩彷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忽地问道:你就这么想嫁? 姜臻一时跟不上他的脑回路,竟迷茫地点了点头。 不然呢?她来上京干什么的? 他贴着她的耳廓,湿润的气息教她不安起来,就想把他推开,他把她禁锢得死死的:你别妄想勾搭柳思行,有我在,不会让你如愿的。不过 第66章 他压着声音调笑道: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了你 姜臻恨不得自己的耳朵是聋的,隔了好半晌才消化他的这句话:他可以收了她。 笑话! 收什么?通房吗? 姜臻气得浑身颤抖。 顾珩看着她气急的表情,压低声音道:你三番两次的,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么?那你成功了 姜臻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这真是离奇又荒诞的事。 姜臻骇然笑道:顾世子也太自以为是了,是!我卑微虚荣,妄想攀根高枝,但我告诉你,这世上还有我不想攀的高枝,比如你,顾大世子!我也是看不上的。 你!体内的火球忽地爆炸,顾珩觉得又是烧灼又是喘不上气儿。 他并不是自恋自夸之徒,觉得周围的女子都要围绕着他转,但她一个商户女,明晃晃地在他面前勾搭他的兄弟与朋友,却偏偏对他视而不见。 叫他心里极不舒服。 他也以为她是在套路自己,可是此刻看见她吃惊至极的表情和闪着怒火的眸子,他忽地明白,她是真的对他无意。 我劝顾世子莫自作多情了,还请以后离我远一些,莫如今日这般过分,不顾男女之别,叫人心生误会。她在他的耳边补着刀。 顾珩猛地滚动了喉结,将那即将跳出来的黑暗情绪压了下去。 他定定瞧了她几眼,半晌才松开了她的手,脸上又恢复了那股无情无绪的样子。 但平静的湖面往往能卷起惊涛骇浪,姜臻被他的眼神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姜臻虚脱般瘫倒在躺椅上。 *** 北辰见主子从菡萏院回来后,便去了书房。 他偷偷打量了下主子的神色,面色平静,眼神淡淡的,北辰倒是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 府里正住着个谢姑娘呢,他整日里不假辞色,敬而远之的,偶尔下盘棋谈谈画,已是格外难得了。 可偏偏主子总是关注着那菡萏院的姜姑娘。 要他说啊,这姜姑娘除了容貌,实在是与谢姑娘没有可比性呢。 更何况这姜姑娘的心思连他都看得很明白,勾搭府里的三公子不成,立即又换了个优质后生柳思行去勾搭了,明摆着就是攀附权贵。 他抓了抓脑袋,想不清楚,干脆不想了。 又想起南星最近回信中提及的事情,便返身回书房禀报。 一进书房门,北辰直直吓了一跳。 顾珩眼神无波地坐在那张蟠龙雕花大椅上,手中的一只天青色钧窑茶杯被捏得四分五裂,碎渣子都刺进了他的手掌心,鲜血蜿蜒着掌心流了下来,又滴答掉入地上。 公子北辰忙走上前,掰开他的手掌心,公子,我去找药箱,给您上药。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北辰抱着一个药箱来了,他敛息为顾珩清理伤口,撒上了药粉后,又用纱布缠了一圈,顾珩由着他包扎。 他打量顾珩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公子,心里有气说出来就好了,何必为难自己。 出去!顾珩冷冷道。 北辰又细细叮嘱了两句,退出去了。 呵 有气说出来?他是有气,可那口气淤在他的心口,将他顶的难受。 明面上装乖,皮下全是不驯服的野劲,满脑子还都是勾搭男人的想法。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他原本以为,她对他也存了攀附的心思,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想过,如果让她知道他就是山洞中的那个人,那她会不会变本加厉,要挟他对她负责。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一定不能让她知晓,免得她打蛇随棍上,反倒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可哪里知道,她对他根本无意,摆明了不屑于他。 那些旖旎的梦境,原来是他对她的见色起意。 他以为那只是单纯的梦境,后来去了几次花楼,他不得不承认,那欲似乎只认准了她。 除了她,没人能挑动。 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无意比对他的有意更令他难以接受。 今晚,她又是如此不留情面地削了自己的脸面。 他踱步至窗牖处,闻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香气,是窗前那棵凌霄花树散发出来的。 月光静静撒进窗扉,他近距离观赏着眼前的凌霄花。 凌霄花是攀爬能力非常强的一种花,只需要将它的枝条埋进土里,它就能顺着藤蔓、栅栏或墙壁攀岩,甚至爬到墙的另一边。 他忽然觉得,她就像是眼前的凌霄花。 忽地一阵微风吹过,他眼前的这朵凌霄花似乎要随风飞去,他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花枝。 这一抓就彻底放不下了,他轻轻用力,花枝在他手中已经折断,随后被他紧紧攥在了手中。 他低头看着这花 这花可真美啊,本事也很大。 她倒是会给自己找,柳兄那样的人才,无论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朋友被她这样虚荣的女子所玩弄,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第58章 银货两讫 那日顾珩离去,姜臻多少松了口气。 第67章 她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误会自己在勾引他,当真可笑。 每次相见,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的不堪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她会勾引一个处处看她不顺眼,看穿她的虚荣心机与伪善的男人? 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他是上京堂堂的国公府世子,自然是有自己的尊严的,自己那日狠狠折损了他的面子,想必是不会再跟自己纠缠了。 胡思乱想间,菡萏院外来了锦绣居的林嬷嬷,顾章华找她。 姜臻忙起身收拾了,往锦绣居而去。 会是什么事呢? 这两个月来,蓝玉斋的生意异常好,叔母该知道自己的诚心了吧。 虽然她觉得没有比柳思行更好的了,但毕竟和柳思行还没有捅破那层纸,做两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可是顾章华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是要给她介绍夫婿的样子。 顾章华见了她,皱眉道:我听店里的掌柜说,蓝玉斋的淡兰香,每瓶都出自你的手,因为忙不过来,所以一个月仅出十瓶。 姜臻心里咯噔一声:叔母,出十瓶是阿臻特意为之的,并非是忙不过来,而是物以稀为贵 够了!顾章华喝道:休拿这些话来诳我,有钱挣为何不挣? 她又冷冷看了姜臻一眼:你把方子给我,也不劳你三番两次往铺子里跑。 姜臻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愿意?方子是不打算交了? 姜臻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叔母,当初您让我制方子,我也制了,店铺的生意较以往翻了好几番。 我的诚意叔母是能看得见的。 叔母当初也是答应了我母亲给我找夫婿,所以才能拥有这两间水粉铺子。 可我到国公府四个多月了,叔母是一次也没有帮我的。 姜家是商户,讲的是银货两讫。 顾章华眯了眯眼睛,眼里的嘲讽与轻视是遮也遮不住:我倒是头回见到像你这样不知羞,时刻不忘给自己找夫婿的女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 我只问你,方子你交还是不交? 姜臻到底是被顾章华的口吻伤到了,只淡淡道:店铺若有需要,阿臻依旧会去亲自制淡兰香。 说完,也不等顾章华的反应,便出了花厅,也不理会身后传来的杯子破碎的声音。 自打陈氏过世后,姜臻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可是自顾章华院子出来后,她再也绷不住,回到菡萏院自己的闺房内,哭得泪流满面。 她为自己谋婚事怎么就这么难? 这对姑侄,都轻视她,鄙视她。 若她的母亲还在 他们只不过欺她母亲早逝、父亲不慈,没人为她做主,她给自己张罗婚事又有什么错? 姜臻是狠狠哭了一场,金钏和含珠也是忍不住心疼,陪着姜臻一起哭。 来上京四个月了,自家小姐的处境她们俱是看在眼里,除了心疼,却也是别无办法。 等收拾好自己的眼泪,姜臻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个哭得涕泪泗流的女子已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 她依旧隔三岔五去蓝玉斋,幸好她住菡萏院,离府里的西门最近。 西门偏僻,府里的主子一般往北门和东门进出。 西门守门的婆子也得了姜臻不少银子,再一个,她毕竟不是府里真正的小姐,只是个客人罢了。 因此,每次姜臻出门,这守门的婆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除了要制淡兰香,胭脂、口脂、澡豆等都是需要她动手制作的。 不出半月,天气也是愈来愈热,姜臻一到夏季便有些精力不怠,这制香的活依旧是交给金钏了。 只是有一日,金钏从铺子里回来后,有些神思不属,眼神躲闪。 姜臻问了她几次,金钏只说没事,累了而已。 这活的确是挺累的,自己还没得到一分好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不能和顾章华闹得太僵。 但含珠儿发现金钏的后脑勺肿了一大块,她吓了一跳,金钏却说太累了,回来的路上不慎摔了,碰到后脑勺了。 姜臻打心里心疼自己的两个婢女,忙和含珠二人给她冷敷患处。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但奇怪的是,这半个月来,铺子里的女掌柜没有催她去制香。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打算去铺子里看看。 铺子里的客人依旧是不少,但女掌柜却对她说,这些时日没有客人预定淡兰香,暂不需要她费心。 姜臻出了铺子后,让含珠使点银子,找个脸生的妇人,假装去铺子里买香粉,探探底细。 含珠是个机灵的,找的这个妇人也有几分本事,不到半个时辰便把问题都打探好了。 那妇人是这样对姜臻说的:这蓝玉斋现在不卖以前的淡兰香了,现在卖的香叫润兰香,还在里面添加了美颜养肌的玫瑰露,价格比以前还高了十两银子呢。 说完把那盒新买的润兰香交到姜臻的手里。 姜臻打开瓷瓶,轻轻闻了闻,味道与她之前调的淡兰香无二。 第68章 姜臻心一沉,知道是出事了。 她回到府中后,把金钏叫到跟前,只定定地看着她。 金钏脸色一白,吓得一噗通跪倒在地,哭道:姑娘,是奴婢大意了,那日去蓝玉斋的路上,马车却忽然闪进了一条胡同里,奴婢吓了一跳,刚掀开帘子后脑勺便被人打了一棍,等到奴婢醒来发现,藏在袖里的香粉方子不见了。 姜臻听闻后不由得冷笑,谁还能偷她的方子? 顾章华居然使出了这等明目张胆的下三滥手段,摆明了她不敢声张么?吃相也真是太难看了。 顾章华好歹是国公府的姑奶奶,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手里还有不少田庄铺子,怎的就为了蓝玉斋铺子的利钱,如此不择手段? 而且顾章华这人平日里并不管蓝玉斋的每日营生,只关注每月的盈利有多少,倒像是急需用钱的样子。 姜臻压下心头的浮思,扶起金钏,你这丫头,怎的不早说?你早说出来,咱也可以早想办法,总不能由着别人骑在头上欺负吧。 金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不好,弄丢了姑娘的方子 姜臻笑着给她擦眼泪:一个方子而已,不值当什么,我既然能调出淡兰香,自己也能调出更好的来。你若真的觉得愧疚,就代姑娘我去做一件事吧。 第59章 讨好老夫人 自打不用去蓝玉斋制香后,姜臻又有了大把的时间。 除了雷打不动地去给老太君请安外,就连晚间也是留在慈安堂给老太君念佛经。 事情是这样的,天气越来越热,老太君夜晚便有些睡不着,本来睡眠就不好,加上年纪又大了,这段时间瞧着脸色更不好。 国公府当家二夫人便嘱咐厨子多做几道老太君爱吃的消暑菜肴,刚开始倒还罢了,老夫人胃口却是好了点,可是那天多吃了两口西瓜,肠胃又不行了,夜里总是反胃,睡眠也更差了。 国公府的小姐们个个都是孝顺的,白日里花很多时间陪着老太君取笑逗闷,这不,慈安堂里有顾玥、姜姝、苏映雪、谢婉华,还有姜臻。 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姑娘,老太君心情好了不少:你们有心了,我老婆子是年龄大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快别围着我了,你们玩你们的去。 姜姝是个好玩的:祖母,马上到初伏了,要不咱一起去西山的别庄避暑吧。 她话音刚落,顾玥和苏映雪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老太君自然是瞧见了的,笑道:我不爱动,你们姐儿几个倒是可以去,不过得让你们大哥安排,陪着你们一块去。 姜臻顿时没了兴趣,她一点也不想见到顾珩。 谢婉华一听,脸上却有了喜色。 说来,她住到国公府快一个月了,除了最初下棋、赏画后,后面就再也没怎么见到他了。 顾珩对老太君极为尊敬,只要有时间,定会来慈安堂请安的,谢婉华为了能和他见上几面,也特意在他休沐或下值的时间来慈安堂。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要她在,顾珩也只是和她打个招呼,再和老太君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 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是一次也没有了。 她的失落哪里又能逃过老太君的眼,老太君是个过来人,顾珩对谢婉华看着是温和有礼,但不是男子看女子的眼神,倒像是哥哥待妹妹的感觉。 老太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她的想法和长公主一样,都是希望顾珩能找个贴心的人,中意的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因此她只要一看谢婉华就觉得惋惜,她这个宝贝大孙子回回把人晾在这,连谢婉华这样品貌俱佳的天之娇女也看不上,也不知道他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一时也有些后悔把谢婉华招到府里来了,老太君一想到这也便有些头疼,想着还得亲自问问顾珩,到底什么个意思。 一时众人皆散了,只姜臻没走。 姜臻向前,走到老太君身后,接过杨嬷嬷手里的活,给老太君按揉起肩膀来。 姜臻的力道适中,穴位又拿捏得准,时而十指交叉握拳捶打,时而用掌心外侧揉搓,把老太君按揉得极为舒适。 老太君笑着对杨嬷嬷说道:阿臻的手法可赶上你这个老货了。 杨嬷嬷也笑了:老喽,到底是不如年轻人。 老太君笑问姜臻:阿臻的推拿功夫不错,是跟先生学的吗? 姜臻摇了摇头,手里的动作没停:阿臻母亲在世时,常年缠绵病榻,阿臻便时常给她推拿按摩,疏通经略,时间长了,也就会一些了。 老太君点点头:可心的孩子。 姜臻道:老祖母要不要躺下来,阿臻给您按摩按摩头部,您看看效果如何? 老太君正被姜臻按揉得极为舒适,哪有不愿的。 杨嬷嬷伺候着老太君在一张红木软榻上躺下,将头枕在榻上的软枕上,姜臻搬了个月牙凳坐在老太君跟前。 她先快速搓了搓掌心,搓热后将十指迅速放在老太君头部两侧,十指平滑推动,重复数次。 一会又将两手大拇指按揉太阳穴,再顺着前额发迹向前打着圈,两指在额头中心停顿了后,又分别沿着鼻骨两侧按揉下去,轻压眼球,如此重复多次。 第69章 一会双手十指插于老太君的银发中,用指缝轻夹住头发,拉头发。 一会双手又轻托起老太君的头部,于颈部交替向上提拉安抚,再于穴位上点按几下。 杨嬷嬷是从未见过这种按揉方法,看得目瞪口呆。 她看着姜臻那双白得晃眼的手,手指修长,肌肤剔透,此刻这双手时而打着圈,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又轻轻点按 没多久,老夫人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姜臻也就停了手,青烟端来一盆温水,姜臻净了手。 杨嬷嬷眼里的惊喜是藏也藏不住,她笑眯眯地看着姜臻道:姑娘这招可真灵,老太君寅时便醒来了,之后怎么样也无法入睡,没想到姑娘的手竟这样巧,老太君好长时间白日里都没休息过了。 姜臻也笑道:杨嬷嬷客气了,如果这对老太君有效,姜臻可以天天为老太君按摩。 杨嬷嬷笑道:阿弥陀佛,这可是太好不过了。 晚饭过后,姜臻又来了。 老太君歪靠在榻上,见到她,忙要她上前,拉她在床前坐下:白日里多亏了阿珍,补了眠,精神头好了不少。 姜臻笑得很是甜:所以我晚上又来了。 老太君问道:是晚上还要按吗? 姜臻摇摇头:老祖母,我给您晚上念经书吧,看看对您的睡眠是否有益。 老太君本来就信佛,每年都要去护国寺小住一阵子。 平日里,她也会叫丫鬟青烟给她念经书,但青烟念经的韵律总是把握不好,老太君听了几次后,也就不叫她念了。 此刻姜臻提了这个建议,老太君眼睛一亮,笑道:难为阿臻了。 姜臻笑道:老祖母这样说可折煞阿臻了,老祖母不嫌弃阿臻,阿臻已经很高兴了。 老太太信佛,内室里自然有不少经书。 姜臻拿起一本《心经》,开始念了起来。 经书有很多生僻字,但这难不倒姜臻。 因为,她也喜欢读经书。 为什么呢?大凡商人都喜欢求佛念经吧,姜臻也不例外。 姜臻的声音低低的,软绵绵的,有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果然没多久,老太君轻微的鼾声又传来了。 姜臻放下书,杨嬷嬷如今看姜臻就跟看大善人一般,拉着姜臻的手爱得不行。 就这样,接连十多天,姜臻天天到慈安堂给老夫人念佛经,老夫人睡眠改善了很多,白日里瞧着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府里众人自然是高兴,但有人既高兴又不高兴。 说的就是姜姝,她有次对老太君撒娇道:老祖母,我不管,我也要给您念经书。 老祖母笑道:你这皮猴,你有这份心就好了,经书枯燥,你哪里坐得住,往常叫你陪我去护国寺你还不乐意呢。 念经的确枯燥,姜姝嘟着嘴不说话。 谢婉华在一旁笑着对姜臻说道:臻妹妹这段时日辛苦了,要不换我来给老夫人念经书吧,臻妹妹你看如何? 姜臻如何敢跟谢婉华争,自然是应了下来。 第60章 密谋 只是过了三日,青烟来菡萏院找姜臻了。 原来老太君还是习惯姜臻给她念经书,谢婉华念得也好,但不知怎的,谢婉华念到嘴巴都干了,老太君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三日,都是熬到子时才睡过去的。 谢婉华也不好再念下去了,是以青烟才来姜臻的。 阿弥陀佛,还是姜姑娘的声音管用。 其实姜臻心里有些惴惴,但愿谢婉华别记恨她才好。 事实证明姜臻确实是想多了,谢婉华不愧是名门闺秀,很是识大体,她本想向老夫人尽一份心意的,但老夫人习惯了姜臻的声音,她也就不好意思再坚持了。 她还拉着姜臻的手,笑道:还是臻妹妹的声音更有魔力。 姜臻认真打量她眼里的神色,发现谢婉华是真的很友好的调侃,她不禁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以,给老夫人念经书的活就彻底被姜臻包揽了。 *** 这日,蓝玉斋的女掌柜来府里找顾章华,原来不知怎的,蓝玉斋最近的生意没之前好了,新的润兰香也卖不动了。 上京其他几家胭脂铺,一夜之间也都有了新的香粉方子,名字叫透肌香、玉兰香、或迷骨醉等等而且比蓝玉斋卖得还便宜。 如今上京可是兰香扑鼻呢。 女掌柜派人每家都各买了一瓶回来,发现这些香的味道跟自己润兰香的味道一模一样。 很明显,有人将方子泄露了出去。 顾章华气得捏紧了手中的账册,命人将姜臻找了来。 姜臻深吸了一口气,刚踏进锦绣居的花厅,顾章华一个巴掌啪地甩在姜臻脸上。 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全力,姜臻生生受了。 方子是你泄露的对不对?顾章华双眼冒火,咬牙切齿道。 姜臻捂住自己的脸,笑了笑:叔母用不齿手段动我的丫鬟前,可想到了今天? 顾章华冷笑:好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国公府这是引狼入室了? 姜臻心想,你要是愿意把铺子还我,我肯定麻溜地滚出国公府。 第70章 叔母,您该庆幸,我只是把淡兰香的方子泄露出去了,那些胭脂、口脂、润肤膏的方子我还留着呢。姜臻淡淡道。 顾章华恨得差点将自己保养得宜的指甲掐断,倒是她小瞧这便宜侄女了,如今倒把自己弄得不上不下,听闻老夫人现在还离不得她。 顾章华这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姑娘心机当真是深沉,一步步地,似乎算好了一样。 但自己如今也是迫切需要钱!这两家铺子称得上日进斗金,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深吸了口气,声音冷冷道:阿臻,你求的不就是一份姻缘吗?这又有何难,你且回去等着吧。 姜臻讶异地抬了抬眉。 走出锦绣居,姜臻冷笑,顾章华用下三滥手段夺得自己的香粉方子,想大赚其财,倒真是想得美! 只是,她还愿意给自己找姻缘?姜臻很是怀疑顾章华的好意。 回到菡萏院,姜臻找来金钏说道:金钏,做得好,还有,明天我们出去一趟,见一个人。 *** 两日后,姜臻带着金钏和含珠去广仁寺上香。 含珠和姜臻往寺庙的后院而去,四下观看了下,后院的确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知客僧在扫地。 金钏儿正站在一厢房前打探,见姜臻来了,忙快步走来,在姜臻耳边低语道:马仁德先生在里面等着呢。 姜臻点点头。 金钏口中的马仁德,原是在江南那边的混子,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后来犯了些事落在了姜臻表哥陈景然的手上。 但陈景然没有拧着他去送官,相反,用钱财收买了他,让他成为了自己人。 陈景然是个大方的,给了马仁德不少好处,因此马仁德前些年混的风生水起,早不是当初那个人人喊打的混子,江南那边黑道的人还得尊称一声马爷。 马爷的路子也是极广,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马爷把战场转向了上京,上京的贵人更多。 他如今靠卖贵人府里见不得人的阴私赚钱,如今翅膀硬了,陈景然已经威胁不到他了。 但这马仁德却很是感念陈景然当年对他的恩情,因此陈景然在他这几乎是有求必应。 所以,陈景然将他介绍给了姜臻。 姜臻掀开厢房的竹帘,走了进去。 厢房里燃着佛香,佛香幽幽。 那马仁德长相普通,身材也普通,看外形绝对想不到此人是黑道中如此厉害的人物。 但马仁德看到姜臻时,却是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乖乖,陈景然的表妹竟是神仙般的人物。 姜臻没理会他的目光,出门在外,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的注视。 姜臻开门见山:今日有幸见到马先生,是想请您帮我调查一个人,越详细越好,报酬请马先生定。 马仁德收起惊艳的目光,笑道:姑娘是陈兄的妹妹,姑娘所求,在下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只是,不知姜姑娘想要我调查哪方面的消息? 姜臻说道:为求自保,想让马先生帮我查一查她身上的短处,好有个把柄捏在手里。 马仁德了然似地点了点头,又笑道:我既答应了陈兄,你是他妹子,也就是我马仁德的妹子,岂有不尽心之理,姜姑娘就等着在下的消息吧。 二人又细细筹谋了一番,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先见那马仁德出来,随后姜臻才左右看了看,走了出来。 既然来了寺庙,断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姜臻给寺庙捐了些香油钱,又拜了拜菩萨,这才坐上马车回府了。 第61章 惊闻 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姜臻给老太君念完经哄睡后,领着含珠要回院子。 从锦绣居回菡萏院,约莫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夏日的晚风吹得姜臻身上的衣裙飘飘飞舞。 在晚风的吹拂下,裙裾随着她轻盈的脚步上下翻飞,像夜空中飞舞的精灵。 含珠在姜臻身后跟着,饶是一直服侍着长大的,含珠儿也生出了惊艳之感。 夜光下的姜臻,如同夜色中的精魅。 躲在暗处的北辰也不敢再看,连忙从拐角处现身:姜姑娘,请留步。 姜臻生生停下了脚步。 是顾珩身边的侍卫北辰。 姜臻面无表情,北辰上前走了两步,作揖道:姜姑娘,公子在前面的凉亭处等候您。 姜臻眼睛向前方半坡处的凉亭望了望,上面似乎有朦胧的灯光。 姜臻皱了皱眉,我和你家公子没有什么可说的,孤男寡女于理不合,恕我不能前往。 说完,绕过北辰,头也不回的就要往前走。 似乎猜到了她会说什么,北辰又道:姜姑娘,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您看了后,自然就会过去的。 姜臻狐疑地回头,见北辰手里拿着个匣子。 北辰双手将手中的匣子递到姜臻面前。 姜臻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匣子上,心里突突跳了起来,彷佛这个匣子一旦打开,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但她还是伸手将匣子接了过来,慢慢打开,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里面的物体。 里面躺着一件黑色的衣袍,还有一张黑色鹰隼面具,面具上有金色的暗纹在流淌。 第71章 姜臻猛地盖住匣子,一个不稳,匣子滚到了地上。 姜臻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嘴唇翕动,竟站不稳似的,含珠儿忙上前搀扶着她。 姑娘怎的了?含珠也盯着眼前的匣子。 北辰则抓了抓脑袋,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里面的东西是主子亲自装好的,到底是什么,引得姜姑娘这么大的反应。 姜臻脑袋发昏,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原来是他! 她拂开含珠的手,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道:没事,我去亭子那看看。 声音里满是颤意。 含珠也要跟随,被北辰拦住。 含珠喷火的眼睛看着北辰,北辰只淡淡道:这是大公子的命令,还请姑娘先回,至于你家小姐,自有大公子会送回去的。 含珠恨恨剁了剁脚。 窸窣的脚步声渐近,顾珩微微挑眉,手里斟酒的动作并没有停,待到酒樽满,他才往人来处望去。 凉亭的一角挂着一盏八角绢纱灯,月光和灯光彷佛撕开了黑夜,将夜晚的黑寂搅得星落云散。 他细细打量着她,她好似站在一团光雾里。 微风拂来,衣袂翻飞。 他淡淡笑道:你来了。 姜臻在凉亭口站住,并不看他,只看着眼前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 顾珩并不生气,他轻笑道:过来。 姜臻抬起千斤重的脚,向他走去。 刚走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拽进怀里,她倾身坐倒在他的腿上。 她一阵慌乱,不断挣扎,顾珩制住她:别乱动。 姜臻都要吓傻了。 他喝了不少酒,呼吸间的酒意夹杂着冷梅香,喷在她的脸上,她的脖子间。 脖子间细密的肌肤不禁起了战栗。 她看向他的眼睛,因着酒色的氤氲,他的眸子像星河晕开在乌黑的水面上,波光熠熠,潋滟生情。 此刻,他的眼里全是笑意:你不是不来吗?还不是乖乖来见我了。 她低呼道:大公子我 顾珩薄唇靠近她饱满的唇,似碰非碰,你喊我什么? 远远望去,倒像是情人间在细语。 她的脸涨的通红,屏息着不敢说,生怕一动嘴,就碰上他的嘴唇。 顾珩不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向后靠了靠。 姜臻嗫嚅道:顾顾世子 顾珩的眼睛凝聚起了寒霜,姜臻无语。 那应该叫他什么? 她试探道:大表哥? 顾珩这才嗯了声。 顾珩松开她,姜臻连忙从他怀里跳了起来。 又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下。 脱离了他的怀抱,姜臻脑海清明了不少:大表哥,孤男寡女的,你你总是这样不好吧? 顾珩笑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你还要装傻? 姜臻脸刷的白了:你想要怎样? 顾珩反问:你还要继续和柳思行联系么? 姜臻咬牙:你放心,我我以后绝不缠着柳大哥,也不会缠着你身边的朋友,你的兄弟。她怕他不信,又连忙补充道:我向你保证。 顾珩唔了一声:然后呢? 姜臻道:我会很快离开国公府。 顾珩抬头看她:阿臻是个聪明人,真不知道我要什么? 姜臻不断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我救了你,表哥是君子,必定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他还以为她会哭,或者掉两滴泪,但她并没有。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的眼眶眼皮只是染上了一层绯红,像是花瓣被捣出的花汁,顾珩响起了八个字:露浓花瘦,人比花娇。 表妹也不是什么三从四德之人,我又何必当君子?顾珩笑道。 姜臻闭了闭眼睛,她不想再跟他打哑谜: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珩站起,端起面前的那杯酒,递到姜臻面前,言语缠绵:我想要你喝了这杯酒。 姜臻看着眼前这杯酒,又抬眼看他,他的眼里有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含意,直叫人发慌。 她伸出手要去接那杯酒,顾珩却不让,没松手,但仍示意她喝。 姜臻不动,两人无声对峙,不知过了多久,姜臻终于低下头,嘴唇就着酒杯,开始啜饮那杯酒。 顾珩却将酒杯慢慢抬高,姜臻却不能弃了那酒,她的脸也随着酒杯慢慢抬高,直至看见他的脸。 他的眉眼如远山般孤高,五官好看至极,端的是君子端方。 那酒杯越抬越高,些许酒液从她嘴边溢了出来,从她的下巴滑至脖子,最后又滚落那领口深处。 第62章 强迫 顾珩的眼瞬间变得晦暗,他贴近她:这酒好喝吗? 姜臻心乱如麻,忙谨慎地退后两步,这诡异的气氛和窒息感快要把她逼疯了。 酒我喝完了,我我该走了。 顾珩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微微低下身,寻着她的唇而去。 第72章 姜臻睁大眼睛,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唇,忙不迭往后退,却被他捞住腰肢,带进怀里。 他亲到的是她的手背。 姜臻进也不是,腿也不是,此刻犹如钝刀子割肉般极其难受,她猛地将他推开,恨恨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珩一张脸如同浸了寒酸:我还以为阿臻是个聪明人。 他又抬起手,指腹轻触她的脸颊,又从脸颊滑到下巴,再往下。 她眼皮颤了颤,一把按住他的手: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我救了你,明明是我救了你,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的弟弟,你的朋友,我都向你保证了远离他们,你还想怎么样? 你招惹了我,就想跑? 你胡说!我没有!她眼睛瞪着,里面盛着盈盈波光,鬓角发丝拂面,整个人透着清凌凌的魅。 还敢说没招他! 我要你取悦我!顾珩淡淡道。 姜臻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呆了。 半晌才失声,眼泪滚落:混蛋!你做梦!扬起手就要挥他。 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她,一只手便将她的双手抬高至头顶,又将她抵靠在身后的树上。 你招惹了我,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奋力挣扎,你放开我! 加上后背靠着的是棵小树,俩人挣扎间引得小树发出了哗哗之声。 顾珩几乎起火,咬牙切齿道:你 忽地,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行烟,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是谢婉华! 顾珩身体一僵,一挥手,凉亭的那盏灯火瞬间便熄灭了。 姜臻却由于急怒攻心,并没有听见那道女声。 她张嘴还要骂,顾珩捏住她的脸,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姜臻大脑一片空白。 姜臻惊得浑身颤抖,被迫发出了一丝声音。 行烟也觉得不对劲: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好像是凉亭上发出来的,难道凉亭上有人? 谢婉华道:好像是两个人 谢婉华和行烟双双对视,莫非是有人在凉亭处幽会? 姜臻这才意识到了有人发现了她和顾珩的动静,而且这人是谢婉华! 她吓得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身体也变得僵硬。 顾珩更是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凉亭的那张石桌,姜臻绷膝,抬起腿往前一踢,想将他踢开。 顾珩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哪里把这放在眼里,姜臻刚伸过来的腿便被他顺势握住。 又料定了她不敢出声,顾珩的唇顺着下巴往下,再往下 姜臻几近窒息,后面完全坐不住,被顾珩完完全全抱在怀里。 谢婉华的声音忽远忽近:行烟,回去吧,这毕竟是国公府,咱还是少管闲事。 行烟点点头。 这时,从上边的树丛里发出了一阵声响,一道影子跃了下来,谢婉华和行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只猫。 谢婉华抬头看了看凉亭,哪有什么动静,耳边只有夏虫呦呦鸣叫声和风儿沙沙之声。 谢婉华笑道:原来是只猫,瞧我俩大惊小怪的。 行烟道: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您总也睡不着也不是办法,等到老爷夫人回来,定要心疼的。 谢婉华叹了口气,带着少女的幽思。 行烟有些忿忿:小姐,那顾世子分明是欺负人,您来国公府一个月了,他连人影都看不见 谢婉华打断她:胡说,珩哥哥是因为公事繁忙才 她忽然心里酸涩不已,自己都无法骗自己。 行烟心疼不已,低声道:姑娘回去吧。 谢婉华低低应了。 俩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姜臻抖了抖嘴唇,浑身绵软,已无任何还手之力。 良久良久,顾珩才抬起头。 姜臻鬓发散乱,衣襟不整,冷笑道:表哥好福气,谢姑娘为您魂不守舍,您却在这 顾珩笑道,等着她说下去。 她却红唇半咬,两颊聚着烟霞,当真是暗夜里的精怪。 这精怪眼里的怒意很盛,他其实很喜欢看她生气发怒的模样,比她故作温顺的样子灵动多了。 温顺有礼的样子是对着所有人的,生气或咬牙切齿的模样却是对他一个人的,嬉笑怒骂他都爱。 他将她衣服的前襟陇好,又在她嘴边呢喃道:我和你之间的事,跟她没有关系。我送你回去。 姜臻气得浑身发抖,又知道自己打不了他,干脆想也不想伸出一只手往他脸上挠去。 顾珩早有防备,一只手还抱着她,怕她摔倒,只得将头往后一昂,那手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嘶他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她右手上的两根指甲滑过了他的脖子。 夜里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想象他的脖子肯定被划出了两条血痕。 空气一下凝固了,两人身形像被定住了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顾珩最先回过神来,用手摸了摸被她划出的血痕之处,心里苦笑,明日让他怎么去上值。 第73章 你是数猫的吗?爪子这么利!他攥住她作恶的那只手,恶狠狠道。 姜臻也是吓了一跳,但依旧色厉内荏道:活该,谁叫你谁叫你我还恨不得挠花你的脸。 顾珩黑暗中定定瞧了她会,闲闲地道:你试试。 姜臻气结,他这语气似乎是在说:你敢挠一下试试。 又不敢真的动手。 见她短了气焰,顾珩这才哼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等到姜臻回了菡萏院,含珠儿见到姜臻的模样,也是吓呆了。 哭出声来:姑娘他把你 姜臻摇摇头,无力道:备水,我要沐浴。 等水准备后,她将含珠儿和金钏儿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跨进浴桶里,静静泡着。 直到把自己泡得浑身通红,身上都起皱了,才开始慢慢清洗。 姜臻心里的无力感与恐惧感升了上来。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顾珩对她居然起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该怎么办? 明明是自己救了他,他却以此为要挟,迫使她屈从,他就认定了自己不敢声张么? 自己也是真的不敢声张啊 她来上京是嫁人的,若声张出去,那不等于断了自己的路了吗? 可是自己就这样任他肆意轻薄吗? 她实在是害怕,真被他吃干抹净了,她这辈子不就毁了么。 她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第63章 你脖子怎么了? 翌日,顾珩下完值后,直奔德味轩。 上京的酒楼不少,但名气最旺的,当属德味轩。 德味轩位于黎河的东岸,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酒楼,每日客流如织,生意极其红火。 德味轩里的膳食味道不仅美味,更是精致,哪怕就是一碗普通的面条,也会在碗盏边缘点缀着应季的花朵,看得让人食指大动。 当然,这碗普通的面条价位毫不普通,是其他酒楼的五倍。 其实一朵新鲜的花能值几个钱?但这份巧思就吸引的上京贵族男女慕名前来。 顾珩下了马车后,走进德味轩,直往包间而去,一旁堂倌手里拿着粗麻布,正擦拭着桌子,见顾珩走了进来,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上了。 堂堂国公府世子,左右羽林卫大将军,出手阔绰,是德味轩的常客。 顾公子,您来了,二楼上好的厢房已经给您留出来了,钱公子已经到了。 顾珩唔了一声 包间在二楼,甫一进入酒楼,顾珩便吸引得堂内食饭的姑娘们频频回看。 他身量颀长,风神俊朗,偏偏嘴角还带着笑,真是说不出的迷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那些姑娘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包厢的位置极好,坐在窗边,可以远眺黎河。 黄昏已至,天幕也渐渐要黑了,黎河两岸亮起了零星的灯光,若到了夜晚,定是一番璀璨至极的景象。 钱钰看见他,便嚷道:怎的这么慢? 顾珩落座后,自顾自筛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钱钰打量他,嘿,你不热吗? 马上就要入初伏了,空气里都是流动的热意。 但顾珩今日穿了件合领袍子,质地虽轻薄,但领子有点点高。 顾珩手顿了下:不热。 钱钰冷嗤一声,骗鬼呢,这人冬日里都洗冷水澡,今日偏偏穿了件合领袍子,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猛地扯开顾珩的衣领,赫然发现了两条长长细细的抓痕。 钱钰眼睛都瞪圆了,跟见鬼了似的,顾珩不防他的举动,狠狠拍掉他的手。 钱钰被他拂开,也不恼,连忙问道: 你昨晚去哪了?天香楼? 顾珩瞥了他一眼,一副你很无聊的样子。 那是偷偷去找那群小尼姑了? 顾珩依旧不理他。 这愈发激起了钱钰的好奇心,这抓痕一看就是女子留下的。 他好奇地百爪挠心:长公主送你的通房,你享用了? 顾珩不悦:你胡说什么?我看你闲的很?叫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没? 钱钰一双眼睛依旧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压下心里地好奇心,撇撇嘴,坐下来,嘀咕道:欲盖弥彰,一看就没干好事。 顾珩: 此时,钱钰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正经之色:我这几日在花楼、黑市以及坊间暗查,探子也给了回复,你年前在滇地中的那支箭矢我研究过,正规的军器上都有大渝朝指定的徽记,无一例外,但那支箭矢没有,那箭难道是私铸之物? 顾珩点点头:我记得,我父亲三年前与北境的匈奴进行生死一战时,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中,却偏偏被人诱入了圈套,等我赶来支援时,父亲已我当时查探了最后交战的战场,发现对方使用的弓、弩、头盔还有披甲,很像是大渝朝的工艺。 钱钰惊讶:你怀疑有人私贩兵器?这不可能! 第74章 顾珩轻讽道:如何不可能?你刚刚不是说你调查的那支箭矢没有朝廷的徽记吗?那不就是私器! 可是朝廷对军器的管制一向严格,别说军器了,就是战时所需的马匹、牛筋这样的物资,也是由朝廷掌控的,想要在边境互易难如登天,更别说军器了。若有人大量私铸军器,还需要运输到边境,这太扎眼了,官道也是会有记载的,可是至今并没有相关运输记录。而且,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这一切,就必须兵部、吏部以及边境的军队共同参与,协同负责的,谁的手能有这么长? 钱钰说着说着,悚然心惊:难道,这个人连兵部、吏部、边境禁军都收拢归为己用了? 顾珩难得朝他递上一个赞赏的眼神:有何不可,私铸兵器是重利,总有人铤而走险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非你还以为如今的大渝朝有半分建朝时的朗朗清气? 钱钰一时无言。 大渝朝承平已久,表面依旧繁华,其实国库已然空虚,圣人也不思国政,近几年更是沉迷于炼丹修道一事。 大渝朝所有的军器都是由军器坊打造,军器坊又是由兵部直接监督的,打造好的军器再由兵部按制分发给禁军与地方厢军,所以兵部尚书陈鹤容那个匹夫,必定不干净。钱钰补充。 这是一条线索。莫忘了,还有工部。 工部侍郎是近三年才提拔起来的万盛宁,乃当朝万贵妃的父亲。 至于驻守边境的禁军,其将帅本是我父亲,你想想,我父亲战死后,又是谁接替他?他背后的主谋是谁,你就不难理解了吧。而且,我有理由怀疑,我父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意在夺权,培植势力。 钱钰耳朵边嗡嗡作响,被这一连串的推断震得说不出话来。 顾珩没有逼他,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喝下。 钱钰润了润嗓子,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最近有探子回我,上京又有不少权贵人家在放印子钱,若要查,估计朝廷官员要倒下一半。就是不知这印子钱跟军器有没有直接的利益挂钩。 第64章 有几分心机或可自保 顾珩冷笑道:怎会无关?前朝时就有命妇私底下偷偷放印子钱,每月三分行息,当月若还不上,则利滚利。那时正值地方性灾荒,流民涌入上京,吃不饱饭就只能铤而走险,这群流民从命妇手里得到印子钱,又还不上,最后被迫将妻女送给权贵或卖入青楼,事件之恶劣令先帝大怒,杀鸡儆猴,将命妇处死,并颁布了相关法令,在严苛的法令下,再无人敢放印子钱。没想到,如今又有人想趁机挑起上京内乱,动摇国之根本,须知,重利盘剥下,必定民不聊生,此人其心可诛。 放印子钱谋取而来的利钱,最终的流向去了哪里?钱钰,你好好查一查。 钱钰郑重点头:你怀疑利钱的流向与兵器有关? 顾珩点头:不然呢?既然有人私铸军器,又养私兵,那么就需要大量的金银,靠放印子钱得利还远远不够。你说说,还有什么是敛财最快速的方法? 钱钰敛容,想了想:那必定是铁矿。 顾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滇地有丰富的铁矿,北星已快马加鞭传了密信回来,他已经找到了滇地的秘密武库,你都不敢相信,滇地的武库修得比上京的还要大。而且,除了铁矿,还有敛财最为迅速的手段,那就是贩卖私盐。 贩卖私盐必在沿海一带,你迅速着手去办这事,最好亲自去一趟江南。 钱钰忙应了个是。 这是下级对上峰绝对服从的下意识表现。 顾珩,照你这么说,这个人既私铸兵器,又阴养军队,招兵买马可是想 那四个字在钱钰嘴里滚了几滚,终究是没说出来。 顾珩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以权谋财,再以财博权,当真以为没人能制得了他么? 钱钰没有说话。 你看吧,上京很快就要变天了。顾珩淡淡说道:点菜吧,你请客,柳兄快到了吧。 钱钰知道他不想再聊,笑骂道:你丫的惯会宰我。 说完,又按了按桌上的铃铛。 那堂倌走了进来,钱钰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 有麻油羊骨髓、乌骨鸡炖蘑菇、红烧鲫鱼、玛瑙肉、凉拌海参,清炒新鲜时蔬,还有一道雪花豆腐,又叫了一壶酒。 不一会,饭菜刚上没多久,柳思行来了。 钱钰嚷道:来得早,没有柳兄来得巧。 柳思行脸上是得体大方的笑,当真是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他坐下来,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筷箸便吃了起来。 三人时而碰杯,时而谈笑,是十分融洽。 这几道菜中,顾珩最中意那道雪花豆腐。 咬一口,便是那软嫩的豆花,滑嫩软滑,入口即化。 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昨晚盈满自己手心与唇舌的娇软,真是重不得一分,娇气的很。 这样想着,顾珩免不得心猿意马了起来。 钱钰纳闷:你一向不挑食,今天怎的爱吃这盘雪花豆腐了? 第75章 顾珩: 你管得真多。顾珩怼他。 钱钰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又朝着柳思行挤眉弄眼:柳兄,最近可是走桃花运了? 柳思行一愣,淡笑道:此话何解,我一介布衣书生,哪有姑娘愿意跟着我。 钱钰见他不承认,笑道:嘿你还不承认,上巳节那日我和顾珩分明瞧见了的。 柳思行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筷箸,又看了看顾珩,笑道:那日是偶然遇见顾兄府上姜姑娘的,并非是有意相约,钱兄莫打趣我了,不然折损了姜姑娘的名誉,思行罪过就大了。 钱钰一愣,抓着头:那样极品美貌的姑娘,柳兄居然不动心?怪不得姓柳,难道和柳下惠是一家? 顾珩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心里不悦,只冷冷瞪着他。 钱钰: 又惹到他了?忿忿喝起酒来。 见钱钰闭了嘴,顾珩给柳思行斟酒,状似无意地问道:柳兄今年和我同岁,再过俩月就过了孝期,有想过找什么样的姑娘吗? 柳思行笑了:此事随缘罢了,我并不刻意追求。 说得好,俗话说,娶妻当娶贤,柳兄一身才华,若能效力于朝廷,是朝廷之幸事,明年四月殿试过后,上京贵人们行那榜下捉婿之事,柳兄何愁找不到称心的妻子,可切莫被某些有心机的女子给骗了。顾珩淡淡地笑道。 柳思行有一瞬间怔愣,总觉得顾珩这话意有所指。 柳思行笑道:顾兄,怎的感觉你话里有话, 顾珩看了他一眼:柳兄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柳思行疑惑道:顾兄说的可是住在府上的姜姑娘? 顾珩哂笑:让柳兄见笑了。 柳思行却撑着脑袋笑道:顾兄,在下和你的看法却不一样,姜姑娘那样的容貌,加上身世差了些,她远离滇地来到国公府,身边无一为她筹划之人,加之上京人人拜高踩低,姜姑娘有几分心机或可自保。 而且,顾兄为人磊落,从未听你贬损过女子,今日又是为何? 顾珩: 柳思行笑得愈发温和,慢悠悠吃起菜来。 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钱钰插嘴道:什么,那姑娘竟然只是商户女子?那就是和你们国公府没什么关系了,我一看她心就痒,她这样的出身当不了正妻,你看能不能 他又不笨,听了顾珩刚才的一番话,他似乎不喜这个姜姑娘,这就好办了。 刚说完,钱钰就感觉到顾珩的不妙来。 他随意向后靠了靠,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手臂懒散地搭在钱钰的肩膀上,随意看向他的眼眸却布满了冷意,脸上却挂着笑:嗯?说啊 钱钰被他的神情盯得发毛。 别看钱钰是上京的霸王,吃喝嫖赌都占了,成日里也是溜猫逗狗,行事不着调的,但他却有一个既怕又佩服的人,那就是顾珩。 第65章 受灾 俩人曾是同窗,曾一起在墨阳书院上过学,那个时候他可是京城一霸,身边围满了狐朋狗友。 顾珩一入学,迅速就抢走了他的风头,长得比他潇洒,课业成绩比他好,就连家世都比他强,很快便成了书院的风云人物。 这让钱钰如何能忍,更气人的是,他当时喜欢墨阳书院的一个女助教,可偏偏那姑娘时常看着顾珩脸红。 他愈加气闷,便召集了几个同样看顾珩不顺眼的人一起背后偷袭顾珩。 哪知被他察觉,顾珩以一敌多,将他们几个一个个摁在地上,胖揍了一顿。 钱钰快气疯了,顶着一张猪头脸去找夫子告状,哪知夫子找了根棍子倒追着他打了起来,原来夫子的桌案上放着一封钱钰写给女助教的艳诗。 这自然是顾珩的手笔,那首艳诗是他从街边买的小本本里看到的,当时抑扬顿挫地读了出来,不想被顾珩偷听了去,还模仿他的笔迹栽赃陷害他。 他的字迹狗爬似的,也是难为顾珩了。 当然这是后话。 至此,钱钰彻底被顾珩掐住了七寸。 钱钰至今想起来,觉得自己与顾珩相比太过单纯。 顾珩这种人模狗样的才是真正的腹黑,满肚子坏水。 如何不叫他既是害怕又是佩服的? 三年前,他因为家中庶弟的陷害,被父亲逐出家门,在街上喝得晕头转向之际,顾珩出现在他眼前,只淡淡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混。 哪知道这厮给他安排的活竟然是去花楼、酒肆或黑市等地收集信息与情报,名声比以前更臭了。 奇怪的是,父亲见他和顾珩交好,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起来,至于去花楼酒肆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不管怎样,他彻底成了顾珩的跟班,打算给他做牛做马了。 平日里俩人也总是开玩笑的,说得更露骨的也有,何况他觉得自己也没说啥过分的话,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这般冷眉冷眼,似乎多说一句就要拔了他的舌头似的。 他和顾珩相识的时间不短,知道他看起来愈是云淡风轻,愈是盛怒。 他长时间受他淫威,舌头打了结,哪里敢老虎屁股拔毛,说出后面的话来,只能嘿嘿笑了,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第76章 一旁的柳思行默默看着他二人间的眉眼官司,更是印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臻那样的美色,当她弯下身躯对你示好,又有几个男子不会心动? 柳思行也不例外,但那日母亲的话点醒了他:行儿,这样的姑娘不属于你,没有家世为依傍,就算你进士及第,也是护不住她的。 他这才打消了念头,心底有淡淡的遗憾。 他不笨,能猜到她的盘算,但依旧为她感到有丝心疼。 如今见顾珩这样,心里顿时松快了不少。 一时三人酒足饭饱,走出德味轩时,天上遍布着点点星光。 钱钰麻溜地滚上马车便回府了。 柳思行也正要和顾珩告别,却见顾珩一脸踌躇的样子,他心里笑意更盛。 只对着顾珩说道:顾兄,在下曾借过一本游记给姜姑娘,若姜姑娘看完了,烦请顾兄替姜姑娘把那本书还给在下。 顾珩忽地松了一口气。 柳思行脸上笑意不减,向顾珩告辞后,身影就融入了夜晚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 月儿高悬,银色的光辉撒进院子里,慈安堂一片宁静,晚风吹拂,依稀能听见远处蛐蛐发出的高低起伏的声音。 若再走近些,便能听见一道低低的绵软的声音,正在念着佛经。 天气炎热,听着这样的声音,燥热的心也似乎安静了下来。 顾珩在后院子里慢慢站着,没有立刻进去,想让耳朵再享受享受那道声音的洗涤。 声音停顿处,却听见老夫人声音传来,带着笑意:臻丫头,今天就别念了,你也歇歇。这些天啊,我睡眠真真好了很多。下午晚饭喝了两碗你熬的荷叶粥,感觉心头也没烦闷了。 一旁的杨嬷嬷接着老夫人的话头:这臻丫头的心思还真巧,荷叶粥居然还能这样做,以前吃过的荷叶粥都有一股涩味,这臻丫头熬的粥吃起来还有一股清香。臻姑娘你也教教老婆子我,回头我也好叫我儿媳妇学一学。 一把绵软娇嫩的嗓音缓缓道来:其实也不难,摘一片干净的荷叶,剪下一小圈来,切成片状,剩余的荷叶则当成锅盖,快收锅的时候把切好的荷叶片扔进去煮一煮,然后夹出就可以了。另外,熬粥的时候,水汽蒸腾,遇到荷叶则会沁出水珠,那水珠滚落粥中就带有荷叶的清香了,而且粘糯晶莹。 杨嬷嬷听完乍舌:这也太雅了,用荷叶当锅盖,亏姜姑娘想得出来,我那儿媳妇是个糙婆娘,以后还是多蹭蹭姜姑娘亲手做的吃食好了。 老夫人闻言笑道:做吃食不难,难的是这份奇巧心思,臻丫头,跟祖母说说,你这些古怪的吃食都是打哪学的? 那声音发出了轻笑,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羽毛不停地在顾珩心间挠啊挠:我家是滇地的,那里气候好,小时候调皮,天天跟伙伴们外出玩耍,我母亲也是不拘我的,上山下海找吃的,所以就学会了这些。再大一些,就不出门了,常琢磨着给母亲做些好吃的。 顾珩挑挑眉,他就知道,她和上京的贵女是不一样的,上京的贵女打小就不能轻易出门,她小时候那么皮? 如今看起来端庄有礼,其实私底下脾气不好,不经逗,逗一下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轻笑一声,抬起脚开始往祖母的内室走去。 门口守着的青烟正在打盹,一见他来了,瞌睡都跑了,红着脸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老夫人正和姜姑娘说着话呢,奴婢进去通报声。 顾珩淡淡地唔了声。 从他的角度望去,透过一扇素娟屏风,能看到一纤细的身影,腰身细软。 顾珩不由得想起了钱钰曾对他说过的一段品评女子的话: 女人美但无智慧,那么这美一定是她的灾难。 女人美且聪明,那么这美一定是男人的灾难。 顾珩此刻深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受灾了。 第66章 调戏 青烟出来,轻声道:大公子,听到您来,老太君可高兴了,您快进去吧。 顾珩踱步进去,看见老夫人靠在床上的软枕上。 知道他进来,姜臻身子一僵,眼睛低垂。 见到他,老夫人眉开眼笑:珩儿,你在宫里头忙,天气也热,这么晚还跑来看祖母。 顾珩掠过坐在小凳子上的姜臻,直直走到老夫人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事情再忙,也不能忘了祖母,听闻祖母睡眠不好,过来看看。 老太君对这长孙爱重得不行,此刻见这长孙暖语哄她,心情顿时开心了不少,眼里眉梢俱是笑意。 姜臻心想,这府里还是顾珩的话对老夫人最管用,只要他来,老夫人的病都能好一半。 杨嬷嬷笑道:大公子只要常来,老夫人的病就好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 姜臻深以为然。 不得不说,杨嬷嬷常年跟着老夫人,把老夫人的喜好摸得很清楚,果然老夫人笑道:你这老货就爱打趣我。 老夫人疼爱地看着长孙,跟他说着话:有臻丫头照顾我,祖母睡眠好多了。 顾珩淡淡地回头,看着坐在那低垂着眼的姜臻,轻笑道:有劳表妹了,不知表妹有何需求,只管开口,也好让我报答表妹的一片孝心。 第77章 想让你滚远一点可以吗? 姜臻也不看他,眼睛只盯着他那个方向的某个点:大公子说笑了,照顾老祖母不累,何谈报酬。 老夫人又笑道:阿臻这些时日确实辛苦了,珩儿,马上入伏了,你过几日是不是要休沐几天,不然带着弟弟妹妹去清凉山庄里小住几天,凉快凉快。 一旁的姜臻忙摇头:祖母,不可,您最近睡眠刚有起色,不能半途而废,阿臻不去了,在府里陪着您老人家就行。 她压根才不想去那什么清凉山庄,任何有顾珩的场合她都不想去。 顾珩眉眼淡淡的。 老夫人不认同的说:你这孩子,孝心我心领了,年轻人好好玩一玩,等回来了再替祖母按摩念经,不差这几天。 姜臻欲言又止,顾珩开口了:既然表妹有此孝心,祖母就成全了她吧,祖母这些天又适应了表妹的照顾,有她陪着,孙儿也放心。 顾珩有自己的想法,每年的七八月份,不少世家子弟和姑娘家都会去清凉山庄避暑,她又是见男子家世好就攀附的性子,万一自己一个不查,她攀附上了别人怎么办? 是以他觉得姜臻还是待在府里最妙。 长孙都这样好了,老夫人这才作罢了。 老夫人年龄是大了,但眼睛还不算太花,房间里灯也点得亮,她模模糊糊地看见顾珩脖子上的抓痕。 老夫人关心长孙,忙直起身子,就要用手去摸那抓痕:珩儿,你脖子是怎么了? 边问边打量那抓痕。 老夫人是什么人?这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饭还要多。 这是被人抓的?老夫人狐疑道。 难不成是被女人抓的? 还有女人能近孙子的身? 听到老夫人如此一问,坐在一旁的姜臻瞬间僵直了身子。 自打顾珩进门,她压根没见他的脸,此刻听到老夫人的问话,有些慌乱地抬头往他的脖子上看去。 那两条抓痕甚是清晰,被抓得破皮,出现了两道长长的红印。 她一时控制不住,想起了昨晚,脸色就烧了起来。 顾珩摸了摸那两道痕迹,漫不经心道:什么人敢抓孙儿,是孙儿在宫里当值时,被一只猫给抓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宫里养的。 老夫人神色微动,细细观察坐在自己跟前的孙子。 顾珩是什么人,总之看起来就是神色极其自然,表情四平八稳。 当真? 顾珩笑道:自然是真的,那是只白猫,爪子粉嫩嫩的,孙儿一时觉得喜爱,就抱了下,哪知那猫看起来温顺,实则脾气太差,一不小心就被她挠了几下。 老夫人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又想到了谢婉华。 坐在一旁的姜臻实在听不下去了,脸上的红几乎蔓延到脖子了。 她忙对老祖宗告辞:祖母,那阿臻先回园里了,您和大公子慢慢聊。 老祖宗此时心思都在顾珩身上,见状应了声好。 顾珩见她薄绯盈面,故作镇定地往外走,淡淡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姜臻越想越气,手中那把鸳鸯戏水的团扇被她几乎抓烂了。 他那番解释听在她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调戏。 回到菡萏院,金钏见她回来,讶异道:姑娘脸怎的这么红,可是太热,奴婢给您端一碗冰碗来。 姜臻点点头:不要太甜。 金钏忙应了。 不一会,冰碗端来了。 话说,这冰粉还是姜臻教她做的,透明爽滑的冰粉上面,可以铺一层薄薄的山楂碎、瓜子仁、鲜藕、葡萄干、西瓜粒等,很是清甜可口了。 姜臻满足地吃了一碗,才觉得把心头那股燥热压了下去,还想叫金钏给她加一碗。 金钏忙道:姑娘,不可贪食,不然来小日子又该喊疼了。 含珠也搭腔道:是呢,姑娘还是少吃点,这还是您告诉我们的呢。 姜臻失笑:行了,唠唠叨叨的,不吃总行了吧。 三人相视而笑。 夏季,天气本就炎热,姜臻主仆三人均来自滇地。 滇地一年四季如春,气候很好,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哪里像上京这般四季分明。 冬天冷的人束手束脚,夏天又热的人蔫头耷脑。 姜臻恨不得一天洗十个澡。 冲完凉后,姜臻躺在她新买的花纨簟上,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她抱着软枕,斜趴在天丝被上,长发铺了一枕头,默默地想着事。 不知道马仁德事情查得怎样了。 入京快五个月了,日子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再过不久,她就要满十七了。 她的亲事一点进展也没有,怎能不着急呢? 正胡思乱想间,便听到金钏儿在房门外喊她。 她让金钏儿进来,金钏儿脸色谈不上好。 怎么了?姜臻见她脸色不虞,问道。 金钏儿咬着牙道:大公子院里的北辰,刚来传话,大公子在在后院等着您。 姜臻禁不住气血上涌。 金钏儿支吾道:大公子说,如果您不出去的话,一会他就自己进来了。 第78章 姜臻咬牙,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又怕他闯进来,她现在对他的人品不抱任何希望。 第67章 小径 她愤恨地开始换衣服。 等到她穿好衣服,打开后院的门,便瞧见那男人站在月色里,一派怡然自得。 顾珩回头,见她穿了一件腰带较为繁复的嫩绿夏衫裙,头发应该是洗过刚烘干,用一根簪子松松挽就,皮肤吹弹可破,就像透着光似的。 她的眼里有火星子在迸射。 姜臻抿嘴走过去,虽然您是国公府的世子爷,这国公府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是您的,可我毕竟是个姑娘家,世子爷三番两次来我的院子,是否不妥当。 顾珩淡淡说道:既是国公府,我想去哪就去哪。 姜臻气倒,他以为他是谁,却也是奈他不何。 顾珩无视她的怒火,自顾自地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上,笑道:表妹打算一直站着跟我说话么?顾珩笑着看她。 姜臻想了想,跟他一直杠着确实没啥作用。 便走到石桌旁,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夜里的风都是热的,竹叶沙沙作响,月色下的丽人娇弱纤楚,一些没挽上去的发丝在她脸上拂动。 顾珩看了她一会,漫不经心道:柳思行借你的那本游记,你若看完了,就给我,我替你还他。 姜臻心里一紧,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切断了自己与柳思行的可能。 姜臻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又别过脸:没看完。 顾珩道:你想看什么样的游记,我都有,柳思行的那本你给我。 姜臻不答。 顾珩看着她,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不愿意? 只余竹叶的沙沙声。 顾珩唇角勾出了一道淡淡的笑,明明脸色是温和的,眼睛里的寒意却让人无端发寒。 姜臻掐了掐手掌心,又唤了声含珠。 含珠捧着那本游记走过来,放在顾珩面前。 顾珩眼里的寒意这才慢慢消散,他散漫地问道:表妹这个院子当真安静,对面竹林深处有间竹屋,你去过吗? 姜臻摇摇头:远远望见过,但没有去过。 想不想去看看? 姜臻直接拒绝:不想。 顾珩却不由分说抓住她的一只手,拉着她起身:我带你去,有条近道。 后院的北侧是一道山坡,看起来很是陡峭,姜臻从未上去过。 顾珩拉着她,七拐八弯,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窄小的木门。 他解释道:府里西边后山无人打理,本来是想开辟出来再盖几座宅院的。这几年耽搁了,导致后山荒废,滋生了一些蚁虫蛇之类,不得已只好在此处安了一扇门。 姜臻细看,这门厚重灰窄,质地却很坚硬,想来需要三四个壮实的婆子才能推开这扇门。 顾珩使力,这扇门在她眼前徐徐打开。 顾珩拉着她穿过门,眼前有一道阶梯,拾阶而上,很快便到了山上。 外面的星光、山风、虫鸣一下涌入而来。 山上比山下凉快了许多,姜臻四处打量,山上空旷,倒是种了不少树,棵棵枝繁叶茂。 山体其实并不高,从山上往山下望去,能看见菡萏院的后院。 顾珩见她打量,又说道:走吧,去竹屋那边。 没多久,那座竹屋就出现在眼前,探头往前一看,姜臻惊异,竹屋所处的地势很高,竹屋东南角往下居然是沧浪院! 原以为菡萏院在最西边,沧浪院在最东边,可是通过那扇门上来,发现两院竟然隔得很近。 若从菡萏院的竹林深处直直走过来,怕是要走一个时辰的。 姜臻跟着顾珩来到了竹屋前。 顾珩先推开了竹屋的门,不一会,里面的灯亮了,竹屋也现出了轮廓。 剥去了枝丫的粗壮木桩嵌入地下成了竹屋的四个角,竹屋悬空两尺,圆滚的竹身为壁,油布蒙顶,上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茅草,看起来极是风雅。 竹门前有这竹子铸成的三四级台阶,她踩了上去,发出了咿呀轻响。 走进竹屋,竹壁散发出来的清香钻入人的鼻尖,竹屋内的陈设很是雅致,头顶开了天窗,竹屋三面是宽大的竹窗。 三面竹窗悬上了细白的纱帘,此刻被风吹得四面翻飞。 屋子里面似乎还有一室,因着隐私,姜臻没有进去。 屋子靠墙的一面布置成了茶室,铺着洁白的蒲苇席子,摆着一张甚是古朴的矮桌子,席子上丢着好几个蒲团和靠枕。 仔细观察,这桌子看似古拙,实则是黄花梨材质的。矮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沏茶工具,旁边还放着一个风炉,炉子上正煮着水,汩汩地冒着烟。 第68章 饮茶 顾珩此刻盘腿坐在蒲团上,悠闲的沏着茶。 姜臻透过竹窗望去,一边是修竹万竿,一边是淙淙溪涧,在此处饮茶,当真是给神仙做也不换的好日子。 姜臻在顾珩的对面坐下,此刻竹屋内已是茶香氤氲,雾气霭霭。 顾珩给她斟了杯茶:阿臻觉得此处如何? 姜臻真心夸赞:很风雅的所在。 第79章 顾珩笑道:你若想来,可以随时来,我可以找人把那门换了。 姜臻没有接话。 顾珩也没指望得到答案,而是给她面前的茶盏倒着茶:尝尝这个茶。 茶汤红鲜明亮,姜臻慢慢抿了一口,茶味浓郁,入口甘醇,气味悠长。 这是滇红茶? 顾珩笑道:正是表妹家乡的茶。 姜臻答道:这也是我猜的,滇红茶是贡茶,民间不可得,偶有也是挑拣过剩的尾茶。 两人再无话,姜臻有些受不了此刻的安静。 饮完一杯茶后,她便站了起来:大表哥,我该回去了。 顾珩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姜臻被迫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上次你戴的那个金指链,是在哪里打造的? 姜臻心里一咯噔,若无其事道:怎么?是我从别人处买的,大公子能还我吗? 他望着她,眼里似海面打着旋,给人深不可测之感,当真? 姜臻低头,淡淡道:自然是真的。 顾珩沉默了会,嗯了声,没有再问,姜臻想要爬起来。 从山上到竹屋一路走来,风很大,她松松挽就的发髻此刻摇摇欲坠,顾珩心一动,伸手抽走了她发上的簪子。 瞬间青丝如瀑坠落,蜿蜒堆在她的腰间,莹白小脸出现了惊慌。 顾珩忽地口干舌燥起来,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里。 他身上的冷梅香气扑满她的鼻腔,她挣扎,嗫嚅道:大大表哥。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又捕捉到了那股独有的馨香。 你用的什么香?虽然早知道答案,顾珩依旧低声问了出来。 被他的气息包围,姜臻一脸慌乱,一脸迷茫。 香? 她虽然制香,但压根不爱用香,只有保持鼻子清净才能更好的品香。 看她迷糊的样子,顾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低声笑了,唇又从脸颊来到她的唇角。 她的唇没有涂口脂,凉亭那次也没有涂。 他却觉得不涂的滋味更美妙,她的唇看起来像饱满多汁的荔枝,剥开全是甜蜜的滋味。 他吻住了那两片饱满的唇 姜臻实在是恨自己的不争气,每次被他强口勿,自己就浑身无力。 这种亲密叫她心慌意乱。 姜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菡萏院的,回来时也是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被那人用一件披风罩着,抱着回来的。 含珠伺候着她换了衣服,一挨着自己的床,她就睡死过去了。 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了。 姜臻打量了自己的全身,上身是薄薄的米白色单衣,下身是一条鹅黄色的撒脚裤。 她一个转身,嘶了一声。 偷偷掀开单衣看了看,这一看,脸又是染上了一片红,像春天的桃花,又像天边的云霞,七分气二分恼一分羞。 事实证明,一旦一个阵地失守,就别想着再坚守了,她只能坚守她最重要的领地,那是她最后的资本了。 与凉亭那晚不同的是,竹屋里灯光耀耀,他在山峰间发现了她那枚朱砂色的胎记,状若桃花,色若春晓。 这于顾珩而言真是惊喜的发现。 姜臻却心里暗恨,他敢对谢婉华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恐怕谢老太傅会拿把菜刀追着他砍吧。 说到底还不是欺负她身世差,无人为她撑腰,看不起她,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地轻薄她。 她心里暗自想,且等着吧,她总要找出些他的错处在手里的,才好拿捏他。 *** 正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 顾玥、姜姝、谢婉华和苏映雪本来于六月初五启程去清凉山庄避暑的,她们这几日正兴冲冲地收拾避暑的装备,只姜臻乐得自在。 临出发的头一天,宫里的万贵妃派人来了信,原来过几日是贵妃生辰,皇帝依着万贵妃的意思,邀请上京一些有头脸的贵女公子去西苑行宫避暑,陪贵妃过生辰,并要求每位贵女公子都得献艺,不得有例外。 国公府自然在邀请之列。 虽说都是去避暑,但意义就不一样了,清凉山庄是国公府自己的庄子,西苑行宫是皇家的,府里公子小姐也都去过好几次。 这次去还得捧着万贵妃的臭脚,姜姝多少有些泄气,哪有在自家庄子里玩得开心。 老夫人不免担心女孩们的安全,顾珩却淡淡道:此次西苑行宫的安全部署由孙儿负责,祖母勿担忧,有孙儿在。 有长孙护着,老夫人就放心了。 因着秋闱在即,顾珽正废寝忘食地啃书本,顾珣也有公务在身,因此他二人并不随行。 令人吃惊的是,就连姜臻也在相邀之列,收到了万贵妃下的帖子。 这着实有些诡异。 姜臻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何万贵妃是给她下帖子,难道跟万玉茹有关? 可是她和万玉茹也是没交集的,万玉茹可是很看不起她的。 想不出来就不想,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因此,姜臻也忙让含珠儿收拾避暑一应之物:雨伞、蚊虫膏、草帽、遮阳伞、帷帽等。 第80章 金钏这几日有些中暑,上吐下泻的,帖子里规定一名贵女只能携带一名侍女,姜臻便打算带着含珠一起去。 六月初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69章 万贵妃 京城离西苑行宫不过两个时辰,行宫建在深山之中,幽静清凉。 居住的地方也大的惊人,遍布院落和阁楼,碧水环绕,当真是山水相依,景致醉人。 顾珩被皇帝派来掌管西苑的安全,早提前了几日派容俊辉提前探路,做好了安全布署。 此次被邀请的贵女,姜臻见过不少,除了万玉茹外,还有兵部尚书之女陈锦遥、户部侍郎的女儿乔婉绮、平西侯府的容萱。 令姜臻吃惊的是,居然还有永安伯府的徐心微。 此次来行宫的公子哥和姑娘们,皆是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家儿女或世家子女,怎么徐心微那样的家世也能被邀请? 既然是来避暑的,大家穿得很是凉快,薄衫美肌,说不出的诱人。尤其是那万玉茹,胸前就很是有料,加上她本来就长得妩媚有风情,刚进入行宫的主殿时就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万玉茹像只骄傲的孔雀,连一个眼风都没赏给那些人,她的目光倒是一直追着顾珩跑,就盼着顾珩能和她来个对视,可惜顾珩也连一个眼风都没赏给她。 姜臻感叹,这媚眼也是白抛了,那男人可是一点也不领情。 她也很快知道为何徐心微能来行宫了,原来是攀上了万玉茹。 只见她一会给万玉茹扇扇子,一会递茶水,好不殷勤,万玉茹的丫鬟倒能享受难得的清闲。 一走进行宫的主殿,姜臻发现每张座位上都贴着名字,她的名字在最尾端,离姜姝、顾玥、谢婉华的座位相距甚远。 这是什么意思? 顾玥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瞧了眼万玉茹,万玉茹昂着精致的下巴,朝着顾玥笑了笑,又看了眼姜臻,眼里是藏不住的恼恨与鄙夷。 姜臻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上巳节的时候,顾玥、姜臻、苏映雪三人去红柳河的山头赏花,拒了万玉茹的邀请。 那万玉茹怀恨在心,她堂堂忠勤伯府的嫡次女,姐姐是当朝宠惯六宫的贵妃,顾玥居然因为自己未给那卑贱的商户女下帖子,而拒了自己的好意。 她哪里肯罢休,顾玥是国公府唯一的顾姓女孩,真正的金枝玉叶,万玉茹不会明着开罪她,她想教训的是姜臻。 若不是她,顾玥怎会与自己反目? 因此,她这次让姐姐也给姜臻下了帖子,就是想狠狠敲打敲打她,出出自己的恶气,让她明白自己的斤两。 顾玥抱歉地对姜臻说道:臻妹妹,都怪我,上次不过是没去她家的香山赏花,撂了她的脸,本以为她这次是醒悟了,没想到 姜臻摇了摇头,玥姐姐就别自责了,再说你们都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敢怎样的。 谢婉华亦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补充道:臻妹妹别担心,一会你就在我身边加张凳子,她不敢怎样的。 姜姝也气得鼻孔冒烟,她一直看万玉茹不顺眼,上次在红柳河那她可是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万玉茹,如今她这样对姜臻,姜姝心里也气得很。 姜臻再不好,也和她一样姓姜,她能欺负姜臻,但别人不能欺负,看不起姜臻,也就是看不起她姜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姜姝看了看姜臻,口气不善地说道:你就在那好好坐着吧,别给国公府惹事了。 姜臻心里有些发苦,这上京的贵女,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如果万玉茹只是想边缘化她,姜臻还乐得自在,她一边吃着点心,饮着香甜的果饮,默默打量着殿里的人。 万贵妃尚未到殿中,她的生辰在三天后,听闻三天后皇帝会亲自来给她贺生辰。 殿中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姿态,若让姜臻来看,最为出众的还是万玉茹和谢婉华。 谢婉华气质端庄,是闺秀中的淑女典范,亦是上京名门世家争相欲娶的第一闺秀,上京人用牡丹来形容才情气质出众的谢婉华。 她静静地坐在那,眸似秋水,秀美高贵,确实像一朵雍容的牡丹,瞧之可亲可敬,让人不敢轻易亵渎冒犯。 姜臻在打量他人的同时,也有人在偷偷看他。 那人一见姜臻的模样,便似全身酥软般,怔怔回不了神。 她低着眉眼,穿衣打扮很是低调,却愈发显得她的容貌更是出挑,乌发如云、红唇如花瓣一样娇艳,远远坐在那,将她人都衬得灰扑扑的,清绝似姑射仙子。 似乎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姜臻抬头,便见一模样周正的男子正盯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撞,那男子脸倏地红了,呐呐回转了头,这一幕落在了徐心微的眼里,她眉心一动。 那男子正是徐心微的哥哥徐若盛。 谢婉华这朵牡丹近一个月来都住在国公府,如今上京人人皆在传,谢婉华是国公府内定的世子夫人。 顾珩是上京女孩们的梦中情郎,是挂在树上顶梢的香果子,此前这颗香果子是大家的,谁都能幻想着某天把它摘下来,此时这颗香果子却被谢婉华摘了下来。 叫人如何不羡,如何不妒。 第81章 万玉茹看向谢婉华的目光中也带着不掩饰的嫉恨,明明是她的容貌更胜一筹,偏偏叫谢婉华抢了她的风头,甚至还传出了牡丹和芍药之争。 说什么牡丹雍容,芍药无格,牡丹是上品,芍药姿态俗艳,难免落了下乘。 不仅如此,她想嫁给顾珩的梦想也被谢婉华毁了,万玉茹心里愤恨难当。 不一会,小太监尖长的嗓音喊道: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皆俯身下拜。 一声略带沙哑慵懒地声音响起:免礼。 姜臻没想到,万贵妃居然是这副模样:身材高挑而丰腴,嘴唇红艳,两片唇厚嘟嘟的,不是时下流行的五官标准,却奇异地让人感觉到了她的魅力。 她的嗓音也是与众不同,哑哑的,沙沙的,像上等的绸子摩擦过细纱,有种撩人的味道。 身材丰满而不腻,就像刚出炉的新鲜包子,咬一口,定是满嘴的汁液。 她今日的穿着也很是大胆,领口极深,露出了大片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脖子上系着一串璎珞,最中间那颗颜色鲜红的坠子正巧垂在饱满幽深的胸口,随着她动作的起伏而微微颤动。 姜臻觉得这万贵妃犹如一朵被春风吹开的花,让人挪不开眼。 她的妹妹万玉茹也娇艳,和她一比,到底稚嫩。 那万贵妃施施然坐下,妩媚的水杏眼打量了下殿里的众人,看到了坐在最末尾的姜臻,眉毛挑了挑,又将目光停在谢婉华身上,可谓是意味深长。 本宫生辰,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热闹热闹,诸位不会怪本宫吧?万贵妃笑道,说不出的媚态撩人。 众人忙道:不敢。 万贵妃对着谢婉华道:谢二姑娘。 谢婉华忙立身,站了出来,对着万贵妃福礼:娘娘,臣女在。 人人都道谢二姑娘有牡丹之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谢婉华忙道:娘娘谬赞,臣女蒲柳之姿,当不得如此赞誉,都是时人闲暇时碎嘴之言,臣女愧不敢当。 万贵妃微微直起身子,唔了一声,谢二姑娘何必如此谦虚,谢姑娘今年可有十七? 谢婉华顿了一下:回禀娘娘,臣女正十七。 听说谢姑娘这月余住在镇国公府?万贵妃看着她笑道。 谢婉华脸都红了,但仪态依旧大方:正是。 贵妃似笑非笑:国公府世子乃人中龙凤,是翩翩公子,没想到连谢二姑娘也不能免俗。 谢婉华脸涨得通红,万玉茹见她吃瘪,心里欢快起来:都说谢家女是贵女典范,我看啊,也不过如此。 姜姝气得要死,恨不得撕了万玉茹那张嘴,没想到她们连谢姐姐也不放过。 一旁的顾玥见谢婉华被刁难,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万玉茹说道:玉茹,请慎言,婉华是长公主亲自下帖子邀约她到国公府做客的。 万玉茹脸色一变:你。 又不敢真的发火,长公主是谁,那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就连皇帝也要让她三分,更别提自己了。 恼恨的不只是万玉茹,还有万贵妃。 顾珩,他果真要成亲了么?和谢婉华? 万贵妃心里就跟打翻了调味瓶一般,各种滋味都有,恼恨最多。 那样凛冽贵气、清隽挺拔的男子,谁能不爱? 自己几次三番向他示好,他都视而不见,他难道喜欢这圣母一样的谢婉华? 瞧着吧,这次撇开圣人来行宫避暑,是她好不容易才寻到的机会,她定要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第70章 奚落 想到这,万贵妃也没了刁难谢婉华的心思。 坐在末尾的姜臻看戏看得热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腹诽,也不知这群女人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怎的没看出顾珩披着美人皮下的真面目? 却没想到自己也被点了名,万贵妃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自打进了宫,和大家见得也少了,有些脸看着也生了,只不知,坐在最后的是哪家的姑娘? 姜臻一惊,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跪下道:民女姜臻,叩见娘娘。 万贵妃先是回忆了下,又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听本宫妹妹提起,你难不成也是国公府的贵客? 那万玉茹哪里会放过这个讥讽打压姜臻的机会? 况且刚刚她又在顾玥那吃了瘪,心里正气着呢,少不得要把从谢婉华、顾玥那受来的气一起发泄在姜臻身上:姐姐,她不过是一个滇地的商户女,成日里的爱好就是数银子,快别问她了,妹妹似乎都闻到了殿里的铜臭味。 说完,拿起手边的团扇,捂住嘴笑了起来。 姜姝双眼气得要冒火,若不是谢婉华紧拽着她,怕是要立刻扑过去狠狠扇她几大嘴巴子。 殿里嘤嘤嗡嗡地议论开来了。 在座的都是勋贵子弟,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提起银钱都觉得腌臜,便有不少贵女娇气地拿起手绢掩了鼻子,生怕被那股铜臭味冲撞了似的。 为了讨好万玉茹,不少女子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顾玥面有怒色,谢婉华也是眉头紧蹙。 第82章 世家贵女间时有龃龉,但维持表面上的体面。 可这般赤裸裸地揭人老底,到底是失了风范。 殿中也有不少人腹诽,这万家的家长万喜宗以前不过是从六品的太仆寺主薄,掌管上京朝廷及诸坊监的牧马饲养、病马治疗事宜。 他倒是个好命的,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的还被送进了宫,从此万家飞黄腾达起来,皇帝不仅给万喜宗赐了更高的官位工部侍郎,还赐了爵位,封其为忠勤伯。 万家一跃成为上京的袭爵之家。 随着地位暴涨的,还有万家人的跋扈姿态,那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 这万玉茹更是个睚眦必报的,听闻万家发达后,万玉茹可是同以前看不起她的人一个个算起了旧账。 有的贵女被万玉茹整得差点疯掉,可谁也不敢与如日中天的万家叫板,只能忍气吞声。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有人鄙夷万玉茹的做派,但没人肯出言相帮,毕竟上头还坐着万玉茹的亲姐姐,谁会触这个霉头? 而且他们其实骨子里其实也是看不起商人的,因此乐得看好戏。 姜臻说不尴尬是假的,这万玉茹大庭广众之下嘲讽自己的身世,简直让人下不来台。 但姜臻知道,那万玉茹对着自己是有怨气的,若是不让她把这口怨气出掉,恐怕她会一直为难自己。 就算是国公府,也不会明着和万家对付,毕竟上头还坐着万玉茹的亲姐姐,这里的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那万贵妃皱了眉头,她本不知这姜臻是何人,是这个妹妹央着她给她也下个帖子,并把红柳河发生的事情叙了一遍,便知她这妹妹咽不下这口气。 教训教训一个商户女,倒是件小事,可是她却不知,这下贱的商户女竟然是如此容貌! 万贵妃此次打定主意要将那顾大郎君吃进嘴里的,因此很是装扮了一番,她刚进殿时,她可是见了好几个青年郎君偷瞄她,眼光停在她那丰满的胸脯上,又像受了惊似地将目光收回。 当真是青瓜蛋子,着实无趣。 她自信自己能艳压殿中的所有女子。 可是一个小小商户女,竟然生得如此绝色。 惊艳的可不止是万贵妃,殿中好几位郎君的眼神都痴迷了起来。 眼前的这位姑娘美得如天上月,自有一番光华涌动。 若说谢婉华美得端正,万玉茹美得娇媚,万贵妃美得勾惑有风情,但凡人的美如何与天上月相比? 姜臻缓缓道:民女身世卑微,此番得贵妃青眼,才有资格来西苑行宫,民女诚惶诚恐,若是无意冲撞了贵人,万望恕罪。 万贵妃收回自己的目光,倒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再美,也是个卑贱之人。 万贵妃此刻瞧着姜臻觉得极是扎眼,忙挥了挥手,让她退回座位。 她可不喜欢一个比自己长得还美的人时刻在跟前晃悠。 顾玥等人见贵妃作罢,俱是松了口气,若是万玉茹不依不挠,她定是要出去找大哥的。 今日大家赶路也累了,一会给大家分了院落,大家自去休息,晚上有歌舞,大家晚上一起来听歌赏舞。 不出意外,姜臻被分在最偏僻的翠荷苑,那里离主殿着实远,来回一趟至少大半个时辰。 含珠嘟囔着嘴:姑娘,我看还有其他近处的院落没人住呢,怎的就把你排那十万八千里的翠荷苑去了?分明就是欺负人。 这却正和姜臻的意,如今她是恨不得离这群贵女远远的,切莫又做了人的筏子,成为她们斗争的工具。 姜臻恨不得离这群贵女远远的。 虽说翠荷苑离主殿远,但走到这处院落后,姜臻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里了。 竟然是处三进的院子,很是阔绰。 第一进是用修竹连接的,第二进和第三进居然是用连廊链接起来的,错落分布,显得格外雅致和灵动。 翠荷苑的主居在第二进,东边是两条溪涧弯绕而成的小溪,泉水淙淙,清澈见底,里面还有不少红色的小鱼在跳跃。 西边就更妙了,翠荷苑为何叫这个名,因为此处有着万亩荷塘,远远望去,荷叶连绵,清新香气扑鼻而来。 姜臻踏上西边的石桥,这石桥建得极低,几乎贴着荷塘水面,石桥两侧尽是大朵大朵得荷花,粉的白的红的,尽态极妍,水底下还不时有小鱼在啄咬着花茎,引得荷叶垂颈,随风摇摆。 石桥往水中一直延伸而去,尽头是一座水苑,远远看去,像是浮在水中一样。 到底是皇家御苑,此情此景,令人陶醉。 含珠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姑娘,这儿真美。 姜臻笑着打趣:刚刚是谁在我面前抱怨的。 含珠嘟着嘴巴:奴婢说得也没错,她们本来就欺负人。 姜臻点点头,不以为然:也算歪打正着了。 第71章 心思 姜臻对含珠眨了眨眼睛: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我有些困了,先睡了。 说完,姜臻打着呵欠,往主房而去,一挨着软如云堆的锦被,姜臻便沉沉睡了过去。 行宫因被群山环绕,比上京不知道凉快多少,溪水潺潺,荷叶田田,凉爽极了,姜臻睡得很是安稳,这一睡就到了黄昏。 第83章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起床,脸上红扑扑的,是大自然也调不出来的好颜色。 含珠给她把衣裳找了来:姑娘,收拾下就该过去了,听说寻幽馆今晚有篝火呢。 看着姜臻睡醒后朦胧含情而不自知的模样,笑道:姑娘这下连胭脂都不用抹了。 姜臻点点头:涂点唇脂就可以了。 晚上不涂口脂,在灯光下会显得脸色苍白。 夜色下的行宫寻幽馆的空地上,此刻热闹非凡,正中间搭了一个大大的舞台,想来晚上还有节目表演。 旁边还有个湖面,附近的树上都挂满了各色彩灯,此刻华灯燃亮,照亮了整个湖面。 万贵妃携着众人落座,美酒、果品、糕点被美貌侍女端着一样样放置在每张桌上。 姜臻被顾玥拉着坐在一起:今晚,你就和我坐着,别去万家跟前触霉头。 苏映雪也关切地问道:臻姐姐白日里没有受惊吧。 姜臻摇了摇头:没事,虽我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但是让她出完气想必也就没什么了。 苏映雪闻言点了点头,姜姝可不依了,低声恨恨道:她可别犯在我手里,不然叫她好过。 姜臻倒是诧异地看了姜姝一眼,也算是摸清了她的性子。 姜姝性子跋扈,行事毛燥,心里不藏事,有什么都挂脸上,对自己更是时常恶语相加,但是对外又是个能拎得清的。 她可不认为姜姝是为了她才出头,纯粹是见不得有人欺负到国公府头上。 再一个,自己与她同样姓姜,欺负她令她颜面也无光。 姜臻收起心思,四处打量了下,便发现了顾珩。 他正和一男子交代着什么,姜臻定睛一看,那男子是容瑄的哥哥荣俊辉,听说是禁宫侍卫长,正是顾珩的手下。 顾珩似乎在交代他一些事,那荣俊辉生得高大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颇有正气,比身边那些白面书生的贵公子看起来要矫健不少。 当然,任何人站在玉郎顾珩的身边,都会被衬得黯淡无光。 夜晚的顾珩,已经换下了白日里沉重的盔甲,只着了一身深窄紫地玄色襕袍,腰间束着玉带,勾勒出了一段青松似的窄腰,他面容俊逸非凡,高鼻薄唇,脸上神情淡漠,眼眸沉静深邃,有着蕴藉公子的冰清玉碎。 姜臻虽然不待见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多次轻薄他的人面兽心的顾大世子,有着一副让女孩家尖叫的好容貌。 她只稍稍左右环顾了下,便见不少贵女频频向他望去,美目流转间,秋波已暗送。谢婉华、万玉茹,莫不如是。 在场的女郎,十之七八都被他勾的眼神亮了起来,精神都抖擞起来。 她撇了撇嘴,为这些人惋惜,看上谁不好,非要喜欢顾珩这个衣冠禽兽。 正巧顾珩的目光往这边投射过来,姜臻撇嘴的样子被他看了去,又立刻调转了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眼可让不少人打翻了醋盘子。 因为是夜色,谢婉华并看不清顾珩的神色,只是见他目光朝这边看来,当他看的是自己,心里怦怦地跳了起来,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万玉茹一双眼满是妒色地射向谢婉华。 坐在最高座位上的万贵妃,一双眼早已牢牢固定在顾珩身上。 他就站在灯火处,与其他郎君随意攀谈,他腰背宽阔,身长玉立,在一众身姿绵软,体型略嫌虚浮的公子哥中显得鹤立鸡群,如松如柏。 万贵妃几乎看痴了。 宫里女人多,只能围着一个男人转,且这个男人年龄又大了,近几年还迷上了炼丹问道,常常力不从心,她正值花信之年,哪里能熬得住? 深宫寂寞,如同呆在一个永远也出去的坟墓之中,与活死人无异,既然如此,何不由着自己的心性活一遍? 她开始蓄意接近他,他是羽林卫大将军,一般在宫里当值,能见到他的场合颇多。 可是,无论她怎么暗示,暗送秋波、言语挑逗,他都无甚反应。 她气馁,又有些怨愤,她不够美么,不够有风情么? 多少男人见到她都走不动路,她不信,世上还有洁身自好的男人?还有不偷腥的猫? 她的父亲万喜宗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她的哥哥也时常留恋花坊酒楼,他怎么会是例外? 她这次特意趁着皇帝去道观的机会,请求来行宫过生辰,就是想找机会一尝夙愿。 顾珩刚刚那一眼也落入了她的眼里。 他果真喜欢谢婉华?万贵妃心里有些酸,有些妒。 谢婉华倒是个好命的,日后能和这样的男子颠鸾倒凤,是何等一大乐事。 心里又有些不以为然。 那是他没有尝过自己的滋味,谢婉华那样青涩拘谨的人,一看就知道日后在榻上是放不开的。 男人其实都喜欢风情勾人的女人。 这次她定要将他拿下,并让他日后离不得自己。 她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招手让身边的婢女靠近自己,耳语一阵,婢女点点头,匆忙离开了。 第72章 蓄意 夜晚节目果然很多。 有精彩纷呈的杂耍,有引人入胜的戏曲,还有繁复唯美的舞蹈 第84章 席间又有美酒佳酿,珍馐美食,边吃边看节目,真是好不自在。 姜臻看得不亦乐乎,将桌前的美食都尝了个遍。 节目表演完后,又燃起了篝火。 有宫女太监搬来烧烤架,居然烤起肉来。 贵妃又命人演奏活泼欢快的草原曲调,意在让众人们畅快舞蹈。 上京的贵女都养在深闺,因此并无人敢上前跳舞,万贵妃却做了充足的准备。 不知她从哪找来了十个异族女子,这十个女子皆是草原长大的,跳舞自然不在话下。 她们穿着草原服饰,在空地上跳起了热情洋溢的舞蹈。 时而飞旋着裙裾,时而弯腰,时而踩着鼓点扭臀抖胸,看得在场的男子眼睛都直了。 女郎们则个个看得面红耳赤,有那等保守的,还要红着脸叱一句伤风败俗。 这倒罢了,这十个女郎边跳还边拉着郎君们下场。 倒真有那些个胆大的郎君,下场和这些女子跳起了对舞。 草原歌舞本来极具感染性,渐渐的,有女郎也下场了 不管怎样,晚宴的气氛掀到了高潮。 就连顾玥、谢婉华、姜姝和苏映雪也耐不住好奇跑去看表演了。 座位上几乎没什么人,大家都围着篝火站了一圈,或欣赏,或打趣,或跃跃欲试。 姜臻见四下无人,也一时心痒,想去看看热闹。 刚走进人群,便被人无意推搡了一把,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上。 那人忙扶了她一把,道了声:姑娘小心! 姜臻忙说声:对不住。 定睛一看,是那个在主殿盯着他瞧的男子。 男子笑容羞涩,神情略带拘谨,模样生得文弱周正。 一道声音传来,臻姐姐! 姜臻诧异,居然是徐心微。 徐心微笑着跑过来,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臻姐姐,我老早就看到你了,没想到你也来了,还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呢。 姜臻其实不想和她多聊,徐心微如今和万玉茹走得近,她可不想惹一身骚。 又听见徐心微指着那男子说道:怎么?臻姐姐认识我哥哥? 姜臻又诧异:你哥哥? 那男子恭了个身:在下徐若盛,是心微的兄长。 姜臻心思一动,目光在男子身上打量,心里又斟酌开来了。 徐心微是永昌伯府的女儿,上头只有一个哥哥。 上京的侯啊,伯啊多如牛毛,并不稀奇,何况永昌伯府门第岌岌可危,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原本也不想找这没落的世家的。 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那鼎盛的簪缨世家压根看不上她,那这等落魄的世家呢?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永昌伯府好歹也算勋贵。 若是自己和徐若盛 破落户也比她这个商户强,假以时日,再帮他捐个官 想到这,她对徐若盛绽放了一个既清浅又淑女的笑容:我叫姜臻。 月色下的女郎清辉流盼,仿若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般,她又覆下翠羽,柔密如芳草的影子投在莹白的脸上。 那徐若盛被她的笑容晃得失了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又作了揖:姜姑娘。 姜臻点到为止,不好再多说,点点头告辞:我先回了。 徐若盛看着姜臻远去的背影,目光浮动。 徐心微自然看出了哥哥的异样,她对着自己哥哥说道:哥哥,你对她?她身份低,但是听说极为有钱,你若有意,讨她当个妾也是可以的。 顾珩站在远离喧嚣处,这一幕自然落进了他的眼里。 她看向徐若盛的目光,分明又是看猎物、掂量盘子里猪肉好不好吃的眼神。 她都给自己纾解过,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吻她抱她,她还没有死心么? 顾珩脸色不辨喜怒。 晚宴上有侍女用托盘端着美酒,在人群中穿梭,谁要是想饮用一杯,直接取用即可。 恰好有侍女端着酒停在顾珩目前。 顾珩随手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他喝得猛,吞咽时喉结也滚得凶,一直注视着他的万贵妃忍不住口干舌燥起来。 酒火辣辣的,穿肠入腹后,顾珩神情忽的微变。 他瞳孔冷缩,又扫视周遭,朝着场中正在给人添酒的侍女身上一个个掠过,眼里已凝聚着冰戈之气。 他快步走到隐蔽处,唤了声北辰。 暗处的北辰献身,顾珩低语了几句,北辰一惊,点头飞身而去。 身体的燥热越来越明显,脸色沉得吓人,只见他疾步往自己住的院落方向而去。 刚穿入一片隐秘的花树之间,一道慵懒娇媚的声音传来:顾郎! 顾珩脚步一滞,见着那万贵妃从暗处走了过来。 她穿得很是暴露,想来是换了一身衣裙,那宫裙的领口开得极低,随着她的走动,那两处上下颠伏,明晃晃的几乎要跳出来。 顾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万贵妃风情万种地走到他的身边,妩媚地朝他笑道:顾郎,可要本宫帮你? 顾珩压制住体内的躁意,冷笑道:贵妃娘娘还是唤微臣一声将军为好。 第85章 万贵妃语气幽幽:顾郎何必如此无情,一定要这般伤了本宫的心么。 万贵妃一副西子捧心的姿态,眼睛带着迷离的情意看着他。 她生得极是有味道,谈不上多美,但就是很撩人。 可惜偏偏碰上了顾珩这个心硬如铁的男人。 这路上半个人也没有,顾珩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顾珩脚步生风就要走,万贵妃莲步轻移,伸手将他拦住:顾郎 唤得那叫一个婉转有情,如莺娇啼。 贵妃娘娘,请自重! 顾珩眼神发冷,恨不得一把拧了这女人的脖子。 顾珩的声音一向低沉带有磁性,此刻中了**药,那声音更是低沉中带着暗哑。 万贵妃心痒得厉害,这么一把好声音,好似在她最敏感的地方挠啊挠。 她现在何止是心痒,眼儿出了水,身上也出了水。 万贵妃红唇轻启,迷离的双眼对上他的眸子:顾郎好凶啊想必现在很难受吧,让本宫帮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今晚是你的。 说出的话引人遐思,一侧的衣襟也滑下了香肩。 春光乍泄,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和粉色的心衣,欲与雪色争曜。 说完就往他的怀里扑去。 顾珩身子一偏,万贵妃扑了个空,显些摔倒在地。 万贵妃气得花枝乱颤,脸涨的通红:顾珩,别不识抬举。 顾珩额角青筋疾跳,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如看苍蝇与蛆一般:解药呢。 他其实忍得很辛苦,生理上的反应做不得假。 万贵妃依旧调笑道:妾就是解药啊。 顾珩再也忍不住,厌恶道:不知廉耻。 万贵妃轻嘟着嘴唇:顾郎,打开窗户说亮话,你现在憋得难受吧?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呢?前几日你脖子上不是还有女人留下的抓痕吗,顾郎,别拒绝我,也许我比她更适合你呢? 顾珩双拳不禁握了起来,忍住腹内如火一般的烧灼:微臣自有珍珠,又何须鱼目? 第73章 夜(一) 万贵妃一愣,随即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从来视她为无物! 还敢将他比作死鱼珠子,她当真这么不堪么,她只比他大两岁而已。 你果真喜欢谢婉华?那样木讷端庄的女人有何乐趣,我还当她是什么淑女呢,原来也与顾郎有了苟且。万贵妃的表情出现了狰狞之色。 这话落在顾珩耳里,觉着是格外刺眼,一张脸阴沉的要滴出水,眼里杀机涌动。 若不是顾虑她的身份,他绝不会放过她。 没想到,那万贵妃又哭哭啼啼起来:顾郎和谢二姑娘要好,妾虽羡慕,却不嫉妒,羡慕她有个伟丈夫,只是妾夜夜独守空闺,唯盼顾郎能怜惜则个,只要给妾一晚,一晚就够了。万贵妃的眼泪流了下来。 任是铁石心肠的圣人都要软了心肠。 可惜顾珩是块顽石,没有心肠。 顾珩厌恶得不想多看她一眼,绕过她,快步往一个方向而去。 万贵妃带着不甘,朝着他的背影低吼出声:我不会放过她的! 疾步行走的顾珩背影僵了僵,顿时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眼神如寒潭卧冰:你试试。 万贵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将掌心掐得生疼。 西苑行宫的行烟阁,北辰早已备好了凉水。 顾珩黑沉着脸踏进了门,砰的一声,将门重重一关,门被撞得反弹,又发出了几声声响。 北辰忙抓住门把,将门关好。 不知过了多久,顾珩打开门走了出来。 一股凉气扑来,整个人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脸上充满着肃杀之意。他穿了件宽松的黑色衣袍,一边系带一边对北辰吩咐道:你暗中派人保护谢婉华,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声音冷酷。 北辰心里一惊,忙应了是。 顾珩挥挥手,北辰退了出去。 他一向行事磊落,此刻却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谢婉华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万贵妃当成了眼中钉。 他忽地烦躁不已。 刚刚在水里泡了很久,总算压下去的那股子燥热又浮了上来。 又想到那女子对着徐若盛巧笑倩兮的模样,火气又加了三分。 好好来避个暑她也能顺着钓个男人! 手上系衣袍带子的速度加快,不一会,便出门隐入了黑暗中。 *** 阒静幽深的夜晚,已近子时了。 姜臻横躺在茶室里的一张躺椅上,茶室四面来风,帘子随意舞动。 行宫的晚风沁凉透心,比白日不知凉快了多久,比京城更是舒适很多。 姜臻觉得惬意极了,尤其是躺椅的对面便是万亩荷田。 翠荷居远离喧闹,偏僻安静,荷田映着月光,听着荷叶下的脉动,别有情致。 不愧是皇家呀,一处行宫居然都能有如此景色,每日开窗看见这生机勃勃的荷叶盛放之景,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呀。 不远处传来一片蛙声,姜臻来了兴致,想要到石桥处看看。 第86章 含珠,我让你湃在池水里的西瓜快好了吧,一会你切上一盘,给我端来。说完独自往石桥处走去。 这西瓜是宫里厨子给分发的,听说又甜又解渴。 含珠儿嘟囔的声音传来:姑娘,你就趁着金钏儿不在,尽吃些凉性食物,您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嘴里说着,但依旧去池水里搬西瓜。 姜臻在石桥上慢慢走着,石桥几乎贴着荷田,只要一伸脚就能碰着旁边的大朵青荷,顾珩远远看着她,衣袂飘飘,每走一步,步步如生波。 又见她坐了下来,将脚上的绣鞋和罗袜脱了下来,将一双足浸入了池中。 他朝着她慢慢走去。 她似乎未曾发觉,一身薄薄的湖水碧折纸海棠纹的襦裙散在地上,像一朵夜色中盛开的昙花。 夜里的池水其实很凉,姜臻不禁打了个冷颤,想回头让含珠儿别给她端西瓜了。 一回头,便见顾珩在不远处看着她。 姜臻: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姜臻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别过头,不理他。 顾珩看着她那双在水中交叠戏水的雪白嫩足,皱着眉头道:水里冷,你这样泡着对身子不好。 姜臻就是有说不出的别扭,她倒是想穿鞋,可是他老人家一直盯着她的脚,不好吧? 别说她矫情,虽然在山洞的时候他就见过她的足了,而且两人还那样过。 但是她就是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脚。 那你转过身去。她冲他不情愿地说道。 顾珩心里涌起了一股气,忍耐地说道:起来,别叫我说第二遍。 姜臻不作声,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他硬着脖子,但她就是不想听他的。 见她毫无反应,顾珩向她疾走两步,猛地蹲下,从池水里捞出那两只雪足。 她惊呼一声,双手连忙撑在石桥上以防跌倒。 她的脸羞得通红。 她的足还没有他的手掌长,雪足冷冰冰的,被他钳制在手掌心,像两只安静的乳鸽。 他的样貌有着世家公子的蕴藉风流,矜贵清雅,但他又常年习武,手上有着一层薄茧。 她心慌地想要将双足抽出,他却不肯,那茧子覆在那滑腻的雪足上,反差是如此强烈。 今夜的那杯酒,有着**情的成分,他以为自己已经压制下去了。 没想到此刻身上又开始烧了起来。 他的掌心滚烫,她的双足却很冰。 这奇异的反差,令姜臻莫名感到害怕。 这气氛着实古怪又诡异,姜臻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见他盯着她的足不出声,她忽地使出浑身力气踢了过去。 一脚踢在顾珩的脸上,顾珩闷哼一声,他的身体还往后仰了一下。 顾珩的脸霎时阴沉,姜臻吓得连忙爬起来,返回的路被他堵着,只能往前面的水榭跑去。 她光着脚往前跑,水榭并不远,只是到了水榭的时候,她却傻了眼。 第74章 夜(二) 水榭四面无墙,其中三面放置的是美人靠。 姜臻胆战心惊地跌坐在美人靠上,看着跟在她身后走进水榭的男人。 率先低下头: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顾珩薄唇紧抿,手搭在水榭的墙柱上,俯视着他:今夜你作甚么盯着那徐若盛瞧? 姜臻:...... 姜臻心里气结:我还不能跟男子说几句话了? 顾珩黑眸锁着她:阿臻,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她心里涌起了一股气,咬牙道:大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兄弟我不勾搭了,你朋友的游记我也还你了,难道这徐若盛也是你的朋友或兄弟? 再说!男未婚女未嫁,碍着你什么事?顾珩!我还就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莫仗着你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欺负人!你欺负我,我为自己筹谋亲事,我有什么错,凭什么受你作贱! 姜臻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顾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徐若盛家道中落,如今也就剩个花架子了,阿臻连这样的破落户也能看上? 姜臻轻嗤一声,讽道:他是破落户,我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不正好配成一对么? 再说呢,不是表哥反复对我强调,让我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么? 顾珩一噎。 她真的知道怎么激怒他! 徐若盛那破落户她真能看上? 想起晚上徐若盛看着她背影时的痴心妄想的眼神,他就窝火。 她倒有能耐,见豪门公子不成,转而选择优质后生,现在又攻略起了落魄的世家公子。 能屈能伸。 她是瞎了眼吗? 二弟三弟可以,柳思行可以,徐若盛也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不比这些人强吗? 她眼睛是不是瞎了 她喜爱权贵,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该如何选。 她若为了权势选择他,他也认了。 他把她都那样了,她竟然是一点也没把自己放在心里,还想着找别人做夫婿的美梦呢! 他愈加不了解这个女人了。 第87章 按照正常的戏本子,她难道不应该扑上来求着自己负责么? 只要她提,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可今夜她却用这般肆无忌惮、这般生疏的口吻与自己说话。 她为何对任何人都能温柔浅笑,唯独对自己如此冰冷...... 自宴会途中离席时就积压的所有不快,忽地就累积到了一个顶点,怒气火气燥气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汹涌磅礴而出。 忽地,一道小心翼翼地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姑娘 是含珠儿! 姜臻慌乱起来,顾珩制住她,不耐地冲着水榭外喊道:滚出去! 含珠儿听出了顾珩的声音,心中犹如天人交战。 到底是不敢惹怒他,犹豫了一会就麻溜地滚了。 他的吻若疾风暴雨般叫人难以招架。 姜臻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直到他放开她,姜臻只剩下气喘,眼里满是惧意。 顾珩看着她冷笑:知道怕了?和徐若盛说笑的劲头去哪了? 姜臻见他这副模样,害怕事情难以收场,想要推开他。 被他察觉,又一把拉起她,将她抵在水榭的方柱子上。 阿臻,不许打他的主意!他盯着她,呼吸里混着酒气,扑打在她的脸上。 语气霸道,仔细听,竟还有丝丝委屈。 姜臻一愣,咬牙:你混蛋!你喝醉了酒,在我这发什么疯? 听她这样说,顾珩更是闷到了极点。 他本来只是想惩罚她一下的,然而一挨着她,软玉温香抱满怀,他便不受控了。 她还在挣扎,带着丝丝缕缕的哭腔。 顾珩觉得,这个女人倒真是把欲拒还迎的精髓掌握了个十成十。 水榭里并没有灯,黑黢黢一片,但石桥两岸却有灯光。 些微灯光透进水榭,就着这点子灯光,姜臻看到顾珩身上的那件薄薄的衣袍腰带都散开了,头发也是披散着的,带着微微的潮气。 她的心跳得厉害,气怒交加,又带着几分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察觉到她滚烫的泪意,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眼泪似砸在他的心上,一时间,怒气散了大半。 他帮她轻轻擦拭眼泪,轻声道:莫哭。 竟是万般怜惜的语气。 啪地一声,姜臻拍掉他的手,试图推开他。 顾珩咬了咬牙,今晚他被下药,哪里还能放过她。 于是轻易将她翻了个身,此刻她被趴在墙柱上,他压制住她,低哑的声音如同裹了一层沙砾,又烫人又磨耳际:阿臻,帮帮我 她的头皮都要炸了。 他今晚瞧起来的确有些不对劲。 他在她的耳边诱哄:很快就好了 混乱间,衣物的窸窸窣窣间,不知过了多久,顾珩总算停了下来。 她脚步虚浮,若不是靠着墙,若不是被他搂抱着,怕是早已瘫在地上。 姜臻颤巍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裙,很快,似烫了手般猛地收回。 她气得浑身发颤,抖着嘴唇,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干脆一把推开他,逃也似地离开了水榭。 顾珩却倚在美人靠上,看着她慌乱逃离的背影,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竟是轻笑出声。 第75章 风驰电掣 第二日,贵妃娘娘下令让大家今日自由活动,不必拘在一起了。 大家眉开眼笑,俱放松了起来。 行宫可消遣的玩乐很多,休息、赛马、打猎、钓鱼都行。 男子们自然对行猎最感兴趣,不过至天亮时分,不少男郎便相约去涉猎了。 大渝朝以武开国,历代皇帝看中重边事,每年都有四方使者来大渝朝拜,风气使然,使得骑马、行猎、蹴鞠、马球、投壶等活动风靡大渝。 民间的女子谈起这些活动,也能说得口沫横飞,谁是打马球的高手,谁的骑术最高超,个个都如数家珍。 时下,皇帝每年都要举办秋弥,使得这些活动在贵女中更为流行。 像顾玥、万玉茹这样的世家贵女,若是不会这些强身健体的活动,可是会遭人耻笑的。 不要求样样精通,但至少要会其中二三样。 见男人们围猎去了,女人们也不甘寂寞了。 顾珩也早就安排了侍卫圈出了一个较小的围圈,供女子们射猎作乐。 这个围圈较小,只有几公里,里面的猎物除了野兔、狐狸、小麋鹿等温顺的动物外,是找不到凶猛的野兽的。 为了女子们的安全考虑,这个围圈里的动物全都筛选过一遍。 顾玥、谢婉华、姜姝等人亦是玩得不亦乐乎,贵女们骑在马背上,在侍卫的协助下追着围圈里的小动物们,野兔狐狸被吓得四处逃窜,逗得女孩子们开怀大笑,箭矢频发。 渐渐地,当中有些人就不满足这般涉猎了,觉得不够刺激,想往更大的围圈而去。 其中万玉茹和姜姝就蠢蠢欲动。 万玉茹今日穿着一身樱桃红的窄袖骑装,腰间束着一掌来宽的束腰,上面系着金丝绦,愈发显得她的腰肢不盈一握。束腰和肩上都绣着菖蒲的纹路,格外精致。 她很适合穿红色,衬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玉。 第88章 她那双上挑的眼睛看着姜姝、谢婉华等人,笑道:姝妹妹,敢不敢一起去大围圈里去射猎,咱比个高低,看谁的收获最多。 姜姝本就是个不经激的性子,再说早就想找机会让她出糗,自然是应战了,她轻嗤一声:那就说好了,输了怎么办? 万玉茹转了转眼珠子,这个嘛,输了的话,就给我当两天侍女,如何? 顾玥轻皱眉头:玉茹,出来玩,尽兴即可,何必总要让人下不来台。 万玉茹又看向谢婉华,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嫉妒,依旧挑衅道:那也总得有个彩头吧,怎么,谢姐姐敢不敢应战? 谢婉华号称京中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甚少有敌手。 但在运动类方面,只称得上尚可而已。 再说,她又岂不知万玉茹的想法,无非是想看她出糗而已。 万玉茹那眼里的嫉妒是藏也藏不住的,谢婉华心头苦笑。 人人都以为她和顾珩是一对,可谁知,那男子对她称得上礼貌温和,可她分得出,那温和里有着淡淡的疏离,她甚至觉得昨晚那一瞥是她的幻觉。 谢婉华淡淡婉拒:婉华骑射技艺生疏,难登大雅之堂,并非玉茹妹妹的对手。 万玉茹是骑射的个中翘楚,有心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示一把,让他好好看看自己飞扬的马姿与精湛的骑射技艺,更想和谢婉华决一高下,好让他注意到自己。 见谢婉华拒绝了她,眼里的轻视意味明显,也罢,总有机会能收拾她的。 况且,顾珩现在不在,等有他的场合再表现也不迟。 说完,呼朋引伴地往林中深处奔去。 谢婉华看向姜臻:臻妹妹,咱也一起去吧。 林中时不时就会碰到那些贵女,公子,姜臻并不想去凑热闹。 她摇了摇头,想了个理由拒绝了,轻声对谢婉华说道:我小日子来了,有些不大自在,姐姐和妹妹去吧。 姜姝撇了她一眼:扫兴。 便拉着谢婉华、苏映雪、顾玥打马而去。 见众人走远,姜臻回到翠荷居,换上了骑装。 这套骑装是她之前在滇地便做好了的,上面是襦夹领小袖,下面是蓝白间色裙,上面绣着时下流行的忍冬花饰,裙尾还有一圈钉珠做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点点光芒。 腰间系着彩缕,骑装极其合身,腰收得窄窄的,衬得她身量秀颀,胸脯高耸,身材玲珑有致。 含珠盯着她的胸脯处瞧:姑娘长得是愈发好了,那处好像又大了点。 姜臻敲了敲她的头,眼睛瞎瞧什么。走,我带你骑马去。 含珠摇摇头:姑娘,你知道我最害怕骑马了,一上马我就发抖,您饶了我吧。 姜臻也不强求,对她眨眨眼:那我先走了,你替我剥些莲子,等我回来吃。 行宫里给每位姑娘和公子都安排了骏马。 姜臻打量了分给她的马匹,毛色不算很好,但算得上高大矫健。 她给马儿喂了把小麦,马儿很快就和她熟了起来。 姜臻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动作如行云流水。 她四处打量了下,便打算越过荷田去看看。 许久没骑马了,她拉着缰绳慢慢适应了下,很快也找到了当初骑马时的感觉。 马儿和她磨合得很好,一会行,一会停,很是自如。 行宫自然是有马场的,但马场人多,姜臻更想去空旷无人的地方好好感受下风驰电掣的感觉。 姜臻开始加快马速,荷田一一在眼前掠过,眼前的景致忽地变得开阔起来。 姜臻惊喜,翻过荷田,竟然是一大片一望无垠的草原区。 她禁不住热血沸腾起来,反手扬鞭,猛地夹紧马腹,打马跃出,马儿亦臀尖蓄力,扬蹄嘶鸣了一声,向前狂奔而去。 飞驰在无边无际的绿野上,姜臻心神俱醉,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她喜欢御风飞翔的感觉,风驰电掣间让人感觉到十分的自由,风声猎猎,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香冲入鼻尖。 等那股酣畅淋漓的感觉过去,姜臻惊觉自己已经跑得很远了。 她拉了拉缰绳,见前方隐约有片小树林,打算跑到那处便原路返回。 她夹了夹马腹,又开始加速。 马儿刚上了一个坡,便看见树林的影子。 她心里一喜,驾着马儿往坡下冲。 这个坡不算抖,姜臻能轻松驾驭,但令人猝不及防的是,坡下面居然设了障碍。 而且还是多个障碍,有水沟、有栏杆。 马儿一个劲地俯冲,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眨眼就到了水沟处。 姜臻猛地俯下身子,抱紧马脖,马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腾起身子,很是轻松地跨过了那一道宽宽的水沟。 马上又要到栏杆处了,那栏杆的高度约有一个十岁孩子那么高。 随着栏杆的逼近,马背上的姜臻注意力也集中到了最高点。 她双手持缰,腰胯提起,呈完全腾空状态,千钧一发的时刻,姜臻凝神屏息,仅以双腿紧夹马腹,上身与马儿保持相对静止。 姜臻也感觉到了身下马儿肌肉变得紧绷起来,它突然加速,奋力扬蹄。 第89章 姜臻身子前倾,上半身几乎趴伏在马背上。 在巨大的冲势中,马儿高高跃起,前肢完全屈曲,高高越过栏杆。 马身一蹬,后肢也高高收起! 前蹄即将落地,姜臻全身亦呈俯冲的姿势,冷静地给予马儿指令与动力。 后肢亦完美掠过栏杆,过了 一股酣畅淋漓的感觉攫住了姜臻的所有感官。 小树林就在前方,道路忽地变窄,左边的树木枝丫倾斜着长出,如果冲出去,自己势必会受到剐蹭。 她突然俯下身子,两足紧紧勒住马镫,半边身子往外倾出,挂在了马身的右侧。 待马匹冲过了枝丫,她腰部一挺,借助腰部的力量又重新坐回马背之上。 整套动作下来堪称完美! 闪转腾挪间,考验的是速度与力量。 姜臻夹了夹马腹,吁的一声,马儿也打了个响鼻,渐渐停了下来。 姜臻兴奋极了,全身的血液沸腾,脸上红扑扑的。 叹为观止!姑娘马术精湛!一声赞喝声响起。 姜臻吓了一跳,寻着声音望去。 第76章 迷醉 这一看傻了眼,四五个男子正立在山头,打量着她。 他们马背上驮着各种猎物,应该是射猎将返。 那打头的男子,是顾珩!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心生懊恼,脸皮忽地又热了起来。 一时呐呐,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大表哥 众人反应亦是各异。 那女子站在那,肤色皎皎,乌发浮在脸上,脸上因为驭马疾驰而呈现出醉人的酡色,唇瓣嫣红柔软。 世上若有倾城色,想来不过如此吧。 偏偏她还有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段,一身蓝白相间的骑装将她衬得如宝石般熠熠,发着幽幽的光芒。 那腰不堪一握,那腿亦是十分修长有力,刚刚她从马侧身扭回马背的动作,就很好的展示了她腰部惊人的柔韧力度。 顾珩久久没有说话,又想起了昨晚她在自己怀中呜咽低泣的模样,若是这双腿攀在 仿佛不论折成什么角度,她都可以承受。 他忽地扫视了一下其他男子,有的呆若木鸡,有的目光痴迷。 那色痞钱钰更是,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顾珩目光一沉,有些后悔将钱钰招了来。 欸,你不是那个谁钱钰从姜臻的惊人美貌与魅力中回过神来。 钱钰看了眼顾珩,这不是你家表妹么? 姜臻见顾珩没有反应,本来也恼他昨晚的行径,便不打算理他,刚转身,顾珩的声音传来:刚才的动作太危险了,表妹下回还是小心为好。 姜臻一心想离开,现在听顾珩这么一说,也顺着点了点头,应了个是。 顾珩见她难得的乖巧,心里竟然舒畅了不少,唤了声:北辰,将她送回去。 又催马前行,领着其他人离开了此处。 姜臻回到翠荷苑时,含珠剥了满满一碗莲子。 姜臻高兴极了,骑马骑得尽兴而归,刚刚发生的一幕叫她抛之脑后了。 含珠还把躺椅摆在石桥上,姜臻躺在躺椅里,吃着含珠递到嘴里的莲子,一颗颗嚼着吃了。 这还不作罢,姜臻对含珠吩咐道:我让你带来的芙蕖醉,你放哪里,去拿来给我喝。 含珠忙应了。 芙蕖醉,顾名思义,用荷叶制成的酒。 姜臻从池边摘了一朵带茎的荷叶,洗干净后,摘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簪子,刺穿了荷心。 这样,刺孔就与空心的荷茎相通了。 她又把荷茎弯成象鼻状,一嘴喊着茎的末端,吸了吸,乐了。 珠儿,你快点! 含珠捧着芙蕖醉来了。 只见她慢慢将芙蕖醉贮入荷叶中,那酒便沿着刺孔进入了根茎中,姜臻则从末端吸酒,慢慢用嘴啜饮,如此喝了好一会,一瓶芙蕖醉快见底了。 她还意犹未尽,咂了咂嘴,笑道:这芙蕖醉,还是用这碧筒喝才有意思,既有酒香,又有莲香。 说完,眯着眼睛,又拿起一片荷叶盖着自己的脸,懒懒道:我先睡会子,晚点叫我。 含珠笑眯眯地,觉得要能和小姐一直过这样惬意的日子该多好哇。 水边蚊虫多,含珠拿来一个狻猊盖鬲式铜香炉放在姜臻旁边,扔了一个驱蚊丸进去,拨了拨里面的香灰。 又从内室拿了张薄毯子,轻轻盖在姜臻身上。 顾珩避开了众人来到了翠荷苑,就见她躺在荷叶中浅眠。 他慢慢蹲了下来,拿开覆在她脸上的荷叶。 他定定地看了她很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这脸,这唇,这眉,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一时觉得这女子是为自己一个人长出来的,不然怎么会哪哪都合心意。 一时心中覆满柔情。 他低下头吻她的唇,她的唇上有着甜酒的味道,她的嘴里还有着莲子的清香。 姜臻呜呜两声,睁开了迷糊的眼睛。 他呢喃道:是我 第90章 姜臻的脑袋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其实她的酒量很浅,喝了一瓶芙蕖醉,大抵是有些醉了。 顾珩见她呆呆的,难得的可爱,浅笑了起来。 他本来就生得极好,此刻对着她温柔浅笑,已有夺月清辉之姿,微吊的眼里满是细碎星光,好似生出了一根羽毛,挠得她心里头痒痒。 古人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自娘亲去世后,她极少得到过温柔对待。 此刻竟生出了恍惚之感。 当顾珩再次靠向她,迷迷糊糊的姜臻竟然没有反抗,反而回应了起来。 顾珩心头一动,每次吻她,她都是被动的,如此这般还是首次。 他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还没有清醒过来,脑子有些迷糊迟钝,不知今夕是何夕,此身何人。 他带过兵打过仗,知道攻其薄弱的道理,她难得迷糊,他怎能不抓住机会。 他的吻时而缱绻,时而热烈,一步步,一层层递进。 许久,顾珩才用额头抵着她:乖,睡吧。 姜臻是真的沉醉在梦中,竟然又闭着眼睡了过去。 他将她抱起,放进房间的床上。 一旁的含珠面红耳赤,刚刚那一幕被她看在眼里。 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口勿得啧啧作响。 她羞得想将耳朵捂住。 顾珩定定看着那睡着的人儿一眼,又对含珠儿说道:下次别让你家姑娘喝那么多酒。 含珠儿忙点头。 *** 一个时辰后,姜臻便醒了过来。 她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回忆了好半晌,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荷池间躺着的呢。 她还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对他轻怜蜜爱,极尽缠绵地吻她。 她沉浸在那种温柔里,一时难以自拔。 姜臻跟见了鬼似的,查看了自己,又拉着含珠儿问:我为何会在这。 含珠儿红着脸道:是大公子将您抱回来的。 姜臻又慢慢瘫坐在床上的软枕上。 一时心乱如麻,那酒的度数也不高啊,自己怎的会脑子进水和他黏糊到一起去的。 当真是男色害人! 这给姜臻敲了个警钟,沉溺在顾珩那厮的柔情蜜意中,是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有一点姜臻很肯定,顾珩很是喜欢她这身皮囊,常常不自觉的吻他,挑弄她。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他闲暇时用来逗趣的玩意儿罢了! 看他是如何对谢婉华的,又是如何对自己的? 她一时脸色红白交加,又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自己的贞操还在,这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了。 至于其他,就当自己被狗啃了吧。 总不能被他轻薄了而寻死觅活吧? 姜臻向来看不起那种失贞便动不动跳河或绞了头发去当姑子的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犯不着为了一个狗东西顾珩,跟自己过不去。 第77章 赛马 今日跑到树林深处去射猎的女孩们也渐渐都回来了。 果然是万玉茹那边的收获最多,归来后清点猎物,她不但射了兔子、鹿,猞猁,竟然还有一头小花豹,虽然这头小花豹是她和其他女郎合力射杀的。 但依旧数她功劳最大,众女都围着她叽叽喳喳,不少男子也对她投去多情的目光,着实出尽了风头。 顾玥一行人的收获竟也不少,猎了兔雁,还有一头小狼, 只是顾玥、谢婉华、苏映雪等皆不在意,只觉得尽兴就好。 姜臻细细打量,发现争强好胜的姜姝竟然也没什么反应,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不一会,和苏映雪聊天的时候,姜臻总算知道了点事情的大概。 姜姝发现了一头狼,发了狠地紧追猛赶,误入了树林深处。 狼是群居动物,当姜姝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三头狼的时候都吓呆了,手脚都不听使唤。 这个时候,有个人从天而降,扮演起了英雄救美的角色。 这个人是荣俊辉。 苏映雪朝姜臻眨眨眼,下巴又朝发呆的姜姝点了点。 姜臻倒是能理解,那样惊险的环境下,荣俊辉犹如神兵天降般落在姜姝面前,少女心中岂能不起一丝涟漪。 男子女子均射猎而归,大家兴致依旧高涨。 有人建议一会举行跑马赛,大家竞技比艺。 不一会,众人都到了行宫东南角的一方跑马场。 跑马场上用木栏围了一个大圈,众人兴致勃勃,围着木栏叽叽喳喳。 姜臻则和顾玥、谢婉华等坐在看台上观看。 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顾珩和钱钰一行人也到场了,坐在看台的另一边。 那万玉茹果真是全场的焦点,她下午换了身大红色的骑装。 不得不说,万玉茹是姜臻见过的穿红色最好看的人,整个人像一团热情的火焰般奔驰在赛道上。 她遥遥领先,将其他选手远远甩在了身后。 其矫健窈窕的身姿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经过激烈的角逐,万玉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姜臻四处看了看,周遭热血沸腾,无论男女,似乎都被万玉茹的风采给迷住了。 坐在看台上的钱钰看着赛场的动态,笑道:万玉茹这马技确实很不错,不过嘛 第91章 钱钰摸了摸下巴,又看向看台的另一边,我觉得还是你表妹的马技更胜一筹。 顾珩没有说话,亦看向看台处,找到了坐在谢婉华身边的那道影子。 那万玉茹宛如走红地毯般光彩照人,是整个赛场的焦点。 她朝顾珩的方向看去,竟然发现顾珩并没有看她! 顺着顾珩的目光看去,她明艳娇媚的脸上现出了扭曲之色。 谢婉华! 这时,有人在万玉茹耳边低语了什么,万玉茹猛地抬头,看向女看台的方向。 只见她纵马飞快跑到看台处,扬鞭指着姜臻,你!出来!跟我比试比试! 谢婉华等人则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姜臻上午独自野外纵马的事还是被传了开来,她神乎其神的驭马技术也被一些公子们津津乐道。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贵女之间。 姜臻叫苦不迭,只婉拒道:姜臻技艺不精,实在不堪上场。 万玉茹冷笑道:别让本姑娘请你第二遍! 姜臻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说实话,万玉茹的马技很是高超,但姜臻却很有自信,她不是自己的对手。 不过,她并不想赢万玉茹,她可是发现,万玉茹的眼光只要看向谢婉华,几乎就能把人吃了。 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 号令响起后,姜臻和万玉茹的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一开始,两人齐头并进,速度不相上下,两个卯足了劲都想要赢了对方。 但渐渐地,姜臻的马落后了一拍,万玉茹更是顾不得其他,狠狠抓住缰绳,不断催马前行,马的极限似乎都被万玉茹给逼出来了。 姜臻的速度控制得很好,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万玉茹身后。 外行人看来,两人骑技都很好,但万玉茹更胜一筹。 可在内行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钱钰笑道:你这个表妹还真有意思,你看她骑得轻松写意,万玉茹可是赢得有些狼狈,倒像是被人追赶似的。 顾珩嘴角微扬,依旧没有说话。 钱钰虽然吊儿郎当,但是并不笨。 他隐约也发现了顾珩对他这个便宜表妹的心思,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打趣道:我看啊,铁树也要开花了。 顾珩回头,似笑非笑道:怎么,你羡慕? 钱钰摸了摸鼻子,他当然羡慕,那样的美人儿。 只是,他不忘给顾珩添堵:我记得你家有家规的,婚前是不允许纳妾的,你要将她收了的话,谢老太傅可是会不依不饶的。 顾珩淡淡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万玉茹率先穿过终点线,周围欢声雷动。 她勒住赛马,掉转头看向仅比她慢一拍的姜臻,心里头全是恼怒、愤恨、嫉妒与厉色。 她的马术冠绝上京,连很多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又如何发现不出对面的女子其实是让了她! 姜臻被万玉茹的头皮盯得发麻,那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姜臻回到看台后,一直沉默的姜姝也难得出声:臻姐姐的骑艺当真是了不得。 顾玥则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丫头,真人不露相呀,我看你至少保存了三分体力。 谢婉华则是罕见的没有说话。 *** 谢婉华性子沉静,而姜姝自打猎回来便一直不自在,下午的时候,两位姑娘似乎各自都有心事,因此在河边架起了鱼竿,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钓鱼需要一个静字,如此两人下午倒是钓了不少鱼。 夜色降临了,幽蓝静谧的夜空繁星点点。 顾玥命人在河边架起了烧烤架,又把各色调料、杯碟、酒水、铁架、红柳枝摆放在河边。 姑娘家爱干净,又铺了一张大大的草席,并在草席上设了好几个小几。 贵女们一直养在深闺,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此刻自己动手烧烤,别有一番意趣。 只是,到底缺乏经验,烤出来的肉要么太老咬不动,要么没熟,或者外面焦黑,里面还有股肉生味。 渐渐的,众人便有些丧气了。 姜臻看着手里的肉串,微微叹了口气,便走到烧烤架前,接过顾玥手中的活:姐姐,让阿臻试试吧。 顾玥脸上都有黑灰,姜臻看着发笑,帮她擦了擦,笑道:以前在滇地,我可没少偷别人家的山药蛋、红薯拿来烤哩。 第78章 烤肉 顾玥眼睛都亮了,笑眯眯地将手里的活递给她:好妹妹,全靠你了,回去请你去德味轩饱餐一顿。 姜臻抿嘴一笑:成交。 只见她将一条清洗干净的鱼放在网架子上,用刀具在鱼肚子上划了几刀,又用勺子舀了些许切好的蒜姜放进鱼肚子里,可以开始烤了。 她时不时翻个面,撒点调料,又关注着火候。 手法是顶顶娴熟的。 姜臻见架子还有空余位置,忙把用红柳枝串好的羊肉放在烤架上。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顾玥好奇道:臻妹妹,烤肉有什么技巧吗? 姜臻坐在一个小杌子上,看着手中的烤鱼,点点头:那是自然。烤肉有三点,第一要听油珠滴答声,第二,要闻其香,比如现在,你闻到肉香四溢的声音了吗? 第92章 顾玥当然闻到了,吞了吞口水,点点头。 第三嘛,就是要观其色,烤至肉呈深褐色为上佳。姜臻抽出一串烤好的羊肉在顾玥面前晃悠。 端的是脂香四溢,焦香扑鼻。 顾玥笑道:你这促狭的女子,打趣我呢。快给我尝尝。 姜臻也笑着将这串肉递给顾玥,又将烤好的羊肉,快速撒了调料,递给众人。 苏映雪忙接了,每人分了几串。 大家品尝后的反应皆是一致的,个个竖起了大拇指,又怕被人抢似的连话也不多说,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烤肉的香味引得其他贵女和公子艳羡,也纷纷架起了烤炉,依葫芦画瓢地烤起肉来。 这时,迎面走来了三个男人,顾珩、钱钰还有容俊辉。 钱钰摇着扇子边走边喊道:我可是循着香味而来的,做什么好吃的,妹妹们也不叫我。 顾珩瞧着他那骚包样,讽刺道:那是,狗鼻子也没你的灵。 钱钰和国公府的几位姑娘不算陌生,此刻听他这般自来熟,顾玥笑道:钱哥哥也一起来吃,尝尝臻妹妹的手艺,还有容哥哥,咦,昨儿到现在,都没见容瑄妹妹,她跑哪去了? 后面那半句话自然是问荣俊辉的。 边说边起身给他们让座。 顾珩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就坐草地上。 荣俊辉则回着顾玥的话:她不知跑哪里去玩了,可能一会就找来了。 荣俊辉是禁宫侍卫长,人长得颀长健硕,皮肤黝黑,跟时下上京的白面公子哥不同,是有几分正气与凛然之气在身上的。 回话的间隙,他还偷偷瞟了眼姜姝,恰巧姜姝也悄悄瞄了他一眼。 两人又似受惊的兔子般慌忙别开了眼。 此刻,姜姝脸上的表情不自在极了,脸上有些微微泛红,眼睛里带着恼意。 姜臻瞧着好笑,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想来也就是发生在白日里姜姝遇险的时候吧。 少男少女之间,无外乎就是那点子事,姜臻猜道。 谢婉华则拿了几串烤肉递给顾珩三人,顾珩笑着接过,回了句:多谢婉华妹妹。 谢婉华笑着摇了摇头,又端来一盘子瓜果放在三个大男人面前。 那钱钰尝了口姜臻烤的牛肉,大声惊呼:妙啊,妙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钱钰可是个老饕,嘴巴叼的很,刚刚尝了姜臻烤的烤肉,大为惊艳,忙屁颠跑到姜臻面前:这位表妹,烤牛肉我可是吃过很多回了,鲜少有人烤的这般嫩滑不老,你是怎么烤的呀? 做的吃食有人捧场,姜臻自然不藏私,看着这位风流的公子哥道:牛肉烤之前最好用木棒拍打下,然后再用蛋清配佐料腌制后再去烤,保证嫩滑。 钱钰一边看着美人,一边用从盘子里拿出几串烤肉,赞叹道:表妹真是个妙人儿! 坐在一旁的顾珩面无表情地盯着钱钰,看着他那副谄媚的德行,恨不得拿铁钎戳瞎他的眼睛。 他一向只管吃,不管做,怎的就心血来潮问烤肉的做法了? 钱钰无视顾珩的眼神,一边和姜臻说话,一边双眼打探:乖乖,这样的美人,看着真是赏心悦目,天天看着,连饭都能多吃两碗,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虽说是个商户女,难得的是全身上下全然没有小门小户女子身上的花柳俗气,当真是难得的上品。 顾珩觉得手中的烤肉也不香了,心里闷闷的。 自他走进来,她连眼风都没给他瞟一个,明明下午的时候,她才在自己怀里娇娇柔柔地回应他的吻呢。 不一会,那容瑄果真跑来了,亦是闻着香味找来的。 一看见自家哥哥也在,眉开眼笑起来:哥哥,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苏映雪忙拉着她坐下,递给她几串烤肉:快尝尝。 自然又是一番称赞。 那容瑄边吃边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什么呢? 她打量了下四周,发现姜姝居然没跟她斗嘴,她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阵风跑到姜姝跟前:你有些不对劲,听说你今天打猎从马上摔下来了,难道是骑马摔坏脑子了? 姜姝闻言,脸色一变,反射性就要骂回去,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了下来:哼,懒得和你计较。 容瑄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打量了姜姝好半晌。 烤肉吃得尽兴,随后大家又吃了些瓜果。 行宫的气候是冬暖夏凉,昼夜温差大,附近庄子里种出来的瓜果比上京的要好吃些。 侍女们端了些西瓜、甜瓜来,人人吃得尽欢颜。 *** 这一日玩得当真是尽兴,姜臻回到翠荷苑已经是亥时了。 喝了那杯陈皮醋茶后,姜臻感觉胃里舒服了些。 身上有汗,于是在含珠的服侍下,脱了衣衫,入了雾气缭绕的浴桶中。 水中早就泡着用纱布包裹着的荷叶与白苏,那荷叶与白苏的清香也被热气蒸腾着散发出来。 姜臻懒散的将身子泡在水中,趴在浴桶边缘,觉得白日里骑马与烧烤引起的疲乏都消散了不少。 她好好泡了一会,才肯从水中直起身来,含珠儿拿了一件薄薄的水色女子居家宽衫将她裹了起来,只中间用一根锦带轻轻一束。 第93章 含珠红着脸打量着自家姑娘,她刚刚沐浴完,脸上还带着粉儿,心里暗暗想道:姑娘长得这样好,就是女子看了都难以转开眼睛,更何况是男子呢? 也难怪那顾府大世子也着迷,他好似极喜爱自家姑娘的身子呢,不是亲就是抱,叫自己撞见好几回。 只是自家姑娘是绝不可能给他做妾的,他这般频频吃姑娘的豆腐,含珠真为姑娘的未来担忧。 上京风气不比滇地,要保守得多,女子家的清白一向被看得很重,失了清白的身子就断无高嫁的可能了。 第79章 遇险 含珠一边心事重重,一边用软布给姜臻擦拭头发。 哎呀姜臻吃痛一声。 含珠回过神来,忙连连告罪: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臻看着她:你要是故意的,那还得了,你发什么呆呢。 含珠欲言又止,鼓起勇气说道:姑娘,那顾世子对你是个甚么意思 姜臻脸色沉了下来,含珠儿也不敢说了。 姜臻收起脸上的情绪,又对含珠儿说道:好珠儿,我知道你是甚么意思,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对了,今日怎么没有见到那徐心微的哥哥。 含珠答道:奴婢听那万姑娘身边的丫鬟说,徐心微的哥哥今日一大早涉猎时,被人误伤了,腿部中了一箭,问题不大,不过怕伤口感染,顾世子还是命人送他回府治疗去了。 姜臻听后嘀咕道:真是不巧。 见头发差不多干了,姜臻让含珠自去休息,含珠儿把房里的灯歇了,留了一盏微弱的墙角灯,以便姜臻半夜起夜用。 姜臻多少觉得有点闷,于是趿拉着木屐起床走至床边,给窗户开了一点缝。 外面似乎下起了微微细雨,雨声落在荷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动听的声音。 一场雨后,林中肯定能结不少菌子,明日早早起来去捡菌子才好呢。 姜臻一晚上翻来覆去,后来,雨似乎下大了,听着雨点打在荷叶上滴答作响的声音,姜臻这才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卯时,天刚破晓,姜臻便醒了。 她将含珠叫起来:早上和我去林子里摘菌子吧,昨晚那场雨下得正好,今儿后山里肯定能冒出来不少蘑菇,咱摘了来熬汤喝。 含珠儿说得迷迷糊糊地,嘀咕道:咦,昨夜下雨了吗? 边说边爬起来,服侍姜臻穿衣洗漱。 含珠提着竹篮,跟在姜臻身后,慢悠悠地往后山里走去。 清晨的雨后空气真是清新,二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几口气。 想要进入后山,就必须经过马场,斜斜穿过去倒是也不远。 大清早的,公子贵女们估计还在睡觉呢,马场上只有寥寥几人。 姜臻刚回过头,就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婉华。 她正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母马上,牵辔缓行。 但身子不够放松,看起来颇显僵硬,彷佛担心被马儿摔下来。 她的脸上现出了懊恼的神情。 姜臻笑着走过去:谢姐姐,学骑马吗? 谢婉华惊讶回头,脸上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笑了开来,温婉极了。 嗯,我骑艺不精,所以想练练,我看妹妹的骑术倒是很好,是以前学的吗?谢婉华的神情里有些许羡慕。 姜臻倒觉得有些好笑,她居然在谢婉华脸上看到了羡慕的神情。 谢婉华居然羡慕起她来了,就因为她会骑马? 但她仅是点点头:嗯,以前在滇地学的,我小时候皮,就好运动。 谢婉华脸上现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那日看妹妹骑马,当真是英姿飒爽,不知妹妹可愿意教一教我? 谢婉华骑在马上,她的语气柔和大方,笑容极富感染力,姜臻感叹,谢婉华真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她笑道:这有何难。 说着,走到谢婉华旁边,一边纠正她的动作,一边说道:身子放松,脊背挺直,姐姐你首先要克服心里的恐惧,任何时候双腿都要夹紧马腹 两位姑娘实在是马场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得也认真。 谢婉华渐渐也自如了很多,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渐渐地,便吸引了不少男子频频注目。 谢婉华与姜臻是截然不同的美。 一个高贵端庄得让人不忍亵渎,满足世家贵妇挑选儿妇的所有标准,一个美得如烟似雾,世间男子恨不得将其纳入自己的羽翼,生怕她被风吹,被雨打。 你若问男子喜欢哪一款,当然是两个都想要了。 谢婉华的鼻尖都有了细密的汗珠,姜臻笑道:姐姐要不要休息下,和我一起去林子里捡菌子去。 谢婉华笑得开怀,乐意至极。 话音刚落,忽地一道劲风袭来,就像箭矢破空的声音。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枝短箭已扎进了谢婉华身下马屁股中。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前蹄骤然抬起,又重重地落在地面上,谢婉华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就要抱住马脖子。 第94章 马儿长嘶一声后,突地窜出老远,谢婉华险些被掀翻下来,马儿发狂般了出去。 这番变故将在场的人都看懵了,等到回过神来,就看到谢婉华在马背上颠伏的身影。 众人尖叫起来,四散跑着去叫人。 姜臻最先回过神来,看向箭矢发出的方向,有人想害谢婉华。 她盯着谢婉华的背影不过一瞬,脑海里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看到前方正有一只马儿正在低头吃草。 她借着助跑,轻盈地登上了吃草马儿的马镫,微微发力,整个身子便轻松地跃上了马背。 姜臻猛拉辔头,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得令,撒开蹄子朝谢婉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矫健,瞬间扬起了阵阵黄沙。 吓呆了的含珠立马哭了起来,忽地转身去搬救兵。 姜臻水碧色的衣裙在风中猎猎起舞,她不错眼地盯着前面疾驰的马儿。 那马疯了似的往前奔,谢婉华压根驾驭不了,她的身子在马背上极其不稳,被颠得东倒西歪,姜臻只能对着她的方向狂喊:趴着,抱紧马脖子! 说完,更是用马鞭用力地抽打马臀。 姜臻的运气不错,她身下的这匹马不是凡种,矫健异常,通身雪白,奔驰之间如御风驾云。 眼看离谢婉华越来越近了。 忽地,顾珩也驾着他那神峻的黑蛟出现在原野上,后头还跟着北辰,两人离姜臻和谢婉华还有些距离。 当时北辰正和主子顾珩在外围进行安全布署事宜,因为明日便是贵妃的生辰,皇帝也会亲自来行宫庆贺。 正忙着,北辰暗中安排保护谢婉华的侍卫满脸急色地跑来禀报了情况,听完后北辰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一个谢婉华,一个姜臻,真是要命! 顾珩当即脸色突变,转身骑上他那匹黑色的骏马便疾驰而去。 两人疾驰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两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谢婉华还知道紧紧匍匐在马背上,而那姜臻则一只脚紧踩马镫,另一只脚从马镫上抬起,试图踩在马鞍上。 第80章 受伤 第80章 受伤 后面拼命追赶的顾珩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此刻,姜臻的臀部已和马鞍完全脱离。 她想换马,极速中换马,她疯了吗? 顾珩脑门嗡嗡地直跳了起来,只依靠本能打马狂奔,朝着她的方向拼命追去。 姜臻激动不已,距离谢婉华已经越来越近了。 姜臻深吸了口气,忽地往前扑去,真叫她准确无误地扑在了谢婉华的马背上。 谢婉华本已吓得快晕了,此时身后多了一个人,瞬间神识也回来了几分,没那么怕了。 姜臻在她耳边喊道:谢姐姐,莫怕!听我的,随着马的节奏来,前面有个缓坡,我们冲上去就能得救了! 说完,抢过谢婉华手中的缰绳,占据了主导权。 谢婉华连忙点头,心里对姜臻涌上了无限的感激,深吸了几口气,将自己的紧张情绪平复下来。 那个坡越来越近了。 这匹受箭伤的马疯跑了一段时间,体力亦有些不济了,速度没之前那样快了,姜臻和谢婉华内心均是一喜。 姜臻忽然发现情况不妙,前方的坡面上俱是尖锐凸起的石头,实在不是好的落马点,只在中间位置放着一堆厚厚的草垛,那点位置容纳不了两个人。 姜臻心里一沉,对着谢婉华说道:谢姐姐,一会我喊一二三,你抱头跳马落在那草垛上! 谢婉华内心一急: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自会想办法。 谢婉华也不矫情,只道:妹妹一定要小心! 马儿开始冲坡了,姜臻和谢婉华亦集中起了全副精力。 一二三!跳!姜臻沉着喊道。 谢婉华瞄准草垛,抱着头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翻滚了几下,果真稳稳落在了草垛上! 马儿背上骤然少了一个人的重量,忽地又变得轻快起来,更是加速往前奔去。 原野上风声呼啸。 顾珩黑蛟果然神骏非凡,来势迅若雷电,很快也疾驰到了缓坡处。 见到谢婉华掉落下来后无恙,马速仅缓了缓,冲后面的北辰吼道:护送谢姑娘回去! 又甩鞭加速疾驰。 谢婉华看着顾珩远去的身影,怔怔回不了神。 却说那匹发疯的马儿冲上坡后,又是一阵不要命的疾驰。 不能再往前跑了,马儿处于癫狂状态,道路越来越窄,一边是荆棘丛生的山崖,摔不死也要断胳膊断腿,一边又是树木横生的陡坡。 顷刻间姜臻已做好了选择。 她猛吸一口气,抱着头,就着坡滚落下去。 坡势很抖,姜臻只觉自己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根本刹不住,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从马上跃起,朝着她跌落的方向迅速扑上去。 姜臻滚进了一道宽阔的怀抱中,因着惯性,两人抱着一起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姜臻依旧被那人硬实的胸膛撞得眼冒金星。 怀抱的主人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刚落地的时候,顾珩的后背被分散在地上的石头重重刮了几下,似乎擦出了血丝来,火辣辣的疼。 第95章 他却顾不上查看自己背部的伤口,连忙坐了起来,查看那脸上沾满草屑的狼狈人儿。 见她紧闭着眼,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顾珩心一凛:阿臻,你怎么样了? 问完就要查看她的身子,是否受了伤。 顾珩碰到了她的右腿,疼得她钻心刺骨,眼泪都滚了下来:疼 顾珩心一沉,你脚崴了? 姜臻眼泪汪汪,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顾珩气得冷笑: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就急吼吼地去救人! 看到她做那样危险的动作,又见她滚下陡坡,顾珩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未经受过如此考验。 姜臻一愣,心里弥漫上一阵情绪,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难过。 这人是没有人情味的! 自己救了谢婉华,他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见她一言不发,发鬓蓬松,脸上涕泪泗流的可怜模样,顾珩依旧冷着声音道:让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 姜臻虽心里不愿,但依旧应了个嗯字。 她犯不着跟自己的伤口过不去。 早上为了采菌子,姜臻穿的是一双小牛皮靴,必须把鞋子和罗袜脱下来,才能查看伤口。 顾珩握着她受伤的脚,准备将鞋脱下来。 却传来姜臻一声抽泣的低呼。 顾珩适合住了手:很痛? 姜臻痛得想尖叫,她死死咬住嘴唇,连连点头。 顾珩只能将她的靴子用力撕成两半,然后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腿上,正要给她脱袜子。 他抬眼看了看她,冷声道:下次还是别逞能了。 姜臻本来就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现在还被他这样冷嗤,心里气得要命。 他抬眼看了看她喷火的双眸道:你不服气?我哪句话说错了? 姜臻咬牙切齿: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救了你未来的夫人谢婉华,你非但不感激我,还指责我,我果然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听着她指控他的话,顾珩手中的动作忽地停住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肝都要被顶淤了。 不禁自嘲一笑。 噢?那阿臻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顾珩云淡风轻地问道。 她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谢婉华再好,也不值得自己豁出一条命去救。 救人前她脑子里是斟酌过的,自己救谢婉华一命,以此向顾珩求个恩典,让他放过自己。 如今见他开口,心里竟是一喜,只面上不显,淡淡道:大表哥,看在我救了谢婉华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现在也不想嫁上京的公子了,左右也是配不上的。 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她如今被顾珩打压得无一丝信心和意愿。 顾珩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哦?那要嫁哪里去? 姜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很快要离开上京的。 等马仁德的消息吧,再决定离去的时间。 她目前唯一在意的,就是母亲生前送给顾章华的那两个铺子,那是母亲的心血,既然亲事无着落,这两个铺子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要回来。 顾珩低着头,觉得喉咙就像塞了一个拳头一样,心里越来越堵。 他冷冷道:婉华妹妹的命自有我来救,你操的哪门子心,现在弄得自己受伤,还想顺着杆往上爬,向我求个恩典? 姜臻一噎,觉得自己这伤是白受了。 自认识他起,他对她说话一直是刻薄又无情的,此刻她因为救谢婉华而受伤,他非但不领情,不但没有一句谢谢,此刻还嫌弃自己多管闲事。 姜臻心里腹诽,顾珩这厮,当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礼义廉耻,仁义道德都不懂。 二人都不再说话。 第81章 如此便两清 顾珩闷着头脱下她的袜子,姜臻垂眼一看,自己的脚还是那样莹润洁白,还好,暂时还没发现伤口,也没肿起来。 顾珩看着手里的一双雪足,便直勾勾地盯着。 在水榭的时候,因着夜晚昏暗,看不大清,只觉得手感异常绵软。 此刻是白天,便看得清清楚楚。 十个指头如花瓣一样粉嫩美丽,还有一点肥嘟嘟的,只觉这雪足犹如羊脂膏玉般雕刻而成一般。 见他一直盯着,那雪足好似受了惊,竟微微蜷缩起来,好似要打结的玉兰花一般,简直要勾得人心发颤。 顾珩的狐朋狗友不少,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他所见的女子里面,甚少有长得很完美的,或多或少总有点瑕疵。 要么腿不够直,要么臀有点塌,或者头发有些疏 哪里像她这般,这女人是从灵石里面蹦出来的么,竟是无一不美。 其实姜臻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按理说,她是不应该拿脚给外男看的,但这顾珩不是第一次看她的脚了,前儿晚上还被他捉在手里,因此,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反正他知她知,她未来的夫君不知道就行了。 再说,比起这些来,脚更重要,若是延误了治疗,那损失可就大了。 第96章 但此刻,姜臻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开始不自在了。 顾珩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我得检查下,看看是哪里有问题,如果扭伤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肿起来的。 说完,伸出两个手指在她腿背上到处按压,按压到某处,姜臻发出了一声惨叫。 痛得鼻尖都冒汗了。 顾珩皱眉道:伤到骨头了,我必须给你固定。 说完,起身在附近找寻合适的木条,然后又用那把小刀削起来。 削好后,顾珩又走到姜臻身边,捞起她的腿放自己腿上。 正要继续手中的动作,顾珩又停了下来。 他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腿上,嗤笑一声:我本来自己就可以救谢婉华的,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现在你救了她,我又救了你,是不是扯平了? 姜臻: 那我还救过你一次呢。姜臻不能不计较。 噢?顾珩看看她的手,说道:你是说替我解毒的那次? 姜臻红着脸将手捏了捏。 顾珩点点头:那算我欠你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但是你刚刚说的离开上京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姜臻心猛地一沉,连脚上的痛都短暂得忘记了,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咬牙道:那就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顾珩手下一个用力,姜臻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额头上豆大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顾珩拍了拍手,道:好了,你的腿错位了,刚刚我是给你正骨了。你现在转转脚,是不是好点了。 姜臻: 她试着动了动脚,确实好很多了,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痛了。 你的脚回去后还是要敷一敷,可能会肿。顾珩看着她。 说完,又从自己的袍子下摆处撕下一根长条布来,将刚削好的木条绑好,固定在她的腿两侧。 直到他彻底忙好,姜臻抬头,谢谢。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顾珩冷笑一声:你放心,你刚刚让我离你远一点,我可以做到,如此也算两清了。 说完,用手在唇边打了声呼哨,他那匹毛光水滑、矫健骁腾的骏马奔了过来。 顾珩一个翻身便上了马,慢慢拉着缰绳,就坡而上,那骏马撅了撅蹄子,打了个响鼻,驮着顾珩奔跑了起来。 姜臻: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不可置信地扶着一棵树站起来。 她下意识单脚往前跳了几步,一阵痛传来,脚根本还不能受力。 顾珩顾珩她气急败坏地喊了几声。 四周寂静得很,只余风声吹着树叶的沙沙之声。 顾珩那个王八蛋就把她扔这里了。 她该怎么回去?瘸了一条腿不说,这是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 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这才爆发出来,眼泪夺眶而出,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碰上顾珩这个混蛋!! 混蛋!王八蛋!她颓然跌坐在地,眼泪夺眶而出。 等到哭够了,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哭得眼睛也微微发肿,不管怎样,总要想办法出去哇。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脸上头发上都是草屑尘土。 刚抬头,就见那人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欺了上来,一把抱住她,就着她的唇狠狠亲了上去。 不知怎的,她见到他更气了,这王八蛋是在耍她呢。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像只野蛮的小兽,想抓他咬他。 顾珩一身的力气,岂是她这种软绵绵的燕雀能比的? 被顾珩三两下制住,她就动弹不了,只能任着他肆意亲吻。 姜臻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头脑发昏,身上的力气又消失了般。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根本反抗不了啊。 良久,他才住嘴,轻轻咬着她的唇:不是让我走吗?那又哭什么。 姜臻无语,忍不住辩解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分明是故意的。 顾珩看着她的样子,眼睛肿了,头发乱了,脸上是一道道黑灰的变干了的水渍。 他啧了一声,起身返回马背处,拿出一水壶,扔给她,颇有些嫌弃道:把你的脸洗洗。 姜臻倏地转过身子,拧开水壶,浇了点水在手心,慢慢将脸洗了。 顾珩又扔给她一袋肉干: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姜臻确实饿了,早上起来滴米未尽。 她打开油纸包,是一包肉干。 这是什么肉?姜臻问道。 牛肉。 姜臻撕了一细条肉下来,放在嘴里嚼了嚼,味道咸咸的,还很有嚼劲儿。 吃完了一小块牛肉干,她就不肯吃了,嫌腮帮子累。 又看了看那壶水,有点为难。 和他共喝一壶水,实在是别扭。 她偷偷打量了下他,就见他黝黑的眸子似笑非笑,里面盛满了寒冰。 第97章 第82章 没完 姜臻打了个哆嗦,拧开盖子,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尽量不让嘴巴挨着壶口。 然后把壶递给他:大表哥,我们该回去了吧。 顾珩点点头,刚转身,姜臻的目光就凝住了:大表哥,你受伤了。 顾珩背上的衣袍都擦破了,血丝从一道道细细的伤痕里渗了出来,好似都凝固了,和背上的衣物粘在一起。 这点伤对顾珩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看了她一眼:无碍。 这伤定是自己滚下坡时,他为了救自己而被划伤的。 虽然他这个人混蛋,但好歹救了自己,姜臻做不到置之不理。 大表哥,让我倒点水,给你清洗下伤口吧。 顾珩没接她的话,一把搂过她的身子,眨眼间就将她送上了马背。 小伤,回去后再处理。 说完,亦翻身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和他共骑一骑,姜臻觉得别扭又有点尴尬,一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只能紧紧绷直身子,尽量让自己不往后面靠。 黑蛟神骏,它一撒开蹄子,便欢快地跑了起来,姜臻因着惯性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顾珩则得逞的一笑,又紧紧搂住她靠近自己。 姜臻不自在极了,只是折腾了一早上,她也筋疲力尽了,左右敌不过他的力气,她选择装死。 回去的时候,顾珩并不着急,一路马蹄嘚嘚,颇悠哉地往行宫跑去。 姜臻这才发现,行宫外的景色也是很美,青山朝阳下,竟盛开着一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无限向远处延伸。 她望着朝阳美景,顾珩也不错眼地看着怀里的娇人儿。 她此时虽然狼狈,但脸上有着少女的纯净娇憨,原野上的风吹着她的鬓发,拂在他的脸上,微微作痒 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他。 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明亮,像两丸晶莹的宝珠,潋滟生辉。 四目相对,顾珩眼眸灼灼,姜臻来不及转头,便被他更紧地搂住自己,俯身含住她花瓣一样的唇,激烈的亲吻。 姜臻被吻得娇喘吁吁,顾珩也不控制方向了,信马由缰地走着。 他怎么动不动就吻她。 姜臻趁着唇齿间的间隙娇叱道:你还有完没完。 男人显然还没有,只觉得怀里羊脂膏玉般的剔透人儿是如此可口,他真的爱极了亲她,吻她。 姜臻常常被他亲得云里雾里,脑子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身处其中的姜臻,不免心有戚戚,害怕自己沉沦下去。 她用胳膊肘顶他,他这才松开她,姜臻红透的脸儿有着几分懊恼,几分怒气: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 顾珩笑道:我动的明明是嘴,难道表妹想提醒我,希望我动手动脚? 姜臻一噎,败下阵来,这些油腔滑调的话她实在是没法接。 顾珩一笑,搂了搂她的腰,贴耳道:坐好了,回吧。 姜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人想暗中陷害谢姐姐,你知道是什么人吧。 顾珩的脸有些沉了下来:嗯,已经让北辰去查了。 姜臻心想,这女人的嫉妒心当真是可怕,她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她从不主动害人。 这万玉茹倒好,因为惦记顾珩这个香饽饽,居然对谢家婉华都敢下黑手,当真是心狠手辣,无法无天。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顾珩这般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第一次觉得这些所谓的贵女,看起来都是粉面娇娃,柔顺可人,可扒下那层皮来,发现那心肠比鹤顶红还要毒。 她不由自主地说道:大表哥,一会你把我放一个安全的地方吧,让侍卫们来接我就可以了。 顾珩何其聪明,只要一想,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淡淡的嗯了声。 姜臻还含讽带刺道:大表哥,要我说,你还是早日把谢姐姐娶进家门才好,你瞧瞧你,遭了多少贵女们惦记,我 那男人似刀子般的眼神朝她袭来,她忙住了嘴,但依旧嘀咕道:我让你离我远点你还生气,你莫不是真的想害死我 顾珩眼神一顿,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他冷声道:你既然脚扭了,就别在行宫呆了,回去后,收拾收拾,我派人送你回府。 姜臻一愣,心里高兴起来,这行宫里头虽然凉快,但她也真的不想呆了。 指不定哪天就被万玉茹当成出气的筏子,于是很是爽快地应下了。 那北辰果真是顾珩肚子里的蛔虫,把一切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远远的,姜臻就看见北辰领着含珠儿在一偏僻处等着,只道前方有侍卫还有侍卫等着。 顾珩点点头,放下姜臻便走了。 含珠看见她疾奔而来,抱着就是一顿呜呜大哭。 姜臻安慰好她便在侍卫的帮助下,回到了翠荷苑。 不一会,顾玥、苏映雪、姜姝、谢婉华听到消息后,都来探望她了。 谢婉华一见到她眼睛都红了:臻妹妹为了救我,差点陷入险境,若你有个好歹,叫姐姐我 第98章 姜臻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姐姐客气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姐姐没受到惊吓吧? 谢婉华忙摇了摇头,没有 顾玥也是急坏了,听到消息后差点没吓死。 谢婉华是国公府带到行宫的客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国公府也是难辞其咎的。 又听闻姜臻为了救谢婉华深受险境,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此刻见两人都安然无恙,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看着姜臻那张脸,一时对她既是感激,又是佩服,又是高看了她几分,还夹着丝丝缕缕的怜惜之意。 她拉着姜臻的手:妹妹这样勇敢,真叫我敬佩不已。 说完,脸色又沉了下来,她看向谢婉华:婉华,这事情等大哥调查清楚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若真是万家做的,别说谢家,就是国公府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姝两眼喷火:这万玉茹心思真是歹毒,当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呢,真应该好好给她一些教训! 第83章 回府 姜姝又上下打量着姜臻,口气竟比往常好了不少:臻姐姐,你现在脚也受伤了,后面你可怎么玩呢?贵妃的生辰在明日,听说每个人都要现场献艺呢。 姜臻笑了笑:无妨,我这脚是彻底走不了了,实在不行,我去向贵妃请罪,请她允我今日回府养伤。 姜姝心里一直对她这个堂姐极是不喜,觉得太能干,太美,因此时时拿话刺她,今日见她为了救谢姐姐,竟然不惜置身于险境,心里也是佩服的紧。 谢姐姐是大哥未来的妻子,在她看来,救了谢婉华,等于救了国公府,因此对姜臻的印象大为改观。 一旁的苏映雪也是对她关怀了几句,之后默默看了看她伤口的包扎,又盯着姜臻那微肿红润的唇,沉思良久。 盯着姜臻红唇看的,除了苏映雪,还有谢婉华。 她想起坠马时,顾珩经过她身边时,仅是马速减缓了些许,然后不带丝毫停留地追着姜臻而去。 他一向是冷静的,镇定的,但那时候他脸上的焦灼是藏也藏不住的。 谢婉华怔怔的,一颗心飘忽不定起来,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将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她想多了 几人离开翠荷苑时,姜姝则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不多久,那姜姝一个人又折返了。 姜臻疑惑地看着她,笑着道:姝妹妹,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姜姝脸一会红,一会白,扭捏了片刻道:臻姐姐,你这有没有祛疤的方子? 姜臻诧异,上下打量:姝妹妹可是哪里受伤了? 姜姝忙摇头:不是我,是总之就是我的一个闺中好友。 姜姝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姜臻诧异地挑挑眉,脑海中出现了一道身影:容瑄。 姜臻认识的女子之中,只有容瑄脸上有着破坏性的疤痕。 但容瑄与姜姝一向水火不容,此刻姜姝居然为容瑄向自己求祛疤药,莫不是为了那容俊辉? 姜臻哑然失笑,看来姜姝对那荣俊辉也不是没有情的。 此刻也能放下身段,试图讨好未来的小姑? 姜臻收回心思,点点头:等我回去研究研究,你可以拿去给你的闺友试试。 姜臻将闺友二字咬得重了点,果不其然,姜姝别扭的神情更甚了,瓮声瓮气道:那就先谢谢臻姐姐了。 惊马事件,在行宫仅仅是沸腾了半日,就叫顾珩压了下去,毕竟明日就是贵妃生辰,皇帝都会出席,实在不宜拿这等子腌臜事污了皇帝的耳朵。 但私下调查却是不可少的。 后续姜臻也不大清楚了,因为下午的时候,她和含珠就被北辰派的人护送着下山了,赶在酉时便到了国公府。 金钏见姑娘归来,高兴极了,见她脚受伤,心情又低落下来。 忙找了跌打损伤的药出来,给她用上。 老祖宗也知道姜臻提前回来了,听闻她脚受伤,派了顶小轿将她接到慈安堂,正赶上慈安堂吃晚饭。 说来也怪,姜臻走了三天而已,老祖宗着实想念姜臻的那一把声音,当然,还喜欢她给自己按摩的手法和力道,绵软又有韧劲。 老祖宗笑眯眯道:阿臻,你腿脚不便,这段时日要不就住慈安堂吧,我这后面有几间厢房,你挑一间,我让人收拾出来。 姜臻忙道:老祖母,这如何使得,阿臻会不会给您老人家添麻烦。 老祖宗又笑:是我腆着脸留你住呢,一来好照顾你,二来啊,祖母听惯了你的声音才能入睡。 杨嬷嬷打趣道:可不是,姜姑娘走了三天,老夫人就念叨了三天。 姜臻心里着实有着受宠若惊之感,她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祖母这么看得起阿臻,阿臻就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年逾六旬,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此刻见眼前的丫头嫣然一笑,也有瞬间的失神。 但老夫人就是老夫人,见多识广,也仅仅是一瞬间就回过神,她给姜臻的碗里夹了一道木樨银鱼鮓,笑道:姑娘家,就该多吃点,把身子骨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第99章 姜臻忙应了。 饭毕,姜臻又陪着老夫人聊了会天,才开始念经。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老夫人入睡得很快。 青烟走了进来,蹑手蹑脚地给老夫人盖好被,灭了烛火,扶着腿脚不便的姜臻出了老夫人的房门。 她的房间就挨着老夫人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姜臻迷迷糊糊地想着: 住在慈安堂,她就彻底放心了,他再孟浪,如何敢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胡来。 顾珩是孙猴子能七十二变,那老夫人就是如来佛了,顾珩对老祖母一向是敬重有加。 有老夫人撑着,顾珩应该不敢胡来吧 她其实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应该很对他的胃口吧,亦或许,他有几分喜爱她,她又不傻。 但是这份喜爱,是对逗猫逗狗的那种喜爱,又何曾将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呢? 她不是什么高门贵女,美貌是她唯一的资本,她企图靠着这张脸这副身子待价而沽 看不起她出身的人很多很多,但她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他玩弄自己,轻视自己,她虽然恨他,却并不会求他对她负责。 她隐隐发现,她在顾珩面前一直是憋着一口气的。 她是不会质问他的,他明摆着有了谢婉华,还这样对待她,不是很清楚么? 这样想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其实姜臻想错了,顾珩本就是个自有章程的人,他不想做的事,他不点头,长公主和老夫人都逼迫不了。 同样,他想做的事,她们亦阻挡不了。 第84章 棒打鸳鸯 第二日,姜臻睡到自然醒,感觉全身通体舒坦,若不是有脚伤,当真称得上是舒心了。 洗漱完毕后又和老夫人一起吃早餐。 早餐品类并不多,但看着让人胃口大开,那生煎馒头里面有着肉皮冻,肉馅里还加了鸡汁,肉皮冻煎熟后化开,咬一口,满口鲜香,连舌头都要咬掉了。 配着熬的粘糯晶莹的玉米南瓜粥一起喝,感觉胃舒服极了,桌上还有几道爽口小菜,姜臻很是中意那一道脆皮萝卜,吃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很是开胃。 老祖宗胃口不错,也连吃了两碗粥,还嘱咐姜臻多吃点:姑娘家的身子骨最是重要,要睡好,吃好,阿臻你呀,就是太瘦了,要像姝儿一样才好 姜臻不禁哑然失笑,若姜姝在这,怕又是要气得跳脚。 这几日,姜臻过得极是舒心,日子又安静又悠哉。 这日,有丫鬟来报,长公主派人送了顾琛回府。 那皮猴顾琛一到慈安堂,见到姜臻,便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啊!臻姐姐,你也在,我想死你了! 顾琛对姜臻的黏乎劲,看得老夫人和杨嬷嬷都大跌眼镜。 她们的想法就如当初姜姝的想法一样,嘴巴毒,眼光挑剔丝毫不逊色顾珩的顾琛,居然这么喜爱姜臻。 老夫人私底下忍不住对杨嬷嬷道:臻丫头着实是个不错的,只是可惜了 杨嬷嬷斟酌了下,回道:可不是,人品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只可惜身世着实是差了些。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世道谁还能离了黄白之物不成?大家明面上都嫌这黄白之物腌臜,私底下却汲汲营营,筹谋着多赚些银两,惯会做些掩耳盗铃的事,其实呀,这是一种短见。 若姜臻在场,定会痛哭流涕,将老夫人引为知己。 杨嬷嬷也沉默了会:世人能有几个像您这么通透的呢,臻丫头这样的出身,也着实是难为她了。 杨嬷嬷内宅也呆得久了,知晓身世差的美貌女子,大多只能沦为贵人们的侍妾,妾不比妻子,权贵们私下玩乐时,有的还会互赠美妾,美其名曰有美同享,彻底沦为贵人们的玩物。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又是那么个相貌,平常的男子又哪里护得住她。 这么一想,老夫人都不免为姜臻的未来担忧了起来。 杨嬷嬷见状,忙安抚道:奴婢常听人说,年轻姑娘的手长得绵软,长大后才有夫君疼爱,子女还孝顺,这臻丫头的一双手长得是真真好,软得没骨头似的,也许有大的造化也未可知呢。 老夫人倒是一愣,院子里传来了姜臻与顾琛的玩乐声,她也笑了:是这个理。 那顾琛本就喜欢姜臻,此时能痛快地和他心中的仙女姐姐一起玩,乐得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本就精力旺盛,姜臻陪他玩闹了一阵,就坚持不住了。 为了哄她,姜臻忙叫人取了瓜果来。 顾琛见侍女端来黄澄澄的枇杷,水灵灵的荔枝,红艳艳的西瓜,登时就乐了。 吃得不亦乐乎,姜臻到底是怕他吃多了,边吩咐边给他擦嘴巴:琛儿乖,你少吃点,明儿我就给你做酸梅汤。 顾琛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是真的。 顾琛这下乖了起来,每样水果各吃了些就恋恋不舍地住了嘴。 令姜臻感到尴尬好笑的是,顾琛晚上闹着要和姜臻一起睡。 老夫人闻言都哑然失笑,看着顾琛道:你都这么大了,跟着你臻姐姐睡成何体统。若是让你大哥知道了 第100章 顾珩对顾琛要求一向严格,培养其独立性就是其中的一条。 姜臻眉心一跳。 顾琛撇嘴,嘀咕道:哼,他就是嫉妒我。 老夫人和杨嬷嬷年龄大了,一时没听清:你嘀咕什么呢? 姜臻可是听清了,吓得心跳都快蹦出来,生怕顾琛那张嘴巴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忙道:老祖母,不碍事的,在我的房间再放张床,隔张屏风就可以了。 顾琛听了高兴,连连拍手:这样最好了,祖母,您就应了吧。 老夫人戳了戳顾琛的脑门:你呀! 这下可如了顾琛的愿,连着几个晚上和姜臻下五子棋,或者听姜臻给他讲故事,倒是乖巧的很,连带着下人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夜晚的慈安堂极是静谧,姜臻侧着睡的,从侧面看,匀长的呼吸牵动着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瓷白的脸儿染着薄红。 天气热,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水碧色套头薄衫,下着一条珍珠灰撒脚裤,饱满的唇微微张着,睡得很是香甜。 男人伸出手指,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就着墙角微弱的光看着她。 从西苑行宫回来,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她,连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心思。 菡萏院里没人,这才找到慈安堂来。 坠马那日她说她会离开上京,他心里不由得发慌。 其实他没有立场留住她,唯一能用的,就是那卑鄙的法子,迫得她不敢声张,不敢离去。 他回想自己与她相识的点滴,不禁自嘲一笑。 之前指摘她心机深沉,勾引他的朋友和兄弟的说辞,无非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上京多少女子为了跟他制造偶遇,无所不用其极,就连爬床的都有,为何到了她这,他却不能忍受? 还不是自己对她上了心。 他言语辱她,又那样欺凌她,一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再一个又是恨她没把一分心机用在他的身上,还眼瞎似的到处撩拨。 这女子心性还不定,只一味想着攀个高门嫁了,自己若不看紧点,早晚叫人见缝插针。 他不能不担忧,万一她真的看中了某一个,他又得费心思去棒打野鸳鸯? 第85章 嫉妒 第85章 嫉妒 顾珩其实并不是一个守礼的人。 从小,他就顽劣不堪,处事常常出其不意,小时候就是孩子王,翻墙爬树,样样都敢做,大祸小祸不断,伦理教条于他而言都似无物。 国公爷顾仲亨在世时,为了他这个儿子,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藤条。 后来,国公爷为了管教他,将他送到外地的大儒门下去求学,三年后归来又成了谢老太傅的门生,身上的顽劣劲好似收敛了不少,也有了规矩样子。 顾珩真正的成长是在顾仲亨战死沙场后,一夕之间,他就仿佛长大了。 在上京人眼里,国公府世子顾珩是完美的,人人赞他矜贵沉稳,持重练达,将所有的誉美之词都赋予了他。 就连顾珩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一碰上姜臻,就激发了他年少时的心性,心里的恶似乎被激发了出来。 遇上她,他才知晓原来自己竟是个如此卑鄙的人。 他将她放下,看着她的睡颜,又静静坐了会。 良久,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 第二日,姜臻打起精神陪顾琛玩了会,有些精神头不济,便吩咐侍女带着顾琛玩去了。 自己从后门入了房间,打算小憩下。 她的这间厢房挨着客堂,刚躺下,老夫人和一人说话的声音就隐隐约约传进了她的耳朵。 阿华,姝儿也十五了,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谈的是姜姝的亲事,姜臻心口一跳,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倒是有几家,门第不错,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子,只是姝儿性子娇纵,性子又毛躁,女儿只怕她嫁过去了,怕是难讨公婆和小姑的欢心。是顾章华的声音。 我看啊,也别尽挑那些高门了,高门哪是那么好嫁的,要求多不说,婆母小姑都难缠,也够姝儿喝一壶的,你不妨多看看上京那些家世一般的,嫁得低一点,姝儿也自在。 可女儿总怕委屈了姝儿。 你啊这样吧,今日我问问珩儿,他时常在朝前走动,对上京的公子哥比较了解,让他打听打听。 在顾章华看来,她这个大侄子是最为能干的,对上京各色人家的关系无所不知,他要说哪个好,也就错不了了。 顾章华喜上眉梢,忙应了。 不过说好了,哪怕亲事定了下来,我也要多留她几年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珩笑着踏入慈安堂,往老夫人身边一坐,叫了声顾章华姑母。 姜臻更是凝神屏息起来。 老夫人拉着顾珩道:姝儿如今也十五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你看上京有哪些青年才俊?帮着姝儿留意下,不论家世,人要踏实可靠才好。 顾珩笑着说:我会帮着留意的。 一会有侍女寻了来,顾章华便出去了。 顾珩又对老夫人说道:孙儿倒是有个好人选。 第101章 老夫人一听,忙坐直了身子:是哪家的? 平西侯府的容俊辉。 姜臻又是心口一跳,居然感到了一股酸涩之意。 原来在西苑行宫时他也是留意到了姜姝与荣俊辉之间的别扭和不同。 是他听说端午的时候,便是这容家二爷领着一支龙舟队一骑绝尘,将去年龙舟赛的冠军都打败了,说的可是他? 老夫人对容俊辉并不太熟悉,她回忆了下容俊辉的样貌,黑黑高高的,相貌堂堂,一脸的正气,倒是令人易生好感。 嗯,他是我的属下,为人最是可靠正派,配姝儿妹妹毛躁的性子最好不过了。 老夫人蹙眉:只是,我听说姝儿和他妹妹容瑄,好像是水火不容呀。 顾珩笑道:老祖宗,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而且您老人家也不可能事事替她操心,如果她连姑嫂关系也搞不定,那就枉为我国公府的姑娘了。 姝儿您是知道的,虽然聪慧有余,但失之稳重,她要是在深宅大院当宗妇,想必您老人家也不放心吧。这容俊辉生在长房,非长非庶,不用继承家业,若是能和姝妹妹成,二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知道有多清净自在。再一个,容俊辉是我的属下,有我在,想必也不敢给姝妹妹委屈受。 过几日,我也旁敲侧击地问问容俊辉,若是有意,就让他家找个冰人上门说和说和。 老夫人眼睛一亮,觉得顾珩说得很是有理:阿弥陀佛,如此是最好不过的了。 听完客堂的对话,姜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姜姝当真是好命,老夫人、叔母还有顾珩无不为她筹谋,自己还比她大两岁,婚事一点苗头都没有。 她嫉妒得几欲发狂,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却是吹灰不费,唾手可得。 这倒罢了,国公府还将迎来喜事。 没过几日,顾玥、姜姝和苏映雪一行人亦从行宫赶了回来。 原来苏映雪父母经过长途跋涉一个月,已抵达上京的府宅,过几日就要到顾家来做客。 府上亦是一片喜气洋洋,听闻在外做官的二老爷也要归家,二房夫人黄氏自知道消息后,脸上的笑容都比往常灿烂了许多。 姜臻略微出神,之前就听含珠儿提过,苏映雪父母上京任官后,她和府上二公子顾珣的婚约就要提上议程了。 苏映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也是到了嫁人的年龄了。 看来她和顾珽的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后来,姜臻又从顾玥的嘴里听闻,那日她在行宫受伤回府后,顾珩得知消息,谢婉华的父母亦从江南回来了,当日便也将谢婉华送回了谢府。 贵妃生辰那日很是热闹,众人纷纷大展才艺,为贵妃庆贺。 贵女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擅音律,能抚琴,亦能奏琵琶,她们或一展歌喉,或窈窕起舞 公子们也不甘落后,他们或表演魔术,或弹词赋诗,或挥墨成峰 听闻万玉茹的舞最为出彩,夺得了满堂喝彩,引得场中多少男儿失魂 至于谢婉华被人暗中陷害一事,犹如小石子投入了大海,只泛起了丝丝微澜。 毫无疑问,自然是万家所为,但恰逢万贵妃生辰,此事并不宜闹大,万家也顺势推了一个出来顶罪的。 顾玥知道的也是表面。 谢家在朝中素有清名,谢老太傅的学生遍布朝廷,此番孙女被人陷害,谢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未发生。 事实上,顾珩将谢婉华送回谢府后,便和谢老太傅和谢大人在书房深谈许久才出。 第86章 眉目 六月二十日,顾家有贵客来访,苏家前来拜会,整个府里热闹非常,尤其是二房。 众人皆知,大黄氏这次登府是要将顾珣与苏映雪的亲事定下。 那苏映雪一见父母便扑倒在大黄氏怀里,红了眼睛。 母女俩互诉了会衷肠,便擦干眼泪,又变得高兴起来。 其中还有府上二老爷顾仲民,这是姜臻第一次见二老爷,生了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昨儿听含珠儿说道,这二老爷当年要赴外任官时,黄氏因着要掌家和操持儿女,不方便跟着去。 于是抬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黎氏做了姨娘,跟着二老爷一起赴任,照顾二老爷的日常起居。 黄氏其实出身高贵,是家族长女,自幼被教导得以夫为天,为妇者不得擅恶,不得善妒,她长得也华贵绰约,姿容远胜那黎氏。 只不过,二老爷长时间和黎氏相处久了,习惯了黎氏的照应,这都回来好几天了,听闻就前两天宿在黄氏的院子里,其余时间都去了姨娘黎氏处。 气得黄氏摔了好几个杯盏。 姜臻倒是能想明白,她父亲不就是这样的么,她的母亲陈氏端庄有加,可迎八面来风,而丁姨娘作为妾侍则在内宅提供妩媚柔情,是个男人都稀罕这种娇妻美妾左拥右抱的日子。 就好比那顾珩,有了谢婉华还不够,私底下还要来撩拨她。 姜臻冷笑一声。 她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热闹,觉得与自己并无干系。 这般想着,她一个人默默地朝着菡萏院的方向而去。 第102章 前几日,她已经搬回了菡萏院。 却未料,不远处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踱步而来,姜臻定睛一看,是二房的顾珣。 姜臻一怔,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 可若是折返,难免有刻意之嫌。 而且,苏映雪的父母都来了,他一个人在园子里溜达什么呢? 这般想着,顾珣已渐渐走近了。 姜臻定了定心神,在一棵树下站定,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子。 顾珣见到姜臻亦是一愣,眼前的女子穿了件月华裙,裙子用料八幅,颜色不一,深浅不一,但俱是清爽淡雅之色,鹅黄、浅绿、水碧、珍珠灰 那裙摆随着她莲步而拂动,宛若月染池面,泛起点点波光,美不胜收。 只是她的眉宇间染着清愁,看起来我见犹怜。 顾珣站定,唤了声:臻表妹。 姜臻亦笑着回复道:二表哥。 顾珣微微点头,姜臻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落寞之情。 她有心想问一句,到底觉得不妥,便也不再回话,两人就要擦身而过时,顾珣唤了声:臻表妹我 姜臻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顾珣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哂笑了一下。 姜臻想了想,说道:听闻二表哥今年也会下考场,阿臻先在此提前恭贺二表哥蟾宫折桂。 说完,复又低头走了。 顾珣对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 刚到菡萏院,姜姝居然找了来,为的就是那祛疤方子。 姜姝在她面前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现在有求于人,态度倒是好了很多。 臻姐姐,上回在行宫你答应给我祛疤的方子,现在有了吗? 姜臻笑道:祛疤方子没有,但是这有我新研制的祛疤膏,你可要试试? 姜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果真? 有现成的膏子,那就是再好也不过了。 姜臻点头,向含珠儿看了看。 含珠儿从博古架上拿了一小玉瓶来递给姜臻。 姜姝旋开盖子,一股兰草香扑鼻而来,膏脂呈淡黄色,像透明的果冻般,质地清澈粘稠。 姜姝说道:这里面我加了不少药材,不过也不用担心,兰草香把药味几乎都遮挡了,我还额外添加了树脂和花汁,三蒸三煮后才取得了这一小罐。 姜姝听得眼睛都瞪圆了,见姜臻这样大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姜臻接着说:你让容瑄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在疤痕上,不用清洗。用完这瓶看看效果。 姜姝高兴得忙要应下来,又听到容瑄二字,脸色起了薄红,忽地不自在极了:臻姐姐,谁说我要把这个给容瑄啊? 姜臻故作讶异地说道:不是给她?那是我会错意了,这瓶祛疤膏我特地添加了兰草在里面,专门针对她那种陈旧性疤痕而制的,如果不是那可能就用不了了。 声音有点遗憾。 姜姝脸上的表情一会红一会白,扭捏极了,又跺跺脚道:臻姐姐,不管了,我就先拿这瓶。 说完,风也似的逃跑了。 姜臻看着姜姝远去的背影,淡笑了下。 帮她也是帮自己,这祛疤膏也是她早就调好的,因着私心,她并没有把这膏方交给顾章华,而是想着某天若自己开了香料铺子,就用这膏方打出名气来。 所以一直私藏着。 这方子虽然研制出来了,但一直缺个试药的人,所以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下算是歪打正着,那容瑄眼睑下的疤痕年头长了,若是这方子能淡化她的疤痕,那她这祛疤膏可就能源源不断地生钱了。 不一会,金钏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姜臻猛地抬头,眼里现出了丝丝波动。 马仁德约她见面。 看来上次自己拜托他的事情有眉目了。 姜臻依旧领着金钏去了广仁寺的那间客房。 马仁德看着眼前如梦如幻的美人,拱手道:姜姑娘,也算在下不辱使命,上回你让我查的人,还真叫我查出了点问题来。 那马仁德喝了一口茶,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姜臻。 姜臻疑惑地接过来,翻开看了两页,忽地瞪大眼睛:印子钱?! 马仁德点点头: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查到的,我也不瞒你。 马仁德顿了下,将自己查出来的消息巨细无遗地告诉了她:你这个前叔母可是个胆子大的,她陆陆续续放印子钱恐怕有这个数。 马仁德伸出了十个指头。 姜臻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万两! 她每月三分行息,而且还雇了好几个打手,若有人当月还不上的,不仅加倍,她还会派人上门恐吓或是殴打,去年还逼得一家人将女儿卖去了妓院才作罢。马仁德的言语里也透漏了些许鄙夷。 第87章 险恶 他虽然混黑道,但是有两个原则,一是从不为难女人,二是从不为难良民。 这顾章华一个女流之辈,居然心狠手辣威逼良家女儿入了娼门,当真是为了几个印子钱不择手段了。 第103章 姜臻喃喃道:朝廷早有法令,私放印子钱一旦被抓,情节严重者可是要流放的。叔母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这本账册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这就是顾章华的聪明之处了,这本账册没有在她自己的身边,她安排了一个人悄悄给她打理,不然,我这边也早有消息,不必等到现在了。 这册子被那人的婆娘保管着,我亦是潜入了那人家中,在床头的一个暗格子中才找到的。那马仁德说道,口气隐含傲骄,这是一种隐隐约约的自我认同感。 姜臻着实对他佩服得紧,郑重道:马大哥当真是手眼通天,姜臻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这样一个曼妙女郎夸赞,还叫自己大哥,马仁德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说得也上劲:这顾章华将得来的利钱通过她手下的铺子走账,过了明路后才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姜臻有自己的疑问:顾章华是国公府的姑奶奶,一向锦衣玉食,手底下庄子铺子不在少数,她一个离异的妇道人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给姜姝备嫁妆? 姜臻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姜姝的嫁妆应该是早就备好了的,况且,国公府还有个老夫人呢,是断断不会让自己的外孙女吃亏的。 马仁德的表情忽地变得莫测起来:自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姜臻心口一跳。 马仁德又低下声,淡淡地说了几句,姜臻听得头皮都要炸了。 这上京的水也太深了,稍微涉入其中,怕都是要被灭口的。 她并不想知道太多,她找马仁德调查顾章华,也只是想找出她的短处,拿捏在手里,并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马仁德见姜臻不欲再听下去,也笑了,知道得多对她没好处,看来这姑娘是个聪明人。 马仁德虽然觉得这姑娘是个有心机的,但一想到那顾章华的所作所为,也是忍不住为她抱不平来,倒是理解她为何要拿捏顾章华的把柄了,他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继续告知姜臻: 你这叔母最近应该是茶饭不思了,她放印子钱的册子被偷,怕是要急得上火的。我暗中派人悄悄给她递了封信,让她将得来的利钱吐出来,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这十万两她可是全给她背后的男人去了。她要填这个坑,怕是要狠狠脱层皮了。 姜臻眉心一跳,上京贵族富就富在固定资产多,手里头能支使的银子其实并不多,加上顾章华只是一介女流,并无经商之才。 顾章华若要筹这十万两银子,少不得要变卖不少铺子和田庄。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扬扬止沸非她所欲,对双方也都没有好处,不如就来招将计就计吧。 既然叔母需要源源不断地给别人输送金钱,除非走投无路,否则她必不会动手里头的田庄和铺子,这是她唯一的金钱来源了。 马仁德给了姜臻一个赞赏的眼神:所以,你的叔母把心思打到了你的头上。 姜臻抬头。 马仁德觉得这姑娘着实有几分可怜:顾章华为了弥补亏空,已经和兵部尚书陈鹤容的夫人私下达成了协议,要将你送给兵部尚书的儿子陈琼白的床上去。 姜臻倏然站了起来。 马仁德接着道:那陈琼白可是上京有名的斗鸡走狗之流,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前些年喜好美人,青楼里的粉头不少,家中美妾也收了一堆,还喜欢在那事上折磨美人,前几年可是出过人命的。这些年 剩下的话对着这娇滴滴的小姑娘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姜臻面色如常:马大哥但说无妨。 马仁德佯装咳嗽了一下:这些年,那陈琼白猎奇心里作祟,不爱女人,换做宠爱小倌了,常常流连于那南风馆,她娘可没为他少操心,私底下一直想为儿子找一貌美姑娘收入房中,看看能不能收收她儿子的心。这不陈夫人便和顾章华一拍即合,待事成后,逼你交出银子,一家得人,一家得钱,顾章华好填了那窟窿 姜臻猛地攥紧拳头。 马仁德看了看她的神情: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那顾章华也做得出来,我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你,你可提前做好应对。 姜臻却郑重地向马仁德鞠了个躬:有劳马大哥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二人又商量了会,才分开了。 见马仁德走了,金钏脸色苍白,双眸都湿了:姑娘,这顾家姑奶奶怎么敢,怎么敢,我们该怎么办。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很多事情,金钏和含珠都参与进来了。 姜臻面色无波,她揉揉金钏的头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 顾章华这下是真急了。 十万两的银子真的是要了她的命,可是若不把那利钱吐出来,这事情一旦爆发,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定会牵扯到整个国公府。 顾章华真的是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姜臻冷笑,她倒要看看,顾章华什么时候行动。 时间很短,前后才几天的时间,一天早上,顾章华将她叫到锦绣居,笑道: 第104章 明日你和我去一趟兵部尚书的府邸吧,恰好有个宴会,你来了半年了,叔母也因为一直忙,疏忽了你的亲事,明日把自己拾掇下,叔母趁此机会给你介绍一好亲事。 姜臻脸带羞涩:叔母,我能不能让姝妹妹陪我一起去? 顾章华眉头轻轻一蹙,又舒展了:怎么?姝儿年幼无知,任性莽撞,我怕她坏了你的好事。 姜臻却眨着眼睛道:怎么会,阿臻想要姝妹妹相陪,也好缓缓心里的忐忑。 顾章华看了看她,心里不免担忧事情不能成,也罢,先把她人弄过去再说,有自己看着姝儿,出不了什么篓子。 于是道:也好,我也是忘了,有年轻女孩相陪,是自在些。 第88章 鸿门宴 第二日,姜臻、姜姝一同随顾章华上了马车。 丫鬟们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顾章华的马车十分宽敞,亦布置得十分奢侈。 目光所及之处,马车两侧是两排不会移动的软座长条凳,上面裹着锦缎,脚下则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上面绘着织金龙凤纹,看起来奢华又贵气。 最里面还有一张榻,累了可以躺着休息,此刻,那榻上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有一玲珑剔透的博山炉,炉嘴里烟云袅袅,马车内馨香扑鼻。 姜臻想起第一天入京时,接她的马车用的是姜姝的,亦是豪华奢侈,如此看,母女两的喜好倒是相同。 顾章华坐在马车的最里侧,身子微微靠着厢壁,她抬眼看了看姜臻。 她今日上身穿的是粉地暗芍药花的短襦,配的是粉蝶戏花丛的长裙,质地花纹很是相配,显得娇俏又不张扬。 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只蔷薇步摇簪,看起来简单大方,真真要让人发出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叹。 她又闭了闭眼睛,如今她走入了窄巷,莫怪她心狠手辣。 她复又睁开眼,看着姜臻点点头道:阿臻这样装扮,很好。 姜臻娇羞地低头,用手拢了拢耳朵边的细细发丝。 姜姝没注意到姜臻的表情,她平日里很少跟顾章华一起出门,母女两甚至每日里见的都不多,因此姜姝格外兴奋,好奇道:母亲,我们去兵部尚书府作什么? 顾章华只看着女儿笑道:唔,尚书陈夫人办了个小宴会,约我去坐坐,想着你们左右也没事,带着你们一起去热闹热闹。 一路上,姜臻并没有说话。 兵部尚书府离国公府并不算远,马车不过行驶了两刻钟,便到了陈家的府邸。 今日的宴会看来是小型的,园子里的贵妇贵女们并不是太多。 相识的各自聚在一起玩耍。 顾章华若无其事地对女儿说道:你也玩去吧,别拘我跟前。 那陈鹤容的女儿陈锦遥便笑着走过来,拉着姜姝跑去玩了。 姜臻并不以为意,在各种宴会上,她已经习惯了被落单。 她长得实在打眼,姑娘们见了她,第一反应是惊艳,第二反应便是嫉妒,任谁都不愿意跟她这样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人一起玩。 更何况,今日的她可是瓮中的鳖,不会寂寞的。 果不其然,一道声量较高的女声传来:章华,你今日可是迟了。 一贵妇装扮的女人笑吟吟走了过来,眼睛若有似无地瞟着顾章华身边的姜臻。 此人正是兵部尚书陈鹤容的夫人。 哎哟,章华,这姑娘看着眼生,是你家的什么亲戚?陈夫人看了姜臻一眼,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 顾章华亦含笑道:她是我侄女,半年前从滇地而来。 说完又对姜臻笑道:阿臻,这位是陈夫人。 锣鼓就要敲起来了么? 她的眼睫颤抖着眨了一下,又垂覆下去,规规矩矩地对着陈夫人行了礼。 陈夫人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这姑娘姿容无双,小小年龄就已经有了惊人的美貌,姿容仪态俱挑不出错来,这活脱脱就是现世的妖精啊!把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门,有几个男子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 若不是自己儿子总是和男子厮混,她又哪里敢娶这样的儿媳进家门,那不是勾得男子连房门都不愿出了么。 但陈夫人现在对姜臻却是非常满意的,她就指望着将姜臻先娶回来,借着姜臻的美貌将她儿子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呢,指不定儿子的口味就矫正过来了。 等到她儿子的口味矫正过来后,她就断不能留这样的女子在府邸。 陈夫人收起心思,热情地执起姜臻的手:多水灵的孩子呀,把这满园的姑娘都比下去了,今年多大了? 姜臻笑着答:回夫人,姜臻今年十六了。 声音靡软娇嫩,谁听了心头不得荡漾? 另外,看这姑娘,身段、仪态、姿容俱是出色。 陈夫人真是越看越满意,而且她还听顾章华说,她这侄女是实打实的一只金凤凰,手里的钱财庄子铺子若干,若是将她娶了进来,那就是人财两得,岂不美哉。 这陈夫人恨不得此时就压着姜臻和她那宝贝儿子成事。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是翡翠,水色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陈夫人将这镯子递给姜臻:第一回见你,我就喜欢,这镯子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第105章 姜臻忙推辞,看了看顾章华。 顾章华看着她道:阿臻,长辈赐,不可辞,收下吧。 姜臻这才羞答答地收下了。 园子里的贵妇贵人们都是人精,见陈夫人对那美貌女子如此热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那陈夫人的儿子。 众人心里讶异,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么。 于是三三两两低头交耳起来,有的暗自嘲笑,有的坐看好戏,也有的眉头轻皱。 比如姜姝。 母亲难道是想给姜臻介绍陈夫人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 她还以为她这堂姐心气能有多高呢,一个兵部尚书的门楣就让她折了腰? 到底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 姜姝内心有些气愤,她一会得好好敲打下她,提一提这陈家儿子的品性,别没见过世面似的,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 在陈家的宴席上,陈家极尽炫耀之能事,各种名贵菜摆了满满一桌,很是精致,五颜六色的也甚是好看。 姜臻心想,若是没有这糟心的事,她定要敞开肚皮好好吃一顿。 姜臻并没有和那些小姑娘们坐一桌,而是被陈夫人拉着和她坐了一桌,姜姝有心想找姜臻,竟然也没有寻着机会,只好和陈锦遥坐在一起。 这时,好几个丫鬟各自端着一盆鱼汤走进宴会厅,就要放置在每张桌上。 一丫鬟手没端稳,竟然将一盆鱼汤不偏不倚地尽数浇在姜臻的身上。 鱼汤幸好不烫,是温的。 姜臻还没来得及尖叫,那丫鬟倒是先惊叫了起来,姜臻颤了颤,将筷子刚夹的一个肉丸子给抖了出去。 第89章 将计就计 第89章 将计就计 全宴会厅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那油腻腻的鱼汤很快就渗透了她的绸衣,绸衣吸水,恐怕她的里衣都要被浸湿了。 鱼汤盛在碗里那叫鲜香,可被泼在身上,那味道几乎令人倒了胃口。 姜臻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鱼汤了。 见是自己家的奴婢惹事,陈夫人忙将这碍事的丫鬟赶了出去,又命侍女去找一套女儿陈锦遥的衣服出来,带姜姑娘去厢房换衣服。 姜臻岂有不应之理,只好匆匆忙忙地跟在丫鬟后面去厢房。 她看向角落里一直待命的金钏,轻轻对她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在前边引路,领着姜臻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房门前,就要推开门进去。 姜臻忽地抱着肚子哎哟一声,蹲了下来。 那丫鬟吓了一跳,忙拉着姜臻问道:姜姑娘是怎么了? 姜臻脸上现出一片痛苦的神情,额上都渗出了点点汗珠,我我好像来月事了。 那丫鬟脸色一僵,怎的这样巧? 那我扶您回房间休息。只要进了这间房,就好说了。 可是姜臻痛得几乎要跌坐在地,她气喘吁吁地对这丫鬟说道:能否劳烦这位姐姐,帮我打点水,再找一块月事带来,我也好清理一下。 这丫鬟左右为难,也不知如何是好。 姜臻继续卖惨:多谢这位姐姐了,我先进房间等着你,身上的味道也着实难闻,麻烦姐姐快去快回。 这厨房离这厢房倒也不远,应该出不了岔子,这丫鬟点点头:那姜姑娘先进房,我这就去厨房打水去。 姜臻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装作要进屋的样子,见那丫鬟走了,她马上转至拐角处躲藏起来,悄悄地盯着房门口。 不一会,就见姜姝鬼鬼祟祟的跟了来,还四处张望着。 原来姜姝正坐在宴会厅用着餐,不知是谁朝她扔了个纸团,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姜臻私会外男去了。 姜姝气个半死,万万没想到姜臻平日里看起来端庄有礼,私底下竟如此不着调。 丢脸也不能丢在别人府里吧。 姜姝打定主意要教训教训姜臻,于是寻着后院找了来。 见四处无人,只有一厢房的大门微微敞开,姜姝心口一跳,走到门口,叫了声:臻姐姐 没人应答,姜姝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与一般的书房无异,一股熏香味传了出来,姜姝寻着香味而去,发现一罗汉榻的香几上摆着一顶香炉,炉鼎上飘着一缕青烟,只是这香味有些怪。 姜姝跟时下的女郎一样,也是喜爱用香的,她正觉得这香的味道不大好闻,于是想凑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香。 哪知刚靠近,鼻子里恰好嗅了满满一口,忽地便感觉头晕目眩,身子一晃,倒在了罗汉榻上。 那去小厨房提水的丫鬟返回来了,见房门开着,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提着水走了进去。 没半晌,只听见砰的一声传来,似乎是水壶摔倒的声音。 那丫鬟差点没吓个半死,怎么会是姜姝!这麻烦可就大了! 姜臻冷冷地瞧着那扇门,心里头发出一声冷笑。 见着那丫鬟飞一般地从门里跑了出来,往宴会厅的方向而去。 那丫鬟没走多久,姜臻便见一男子从正前方走来,穿得着实富贵,脸上有些浮肿,一脸的酒色之相。 第106章 正往这间厢房的大门而去。 正要跨进大门,忽听见一尖锐的怒吼声传来,夹杂着浓浓的焦急之音:站住! 这男子正是陈夫人的儿子陈琼白。 怒吼声的主人不是顾章华又是谁? 她后面还跟着陈夫人及几个心腹。 顾章华眼里迸出了厉色,几乎是跑着过来,一把推开陈穷白,推开门走进屋里。 陈夫人也适时拉住了儿子,叫人将他带了下去。 屋里的香已燃近,顾章华看见姜姝正侧趴在罗汉塌上,瞬间心口犹如被万箭穿心般疼痛。 那陈夫人脸色也极难堪,表情讪讪:章华,我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幸好咱赶到的及时。 想到这,陈夫人不免一阵后怕,要是姜姝被自己的儿子给糟蹋了,这顾章华恐怕要和自己拼命的。 只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姜臻一会也出现了,只说她来了月事,直接去了趟院子里的茅房,还疑惑地问道:叔母,姝儿妹妹是怎么了? 顾章华根本就没心情理她,也无心再应酬,忙叫人把姜姝架着放进后院里停着的马车上。 这场宴会就这样散了,前方的宾客并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 三人依旧坐在来时的马车上,姜姝还没有醒过来。 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 顾章华心里气血翻涌,非但没把姜臻送到陈琼白的床上去,反而差点折了自己的女儿! 外加还有十万银子的亏空,一回去,顾章华就病了。 姜臻却不想再给顾章华喘气的时间,连忙给马仁德写了封信,派金钏儿悄悄送了出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章华一边照顾安慰女儿,一边还要面对他人的威胁,对方宣称,三日内再不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就带京兆府的文书来抓人。 私放印子钱,涉事金额小一点的都要流放,金额大的可以是死罪,何况,一旦被人查出获利银钱的去向,恐怕会牵连整个国公府。 顾章华根本不敢声张,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不把手底下几家盈利好的铺子都盘了出去。 由于着急出手,那铺子生生比市场价便宜了近三成,其中就包括姜臻母亲送给她的两间铺子。 当然,这些铺子多数落到了姜臻的手中,顾章华手里也仅剩下了几家经营不善、位置不好的铺子和田庄了。 不管怎样,姜臻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该离开了。 两日后的傍晚,顾章华便派了人来叫她去锦绣居。 姜臻笑了笑,这事情只要顾章华回过头想想,就能发现端倪的。 她对含珠、金钏道:这两日把东西规整好,我们要离开了。 金钏倒是不吃惊,含珠则满脸讶色:姑娘我们要去哪? 姜臻笑道:傻丫头,去流浪,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含珠满脸不解。 姜臻也不逗她了,说道:国公府我们呆不下去了,我和叔母已经是彻底水火不容,滇地也是回不去的,我想,还是去江南的外祖家吧,有祖父表兄在,也算有个照应。 金钏道:姑娘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姜臻笑笑,出了院子。 第90章 图穷匕见 到了锦绣居,顾章华依旧坐在窗前的那把圈椅上。 脸上面无表情,只直勾勾地看着姜臻走进来。 姜臻福了福身,刚直起身子,顾章华猛地站起,使了全身的力气扬起手往姜臻脸上挥去。 姜臻被打得脸一偏,脸上便起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就连嘴巴里都打出了血。 姜臻舔了舔嘴唇,看向顾章华。 顾章华犀利的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与滔天的愤怒。 是你!顾章华万万没想到,将她逼入绝境的竟然是她这个便宜侄女,若不是她找人悄悄打听了下,她名下盘出去的铺子的新主人,居然是姜臻,目前还正走着手续。 姜臻不置可否:若不是叔母想把阿臻送给那陈琼白,阿臻又何至于用此手段来对付您。 顾章华的眼睛几欲喷火:所以,你就把姝儿推了出去。 姜臻轻笑:叔母既然如此看好陈琼白,不如把这陈琼白当自己的女婿,不是更好?何必白白便宜阿臻呢? 顾章华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扬起手又要甩过去,姜臻一把抓住:叔母,事情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 姜臻看起来羸弱,事实上力气并不小,她虽不爱琴棋书画,但上墙爬树、骑马蹴鞠等运动她倒是十分在行,身子骨本来就好。 那顾章华常年锦衣玉食,早就被养得身娇体贵,力气根本不敌姜臻,一时竟然拽不住自己的胳膊。 姜臻使力,将她往后一推,顾章华打了个趔趄。 你既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而且,若不是我及时派人给你递消息,你以为你能及时赶到吗?恐怕姝妹妹早就 好啊,竟然是我引狼入室了。顾章华颓然坐回圈椅上。 好一会,她抬起怒红的双眼:你莫忘了,你现在在我家的地盘上,你倒是当真不怕死! 第107章 顾章华的话里全是威胁。 姜臻淡淡别目:我劝叔母还是别轻举妄动,毕竟我若把您私放印子钱的证据交了出去,怕是整个国公府都没好果子吃。 顾章华悚然心惊,忽地站了起来,嘴唇不断抖动,半晌哆哆嗦嗦道:你如何得知? 叔母靠着私发印子钱大肆敛财,还逼得良家女入了娼门,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如果被抖落出来,你说会怎么样呢?姜臻笑着看顾章华。 顾章华此刻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她忽然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姜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了几张契书,递给顾章华:叔母,这些铺子依旧物归原主,这些是契书和账册。阿臻带走的,只有我母亲送给您的那两间铺子。 阿臻是个俗人,经商久了,觉得什么事情都像是做买卖,讲究的就是银货两讫。您既然没能给我介绍好夫婿,铺子我自然是要收回的,毕竟我也不忍心我阿娘的心血付诸东流。 您私下放印子钱的证据,我已经让人誊写了两份,分别让人保管了,我和他们约定过,如果每个月他们收不到我给他们的书信,他们就会把这份证据上交给京兆府。 不过您放心,阿臻本意绝不是和您过不去,只是想各自安好罢了。 另外,阿臻会尽快离开国公府,这些时日,还是多谢叔母的照拂。 一番半是解释半是威胁的话说完,姜臻拜了拜,出了厅门。 只剩下顾章华一动不动地坐着。 走出锦绣居,天已经擦黑了,府里各处依次亮起了烛火。 云倚楼是沧浪院里的高楼,亦是府里地势最高的楼,站在云倚楼上,可俯瞰国公府的四面八方。 顾珩两手撑在护栏上,眼睛追随着那抹隐入黑暗中的娉婷身影,面色无波无澜,不知在想些什么。 已从滇地回来多日的南星,抓了抓脑袋,对着北辰说道:我看自我从滇地回来向他汇报了那边的情况后,公子这些时日就有些不对劲,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北辰沉默了会,道:今晚你可能就会知道了。 *** 月影横斜,疏星淡月。 姜臻在前院的竹床上坐着,金钏正在收拾物什。 住在这里有半年多了,却积攒了不少东西,箱笼比刚来的时候多了好几个。 含珠则在前院举着艾草熏蚊虫。 菡萏院很偏,前院的外墙后面是一道长长的通道,种了不少花树,很是招惹蚊虫。 姜臻想起刚来国公府的时候,早春时间,前院的小池塘里还是枯枝败荷,现在正值七月,池塘里的荷花已是亭亭而立,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伴随着阵阵蛙鸣入眠。 来时满怀希望,如今要走了,却滋味复杂。 她是多渴望有一个家呀,滇地的家她回不去,前几天姜老爷给她来信,那高太守居然兼任了隔壁州府的太守,这是要升官的节奏啊。 她哪里还敢回滇地。 姜老爷还在信里叮嘱她,催促她尽快找到一门良缘。 女子不同男子,男子可以科考,一旦中了则前程似锦,而女子,似乎只有嫁入夫家才是归途。 她比任何人都想嫁,只是想要一个港湾,不用让她再寄人篱下,四处漂泊的港湾,怎么就那么难呢? 姜姝正在议亲,苏映雪的婚事亦是板上钉钉,只有她,只有她。 唯今之计,也只有去江南投靠外祖这一条路了。 明日去给老夫人告个别,若说她在国公府唯一感激的人,那就是老太君了。 她接近老夫人心思不纯,也是为了想得到一些好处,却的的确确在她那感受到了慈爱之情。 一道身影立在门口,吓了含珠一跳。 原来是北辰。 姜臻则等着他先说话。 北辰做了揖:姜姑娘,公子有请。 姜臻沉凝了一会,点点头,你等我一会。 说完,进了内室,没一会,她就出来了,对着北辰说道:走吧。 北辰执着烛火,领着姜臻穿过那一道厚重的小门。 她又看见了那间竹屋。 夜晚,竹叶沙沙,很是幽静,竹屋亮起了灯光。 她抬起脚,踏上了竹阶。 一走进去,就看见顾珩正坐在一树桩上,对面摆着一张大大的圆形树桌。 看来他又换了一套桌椅,之前的桌椅是黄花梨木的。 不过,这样换了之后,与周围的环境布置更是相溶了,有一种古朴之美。 圆形树桌上摆放着茶具、茶叶等一应泡茶物什,树桌旁的风炉上正煮着水,冒着汩汩的水烟气。 坐在树桩上的男人着了一身质地轻薄飘逸的黑衣宽袍,长长的头发此刻全部散开披散在后背,带着些微湿漉漉的水汽,似乎刚刚沐浴完。 姜臻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是束金冠,着袍服,通身尊贵的模样,很少见到这样随意的时候。 第91章 威胁 他正煮着茶,煮的是白毫银针,竹屋内茶气氤氲,茶香四溢。 他煮茶的姿势很好看,加上这般闲散的打扮,颇有一股写意风流的味道。 第108章 姜臻却不敢大意,她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她算计了他的姑母,甚至以姜姝为饵,差点将他的表妹置入险境。 公子,姜姑娘到了。外头的北辰将竹门合上后,便退下了。 姜臻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见北辰不见了,门也彻底被合上,她微微呼了口气,朝那个男人走去。 茶气模糊了他的脸孔,只听见他的声音传来: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他的对面也有一个树墩子,上面垫了软垫。 姜臻依言坐了下来。 顾珩抬眸看了她一眼,把茶盏摆好,倒茶吧。 姜臻点点头,将桌上洗干净了的茶盏放在桌子中间,就要从风炉上提起茶壶来。 此时水刚冒泡,顾珩的声音传来:煮茶侯汤的火候是有讲究的,这水刚冒泡的时候,太稚,水烧开顶着茶壶,则太老,只有当水珠浮现时才是最适宜的,用这样的水煮出来的茶才最为芬芳。 姜臻的手一滞,那茶壶到底没有提起来。 顾珩盯着她的脸看。 姜臻有些不自在起来。 顾章华打她的那一巴掌着实用了狠劲,使得脸上的五指红痕现在也还没散去,出门前,她特意打了一层粉,其实还是能瞧出来的。 顾珩收回视线,又淡淡道:阿臻眼神躲闪,何事让你如此心虚? 姜臻心里一咯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也不耐烦去应付他了,于是笑着对顾珩说道:大表哥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今日你不找阿臻,阿臻也是要来找你的。 茶壶里的水面刚刚浮起了水珠,顾珩提起茶壶,茶水缓缓注入了茶盏中。 噢?是什么事? 姜臻状似随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阿臻这两日要离开国公府了,离开前,总是要来给大表哥告别的,这几个月来,姜臻在国公府多有叨扰,心里感激不尽。 顾珩透过袅袅白雾看向她:阿臻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滇地了。 那高太守都高升了,阿臻此番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断不会行这等愚蠢之事,所以,你到底是要去哪里? 姜臻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道:不管去哪,总有我容身之处的。 阿臻长得花容月貌,你这般姿色的走出去,怕是一个小村庄的地痞醉汉都能欺负了你去,你就不怕? 姜臻沉默了几息,不想再和他打哑迷,抬头道:大表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让我猜猜,你这番急着离开,可是做了对不起我国公府的事情? 姜臻猛地抬头。 奇怪,天气明明是燥热的,可顾珩此时看向她的眼,冷得像结霜的夜晚。 姜臻觉得有些冷,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顾珩嗤笑,笑意并不达眼底:表妹真是好手段,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竟不知,姑母手里的庄子和铺子几乎都到了你的手里。 姜臻此刻心虚得厉害,叔母铺子和田庄的契书我已经归还给她了,我拿走的,只是我母亲之前送她的两间铺子。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顾章华卖,还帮着她数钱吧? 那姝儿呢?你将她推入火坑,就不心虚么。 姜臻坐不住了,她倚靠着一边的墙壁,有些气喘不过来,若不是靠墙撑着,她估计就要瘫坐在地。 她看向顾珩的眼睛,又是一阵心肝胆寒。 自己的行为显然触了他的逆鳞。 他的眼睛黝黑,长眸凝视着她,里面似有乌云翻涌。 姜臻此时心有戚戚,自己若不反抗,只怕早被顾章华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此刻却用阴沉可怕的眼神凌迟着她,她能怎么样呢? 她心里忙安慰自己,出门前她就是有把握的。 拿捏他姑母的印子钱账册,一样可以拿捏顾珩。 她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她定了定心神:是叔母想把我送给那陈琼白,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是她不仁在先。至于姜姝,我承认,我确实带着报复的心里,但我也及时通知了叔母,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顾珩吃了一口茶,点点头:让我猜猜,阿臻这般算计姝儿,可是艳羡姝儿能轻而易举地说一门好亲事? 隐秘的心思被这人堪破,姜臻面皮几要被羞意涨破。 她承认,她艳羡姜姝,既妒且嫉,凭什么她在汲汲营营,在百般算计,却依旧什么也没得到。 无论是姜姝、苏映雪还是谢婉华,她们的存在都映射了她的存在有多可笑。 倘若她也有一个好的出身,她又何必这般算计,何必费尽心机为自己谋划。 如今她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拿什么和他抗衡。 她原本还带着点侥幸,他之前几次撩拨自己,想必多少对自己是有点兴趣的,如今看来,这点子兴趣着实可笑。 她是嫉妒姜姝,但并没有想要真正陷害她,只不过是想教训下顾章华罢了。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姜臻别开眼:事以至此,表哥想怎么样? 第109章 顾珩盯着她发红的眼尾,心里一阵刺痛。 出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从来没想过来找他。 他早就得知消息了,国公府的蛛网探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竟然单枪匹马就赴那鸿门宴,就不怕...... 当他得知姑母的计划时,是又惊又怒,又为她感到怜惜与心痛。 但她远比他想象的有能耐多了,他隐秘的安排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她不仅全身而退,更是拿捏了他的姑母,甚至还想将姝儿推进火坑。 她倒是懂得拿捏别人的弱点。 顾珩心里的情绪极为复杂。 刚松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以至于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你想全身而退,哪有这样的美事?顾珩淡淡道。 姜臻缓缓对上他的眼睛:既然大表哥这样说,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手里有叔母私放印子钱的账本,但表哥你放心,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保证绝对不会出卖国公府的 顾珩眯了眯眼睛,眼里不知道夹杂着多少疾风骤雨:你这是在威胁我? 第92章 揭露 姜臻硬着头皮道:不,我没有,我只是想让大表哥放我走,你是堂堂国公府世子,又是羽林卫大将军,想来是不会和我计较的,但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弱了下来,因为顾珩的目光显得有几分可怕了。 他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姜臻心头狂跳,明明自己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可男女体型方面的差异,让她心里不禁发怵起来,甚至跌坐在地上。 顾珩那眼神,让她毫不怀疑,他一怒之下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她慌忙补充道:你我誊写了两份账本,让人保管了,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那人一定会 顾珩几乎要气笑了,她难不成以为自己要杀她? 噢?你说的那个人可是马仁德? 姜臻忽地住了嘴,你你如何知道他 顾珩慢慢靠近她,蹲了下来,贴着她的耳说道:因为,他是我的人! 姜臻脑子里轰然一声,惊慌灭顶。 顾珩沉沉凝视着她,好似在打量囚笼里的猎物。 姜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摇了摇头:你骗我 欣赏够了她的表情,顾珩站了起来,从桌屉里抽出了两本账册,扔在姜臻的面前。 姜臻低头查看,已是面如土色。 顾珩道:既然表妹身上的筹码没有了,那我的筹码也该亮出来了。 一道细细的光芒闪过,顾珩将手心里的东西掷在树桌上。 姜臻木木的转过脑袋,看见桌上的金指链。 她从地上爬起来,复坐在树桩上,抬了抬眼皮,这是什么意思? 顾珩盯着她,轻笑一声:表妹这根金指链可不是凡品,里头的薄刃可是精铁的材质,只是精铁一向为军用,平常百姓根本得不到,更何况要打成这般薄厉的利器,必要经千锤百炼之功,你一个女子如何得到的? 我说过,这是我从别处买的。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我把证据扔你跟前你才信是吧?这可是私铸之物,你胆子大得很,为了钱居然和你表兄干起了倒卖兵器的勾当!顾珩厉声喝道。 姜臻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她张张嘴,有心想说什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顾珩实在是失望至极,他原本以为她只是有点小心机罢了,身世不显,想找个好人家嫁了,倒也不算什么。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胆大如斯!为了银钱居然敢铤而走险,干起了这等祸国殃民的勾当。 怎么不说话了?你可知道,贩卖兵器,倒卖兵器是重罪,当诛九族! 姜臻的心重重落了下去,她的确做了这等事。 有段时间表兄陈景然在江南一夜之间悄摸摸地开了多家铺子,姜臻十分好奇,在她的死缠烂打下,陈景然才支支吾吾地透露了点信息给她。 姜臻是个商人,信奉利与险相伴,富贵险中求,便央求着陈景然带她一起。 滇地是冶铁重地,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滇地边境秘密开凿了丰富的铁矿,而边境多为蛮人,并不会冶铁,因此那只黑手只好与商人合作,一些商人通过私自倒卖发了一笔横财。 姜臻就是其中的商人之一,她跟着喝了点汤而已。 只是这等事很是隐秘,表兄也一再保证很是安全,顾珩是怎么知道的。 她开口发问,发现嗓子都是干的,于是哆嗦着手,执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茶水早就凉了,一股涩味在口中蔓延。 我我当年的确是从中赚了一笔,但我也只是小鱼虾米,而且很快就收手了,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姜臻对顾珩解释,只是这种解释却是苍白的。 我今日才知道,表妹不仅有心机,而且还是个不怕死的人!边关之患一直是大渝的附骨之疽,难以清除,你可知你参与的兵器倒卖卖到了何处?!卖给了北匈奴还有西戎人,姜臻,这可是判国通敌之罪!顾珩心潮起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猛地将一杯冷茶灌入腹中,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110章 姜臻转了转眼珠子,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了,直截了当地问:那表哥是要把我交出去么? 顾珩的脸冰寒彻骨:我且问你,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做过其他的事。 姜臻忙摇头。 顾珩嗤笑:当真? 自然是真的。 顾珩又将南星收集来的情报纸张砸她怀里。 姜臻摊开一看,又是说不出话来。 顾珩的声音夹杂着失望、怒气与咬牙切齿的不可言状的情绪:盐为五味之首,自古以来就是国之大宝,一直由朝廷直接把控。私下贩盐是死罪,但盐的利润奇高,因此民间盐运私贩屡禁不止,为了银钱而扰乱盐市 姜臻!你以为你有几条命,你脖子上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姜臻只是想,顾珩已经掌握了她所有的把柄,她的脑袋已经不由自己说了算了。 大表哥既然已经调查清楚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渝的安危与你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么?顾珩咬牙。 姜臻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能够为自己着想,大渝朝的安危与我有何干系,有大表哥这样的肱骨之臣为君分忧还不够么。 他盯着她的脸庞,忽然觉得,幸好她只是个商户女,若她这样的女人一旦爬得高了,只怕会成为祸国的妖姬。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是不能再坏下去了。 伸头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姜臻抱起地毯上的一个软枕,那表哥打算将我怎么办? 顾珩重新舀水倒在水壶里,又放到炉子上去烧。 自然是把你吃的利都吐出来! 姜臻有些不可置信,就是这样? 钱交出来没问题,只是一切顺利得有些过分。 钱没了可以再赚。 好,我会把身上的银钱都交出来。姜臻表完态,静静等着顾珩的回复。 表妹,你可是多罪之身,诛九族都不为过,你不会简单的以为拿钱就能消灾吧?你江南的外祖和你的表兄,还有你的父亲,他们的脑袋可都挂在你的腰上呢。 姜臻一噎,沉默良久:那大表哥想要怎么样? 顾珩抬起漆黑的一双眼,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你该庆幸,我对你甚感兴趣。 果然! 第93章 欺负 姜臻的心急速下坠,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我如今与叔母势同水火,府里难以立足。 顾珩点点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姜臻咧起唇角:也好。 表妹倒是看得开,怪不得之前我们都那样了,表妹还巴巴想着找门亲事呢。顾珩哂笑一声。 姜臻亦嘴角含笑:大表哥莫不是以为阿臻被你轻薄了,就要委身于你了么?阿臻生长于滇地,那里民风开放,男女之欢视若平常,表哥实在不用负责。 姜臻说的倒不是假话,滇地处于边境,比起讲究男女大防的上京,风气自然是要开放得多。 那里有的女子,若是与男人瞧对了眼,就能急急和对方钻进路边的桥洞,成就一番好事后才出来。 姜臻虽说不是十分开放的性子,但她确实理解不了上京的男女大防。 有些事想起来就怒气填胸,顾珩自问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滑不溜手的女子:表妹好大的心胸,你在我这以后是什么也得不到的,这样你也不觉得吃亏么? 姜臻抬眸:只要表哥觉得不吃亏就好,阿臻也不在乎的。 她真能觉得不吃亏么?只是她能怎么办,若只是她一个人还好说,可如今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腰间还别着表兄、外祖、金钏、含珠,对了,还有自己老爹的脑袋,她只能如履薄冰,权衡得失,而不得不被他拿捏。 她总不能哭着喊着让顾珩负责吧,若真的当了他的妾,那她就真的只能这样了,一辈子躲在国公府的深宅大院磋磨光阴。 还不如这般赤果果的交易呢,哪天真要断了,也没那么多的麻烦事。 呵原来阿臻喜欢野路子,这是要与我当一对野鸳鸯? 姜臻这才诧异抬头,低声道:大表哥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想将你我之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 那她可就真的完了!打死她也不可能入了顾珩的后院。 但是一想起国公府对男子的要求,她又放下心来。 国公府有条家规,男子娶亲后,若到了而立之年依旧无子,才会被允许纳妾。 顾珩冷冷地盯着她,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极其扎眼,有心张嘴再讽刺她几句,却发现自己几乎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闷头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语。 半晌,他抬起头,向她伸出手:到我这来。 姜臻身子一颤,又神色自如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姜臻被他稍微使力一拉,她已从软垫上站起身,绕过树桌,被他反手一托,便倾倒在他怀里。 他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她偎在他的胸前,安安静静的。 两人互相凝视,眼里倒映着彼此的样子,皆是不动声色,不起波澜的样子。 第111章 竹屋内很是静谧,屋外溪水淙淙声却潺潺不息。 她今日穿着天水碧的逶迤栀子百水裙,袖子很大宽大飘逸,是软烟罗材质,既轻盈又薄透,穿在身上凉丝丝的。 她从菡萏院过来的时候,头上的装束也很简单,只用一只海天霞的帕子绑住了发尾,整张脸一丝脂粉也无。 她生得一副好容貌,弱质纤纤,楚楚生怜。 他端详了片刻,忽然勾唇一笑,握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往上抚。 而后顺着她的手钻入她衣裳宽大的袖口,一路向上。 袖口被慢慢卷起,露出了一截莲藕似的雪臂。 摸到了伶仃锁骨。 他的手又顺着锁骨继续往下。 忽然,她的呼吸一顿,身子不断颤抖,忙抓住他那只不断游走不断摩挲的手。 你的心在哪里?让我找找。他的声音低沉。 忽地,炉子上的水已烧开,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竹屋内的静谧被打破,热气弥漫在二人周身,就连眼睫都染湿了。 顾珩这才伸出那只逞凶的手,将茶壶提起放在桌上,又打横将她抱起,往室内而去。 姜臻紧闭着眼,眼睫不断颤动。 她甚至还来不及查看里面的环境,就陷入了一阵柔软中。 她心慌不已,身下是一张简易的床,光线不够亮,只够模模糊糊地瞧个大概。 内室南北两面是两扇大大的窗户,极是通透,北面窗户外是万竹幽篁,南面则是篱笆深深,溪水淙淙。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顾珩便压在她的身上,密密匝匝地吻住了她。 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处,他知道她的防线在哪里,因此很轻易的吻得她崩溃。 姜臻迷迷糊糊,头脑发昏,心里羞恼,更是怨恨顾珩。 衣衫凌乱堆叠,他还不作罢,姜臻越来越害怕了,她已经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蓬勃怒意。 她终于哭了出来,覆在脸上的面具终于被撕碎,泪水毫无征兆的滑落下来。 顾珩强忍着,停了下来,用一只手用力擦她的泪水,指腹粗糙,泪水似乎带着灼人的热度,他颤了一下,手下的力道便松了。 声音却是冷冷的,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你干了这么多恶事,死一百遍都不足惜。你还有能耐的很,不是要和我当野鸳鸯么?这就受不了了?我连滋味都还没有尝到呢。 顾珩只觉得姜臻的所作所为荒唐至极,他鲜少有动怒的时候,可是碰上她,这个虚伪可恨,道德无下限的女人,却屡屡受刺激,将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风度被怒火燃尽了。 他真觉得姜臻是个没心又冷血的人,胆子极大,方才喝茶时看着她的红唇吐出那些无谓的话语,他真恨不得掐死她。 顾珩是从没见过像姜臻这样的女子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她,但他恨她那轻描淡写的模样,好似戴上了面具。 气恨交加,约莫还有点爱恨交加,只想用他能掌控的方式去征服她,将她的伪装剥去,露出里面的芯子来,看着她在他身下求饶,失态哭泣,他才有一丝快感。 现在见她哭得眼泪朦朦,万分委屈的样子,心里的怒气的确消散了不少。 姜臻心里恨死了顾珩,又不敢真惹恼了他,只想把他稳住,于是把三分害怕演绎成了五分:大表哥,是阿臻错了,你原谅我,放过我好不好? 她的嗓音轻柔娇浓,带着浓浓的哀求意味。 顾珩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似乎是看到她的内心深处,这一次,姜臻没有退缩,而是选择和他对视。 顾珩心里喟叹,这是个虚情假意的女人,他应该离她远远的,但自己却无法自控地受她吸引,放过她,谁又放过他呢。 她不过红了眼眶,流了几滴泪,他的心就犹如被碎石碾过一般,有点扎,有点疼。 到底是放过了她,他陇了陇身上的衣袍,直起身来。 姜臻瞟了他身下一眼,羞得满脸通红。 第94章 过夜 顾珩看了她一眼,踱步到内室的一屏风后。 不一会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水声传来。 他在沐浴。 姜臻这才开始打量这间竹屋。 看来,竹屋不仅有茶室,有内室,还有净室。 她又看了看床,床也是竹子制成的,因着竹屋在山上,夜晚很是凉快,因此床上并不需要铺凉簟,反而铺着绵软舒适的被垫,放着一床丝被。 晚上睡在这,听着夜风吹过竹林,听着溪水声低吟浅唱,很有置身大自然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布置得很有雅趣。 室内墙壁只有一盏微弱的琉璃灯,借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姜臻看着顾珩走了出来。 他赤着脚,穿着一件白色绢衣,正随手系着衣上的带子。 身上带着一股凉凉的潮气。 姜臻又紧张起来,忙从竹床上蹦下来,趿拉着自己的鞋子,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该回去了。 说完,低着头从他身边就要擦身而过。 他忽地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坐在床上,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他热烫的话语传到她的耳里:太晚了,今晚就在这睡吧。我不动你就是了。 第112章 姜臻心里一颤,看向他,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他看着她道:穿我的就行。 姜臻还能说什么呢,在他面前,她哪有选择的权力。 如今自个儿的把柄都被他拿捏着,还迫得答应用自己的身子去消从前干过的罪孽之事。 见她不说话,他又说道:你要不要去洗个澡?我给你倒好水了。 姜臻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洗澡,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不洗澡她晚上压根睡不着觉。 于是只好点点头。 绕过屏风,里面有一小小的隔间,就是内室。 走进去,里面放着一个木桶,木桶挨着的墙壁上有一穿墙而过的竹笕,木桶里的水就是从竹笕里流出来的,那么墙的另一面定是烧水的小厨房了。 净室里有一个月洞形的大窗户,挂着珠帘,窗户外就是碧竹。 姜臻犹豫了半晌,还是将衣服脱了下来,跨进浴桶。 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她匆匆起身,用一条细棉布将身上的水滴擦净,这才用手拿起衣架上的那件里衣。 他的衣服于她而言太大了。 衣袍垂坠于脚背上,她只能将衣服提了提,理了理胸口处,用束带紧紧缚住,又将过长的袖子挽好,确定没有走光的地方,这才走了出去。 顾珩已背靠在床头的一只软枕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姜臻轻呼一口气。见他睡靠在外头,她便从床尾悄悄爬上去,尽量不挨着他,往床里而去。 刚一躺下,便见顾珩睁开了眼,正扭头看向她。 衣服于她而言很是宽大,并不服帖,她一躺下,衣领处的风光便若隐若现。 察觉到他的视线,姜臻忙将胸口处拢了拢,又侧着身,将背留给他。 一只铁臂伸过去,她被翻了个身,滚进了他的怀里:我说了不动你,睡吧。 姜臻的神经原本是绷着的,她也从来没有跟男子同床共枕过,心里是既担忧又紧张。 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听着竹林沙沙的声响和溪水潺潺的声音,她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 一晚上受了多种惊吓,她也是真的困了。 顾珩抱着怀里的娇躯,耳边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熟了。 他垂眼看她,她的眼睫一动不动,像停驻在花朵上的一双蝶翼,呼吸均匀。 脸上被姑母掌掴的印痕还在,微肿,微红。 竹床旁边的小几上,有个匣子,他起身从里面翻出一个瓷瓶来,挤出一点透明膏药在右手食指,然后轻轻涂抹在她那半边脸上。 他的指腹略粗糙,摩挲着她的脸,微痒的感觉令她不自觉摇了摇头,但到底还是太困了,又坠入了更深甜的梦乡。 她生得貌美,肤若凝脂,眉若远山,眼如点漆,目如秋水,他从前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容貌的女子,看见她,从前那些浮想已久虚无缥缈般的无形无状俱有了形象。 他对她,自然是见色起意。 这样一副皮相下,竟然是一副黑心肝,胆大妄为,为了区区黄白之物竟然敢铤而走险,当真是不失她商贾逐利的本性。 她找马仁德的事,他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他通过马仁德的嘴告知她姑母的计划。 他亦为她做好了隐秘的安排。 但是全然没有派上用场。 她一丝一毫都没想过找他的。 她还幻想着离开。 他心里嗤笑一声,现在南边有些地方出现了水患,很多流民四处逃窜,她这样的人,一出去可能要扮丑才能生存下去。 正如她在滇地一样,碰上高太守那样的人,她就毫无反抗之力。 这样娇弱纤楚的人,还妄想着带着两个丫鬟去江南? 她既然跌跌撞撞地飞入了自己的领域,就要折了她的翅膀,叫她永不能飞离。 他看着她的娇靥,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又执起她的一只腕,鼻端靠近,闭目深嗅,淡淡体芳又霸道地钻入他的鼻尖。 男人的鼻尖又埋入她的颈旁,气息渗入衣内,那股体芳愈加浓厚 *** 睡至半夜,身边的人儿呢喃了一声:含珠儿,水 顾珩一晚上都难以入眠,听见她发出无意识的嘀咕,看了看她。 那人不依不挠,娇浓靡哑的嗓音勾勾缠缠:含珠儿,我要喝水 顾珩这才下床,倒了杯温水,用一只臂膀将她捞起来,执起杯子靠近她的唇。 她半睁开眼睛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似乎感觉不对劲,皱了皱眉。 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清楚是他,吓得翻出他的臂膀,贴坐在床的里边。 两人对视了一会,半晌她才背着他躺下。 顾珩挑了挑眉。 姜臻后半夜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感觉有一灼热贴进自己。 那热气灼得她发慌。 第二日,窗外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内室,流连忘返地落在那羊脂一般的肌肤上,好似镀上了玉一般的光泽。 姜臻悠悠睁开眼,眼神茫然,随即又闭上,再睁开。 第95章 留下 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内并无一人。 她忆起了半夜,她睡得正香,被他闹醒,压着她亲了许久,倒是说话算话,没有更进一步。 第113章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姜臻忙光着脚抱起自己的外衣奔进了净室。 好容易穿戴洗漱完毕,她才从净室走了出来。 目光顺着窗槅一瞧,早晨的竹林,空气清新,青露沾满枝头,雀鸟啾啾,如画般美好。 晨起微凉,缕缕清风吹入大大的窗牖,灌入她的衣袍袖口,吹动她的丝丝长发,好似要羽化成仙归去。 顾珩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站在她身后,轻声道:你醒了? 姜臻僵了一下,回头见他全身已梳洗穿戴完毕的样子,神情闲适自在。 早上我让你的丫鬟去给祖母请过假了,说你昨夜里贪凉,有点着凉感冒了,今天不用过去请安了。 姜臻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叔母那 顾珩打断她的话:姑母那你不用管,我自会解决。 顿了顿,又说道:吃了早点再回你的院子里去吧。 姜臻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回去再吃吧。 他走到她旁边,搂着她的腰肢,将她带向怀里:莫忘了你昨晚答应我什么了? 她垂着头:我会将我手里的账册,还有钱庄的银票都给你。 他沉默了会,又道:还有呢? 我她不知如何开口。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吻,阿臻,别想着离开我。 *** 姜臻回去的时候,含珠与金钏见到她,并不惊讶,只是二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表情有些悲戚难过的样子。 姑娘咱还走吗?含珠小心翼翼问道。 姜臻摇摇头:把东西都重新摆出来吧,现在还走不了。 一旁的金钏道:姑娘,世子他把你 我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姜臻缓缓说道。 一个女子一宿未归,就算真没什么,那也与清白有碍了。 含珠都要哭出来。 姜臻想了想,便把顾珩手里掌握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金钏和含珠吓得花容失色。 因她做事并不避着两个丫鬟,除了在滇地给他解毒那事被她隐瞒了下来,其他事情二位丫鬟均有参与。 姜臻叹息道:我有把柄在他身上,哪里还走得了。 金钏红着眼:可就任由他这般欺负姑娘么。 技不如人,败者为寇,有什么好说的。况且,他又权势滔天,姜臻淡淡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也擅长观察人心,她发现,她只要撒撒娇,或者扮弱,他就好像会放过她。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确实是要稳住他才行,其余的,慢慢再找寻机会好了。 *** 姜臻依旧留在国公府,和顾章华的那场图穷匕见好似发生的一场梦一般。 不知顾珩用了什么法子,顾章华没有找她的茬。 她试着去请安过一次,顾章华的目光是冷冰冰的,又带着些复杂的神色,只冷硬地告诉她:今后不必来给她请安。 至于姜姝,她那日清醒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晕倒了。 她也不小了,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也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她本就是个心大的,没过几天便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此时,国公府有了个好消息。 姜姝与容俊辉的亲事已经议得差不多了,双方商议,等到年前上门提亲,虽说没有下定,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对那容俊辉,姜臻的印象极好,为人看着刚正豁达,心思醇正,倒是及适合姜姝的性子。 这亲事是顾珩一手促成,他倒是为姜姝寻了一门好亲事。 姜姝听闻这门亲事后,却气得几天没吃下饭,当着顾玥和姜臻的面把容俊辉编排得一无是处,但是却没说过一句不嫁的话。 顾玥则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旁敲侧击地问道:我看那容二哥倒是个实诚的,只是不知道人家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编排他。 姜姝却支支吾吾,红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臻猜想,二人之间怕是有些小过节的。 顾玥又补刀:我还听说啊,有人悄悄给未来的小姑子送了祛疤膏,这是提前作铺垫,要打好关系呀。 姜姝这才红了脸,剁了跺脚,羞恼地说道:玥姐姐,你!就会取笑我! 却说那容瑄听到自己二哥和姜姝的亲事后,气得砸了几个杯盏,这才知道那姜姝为何一反常态地送自己祛疤膏,原来意在她二哥啊。 她倒是想把那祛疤膏也砸了,到底是忍住了,那祛疤膏还挺好用的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那到疤痕似乎淡了点 又自我安慰道,罢了,等到姜姝进门,再来和她斗法好了。 只是奇怪的是,姜姝的亲事刚有了眉目,顾章华有日却来寻老夫人,笑着说她不耐暑热,想去顾家祖籍晋地过两个月,那里凉快。 老夫人诧异道:你一向不爱去那边,嫌那边气候干燥,怎的突然想起要去那边度暑了? 第114章 顾章华浑不在意道:母亲,女儿有十来年没回去了吧,趁这些时间回去看看叔祖叔公,何况,上京实在是太热了,女儿受不住 老夫人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女儿,见她坚持,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阿华,你要去也可以,就当代我探望老家同族叔祖亲戚了,只是你得多带几人在身边,我才放心。 顾章华挽着老夫人的胳膊道:母亲,你就放心吧,珩哥儿会派人跟着我的。 听见有长孙派人护着,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顾章华说走就走,不过第二日就启程了,临走前,倒是有意无意对老夫人说,她走后,让阿臻继续留在府里,代她向老夫人尽孝了。 其余事,等她回来再说。 姜臻着实觉得这顾珩神通广大,若说顾章华的离去不是他的手笔,她却是不信的。 她这叔母可不是省油的灯,背地里干的事情比她还要骇人,顾珩定不会眼睁睁见着顾章华将整个国公府拖下水,只是不知他是如何说服顾章华的 第96章 偷看 时令进入了七月,暑气极盛,窗外阵阵蝉鸣,叫得人心烦意乱。 金乌西坠,地上的热气还未消散。 杨嬷嬷搀扶着老夫人来到一水榭处闲坐吹风,姜臻和那儿郎顾琛也相陪着。 其他的婢女嬷嬷们也多在廊庑下歇着,彼此间说着闲话。 姜臻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将一食盒盖子揭开,然后捧出一个蓝地粉芍药团花盖盅来,用一把勺子盛了放在一套色的瓷碗里。 瓷碗里的汤澄澈明亮,看着就让人觉得清爽。 她又将一碟子绿色的糕点端出,放在石桌上。 然后捧着那碗盛了汤的碗递到老夫人面前:老祖宗,这是我下午熬的绿豆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然后用纱布过滤了好几次,您尝尝。 老夫人也不耐暑热,闻言将汤碗端到手里,用勺子舀了几口尝,笑着说道:果真不错,一点点甜还不沙嘴,喝着最是清热解暑了。 姜臻又给杨嬷嬷盛了一碗,杨嬷嬷也笑着接了。 两位老人坐在池边的藤椅上,边喝着汤边说着话,声音很低,因此姜臻压根听不到。 素锦,如今珣哥儿的亲事也有着落了,珽哥儿还小,姝儿的亲事想来也没变动了,怎的珩哥儿就一丝动静也无?上回我揪着他询问谢二姑娘的事,他沉默以对,我瞧着是没想法的。你说他到底想要怎样,谢家姑娘他都看不上,难不成真想称孤道寡?是老夫人的声音。 这个也许大公子有自己的主意,难道心里有中意的人?杨嬷嬷安慰道。 老夫人蹙眉,没听说他有意中人啊,你以为长公主没找人打听?他那院就跟铁桶似的,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 从他生辰到现在,上京人人都传谢二姑娘会嫁进国公府,可眼瞧着三个月都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无,知道内里的都知道没戏了,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细细絮絮的声音不止。 而这边,坐在水榭边正喂鱼的顾琛则对姜臻嚷道:臻姐姐,我不要喝绿豆汤,我要喝酸梅汤。 姜臻笑着说道:那你等等,我现在给你盛。 姜臻做的酸梅汤盛在一青釉划花莲瓣四系罐里,她可是提前在井水里湃过的。 湃过的乌梅汤很是冷沁,这乌梅都熬烂了,姜臻没放糖,改放了桂花,有股清香,又不甜腻,喝起来觉得刚刚好。 她给顾琛盛了一碗,招呼他过来喝。 顾琛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嚷着还要喝。 姜臻忙道:小公子,你喝得太急了,先缓缓,不然该闹肚子了。 一旁的老夫人也补充道:阿臻,看着他,别让他喝多了。 话音刚落,就见青烟提着一食盒过来了,原来长公主派人送了一盏樱桃过来。 青烟将食盒揭开,端出樱桃,红得娇艳欲滴的樱桃被森森寒气缭绕,想来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不久。 杨嬷嬷笑道:听闻这宫里头的樱桃最是可口,老奴给老夫人拿过来尝尝。 老夫人笑道:一颗就好,吃多了冰。 又对顾琛和姜臻道:你们也尝尝,这樱桃是宫里的文山宫里温泉水种出来的,那里地气热,种出来的樱桃又大又甜。 文山宫的樱桃闻名遐迩,等闲人根本就尝不到,姜臻这么有钱,想买都是不能的。 她打小爱吃樱桃,大渝的樱桃品种很多,她没吃过文山宫的樱桃,此时见这樱桃的卖相,果真是极大极红,红玉珠般似的,诱人极了。 只是长公主赐的东西,她到底是不敢吃。 那顾琛可不管,见又有吃的,欢呼一声,捏住一颗樱桃蒂,放进了嘴里。 这倒罢了,顾琛又捏起一颗樱桃,塞进姜臻的嘴里,囫囵道:臻姐姐,你也吃。 姜臻: 一不小心就被人塞了满嘴,姜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慢慢嚼了。 咬一口,汁液四溢,果真是甜美多汁,果肉坚实细腻。 还正品尝呢,就听见顾琛兴奋地嚷道:大哥,你来啦! 第115章 说完,兔子般蹦了出去。 说来也怪,这顾琛平日极是怵顾珩,但几日不见的话,又想得很。 顾珩将视线从那腮帮子正嚼着樱桃的人身上转回来,看向顾琛,摸了摸他的头。 姜臻则差点呛住,忙囫囵吞枣般将那颗樱桃咽了下去。 却是再也不敢吃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夫人见顾珩来了,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忙从藤椅上起身,和长孙一齐坐到石桌上。 可是刚下值回来?热了吧?老夫人扭头对姜臻说道:阿臻,你盛一碗酸梅汤来。 姜臻低声应了,盛了一碗放他跟前,顾珩也没客气, 这酸梅汤熬得很浓,又不很甜,冰爽得很,很对顾珩的胃口。 他好似随意问道:臻表妹熬的酸梅汤么,不错,可有什么秘方? 姜臻抬眼看他:也没什么,就是乌梅要泡得久一些,熬得烂才好,用桂花代替冰糖。 顾珩唔了一声,没接着说下去,只一口一口地喝着酸梅汤。 老夫人看着长孙,又是骄傲又是忧愁。 手中的酸梅汤还没喝完,顾珩放下汤匙,看向老夫人,笑道:祖母一直盯着孙儿看,可是想说什么? 老夫人幽幽道:你这猴儿,你能不知道祖母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替姝儿说的那门亲事,祖母很是满意,珣哥儿的亲事也快定下来了,那你的亲事呢? 顾珩眼风微微瞟了一眼那坐在池边栏杆处的女子一眼,她正眼睛盯着池子里欢快游弋的金鱼,嘴里还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一块绿豆糕。 那是压根都没有听这边的谈话。 顾珩抬头看向老祖母,正要开口。 就听见一响亮的嚷嚷声:娶臻姐姐!娶臻姐姐! 声音实在又脆又亮,水榭处的另外四人皆是一愣,游离在外的姜臻亦回头,眼睛睁大,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只见顾琛正一只手指着她,一只手抓着樱桃吃。 老夫人和杨嬷嬷也是吃了一惊,杨嬷嬷扬起笑容,解围似地说道:小公子,这话可不好乱说,奴婢代您下去找青烟玩去,她昨儿折了好几只青蛙,跳得老高了。 老夫人也笑了:你这皮猴子说什么胡话呢,困了的话,叫杨嬷嬷带你下去睡会。 说完,用眼神示意杨嬷嬷赶紧拉顾琛下去。 顾琛才不管,也好像没有看见老祖母的暗示,不服气道:我才不困,我也没说胡话!大哥经常偷看臻姐姐!我看见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顾珩嘴里的酸梅汤差点喷出来,姜臻嘴里的绿豆糕差点噎得她上不来气。 顾珩是个厚脸皮的,不一会,便扬起似笑非笑的脸,看着顾琛。 姜臻脸上的表情,则称得上是惊恐了。 老夫人和杨嬷嬷一大把年纪了,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却还是有些应付不来这样诡异的场面。 杨嬷嬷偷偷看了眼老夫人,老夫人的一双眼在顾珩和姜臻身上来回转动,手里正拨动着一串佛珠。 第97章 试探 老夫人沉下脸来,看向顾琛:琛儿,祖母是怎么教导你的?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你大哥和你臻姐姐是亲戚关系,互相说话怎么能叫偷偷看。 别看顾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老祖母拉下脸,也是极骇人的。 偏他又觉得委屈很,撇了撇嘴,跺了跺脚,冲顾珩喊道:哼!你要是不娶她,以后我是要娶她的!你可不许跟我抢! 说完,一溜烟跑了。 顾珩: 姜臻: 姜臻头顶好似响了个焦雷,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顾珩偏偏又慢条斯理地将那碗酸梅汤喝完,还不忘擦嘴,对老祖母说了句孙儿先回了。 便走了。 如此,水榭中便只剩下老夫人、杨嬷嬷和姜臻了。 老夫人探究的双眼看着长孙离去的背影,没说话。 只一会,她又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还未回过神来的姜臻。 姜臻忙扑通一声跪倒匍匐在地,对着老夫人道:老祖母,小公子是童言无忌,姜臻自知身世卑微,绝没有一丝一毫觊觎大公子的心思,请老祖母明鉴。 老夫人收起心里的浮思,冲杨嬷嬷使了个眼色,杨嬷嬷忙上前将姜臻扶起来。 老夫人又捏着她的一双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脸上浮现起往常的和蔼笑容:你这丫头,你都说琛儿童言无忌,又这般放在心上做什么。只是你又何必自轻自贱,你容貌不俗,又聪明能干,祖母有时候想,让你留在我们府里该多好。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么? 姜臻吓得连连摇头:老祖母,您折煞我了,阿臻此番进京能得到国公府的收留,已是万分感激,阿臻又怎能不识好歹,起那等子攀附心思呢? 老祖母本也是有意试探试探她,此番见她忙不迭地拒绝与撇清,心里又有些微微不快了。 国公府不好么?哪一位公子拎出去都是人中龙凤,更别说她引以为傲的长孙了,怎的这丫头就生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第116章 老夫人心里又一哂,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其实是不对的。 这丫头还是太本分了,以至于连想都不敢想一下。 想到这,老夫人心里起了一丝怜惜之意,她抚摸着阿臻的手道:祖母一直也未曾询问过你,我们阿臻将来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一旁立着的杨嬷嬷略微吃惊地看着老夫人。 听到老夫人这样询问,姜臻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也许,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忙从座位上下来,再次跪拜在老夫人面前:老祖母,想必您心里也清楚,阿臻此番腆着脸进国公府,确实是为了求一门姻缘。但直到如今,阿臻亲事依旧毫无着落,阿臻本想回滇地的,但 姜臻嘴角苦涩,继续道:我若回了滇地,恐怕又要落入那高太守的魔爪了,阿臻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便好。 老夫人和杨嬷嬷面面相觑,这丫头的要求就这么低? 老夫人想的更多,姜臻为何来国公府,她也是听顾章华说过的,只是自己的女儿一向懒散好玩乐,竟像是忘了她这个侄女上京的目的一般,没给她介绍一门相宜的亲事。 如今顾章华又回了祖地,自己若不出手相帮,恐怕这丫头的亲事会一直蹉跎下去。 说起来,姝儿比她还小两岁呢,亲事已经定了。 想到这,老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姜臻看起来也是怪可怜见的,她温言道:安身立命固然重要,撇开外在条件不说,阿臻对未来的夫君本人,就没有要求么? 姜臻这才说道:阿臻只求他人品贵重,好学肯上进。 姜臻那日偷听到老夫人和顾珩的谈话,老夫人对姜姝未来夫君的要求便是这样。 所以她将那要求搬了过来,变成自己对夫君的要求了。 姜臻幼年时,冷眼看着母亲陈氏对姜老爷的满腔情思渐渐化为灰烬,明白了自己的一生所托非人后,陈氏临终前的眼里只剩下一片荒芜。 母亲的感情在姜臻看来失败得很,因此影响了她对婚姻的态度。 她对婚姻并无期许,可以说是看淡了情爱,她只求能有个庇佑之所,夫君性情温和,公婆易相处就可以了。 老夫人脸上笑容加深,点了点头,阿臻能这么想便是对的,其他不重要,这个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又笑了,祖母为你介绍一门亲事,你可愿意? 姜臻压住心头的狂跳,看着老夫人道:阿臻岂有不愿之理,阿臻多谢老祖母的垂爱。 老夫人把她拉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又将她搂入怀里。 姜臻走后,水榭里只剩下老夫人和杨嬷嬷了。 杨嬷嬷打量老夫人的神色:这臻丫头,着实是个本分的。 老夫人点点头,笑道:她如此本分,倒叫我有些意外,这丫头,是个让人怜惜的。 其实,姜臻哪里是本分呢?只是被顾珩挟着致命的把柄,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杨嬷嬷笑道:老夫人就放一百个心吧,如今有您替她保媒拉纤,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老夫人又想到了顾珩,脸上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素锦,虽说童言无忌,臻丫头的心思我瞧得分明,她可是对珩儿没一丝一毫的心思的,但珩哥儿他,是不是对阿臻真的有那么点心思? 杨嬷嬷愣道:大公子一向如此,遇事稳重,不疾不徐,奴婢瞧着,他是没把小公子的话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则摇头道:不对,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珩哥儿事情都藏在心里,喜怒不行于色,但他今日,我瞧着与平日还是有些不同。他是什么人啊,平日里对琛儿管束极严,今儿被琛儿这样指着鼻子嚷嚷,竟没有生气而且也没见他辩解一句。 杨嬷嬷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许是大公子觉得小公子的言语荒诞无稽,所以才置之不理吧。而且,奴婢实在是觉得,大公子这样的人,连谢家二姑娘都入不了她的眼,更何况是这臻丫头 老夫人看她一眼:你也活了半辈子了,这男女之情向来是说不准的。 杨嬷嬷连连道是。 老夫人则想得更多,心里的不适逐渐扩大:男子多会被外貌所迷,阿臻又是这样鲜嫩的颜色,长孙偷看几眼当不得什么。 怕就怕 珩儿若当真对臻丫头有意思而她眼瞧着臻丫头又对珩儿无一丝意思 老夫人心里一惊,只愿是自己多想了。 第98章 小夫人? 她着实喜欢姜臻,也怜惜她,但她从来没想过珩儿和她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老夫人深觉自己应该尽快为臻丫头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了。 杨嬷嬷看着老夫人神色不断变化的脸:老夫人,快别想了,要奴婢说,大公子是个拎得清的,您老别操心了 老夫人点点头:许是我想多了,且再观察观察。 *** 姜臻心烦意乱地回到菡萏院,一时头疼不已。 第117章 这顾家大房两个公子,怎的都是这样不着调的? 姜臻心里暗自叫苦,若是让老夫人误认为她攀附顾珩,她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顾珩霸道无赖,又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才不稀罕呢。 可是上京人却不会这样想。 不管怎样,顾珩在人前就是人模狗样的存在,外在的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上京的闺秀争相欲嫁,谁会相信她一个身世卑微女其实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呢? 大家只会骂她恬不知耻,那她到时候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含珠正在门口用小药捣在一个盆里捣着什么,见姜臻走进来,兴冲冲道:姑娘,我今日摘了几株凤仙花,等我捣碎了给您敷指甲用 却见姜臻脸色沉沉,忙住了嘴。 金钏和含珠相视一看,眼里皆有疑问,又不敢多说什么。 最近,姑娘的情绪是越发不好了。 亥时刚过,含珠又战战兢兢地站在姜臻闺房门口:姑娘,那北辰又来了,让您现在随他一起过去呢。 姜臻正对镜散着头发,听闻后,手一顿,深吸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姜臻再一次随着北辰来到了竹屋里。 竹屋里没有人。 姜臻略带疑惑地看向北辰,北辰低着头道:姜姑娘先坐片刻,世子现在正和人相谈要事,一会人就到了。 姜臻点点头。 北辰退出后,姜臻一个人在树桩上坐下,树桌上竟然摆着一碟子樱桃,颗颗都呈暗红色,又大又饱满,看起来诱人极了,卖相都和长公主送来的那盘樱桃一致。 姜臻盯着那樱桃好半晌,见顾珩人还没来,到底是忍不住。 伸手拿出一颗吃了,竟和白日里吃的味道一致。 吃了一颗自然想吃第二颗,第三颗。 姜臻刚开始还有点心虚,后面愈发心安理得。 他在自己身上吃了多少豆腐,还把自己的银票庄子铺子都要了去,她吃他几颗樱桃不算什么吧。 一碟子樱桃很快见了底。 顾珩还没有回来,姜臻想一走了之,又怕他去菡萏院再寻自己。 她一向于亥时就要入睡的,现在过了一个时辰了,她早就扛不住了,又不敢去内室的那张床上睡。 幸好树桌的底下铺着干净的蒲苇席子,散落着几个软枕。 她便歪下身子坐在席子上,抱着软枕,靠着墙,浅眯了起来。 直到她感觉到脸上一阵微痒,才缓缓睁开眼睛。 顾珩见她醒来,笑了一下,将抚着她脸颊的手收回,困了? 能不困吗? 姜臻盯着他看:你找我何事? 顾珩沉默了一息,看了看那盘几乎空了的樱桃,眼里有着一丝笑意:樱桃好吃吗? 姜臻: 我姜臻无语,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吃 那我也尝尝? 姜臻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那碟子樱桃还剩几颗,他要是想吃,自己去拿就是了。 总不是要自己喂他吧。 姜臻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吃啊 这可是你说的。顾珩盯着她的唇,吃完樱桃的唇,水润饱满极了。 樱桃的红色汁液似乎染在她的唇上,像晶莹剔透的果冻,诱着人采撷一般。 姜臻被他盯得极不自在,不自然的咬了咬唇。 这是不经意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极是撩人,她却不自知。 顾珩的目光晦暗不明,将她搂入怀里后,用力吮吸她唇上酸甜的樱桃汁 她的口中除了樱桃的甜味,还有樱桃的冰凉。 他的炙热与她的冰凉混在一起,顾珩感到了一种隐秘的欢愉。 这个吻长得不可思议,等到两人的唇齿分离,姜臻只能软绵绵喘气了。 他好整以暇得看着娇人儿,见她双目失神,还未回神的模样,发出了一声轻笑。 不得不说,顾大世子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他喜欢这种感觉,自己的女人在自己怀抱里失魂的感觉。 姜臻听到这声轻笑,脑海里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有种尴尬、懊悔、恼恨相交织的神色。 她瞪着他,这可恨的人还犹自回味道:我吃了,樱桃确实很好吃。 姜臻败下阵来,论耍流氓,没人能赢过顾珩。 顾珩心知玩笑不能过度,于是一把拉起她,推她坐在树桩上。 又给她倒了杯温水,淡淡问道:白日里可是恼了? 姜臻装作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抿唇道:我因为何事而恼? 顾珩哂然:阿臻,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在我面前频频装傻。 姜臻皱眉看他,直觉他是想敲打她,大表哥想听我说什么?还请大表哥今后自重,莫让他人瞧出端倪来,以免让阿臻承担莫须有的罪名,阿臻可担当不起。 顾珩手顿了下,停下斟茶的动作,看向她:是老祖母怪罪你了? 姜臻缓慢摇了摇头:并无。 顾珩继续追问:那是你说了什么? 第118章 姜臻有些心虚,她在老夫人面前亮明了她绝不敢觊觎顾珩后,又适时卖惨,引得老夫人开口为她介绍夫婿的事,是绝不敢叫顾珩知道的。 姜臻很自然地摇了摇头:我没说什么,只是向老夫人保证,对您顾大世子绝无觊觎之心罢了。 顾珩一听,脸色忽地沉了下来。 姜臻诧异,看着他突变的脸,不知道他又有哪根筋不对了,喃喃道:你怎么了? 顾珩又忽地笑了。 他莫不是有病吧。 姜臻觉得这笑里藏着怒,总之这股子气势很是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但总归对他的翻脸感到不快:你何必跟我置气,当我是泥人捏的,就合该承受你这阴阳怪气的脾气,你要怪就怪你弟弟去。 她又嗤笑一声,拿她撒什么气,真是够了! 你若无事,我就回了。 她冷冷道,又忙站了起来,穿好鞋子,就要往外走。 却被顾珩猛地拉住手腕。 顾珩也站了起来,他身形高挑,遮住了屋里多半的烛光,影子沉沉向姜臻倾覆而来。 姜臻一直就知道,自己为何不爱在他身边,有一部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量,给人的压迫感太强。 他将她一直堵到墙角,直至退无可退。 姜臻一直盯着他,带着股倔强劲。 顾珩看着她的眼睛,忽地心里长叹一口气。 怎的就遇上这么个人!真真是他命里的魔星啊! 他心里堵得厉害,压着声音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竹屋。 夜深了,外面繁星点点,弯月如勾。 二人踏着星光行走在竹林间,姜臻在前,顾珩在后,并无言语。 二人的这番行径被躲在角落里的南星琢磨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他踢了踢一旁的北辰:她就是你说的来自滇地的姜姑娘? 北辰嗯了一声。 南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我从滇地调查出的那份贩私盐和军械的名单中,就有这位姜姑娘的名字。公子一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那日还以为公子要怎么她呢,如今看,公子分明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北辰低声道:公子一向护短,心其实是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星抓了抓头:照你这么说,这姜姑娘算的上是公子的短处? 北辰乜了他一眼:你以为呢。 南星疑惑道:我刚从滇地回上京,可就听见有人议论呢,说公子要和谢家二姑娘定亲。照你这么说,这位姜姑娘难不成是小夫人? 北辰恨不得用袜子堵他的嘴:你可长点心吧,小心在公子面前说漏嘴,到时候又罚你去其他地方,叫你半年回不了上京 南星忙捂住了嘴。 北辰到底是跟在顾珩身边时间长一些,公子的心思就算摸不准十分,但六七分总是有的。 那天也是在竹屋,夜里起了点风,竹屋的一扇窗牖的帘子被风吹开,撩开了一丝缝隙,竹屋内的情状便瞧得分明。 公子抱着那姜姑娘,口勿得难舍难分,瞧公子那架势,就像是就像是要把命都渡给那姜姑娘一般。 而那姜姑娘,腰被公子掐着,下巴只能被迫抬起承受公子的吻,那腰背的弧度,就像是一根韧性极佳的柳条。 他哪里还敢看下去,就怕眼睛长针眼。 他咂摸了半日,得出了个结论:这个姜姑娘怕是不一般。 第99章 人选 七月初四,慈安堂。 杨嬷嬷的声音传来:老夫人可是在为臻丫头烦心? 老夫人躺在一张躺椅上:素锦,你看,我这倒是有好几个人选。只是我都觉得不大满意。 杨嬷嬷静静听着。 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庶子,人倒是周正,做事也有章法,很得他父亲的喜爱,所以这嫡母就不高兴了。阿臻若嫁过去,她那样的品貌,又能干,恐怕嫡母是不大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不给那庶子增添助益么。 还有一个,是中书舍人家三房的四公子,三房无子,因此从旁支中过继来了一位公子。但听闻这公子房里纳了个妾,是他的表妹,二人感情甚笃,阿臻嫁过去,我怕她受委屈。 杨嬷嬷笑道:老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臻丫头那样的女子,只怕不需要弯腰奉承,男子目光就巴巴跟着她跑呢,若使出三分媚色,只怕没人能抵挡得住。 老夫人被杨嬷嬷的话逗笑了:你这老货,话糙理不糙。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怕家宅难安,还是要为她找一门无侍妾通房的人家才好。 杨嬷嬷哎哟一声,这可就难了,达官贵人们哪个房里无人的?满上京也就咱国公府不许男子三十岁之前纳妾,除非找个家世平平的人家。 老夫人忙摇头:那更不成,阿臻为何上京,还不是那滇地的太守用权势迫人,她的容貌太盛,一般的人家护不住她的。 杨嬷嬷道:是这个理。照老夫人这么说,这臻丫头的亲事还真有些棘手。 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是求了我从前的几个老姐妹,让她们帮我打听打听,稍微好一些的人家一听阿臻的家世就直摇头,也就这些高不高,低不低的,到底是让人不大满意。 第119章 这不,还有一个,家世倒是不错,官职也行,只是这男子前年丧妻,留下了个幼子,阿臻嫁过去又是继妻又是后妈的,还是算了。 杨嬷嬷忽然道:奴婢忽然想起来,老夫人的侄子不是老家的会试主考官么,他肯定认识不少举子。 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又点了点头:幸亏你提醒了我,我这侄子还给我来信了,他门下确有一个举子,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两天到了上京,特意写信让我关照下呢,当时我叫珣哥儿接待了。这后生三年前中举的,如今正要外放 一说到这,老夫人又顿住了:这后生听说要外放到岭南一带 二位老人又静了下来,还是杨嬷嬷温言安慰到:老夫人,您已经尽力了,奴婢的意思,不如听听臻丫头自己的意思,说不定她有自己的想法呢。 老夫人叹道:只能这样了。 *** 姜臻听闻老夫人有要事找她,忙拾掇来了慈安堂。 原来前几天老夫人承诺她的事,现在就有了结果。 姜臻心里高兴,又不免多想。 看来老夫人心里还是忌惮起了自己,生怕自己把顾珩给祸害了。 她心里滋味莫名,复杂的很,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 不管怎样,若能有个能逃离顾珩的机会,她是求之不得呢。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阿臻,祖母也不瞒你,我这里有好几个人选,端看阿臻自己怎么选了。 于是,老夫人将这几个人的条件都讲了一遍,又细细观察她的反应。 姜臻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几个人的条件一经对比,她已经选出了最佳答案。 她对着老夫人跪拜:老祖母,阿臻中意那个从外地来的举子。 老夫人半晌没说话:那后生科考出身,为人清正,只是今年要外放去岭南一带做官,那个地方瘴气蚊虫多,阿臻你能受得了吗? 姜臻抬眼笑道:老祖母,阿臻没有那么身娇肉贵的,滇地也处于边境,也是蛮夷之地,阿臻不要紧的。 可是这意味着你要远离上京,而且,这岭南离你老家滇地也甚远。 正是因为如此,姜臻才愿意选这个举子。 滇地有高太守族弟那匹狼,上京有顾珩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她都进退两难,去岭南当真是很适合她的一个选择。 至于前途如何,姜臻不愿意为还未发生的事去操心,总归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老夫人心里也是滋味莫名,一时心里有些发堵:阿臻,要不你再想想,让祖母再为你好好挑一挑,婚姻是一辈子的事 姜臻笑着摇头:老祖母,阿臻知道您已经尽力了。我很满意,真的。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这样把,阿臻,不管怎样,你先见一见这位后生,再作决定也不迟。 姜臻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再过三日便是七夕,那一日,上京男女相看倒也合适,不会受人指摘和指点,我会安排好时间,派人跟着你去见一见他。 姜臻向老夫人重重行了一个礼,便辞别出了庭院。 老夫人看着姜臻远去的背影,对着杨嬷嬷道:素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只需要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相信我可以为她找一门更好的亲事的。可为了珩儿,我怕夜长梦多只能将阿臻尽快推了出去。 老夫人是信佛的,最是宅心仁厚,她原本是在帮姜臻,但她的出手相帮却有着私心在里面。 杨嬷嬷开解道:老夫人,您已经尽力了,其余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老夫人低声道:你看阿臻,我和她相谈这些事,她哪有半分羞涩?她这般冷静,倒是叫我好生吃惊,这孩子哎但愿那个后生是个靠谱的。 *** 七月初六,七夕前一天。 上京已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几乎成了人的海洋。 街上人群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其盛状几乎不亚于最大的节日春节。 其实从七月初一开始,上京就已经很热闹了。 听闻京城几家有名的绣面铺子里的丝线都涨价了,车马行里的马车也早早被预定光了。 在七夕这天,上京的年轻男女都会去河岸放喜鹊灯,未婚的祈求觅得良缘,已婚的祈求夫妻和顺。 第100章 莲花灯 上京讲究男女大防,但在七夕这日,男女之间却可以彼此相看,或互相勾搭下。 国公府的姑娘们也忙碌起来了。 除了姜臻、顾玥、姜姝,还有苏映雪、谢婉华也来了。 自从苏映雪的父母回京任官后,苏映雪便住回自己家去了,两家议定年前上门提亲。 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天还没黑的时候,姑娘们便一齐聚在澄心苑,除尘打扫,又摆上了香案,然后又一起搭建乞巧楼。 随后,几位姑娘一齐将巧果、磨喝乐、莲蓬、西瓜、枣、蜜桃、白藕、针线等摆在香案上。 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很是热闹。 第120章 顾玥商议大家一起做河灯,明儿到梨河边去放,姑娘们岂有不应之理。 做一盏河灯,许个好愿,将承载着美好愿望的河灯顺着水流飘走,祈求交个好运道。 大家纷纷忙碌起来。 顾玥和苏映雪的手非常巧,没过多久,两盏七彩的莲花灯便在她们的手下成型了,造型别致,栩栩如生,当真叫人赞叹! 苏映雪做得很快,她想了想,又开始做起一个莲花灯来。 顾玥低声打趣道:映雪,是给二哥做的吧? 苏映雪被她打趣得脸都红了,她故意道:玥姐姐不多做一盏花灯吗?可叫人快马加鞭送至宁府,想必那宁从安定是很高兴的。 宁从安是顾玥的未婚夫,开年顾玥也就要嫁了。 顾玥一噎,笑骂道:好你个苏映雪,还敢跟姐姐顶嘴。说完,就要挠她。 二人嘻嘻哈哈的,好不快乐。 谢婉华亦不负她才女之名,她做了一盏三十六瓣的莲花灯,乍一看,与澄心苑湖面上的荷花并无二致,中间还有个仿真莲蓬,那用来做荷花的纸张选得也很合适,白里透红,红中带粉。 众人齐声夸赞,谢婉华温柔一笑,对自己做的莲花灯亦很满意。 当然,谢婉华也打算多做一盏莲花灯。 手艺最差的当属姜姝了。 只见姜姝正忙得满头大汗,又将手中的一朵花瓣往桌案上一扔,懊恼道:我的天啊,好难啊!这朵花瓣我糊了半天也没糊上去。 谢婉华亦凑前一看,也是忍俊不禁,姜姝做的莲花灯,就像是经历过暴风雨的摧残似的。 姜姝干脆把手里的荷花灯一扔,拉住谢婉华的手道:我不管,谢姐姐为我做一盏。 谢婉华捏了捏她的鼻子,岂会不应。 姜臻则坐在一旁安静地叠着莲花灯。 说句不夸张的话,在玩乐方面,姜臻鲜有敌手,当她将手中的莲花灯做成后,众人都屏息了。 姜臻做的是三层的莲花灯,每层都是十六朵花瓣。 每朵花瓣尽态极妍,似乎开放到了极致,花瓣是由五颜六色的彩纸制成的,底部则是一片绿油油的仿真荷叶,中间燃着一儿臂粗的蜡烛,用一个玻璃盖罩着。 更巧妙的是,她做的是提手莲花灯,别人做的都是托放在手掌中的。 顾玥惊叹:臻妹妹,真是个妙人儿! 姜姝又是哼了一声,又妒又嫉的样子。 谢婉华亦觉得惊艳,不由得夸赞了几句。 不一会,老夫人领着四位公子都来了澄心苑。 苑里瞬时热闹了起来。 老夫人最是个喜爱热闹的,到了她这个年龄,就喜欢看到子孙满堂,小辈绕膝的场景了。 三位成年公子俱找了座位一坐,只有顾琛跑着玩乐,左摸摸,右逗逗。 姑娘们都围着老夫人一圈,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恨不得一个个拉到跟前来说话不可。 不一会,大家都坐了下来,一边吃着瓜果,一边聊着趣事,好不热闹。 此时,天幕中的晚霞开始游移,颜色也变得极快,由橙红色变成暗红,又变成了绯紫色,明明暗暗,深浅不一。 众人皆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姜姝喃喃道:真美啊! 姜臻早就将自己埋在了一片暗色的光影里。 偏这晚霞不放过她,只见她单手支着颐,侧头看着绚丽的晚霞。 那晚霞撒在她的脸上,先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然后游走到她形状饱满的红唇,再游走到她小巧的下巴 老夫人原本就在打量苑里的小辈们,目光寻到姜臻时,老夫人见晚霞下的姜臻腮晕潮红,羞娥凝绿,颜如舜华,不由得心口微动。 一双眼睛下意识地往顾家三位成年郎君脸上瞟去。 只见顾珣和顾珽二人正痴痴望着姜臻,老夫人心口微沉,又重点朝一旁的顾珩看去,只见他微垂着眼,只一个劲地盯着香案上的某处。 因他是垂着眼帘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愈发叫老夫人心里没底,总觉得长孙的样子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顾琛乱跑,使得桌案上的一颗果子掉了下来,发出了一阵轻响。 那顾珽和顾珣回过神来,低着头,再不敢朝那头看一眼。 姜臻敏感,忍着不往那边看一眼,只愈发将自己陷入一团黑暗中。 夜幕已经降临,之前在乞巧楼上挂满的彩灯和剪纸,此刻在夜晚下闪闪发光。 老夫人和小辈们热闹了一阵,就打算回了,年龄大了,坐不了太久。 你们好好玩乐,我瞧你们都做了莲花灯,极好,明儿都去求个好运道。说完,扶着杨嬷嬷的手便走了。 顾玥冲着苏映雪眨眨眼,然后将自己做的莲花灯送给了顾珽。 苏映雪红了脸,将手中的莲花灯递给顾珣:表哥,这盏灯送你,便是不合心意,也将就着收下吧。 顾珣微微一愣,对着苏映雪一笑:怎么会,这盏灯如此精巧,我就是想挑刺也挑不出来呢。 说完,垂下眼帘,接过苏映雪手中的莲花灯。 谢婉华亦羞赧着脸,正将自己做的河灯给顾珩奉上,柔声道:珩哥哥,请笑纳,希望不要嫌弃。 第121章 顾珩心里轻叹了口气,轻轻唔了声,接过,有劳婉华妹妹了。 说完,将那盏莲花灯放在桌上。 第101章 撞破 姜臻正冲顾琛招手,顾琛像鸟儿一般朝她扑过去。 姜臻提起自己做的那盏灯,将提手握在顾琛手里。 顾琛哇了一声:臻姐姐做的灯最好看了!最好看了!还送给我了! 他乐得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皆笑了。 一时大伙散了。 *** 月影横斜,微云淡月。 远离喧嚣后,姜臻沿着园子里的木栈道上走着,两旁皆是茂密的树丛,虫鸟低鸣,萤火虫忽闪忽闪。 一道温柔略带羞涩的女声传入耳帘:这是我绣的护手,下次你使剑的时候,就可以用上 声音里还有股柔情的腔调,一听就是面对心上人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姜臻心口一跳,是谢婉华。 声音是从树丛上面的一亭子里传出的,从姜臻的角度看出,只能看到亭子飞出来的廊檐翘角。 那声音继续传来:明日就是七夕,珩哥哥肯定要部署京畿安全,所以,婉华只好今日将它送给 幸好有高大的树丛挡着,他们发现不了自己。 但姜臻也根本没兴趣听下去。 他们互诉衷肠,自己好像听壁角的一般。 她抬起脚,放轻脚步,快速离去。 亭子里的顾珩听着那人离去的脚步声,一股闷意浮上心头。 又看着谢婉华递过来的一双护手,没有接。 谢婉华的手依旧保持着递送的姿势,只是脸色愈来愈白,眼中开始迅速积起水雾。 他轻轻叹了口气,和缓轻柔的对谢婉华说道:我的护手很多,婉华妹妹还是送给自己的父兄吧。 谢婉华终于流下泪来,颓然收回手:父兄皆不习武。珩哥哥,是婉华做错什么了吗? 顾珩言语坚定,透着疏离,你一直很聪明,应该能猜到的,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谢婉华几乎哽咽出声:可我可我 顾珩对她说道:婉华,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谢婉华不甘心:珩哥哥拒绝我,是因为有意中人了吗? 顾珩没有回话,谢婉华的心却沉了下去。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默认。 她是谁?谢婉华几乎泣不成声。 顾珩却仅仅回她:抱歉。 *** 国公府的园子就像个巨大的花园,姜臻穿过假山,拂过花柳,踏过幽径,跨过潺潺流水,来到了一荷塘处。 荷塘碧波荡漾,荷叶绿意盎然,送来清凉。 姜臻驻足看了会,又抬脚往前走。 刚一抬脚,便生生停住了脚步。 顾珩面朝池塘,负身而立。 池边有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俊眉修目亦隐在一片黑暗中,几乎与夜融为一体。 他回过头来,看向她。 黑夜忽地散去,那身形那脸,恍若皎皎月华幻化出的男仙。 眉眼里俱是笑意,瞧着竟很是温柔。 姜臻心生警惕,四处看了看。 顾珩轻声问道:阿臻在找什么? 姜臻心想,这人和谢婉华诉完衷情,又来找她苟且了。 顾珩见她不动,只能走向她。 想牵她的手,她却将他的手一把拂开。 他失笑一声,又牵着她的衣袖,将她后背抵住荷池的栏杆,自己则两手撑在栏杆上,将她围进自己的领地。 姜臻退无可退。 生气了?他的声音低沉温柔。 姜臻诧异抬头,她生什么气? 顾珩捏住她的一只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可做香囊了? 七夕,上京男女还有互赠香囊、荷包等丝绣品的习俗。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姜臻嘴角讽意放大,谢婉华前脚送他护手,他后脚就向自己讨要香囊。 左拥右抱,当真是逍遥得很呐。 这等左右逢源的男人居然深受上京贵女的欢迎,当真是眼睛都瞎了。 和他打交道也算多了,按理说她应该识相,顺着他的毛捋就可以了,不然吃苦头的就会是自己。 一个香囊么,不值当什么,含珠儿这几天做了好几个人,拿一个出来哄他就可以了。 可她偏偏生了反骨,想跟他对着干:没有,我不会。 顾珩听得分明,她的话里有负气的成分在。 他抵着她的额,低声道:我没收。 姜臻狐疑地看他,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奇妙的。 顾珩见她迷糊的样子,又再次失笑。 罢了罢了!左右她都会在自己身边,来日方长。 他的目光流淌在她的脸上,引逗似的,唇鼻越靠越近,拂在她脸上的热气亦是滚烫灼热。 姜臻感到一股危险临近,还未来得及反应,被他一手制着脸庞,把吻衔了过去。 姜臻挣扎,含糊道:有人 顾珩语带不悦:无人,你能不能专心点? 第122章 二人鼻尖摩挲,勾勾缠缠,顾珩勾得她沉溺在这个醉人的吻里。 呼吸早就乱了。 他的健臂将她逐渐收紧。 直到砰地一声传来,打破了二人间的旖旎。 姜臻惊愕地回头,猛地将顾珩一推。 顾珩则是淡淡回头,看向来人。 谢婉华手里的琉璃灯被摔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两人,眼泪纷纷落下,玉手掩着唇。 姜臻忽地有些尴尬,就像被正房逮住似的。 她迅速抬眼看了眼顾珩,那家伙倒是平静的很。 你们你们谢婉华美丽的眸子浮上了泪意。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没有一丝惊慌失措,反倒坦然镇定的很。 姜臻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忽然想到,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顾珩自己脚踏两只船,翻船了,怪不到她头上。 于是,她放下心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珩和谢婉华。 就差支张小桌,摆些瓜果点心,当个吃瓜群众了。 顾珩黑黢黢的眸子扫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看好戏,置身事外的表情,眼里泛着冷意。 姜臻顿时觉得没意思起来,三人总不能傻站着吧。 没意思,还不如回院子里睡觉,好好想想明天与那举子相看一事,该穿什么衣服,画什么样的妆 她转身往菡萏院的方向而去。 行至拐角处,她下意识回了头,远远就见到顾珩站在谢婉华跟前,身体微倾 姜臻撇了撇嘴,收回目光。 第102章 七夕 七月七日,七夕节。 七夕之夜,上京遍地是游人,黎河两岸,人声笑语不绝。 繁花千树,倒映在黎河的盈盈水波中,满目星河惹人醉。 衣香鬓影,酒香弥漫,舞榭不息,灯光璀璨 无数男子精神抖擞地漫步街头,多情的眼儿频送秋波,无数丽人皆精心巧饰,争奇斗艳 傍晚的时候,国公府的马车一辆辆鱼贯而出,宝马香车,环佩叮当,向上京的主街驶去。 国公府的姑娘们是结伴出游的,姜姝、姜臻和顾玥三人坐一辆马车。 昨日晚上,苏映雪和谢婉华便各自回了家,约定今晚于黎河旁的梨花巷相见。 姜姝一向是个爱玩的,此时兴奋不已,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 街上热闹非凡,红男绿女穿梭其中,四周笙歌阵阵,路边小贩卖着各种造型的荷花灯,寻欢的人群络绎不绝 姜姝的心都飞远了。 只顾玥眉间有些愁绪,姜臻问道:玥姐姐出去玩不高兴吗? 顾玥摇摇头:昨晚,谢姐姐眼睛都哭肿了。 姜臻: 姜臻不由得心一虚,那谢姐姐可有说什么? 顾玥叹了口气: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肯说,只看今日她会不会去梨花巷,是要问问她怎么了? 姜臻心想还能是怎么了,不就是你大哥顾珩脚踏两只船翻船了呗。 顾玥又抬头看了看姜臻:昨晚我看她拿着一双护手出去了,想来是要送给大哥的,回来的时候,那双护手还在手里。 姜姝插嘴道:难不成大哥没收?是不是大哥欺负婉华姐姐了。 姜臻心口一跳,没收? 昨晚顾珩对她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忽地蹦了出来我没收。 竟是这个意思么? 姜臻心里不由得心惊,他对谢婉华无意? 应该不会吧? 昨晚她还远远看见顾珩亲昵地安慰她呢。 她还盼着顾珩这个妖孽早早被谢婉华收了,按照国公府的规矩,男子成家前,都要将之前的男女烂账处理干净的。 姜臻随意说道:可能是闹别扭了? 顾玥思索了会:不太像,大哥一向不假辞色,对女子宽容有加,也从不为难女子的。 姜臻无语,很想翻翻白眼,顾玥说的是顾珩么? 顾玥适时住了嘴,毕竟顾珩是国公府世子,大哥的感情还有亲事,都不是她们可以议论的。 顾玥又把目光投向姜臻,由衷赞道:臻妹妹今日打扮得很是好看。 姜臻今日其实打扮很素净、妆容首饰都很简单,唯一浓墨重彩的,就是在眉心绘了一朵海棠花,与她的唇脂颜色相互呼应。 眉眼清凌凌的,如空谷幽兰般清艳绝伦,又如巫山神女般冷艳。 而额间画一画,不但提了几分气势,还提了几分媚色,整个人仿若从天上落入凡间的精灵,多了几分灵动的美。 她又穿了件浅黄色的缎子裙,裙子也很素净,通体上下无纹无饰,但这裙子的下摆却很大,足有十二爿,裙褶里绘着流云图案,若隐若现。 行走起来,必定如行云端般飘逸唯美。 姜臻状似羞涩地一笑。 顾玥看着眼前美得不真实的姜臻,为她可惜可叹,臻妹妹才貌双全,容貌不俗,为何亲事就如此艰难。 府里的姐妹们除了姜臻,其余的都算是定下了。 姜臻为何来国公府,人人心知肚明,如今姑母也外出探亲了,姜臻的婚事看起来更是遥遥无期。 第123章 正如此想着,马车已停靠在黎河池畔了。 三人下车,随后车辆坐着的是各自的丫鬟们,当然府里也安排了不少侍卫暗中保护着。 黎河旁边有一名为八方客的雅致茶馆,老夫人告诉她,那举子叫任舸,已经约好了在茶馆三楼的碧水轩包间相见。 八方客茶馆虽然名气不大,但也不难找,姜臻很快就看到了此茶馆,心下安定了不少。 她打算一会找个借口离开顾玥和姜姝,然后偷偷去相看一番。 原本,老夫人是想让杨嬷嬷陪着一道来的。 姜臻拒绝了,只说想自己相看,这事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若是不成岂不尴尬。 老夫人沉默了几息,也答应了。 七夕男女自行相看,倒也说得过去,左右有人保护着,于是便由着姜臻了。 三人一边走一边看,期间,几人猜了字谜,买了些小玩意儿,还在铺子上各喝了碗茶水。 姜臻眼看着约定的时辰快到了,便手抚着额头,对顾玥和姜姝说道:我忽然感觉有些胸闷头疼,可能是人太多了,姐姐妹妹,你们先去梨花巷吧,我想去那边透透气,一会我就过去找你们。 顾玥一愣,忙道:不要紧吧? 姜臻忙摇头:不要紧,透透气就好了,玥姐姐不用担心了,你们先过去,别因为我扫兴了。 顾玥也约了苏映雪和谢婉华,不好耽搁,点点头:那你去吧。 说完,又对姜臻的丫鬟含珠道:你家姑娘的幕篱呢?给她戴上。 姜臻笑道:还是玥姐姐想得周到。 时下上京流行这种半遮半露的幕篱,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 姜臻戴好后,顾玥才和姜姝往黎河岸而去了。 姜臻见状,领着含珠连忙往茶馆而去。 走至茶馆,需穿过黎河上一道长长的浮桥。 河边风大,风吹起了姜臻脸上的幕篱,姜臻正要一脚踏上浮桥,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臻姐姐! 姜臻回头一看,竟然是苏映雪。 苏映雪看着她:臻姐姐,这是要去哪? 姜臻淡定笑道:我想去浮桥上买杯香薷饮,顺便在浮桥上吹吹风,刚从主街过来,头有些闷。 浮桥上确实有不少小贩推着移动小车卖着点心饮料。 苏映雪点点头:那我先去梨花巷了,姐姐记得早点过来。 姜臻忙点头。 见苏映雪转身离开,姜臻又低声吩咐含珠,你在附近逛逛,过半个时辰来找我。 说完,便踏上了浮桥,往八方客而去。 刚走开没多久的苏映雪忽地停下脚步,对着身边的丫鬟芸儿道:你跟上去,莫被她发现了,看看她是去了哪? 第103章 相看 另一头的八方客。 姜臻掐的时间刚好,不早不晚,等她跨进茶馆的三楼,找到那间包厢时,里面果真坐着一男子。 面容秀气,书生气十足。 姜臻笑着走上前,在他对面坐下。 此处位置绝佳,雕花木窗对着黎河,此时窗户敞开,黎河的风温柔地吹了进来,夜晚的景致也尽收眼中。 姜臻缓缓将幕篱摘了下来,对着任舸笑道:是任公子吗?对不住,等很久了吧。 茶室里的烛光是暖黄的,光晕的照射下,姜臻面容如玉,瞧着竟有惊心动魄之感。 那任舸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上浮现一丝赧色。 对这张脸,姜臻也是颇感无奈,看上她的男子很多,皆是因为她的容貌,打退堂鼓的男子也很多,也是因为她的容貌。 姜臻轻笑一声,主动起话题,免去他的尴尬:听说任公子才学过人,年纪轻轻就是举人,现在又下放为官,姜臻实在佩服。 待脸上的红晕散去,这才看向姜臻。 眼前的少女容貌之美,乃他平生所见之最。 他很清楚自己的条件,资质不佳,能中举已是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家世又微寒,看上他的女子实在不多,更何况是眼前这样的绝色。 他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不说十分艰难,但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因此,对于将来走的每一步,他都格外慎重。 对着这位美貌异常的姑娘,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是个很现实,很识时务的人。 他心头总有一层疑虑:这样的女子为何会答应和他相看? 他斟酌几番道:姜姑娘谬赞,我如今下要放岭南某县,你真的愿意和我去岭南吗? 姜臻见任舸一脸的认真,也不禁挺了挺腰,点头道:愿意的。 任舸又道:岭南气候湿热,毒瘴遍布,易滋生瘟疫,那边医疗也不够好,姜姑娘这样的这般容貌,真的愿意去吗?而且,我听说姜姑娘是滇地人,岭南离滇地很远,和我去了岭南,你很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家看望家人。 就是普通女子,一听岭南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姜臻眨了眨眼,她知道任舸在担心什么,但这恰恰说明他考虑问题比较周全,一旦真的答应自己,定然能助自己达成所愿。 这个时候,自己若不坦诚一些,恐怕难以打消眼前男子的顾虑。 第124章 任舸为人腼腆平和,姜臻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 她想紧紧抓住眼前的这个人,以此逃离顾珩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茶桌上摆放着一套茶盏,里面盛着浓香的茶,茶香氤氲。 姜臻斟了两杯茶,一盏递到任舸面前,自己又端起一盏,嗅了嗅,抿了一口,低声道:我知道任公子的困惑,实不相瞒,我上京是为了求姻缘,想寻求庇佑,但上京权贵虽多,却无一人能看上阿臻的商人身份,我又无为妾之心。娘亲在世时,总是跟我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那任公子会不会也觉得我身世卑微呢? 任舸见她如此坦诚,吃了一惊,心里又平添了几丝钦佩。 见她一双盈盈美目看向自己,里面有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许,他不禁心头一热:怎么会,我如何会看不上姜姑娘,实在是姜姑娘的条件太好了,让我有种做梦的感觉。 姜臻抿嘴一笑,觉得这个任舸有几分可爱之处。 打消了任舸的顾虑后,二人聊得也投机起来。 忽地,茶楼下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嘈杂之声。 二人循着声音望去,见不少人正在四下逃窜,姜臻一愣。 她再仔细一瞧,心口迅速跳动起来。 她莫不是眼花了吧,她怎么好像看到了顾珩。 他掌管宫禁,今夜,他应该在皇宫才对啊 原来,顾珩接到属下密报,有刺客意图用假冒的腰牌混进皇宫,被守门禁军识破,禁军趁势追击,刺客逃往了黎河方向。 七夕是上京热闹的节日,黎河两边人潮涌动,刺客又是亡命之徒,顾珩得了消息,刺客就藏身在这附近。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维护黎河两岸百姓安全,顾珩便率了一支队伍,着了便衣出行,一处一处暗中排查。 浮桥处碰上了苏映雪,苏映雪告诉他,八方客不久之前发生了骚乱,他这才领着人往茶楼而来。 很快,八方客便将茶楼围了起来,又有禁军在驱散周边的百姓。 很快,姜臻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去二楼一间一间查,三楼就一个包厢,我去就可以了! 是顾珩的声音! 姜臻已吓得心头直跳,她猛地站起身,要关窗户。 动静一时太大,将桌上的一壶热茶撞倒,尽数泼在了自己的衣服和手臂上。 茶水滚烫,姜臻发出了一声惊叫,又忙捂住嘴。 那盏茶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发出了清脆的碎裂之声。 顾珩不仅有副狗鼻子,还有副狗耳朵,她生怕自己的声音被他听了去 姜臻连番的举动也着实让任舸愣住了,见她一脸惊慌,又被烫到了,连忙站了起来:你要不要紧 任舸忙道:我去问问掌柜,有没有烫伤膏,姜姑娘先坐一坐。你别害怕,想来是官府例行排查 姜臻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她忍着手臂的疼痛,迅速查看了包厢,包厢不大,角落里放置着一张纱质屏风。 对着任舸嘘了一声,匆忙往屏风后躲去。 却说顾珩正站在通往三楼的拐角处,一道甜软细微的惊呼声钻入耳朵,随后又是短暂的哐啷声,似乎是杯盏摔裂的声音。 他耳尖一动,微微皱眉,怎么是姜臻的声音? 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再次抬头打量三楼,七夕时间,各大茶楼都是相看的年轻男女 相看!顾珩眼睛一凛,迅速抬脚往三楼包厢而去。 当他踹开包厢门时,姜臻刚好闪进了屏风内。 第104章 惊险 茶室光线柔和昏黄,顾珩踏了进来,锐利的眼神将包厢迅速一扫视,看向窗边的那道男子身影,沉声问道:做甚么呢,茶盏为何碎裂?就你一个人? 任舸望着门口处的男子,那男子背着光,整个人隐在一团模糊中。 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的身量高大挺阔,周身气势逼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 任舸敛了敛心神,镇定道:请问可是京兆府办案? 这时,立在顾珩身边的一位禁军自报家门,我们是禁军办案。 禁军! 怎的禁军都出动了? 是不是附近有什么大案? 任舸忙道:失敬失敬,不知有什么是需要在下配合的? 顾珩一步步走向任舸,面容逐渐变得清晰,声音冷酷,眼里浸着寒霜: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 眼前这个男子走进烛火照耀成的光圈里,竟然十分俊美,气质也凌厉逼人,声音带着股上位者的淡然与冷冽。 他是个读书人,有君子风度,虽然之前一脸懵,但见姜臻急慌慌的模样,料定她必有什么隐情。 任舸忙垂下头,敛息答道:大人,我正和我的娘子在此处喝茶赏景,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娘子胆小,不小心将茶壶打碎了,身上湿了,不便见人,只好躲在屏风处了,望大人见谅。 其实刚走进这间包厢时,顾珩便发现,角落的那张屏风后藏着一个女子。 第125章 屏风是纱质的,角落较暗,光线不够清晰,影影绰绰,能瞧见一道婉约身影,女子的身影! 只是那身影的轮廓竟有一种熟悉感。 顾珩眯了眯眼睛,盯住那抹轮廓,她是你的娘子? 不知怎的,对方的声音变得有些轻飘,但任舸却生出了一种对方正审视猎物的感觉。 他强撑着应道:是。 忽地,顾珩抬脚朝着屏风走去。 姜臻心跳如雷,皮紧毛竖,这脚步似乎踏在了姜臻心上,她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被这脚步声踩断了。 那任舸也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勇气,居然喊道:大人!莫吓坏了她。 顾珩已站在屏风前,姜臻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一动不敢动。 顾珩离她就一张薄薄的纱面,极近,近的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昏暗中,顾珩的呼吸忽地变得急促起来。 一只手也暗暗握紧。 她当真是你的娘子?不如跟我去天牢里坐坐,若我发现你打诳语,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声音酷烈如霜雪,叫人从心底冒出森森寒气。 任舸猛地噤声。 门口站着的禁军也不知大人为何突然间发怒,于是道:将军,屏风后是不是藏着刺客,要不让属下来查探? 事到如今,姜臻反倒是不怕了。 她模模糊糊地也感觉到,尽管她贩卖军器和私盐,拿捏他的姑母和妹妹,但他并不会拿她怎么样,不外乎受他磋磨罢了。 只是有些可惜,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次机会。 若成,能彻底摆脱他! 罢了罢了!她的人生本就不是顺利的,总是要走许多弯路。 但她不会认输的,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姜臻都做好了引颈受戮的准备。 没想到顾珩却转身,拦住了那名禁军,声音冷酷:不必了,出去! 正好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骚乱,夹着众人四处逃窜的声音。 刺客在这边,刺客在这边!别跑!是禁军呼喊的声音。 顾珩一顿,冷静命令道:吩咐下去,保护民众安全是最重要的,切莫发生推搡和踩踏,刺客的事尽力即可! 是!两名禁军领命而去。 顾珩踱步走出包厢门,又顿了顿,转过身去,望向屏风后的那道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臻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死死地射向自己。 但很快,他已经快速出了船舱。 第105章 撒谎 姜臻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慢慢踱出屏风,又全身松懈般靠在椅子背上。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吧。 不管怎样,总算是有惊无险了。 那任舸等到禁军走远,才开口询问她:姜姑娘何故躲藏? 姜臻不禁心里苦笑,自己这番举动,又让任舸的内心动摇了。 但姜臻愈发觉得他是个可以依托的,他居然能在禁军的威严下依旧为自己遮掩,这令她有些感动。 只要她再使使劲,让任舸答应不是问题,姜臻自问自己有这个能力。 加上有老夫人作保,借助他外放的机会脱离顾珩的魔掌,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臻说道:不瞒任公子,刚刚那男子是国公府的世子,我是害怕被他发现我在和你相看,所以才紧张的。 她又看了眼任舸:虽说七夕相看也属正常,但,若是咱俩不成,我之后见他,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原来如此! 姑娘家面皮薄,任舸这才点了点头。 姜臻心里这才松了半口气。 她又轻声道:任公子再好好考虑下,若你愿意答应带我远离上京,姜臻必不负你。 任舸一愣,站起来对她作了个揖,郑重道:在下定会好好想清楚,三日内必给姜姑娘回复。 那就太好不过了,姜臻亦微笑:那我等任公子的消息。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因此二人匆匆作别。 姜臻戴好幕篱,从茶馆中疾步走出,并四处寻找含珠的身影。 浮桥上的人很多,浮桥又很窄,姜臻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走完浮桥。 她心想,含珠是个聪明的,若没找到自己,定会在马车停靠处候着她。 这样想着,她转身就要往主街而去。 忽地,他被一双强健的臂膀揽住了腰身。 姜臻一慌,以为被哪个男子趁机抱住了,刚想推开,被看见了一张泛着冷意的脸。 姜臻吞了吞口水,是顾珩! 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独自在这?顾珩看着她,语气很是淡然,只是钳着她腰身的手劲很大。 我觉得有些头闷,浮桥上风大,想来吹吹风。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睫毛纤长,眼珠子黑白分明,还一眨一眨的,全然没有撒谎的样子。 她又看着顾珩:大表哥怎么会在这,我还以为你在宫里当值呢。 顾珩定定瞧着她,唔,出来抓刺客。 那刺客抓住了吗? 抓住了。 第126章 那大表哥你先忙,我,我去主街上,马车停在那边。姜臻说完就想跑。 玥儿和姝儿都回去了,今日人群散得早,你的丫鬟也回了。 姜臻脚步一停,那她怎么回去? 顾珩领着她,冷声道:走吧,一起回去。 姜臻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也不矫情,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珩身后。 马车在不远处停着,远远就看见北辰立在马旁。 二人钻进马车后,马车便得得地行驶了起来。 马车内很是幽静,两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顾珩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姜臻总觉得顾珩的情绪怪怪的,但她是不可能去问他的,反倒是乐得自在。 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此处倒是安静,马车麟麟声清晰可闻。 顾珩隐在一团黑暗里,静静观察着她。 两个人各坐马车的一端,彼此都不说话。 姜臻昨晚本来也没睡好,今日早早也就醒了,侧靠在角落里忍不住有些发困,昏昏欲睡,刚开始她还能掐掐自己的手掌心,竭力保持清醒。 马车行驶得非常平稳,几乎没有颠簸。 后来实在熬不住了,便睡了过去。 顾珩目光幽幽地看着那个已经进入梦乡的女人,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昨晚上还被他拥在怀里亲吻,今日她就可以毫不在意地和别的男子相看。 若真的在乎一个人,那么她的声音,脚步、呼吸、乃至体香,他能分辨不出? 倘若说在茶楼时,她发出的那一丝惊呼声让他恍惚,有些不确定,黑暗中相似的剪影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她。 可当他靠近她,她身体的幽香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尖时,他还有什么怀疑的? 这种女子的体香,他只在她身上闻到过,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呵那包厢里的男人居然敢妄称她是他的娘子! 她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别人暗度陈仓! 他当时就恨不得拧了那人的脖子。 想着那一幕,顾珩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刀子穿刺而过,又痛又扎。 她做戏的功夫也是一流的,撒谎不打草稿,撒谎时看着人的眼睛还是天真无辜的。 此刻,还能心无旁骛地在那睡觉,这是心有多大? 顾珩忽地耐性已耗尽,猛地拉开帘子,对北辰道:加快速度! 北辰领命,抽了马儿一鞭,马儿速度明显加快。 姜臻吓得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风。 又不敢惹他,只把自己窝在马车的角落里,尽量保持不动。 第106章 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姜臻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已经驶进了巨鹿街,马上回府了。 马车会从西门穿过东门,还未到西门,姜臻拍了拍马车壁,对着北辰道:我从西门进去,马车停一停。 从这走到国公府西门,约莫还要一炷香的时间。 北辰道:姜姑娘,这儿离西门还有点距离,您先坐着。 姜臻慌忙道:不用不用,这里停就可以了。 北辰只好将马车停稳,姜臻倒没有立刻下马车,而是掀开帘子的一角,观察了下环境,没发现有国公府的下人,便急忙跳下马车,往路边的树丛边走去。 北辰都不敢去看主子的脸色,这姜姑娘下车不打招呼不说,这急吼吼地提前下马车,明显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和国公府世子有任何瓜葛呀。 顾珩将视线从那道窈窕的身影上收回,眼中浓云环绕,渐渐遮住了眼底的光晕。 晚上,姜臻躺在床上,心里不免惴惴。 那任舸会答应吗? 其实他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想请他先答应下来,待两人离开上京后,他再反悔也可以。 只要能离开上京,姜臻模模糊糊的想着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任舸于她而言更像一块浮木,一块可以摆脱顾珩的浮木。 她想不顾一切地抓住它。 如此煎熬地过了两个晚上。 任舸没有任何消息,姜臻心里很是着急,恨不得跑去慈安堂,向老夫人探听消息。 一时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心急,太恨嫁,实在是不妥当。 第三日,慈安堂。 老夫人依旧坐在堂屋正中间的那张紫檀雕博古罗汉榻上,她一只胳膊枕在矮几上,脸上略带思索之色。 那任舸一大早派人传了消息来,只言他有个族叔在上京,听闻他七夕和女子相看,气得不行,原来他父母已在老家为他找寻了一门亲事,只待他回老家成亲,将妻子一起带去岭南。 那任舸在信中诚惶诚恐,百般道歉,只言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这一切,还请国公府及姜姑娘见谅。 老太太想了半天,也有些想不明白,她叹了口气,对着杨嬷嬷道:这任举子一听就是找的借口,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原本想,臻丫头那样的品貌,两人见一面应该是差不多的,怎的就 难不成是这举子觉得臻丫头过于美貌了,于室难安? 杨嬷嬷此刻也觉得这姜姑娘想说一门亲事着实艰难。 第127章 高门瞧不上她的出身,差一些的又会觉得她容貌太过,难以把握。 老夫人忽然想到七月初六那天,珣哥儿和珽哥儿痴望姜臻的模样,一时默然,半晌又道:世间男子多好皮相,我可不信那任举子是个例外,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杨嬷嬷顿了顿:可奴婢瞧着呀,这姜姑娘反倒挺心急的,这两日过来请安时,奴婢瞧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恐怕是想询问这相看的结果呢。 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也着实是有些看不懂这状况:这丫头看起来恁是着急,就像病急乱投医似的,这怎么行?婚事大事也不可儿戏,我找个时间得给她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老夫人又似松了口气般:原本我心里就有些内疚的,臻丫头这样的,去岭南着实可怜见的。这下好了,我有时间给她好好相看一门了。 正说着呢,姜臻就来了,老夫人细细打量她,眼底有些青色,想来昨晚没睡好。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任舸的意思她还是要告知她的。 于是老夫人笑道:阿臻啊,祖母左思右想,这相看也比较仓促,那任舸不大适合你,岭南那地着实不适合你这等颜色的姑娘,你这般美貌,多给祖母一些时间,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青年才俊。 姜臻本就是打定厚着脸皮来询问结果的,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老夫人就说了这样一通话。 她还有什么不懂的,任公子拒绝了她! 她的心猛地往下沉。 老夫人观察着她神色的变化,姜臻不想让老夫人瞧出端倪,只挤出笑容道:嗯,阿臻听老祖母的。 这般乖巧的模样着实令老夫人心疼了一把。 姜臻强打起精神和老夫人、杨嬷嬷聊了会天,老夫人不忍道:阿臻回去好好休息去吧,不用拘在我跟前了,姑娘家睡眠顶顶重要的,不然啊,多好的容貌也经不起折腾。 姜臻应了个是,也不再坚持,便行了礼退下了。 一出慈安堂,姜臻整个肩膀都耷拉下来了,她低声对一旁的金钏儿道:赶紧回院里,我写封信,你帮我送给任公子。 此前,姜臻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至少有六七成把握,认为这任舸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如今,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但至少总得再试试。 姜臻知道任舸目前落脚在上京的一家客栈,她在信里约他今日酉时在老地方八方客茶馆见面。 将信折好,姜臻让金钏亲自坐着马车去送。 却说姜臻出慈安堂没多久,顾珩也来慈安堂探望老夫人了。 老夫人正端着一盏茶出神。 顾珩看她一眼,笑道:祖母,怎么了?为何事心烦? 老夫人总觉得任舸拒绝姜臻很是古怪,明明相看前,她已经把姜臻的条件都告知了对方,对方是比较满意的。 她原本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如今听见长孙发问,她抬头看看长孙那张雅致清俊的脸,忽地心头一动。 老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感叹下阿臻的亲事罢了。 老夫人不着痕迹地观察他:府里也就阿臻亲事未定了,这本也是你姑母该操心的,现在免不了我老婆子替她操心了。 第107章 剑拔弩张 顾珩面色如常,笑道:老祖母出马,一个顶俩。再说,她也不是我们府里正经的表妹,祖母略尽尽心就可以了。 老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又有些不确定了,只道是自己想多了。 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笑道:这不前两天给她介绍了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么,两人相看后,也就没了下文,着实令我费解,臻丫头我瞧着还挺失落的。 顾珩握着一薄白瓷杯,里面斟满了清香扑鼻的茶水,他慢慢饮了一口,没有答话。 老太太又道:少不得我要再给她物色物色其他的才俊才行。 顾珩喝茶的手忽地一沉,还要再物色? 顾珩握着瓷杯的手越来越紧,老夫人隐约察觉有丝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顾珩笑了下,将杯子轻轻放在矮几上的托盘上,祖母,孙儿宫里还有点事,明日再来看您。 老夫人忙应道:你的事情要紧,快去吧。 顾珩转身出了慈安堂的门后,北辰来报,他小心翼翼道:姜姑娘给任公子写了封信,约今日酉时老地方相见。 北辰说完,也不免替那姜姑娘忧心。 这姜姑娘属实是个大胆的,明知大公子对她有不一样的心思,她却还敢暗地里招惹其他郎君。 一时又对这姜姑娘钦佩不已,敢在大公子身上拔毛的人,他还没见过。 北辰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当然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顾珩脸上克制冷静的表情倏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之色,道了声知道了,便抬脚离去。 顾珩刚走,那青烟来收拾杯盏,忽地疑惑道:咦?这杯子怎的裂了?奴婢记得刚给大公子泡茶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是一套新的茶具呢。 第128章 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出现了明显裂纹的杯盏,回想刚刚长孙和自己聊天的每一字每一句。 半晌,老夫人将头靠在榻上的软枕上,一时心绪难平,喃喃低语道:原来如此,竟是这样么 只有青烟满头雾水,一旁的杨嬷嬷脸上也是不可思议之色。 *** 金色的夕阳,透过画舫的雕窗照在她的侧脸上,长睫垂覆的那片阴影里,一抹秾丽稠得化不开,既落寞又撩人。 桌案上的一杯茶一滴未饮。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已经早过酉时了,那任舸是不会来了。 她轻轻起身,连气都不想叹了,走出包厢,就见到北辰立在一边。 她盯着北辰,半晌没说话。 良久,才勾起一抹轻讽的笑:他在哪。 北辰忙领着她往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马车辘辘地跑着,等到马车停下来,姜臻下车一看,六层高的楼宇映入眼帘。 一楼高悬的金丝楠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凌霄阁,笔迹苍劲有力,气势雄浑。 她抬头仰望,也是凌霄阁的最高层。 有一道身影站在顶楼的栏杆处,隔着这么远,姜臻也能感觉到那道逼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凌霄阁是上京最大的酒楼客栈,声名远播,传闻凌霄阁的背后有皇族的支撑,因此才能形成今天的规模。 凌霄阁正如其名,整座楼宇仿佛立于云端,与一般富丽堂皇的酒楼客栈绝然不同,既贵气又高不可攀,在上京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能出入凌霄阁的客人非权贵莫属。 姜臻沿着转角楼梯一层层上去,到了最高层,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弧形廊道,上面铺陈着白玉砖,廊道两边是结实的栏杆,旁边还有玉砌的厅柱,上面绘着祥云白鹤,顶上镶嵌着颗颗暖光明珠,发出了温润剔透的光。 顶楼清净,姜臻抬眼望向苍穹,天色渐晚,天幕亮起了几颗星子,仿佛伸手就可抓住。 顶楼风亦急,顾珩听见她的脚步声便回头看了过来,素色长裙随风摇曳,勾勒出她纤侬有度的身形,鸦青色的发丝凌空飞舞。 他拉过她的手,将她拉至栏杆前,从身后虚搂着她:你看,上京的夜色好不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 上京是大渝的京都,从六楼可以俯瞰整个上京城,自有雄浑壮丽的气派。 上京地处中原,开阔平坦,犹如一副棋盘,经纬方正,其间车马如龙。 一条黎河将上京隔成两半,一边充满着烟火气,一边亭台楼宇横立,锦楼绮户相连,说不出的富贵逼人。 二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姜臻侧着回头看他,玉树临风的华袍男子,眉色淡淡地看向她,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内容。 他也看向她,小巧挺翘的鼻,饱满红润的唇,光洁饱满的额,双眸如水雾般迷蒙,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感,此刻被他圈在怀里,看起来乖巧的很。 其实都是做戏。 其实都是假意。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看向她,淡淡问道。 她却转过身,背靠着栏杆,双手甚至主动搂住他的脖子,红唇靠近他,娇俏道:大表哥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所谓美人,自然是任何动作做起来都比别人更动人,一怒一笑,一娇一嗔皆是风情。 她挺着腰,仰着脖,略略踮脚搂着他,后背就是数丈深空,顾珩握住她腰的手忍不住收紧,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些。 另一只手扶在栏杆上,慢慢收紧,指关渐渐发白。 她前脚能约男子去相看,被他发觉后,又能在他怀里娇笑,善变又擅藏。 是你对不对?你从中做的手脚,所以任公子才没有赴约。她轻轻问道。 他看着她,毫不掩饰,目光湛湛:当然,他一个寒门举子如何敢冒着风险和我顾珩抢女人?算他识实物。 姜臻点点头,怪不得,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二人竟像聊天似的,谈的也似乎是别人的事。 顾珩想起她给任舸写的信:不愿意这门亲事也没关系,希望他先答应下来,过了明路,他再悔婚也行。 如此视婚姻为无物,以为是做买卖么。 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再也挂不住,三日来积攒的怒气席卷,似再也遮掩不下去了,他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开始施力。 你眼里就成天盯着那些未娶的男子?以后还要继续相看? 她因为吃痛而皱眉,又因为他的话而展颜:不盯着未婚男子,难不成盯着谁家的少爷公子少了侍妾通房,或者是玩物不成? 第108章 尴尬 顾珩被她一噎,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他承认自己的卑鄙,用手段迫得她留在自己身边,肆意地享受她,欺凌她。 但他从未将她看做妾或玩物。 他只是想让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罢了。 他想起几日前谢婉华撞见他们亲热后,在他面前哭泣:珩哥哥,你因为她所以要拒绝我吗? 他没有吭声,多么奇怪,那么好的一个女子,对着他哭泣的时候,他竟没有半分感觉。 第129章 那女子哭得泪眼朦胧:珩哥哥,如果我不介意和她一起拥有你呢。 他感叹一声:婉华妹妹,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哭着摇头:我不介意。 他只能残忍地告诉她:可我不愿意她受委屈。 谢婉华才止住了哭声,眼里俱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今日,他又故意在祖母面前露出破绽,意在告诉祖母,姜臻,必须要给他留下,他不允许她以任何方式离开他。 不是不郁闷的,当他肆意轻薄她时,她从来没有质问过他,亦没有要挟他负责。 她一声不吭,不谈将来。 他心里有气,愈加变本加厉,他到底要做到哪一步,她才会向他求饶。 此刻,听见她连讽带刺的话,他心里没来由的一股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两人闭口不谈的话题露出些许情绪。 他屏着呼吸道:你觉得委屈了? 他想,只要她给他一个台阶下,他愿意给她所有。 二弟三弟、柳思行、徐若盛,还有那刚见一面的任舸,他们能给她的,他都可以。 他们不能给的,他也可以,为何她却厚此薄彼,不肯多看他一眼。 他盯着她的表情。 她只是把脖子拧向一边,淡淡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我的把柄俱在你手里,愿赌服输罢了。但是我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弃的,除非你杀了我。 他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不了下不去,顶得他难受。 两人似乎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如果她肯依附。 如果他肯低头。 两人又似乎在狠狠置气。 他想要她求饶,让她彻底知道孰强孰弱。 而于姜臻而言,她知道他看不起她,她可以受辱,但绝不可以在他面前弯了脊梁。 顾珩深吸一口气,冷笑:你以为凭着讨好祖母,就能摆脱我了么?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他压住澎湃于心的愤怒与焦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逃到哪去?岭南你是别想了。 她挣脱他的怀抱,往后退,眼里泛起泪意:你为何就不肯放过我 他被她眼里的抗拒扎得流血,然后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示弱,反而愈发激起了他心底的戾气,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呼吸变得粗重:你逃吧,往天涯海角逃。 又将她一拉,愤恨吮住她的唇,力道极重,甚至咬她。 哪怕相接的唇瓣里皆是铁锈味,他也不松开。 他已是她的裙下之臣,无法翻身,她却总想着离开。 那他怎么办?除了威胁她,强迫她,他竟毫无办法。 那就一起沉沦吧,看着她哭,也总比她无动于衷的好。 他把她的眼泪一起吻进嘴里,这样多好,他们本该就是在一起的。 天幕繁星点点,漫天银辉洒在二人身上,这雕栏玉彻如同天宫月宫一般,不似人间。 顶楼风也更大了,顾珩打横抱起她,走至拐角处,那有一扇门,他用手肘一顶,门开。 他抱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卧房,刚刚站的廊道显然是这房间的阳台处。 他将她放在卧房的那张床上,又定定地看着她。 姜臻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刚刚的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姜臻感到疲惫。 左右她的希望又被他打碎。 她看着他,慢慢道:我要回去。 说完,站起身来。 忽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自觉弯起腰,甚至站立不住跌坐在床上。 顾珩瞧着不对劲,脸色微变:你怎么了? 一只手就要上前扶她。 她拍开他的手,额头已是冷汗涔涔,腹里像有匕首在绞一般,疼得钻心,发出了猫儿一样微小的声音。 姜臻心道不妙。 果然,小腹又是一阵坠痛,一股暖流涌出。 姜臻此刻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顾珩有些慌神了,刚刚的剑拔弩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色张皇,他一把扶住她:阿臻,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珩的话刚落,姜臻又感到一股潮涌。 她忽地想到,这是在酒楼的床上。 惊得她立马弹跳起来,回头一看,果然。 雪白的床单上赫然出现了一小块血渍。 顾珩的眼神微缩,忽地站立起来,将她扯入怀里,就要上上下下检查一番:你别吓我,哪里受伤了。 姜臻一张脸又红又白,她闷哼一声,蜷缩着身体往下蹲,想说什么,又无力开口。 怎么这么倒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还被顾珩看见,既尴尬又羞窘,这酒楼客栈的床单都被自己弄脏了。 见她痛得不说话,顾珩再也等不得,打横抱起就要出去。 姜臻吓了一跳,蜷缩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有气无力道:别大表哥我我是来月事了。 说完,闭着眼,也不想看他的表情。 顾珩一愣。 虽说是个男子,顾珩也知道女子每月都有一次月事的。 第130章 只是 他看着怀里眼神闭着,眼睫颤颤的女子,问道:为何会这样痛? 这次疼痛的确更为汹涌,也就是这三个来月的事情。 上次在府里落水后,月事其实就有些不正常了,要么推迟,要么提前,但都伴随着疼痛。 只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跟他说。 见她不说话,顾珩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将她躺靠在床头枕上。 望着那摊血渍,第一次犯了难。 随后,他俯下身子,轻声道:那你先歇着,我出去派人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声音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此时此刻,说什么似乎都不对,她只好沉默装傻。 等到顾珩出门,姜臻微微睁开眼,腰下又是一阵坠痛,身子极不爽利,她呼出一口气,也没力气想什么时候回去了,只模模糊糊地有个意识,她不会没死在顾珩手里,反倒是死在这次月事上吧。 顾珩其实很快就回来了,然后轻轻抱起她,走进茶室。 凌霄阁顶楼的这间卧房,里面功能俱全,有卧房,阳台、净室、还有茶室。 茶室有一张榻,他把她放在榻上,坐在一旁,轻声道:我叫了客栈的婢女来换床单。 姜臻耳根都泛红了,依旧装死。 过了一会,那客栈婢女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床罩单子,眼神四处飘着。 她刚在柜台忙碌时,一位身着白色绣飞鹤如意纹袍子、头戴金冠的男子走了来,整个人如月般明亮,如松般英逸。 她的心变得飘摇起来,直到那男子走到跟前,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第109章 恶心 他神色平静,吩咐她派人打扫顶层房间,买一身女子从内到外的衣物送上去,他给的银子足够多,绰绰有余,最后他又停顿了下,吩咐她再买女子来月事时所用的物什。 脸上的面容分毫未改,她听得却有点脸红。 这般男子竟然亲自给女子买这等私密物品么? 她抬眼偷看他,清俊潇洒的脸上,眼里的淡漠疏离却遮也遮不住,却不知怎的,竟是莫名的和谐,那无端散发出的男子魅力,叫她心口猛地发颤。 她并没有让其他人上楼来打扫,倒是自己捧了衣物来,实在是心里痒痒的,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让那般男子折了腰。 床单上有一抹血渍,自然是那女子来月事弄脏了床单,她一边换一边有意无意地偷瞄那一对在茶室的男女。 茶室与卧房隔着一博古架,隐隐约约可见那女子躺在茶室的榻上,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些许模糊侧影,似穿着一袭烟粉色长裙,那挺翘的鼻,略显苍白的侧脸线条足以叫人惊艳,整个人纤细异常,给人一种琉璃易碎,彩云易散之感。 透过博古架,她的目光又移到了那男子身上,他坐在一旁,眼神一直落在那女子的脸上,眼里似有绵绵情意,一只手还将那女子的手握在手里,只那女子头歪向一边,低垂着颈,并不看他一眼。 忽地,那男子视线向她瞟来,里面尽是冻人的寒意,她吓了一跳,忙垂着头,再也不敢多看,加快了手中换床单的动作。 换好后,又将买来的女子衣物和用品摆放在床上。 阖上客房的门,她心里还是一阵恍惚,那男子仅凭一张脸就能惑得人动心,再加上通身的气势和不俗的财力,更是足以叫人倾心。 只是不知那女子是何人,竟然连这样的男子都不大放在眼里。 顾珩望着闭眼垂颈,眼睫却似在颤动的姜臻,轻笑一声,贴近她那绯红的耳廓说道:你要不要去换下衣服?现在能走动么? 姜臻睁眼,之前小腹的钻心疼痛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腰腹坠痛,起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眼神不往他看一眼,只点点头,慢慢起身,越过博古架,走到床边。 床上放着一袭月色衣裙,她注意到衣裙中有一抹白透出,她勾住那系带,扯出,是一条崭新的月事带。 她的脸哄的一下红了起来,又懊恼又苦恼,抱着新衣物去了净室。 彻底收拾了一番,她才觉得好多了,脸上也没那么红了。 走出来后,那顾珩已坐在床榻旁的一张紫檀雕缠枝纹的圈椅上,旁边是一张同材质的圆腿长方桌。 见她出来,他淡淡说道:喝杯热水吧。 姜臻觉得这情状怎么看怎么怪,诡异得令人心口发麻。 她看了看外头,夜月高悬,此番下来,天色也晚了。 她嗫嚅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顾珩看她一眼,淡淡道:我找了个大夫,看完大夫再走吧。 姜臻忙摇头:不用看了,这只是小毛病,现在回去可好? 这时,房门传来轻叩声,北辰的声音传来:公子,大夫到了。 顾珩看她一眼,便起身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年龄约莫五十来岁的女医者,背着个药箱。 顾珩对着那女医很是尊敬,略聊了几句,看起来竟是相熟的人。 原来这女医原在公主府当差,专给长公主看病的,尤擅千金科。 几年前从公主府离开,现在呈半归隐状态。 第131章 此番前东家长公主的长子邀请她上门看病,她哪有不应之理。 她的眼神看向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吭的姑娘,上京传言国公府世子不近女色,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她走到桌旁,给姜臻把脉,眉头微皱,过了好一会,发问道:你身子底子原是不错,只是不知以前是否严重受寒过? 顾珩看向她,姜臻眼眸转了转,摇了摇头:并无。 顾珩补充道:四个月前,她顿了顿,受过雨淋,是不是这个原因? 女医者摇了摇头:不对,姑娘身上的寒气已有些年头了,摸着脉象,应该是调理得很是不错,所以身子骨看起来还结实,这次腹痛约莫是四个月前受寒,牵动了旧疾,加上时值夏日,冰冷寒凉之物食用得多了些,这才引发了腹痛。 顾珩看了姜臻一眼,又问道:可有碍? 女医者摇摇头:无大碍,我开个方子,按这方子吃上一个月就能好。 左右是益母草、当归、白术这类补气养血、温补脾肾的药材,她将药方交给顾珩,淡笑道:时值夏日,莫贪凉才是根本。 顾珩点点头,吩咐北辰找人送女医回去,又叫他去抓药煎药。 房间里又剩下两人。 姜臻再也忍受不住这股古怪的尴尬与压迫之感。 她觉得,她和顾珩之间,还是更适合剑拔弩张、或含讽带刺的你来我往,绝不是掺杂这种古怪的,令人无端发慌的关怀。 她猛地将身边的茶盏掷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裂响:我什么药也不要吃!我现在就要回去。 顾珩怔了一下,不知为何她突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的脾气也不好,从小到大谁不捧着他?敢给他甩脸子的人几乎没有。 亦是气得额头刺痛,冷笑:不吃最好,我巴不得你痛死,那你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姜臻又乜了他一眼,伸手将桌上的一整套茶具都拂在地上,屋里响起了叮叮砰砰的翻腾声,两人的身上也贱了汤水。 顾珩咬牙,制住她的一只胳膊,咬牙:你莫不是疯了! 擒拽着她远离破碎的杯盏,向着床边走去,将她甩推在床上。 又蹙眉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姜臻猛地从床上爬坐起,仰头盯着顾珩漆黑的双眸。 清凌凌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顾珩!要杀要剐你给我个痛快!少来这一套,我瞧着恶心! 第110章 大网 顾珩听到她红唇吐出的一字一句,字字戳心,气得胸膛起伏,真恨不得掐死她,让她再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 但他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神情和动作,腔调平淡,但依然能听出其中的冷酷,你现在身子不舒服,我不和你计较,一会药来了,你不好好喝,别怪我使出其他的法子来。 姜臻亦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她再不说话,翻身侧躺,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 不一会,汤药便被送了进来,顾珩将它放在桌案上,冷冷道:起来把药喝了。 姜臻一动不动。 顾珩脸色一沉,忽地站起,大踏步向床榻走来。 姜臻这才转过身,看也不看他一眼,趿拉上拖鞋,走到桌边,端起药,仰头就要喝下。 哪里知道,这药烫的很,手不受力,眼见汤药就要被摔翻。 还是顾珩眼疾手快,忙将汤碗接住了,只洒出了零星几点药汁。 他将碗放在桌上,淡淡道:慢慢喝。 等到一碗药喝完,顾珩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宿在这,明日一早就回。 她的眼皮抬了抬,也没争论,左右争也争不过。 喝完药,漱了口,走到床边,放下床榻上被钩子钩住的绡纱帐。 往被窝里一钻,闭着眼睛,再不吭声。 倒是入睡得很快。 只余顾珩一人在圈椅中坐着,盯着那半透明绡纱后映出的朦胧少女身影许久。 睡至半夜,她又辗转醒来,一只臂膀将她搂抱起,另一只手执着一杯温水递至她的唇边。 她没忘记,自己在哪里。 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喝水? 她接过水杯,以唇就着杯盏,边喝边盯着他看。 一双眼儿泛着迷蒙,湿漉漉的,好似被雨水洗过。 顾珩的心也仿佛被她微颤的睫毛拂过,酥酥痒痒。 喝着喝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姜臻意识到,这是豆蔻熟水。 她停止啜饮,直起身子,她还穿着白日里的衣服。 她喃喃问道:你如何得知 顾珩将杯盏往床榻边的矮几上一搁,回头看她:这有何难,上次你在竹屋半夜喝水,就发现你皱眉,问问你的丫鬟就知道了。 豆蔻水可以散热祛湿,因此只要一入夏,她就养成了喝豆蔻熟水的习惯,有时候半夜也得来一杯。 姜臻蹙眉,樱唇紧抿,一头乌发凌乱地堆散在肩头,衬得她那张小脸更显莹白,黑宝石般的瞳仁映照着橘色的灯火,微微收缩。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132章 连她半夜要喝豆蔻熟水的习惯都知道了。 顾珩也静静盯着她,看她蹙眉,看她眼里生出抗拒。 他微微直起身,想将她搂在自己的臂弯里。 热烫的呼吸就要落下,姜臻一把推开他的脸。 转身就要躺下。 顾珩却偏不,不顾她的挣扎,掌着她的脖子,捏着她的脸,亲了下去。 要折磨她似的,这吻温柔又缠绵。 姜臻受不住这水磨般的吻,发出了猫儿一样的靡靡软音。 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把将他推开。 顾珩抬头看了看她,没再继续,睡吧。 二人心思各异。 顾珩觉得她向他铺了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网住了,他的整颗心都是她的,她却一直想着逃。 姜臻亦觉得他向她铺了一张大网,他开始了解她的习惯和偏爱,她无所遁形,似乎怎么逃也逃不出他翻云覆雨的手掌。 *** 那夜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如水般的平静。 八月,已入秋,天气凉爽了不少,早晚温差也大了起来,比起夏日,这种气候着实舒适。 这日,姜臻坐在窗牖旁的桌案前,执笔描着图案。 桌案上散乱铺陈着用过的或没用过的宣纸。 仔细一看,原来她在画金饰图案。 这些时日,姜臻走访了上京的几家金饰铺子,发现在上京,金饰品并不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他们大多喜爱翡翠玉石,大抵觉得金子庸俗不堪。 而姜臻,却对金子有着偏乎寻常的喜爱。 最早,姜家就是做金饰发家的,后来直到陈氏嫁进来,才发展的香料铺子。 陈氏嫁进来后,既能调方子,又能画金器饰样,姜家的老字号招牌这才在滇地发扬光大了。 姜臻很好地继承了陈氏的天赋。 她不仅能调香,亦如陈氏一般,能画金器饰样。 自她的铺子和银票被顾珩夺去了后,她就开始琢磨给上京的金饰铺子画试样,看看能不能赚点钱。 上京的金铺,生意都不好。 姜臻认为,上京人觉得金器庸俗并不是导致金器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而是上京的金器式样太丑,看起来都是黄橙橙,金灿灿的,着实显得肤浅和庸俗。 而姜臻却打心里认为,金器虽俗,但成百上千年来,饰品界一直都有它的地位。 正所谓大俗即大雅,一样东西,能做到雅俗共赏,才是上乘。 姜臻就很喜欢黄金珠玉类的东西,从小就喜欢,喜欢到她给自己的两个丫鬟取名金钏、含珠。 姜臻找上门时,只言她可以帮店里画饰品样子,并指导匠人们的制金工艺。 老板们都不相信这个娇滴滴的姑娘能画多好看的饰样,但的确有一个老板动了心思。 为表自己的诚心,姜臻掏出了两张自己画的华鬘和金簪递给老板。 老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看那两张式样。 这一看,便止不住眼里的惊艳。 那华鬘的式样是前所未见的,造型是一朵镂空的海棠花,旁边点缀着错落不一的金叶子,华鬘的链子似水波纹般,灵动精致极了。 那花丝黄金发簪画的就更是璀璨夺目了,既贵气又雅致,如果真能做出来,可以成为镇店之宝。 而且,这两样金饰的工艺做工看起来都不普通,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那老板惊疑不定,这才不敢小觑姜臻。 二人相谈许久,才商定,姜臻负责画金饰样子,外加指导制金师傅的工艺,每卖出一样,姜臻抽佣两成。 因此姜臻才会费时费力地画金器式样,原来是为了赚钱哩。 不一会,含珠来了,在姜臻耳边低语道:姑娘,听说长公主后日要在公主府举办一场赏花宴,让府里的姑娘都过去呢。 姜臻停下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你可知为何要举办赏花宴? 含珠瞄了一眼她的神色,低低道:奴婢听说,长公主是特特邀请谢二姑娘过去的。 第111章 算计 第111章 算计 原来,长公主见四五个月了,顾珩与谢婉华的关系毫无进展,看着倒是成不了了。 也不免着急焦心,便想着在公主府里借着赏花的名义,把谢婉华邀来,看看能否与顾珩的关系更进一步。 姜臻一笑,没理会,继续画着手中的图。 这时,金钏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将碗搁在案上:姑娘,把药喝了吧。 声音里有着惶恐。 姜臻淡淡地看着她。 金钏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哭着跪下:姑娘,是奴婢的错,不该将您的习惯告知大公子,不管您要如何打骂奴婢,奴婢都认了。但是您这几个月来小日子都不准,姑娘......药还是要吃的。 姜臻叹了口气,何尝不知道她的难处,那人若真想知道什么,凭金钏又如何瞒得住? 她看着药碗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药她还是会喝的,无论做什么,她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 当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玲珑把这消息告知顾珩时,顾珩眉头一皱,下意识就反对:告知长公主,那日我抽不出空来。 第133章 玲珑一板一眼道:长公主已经给人下帖子了,宴会断不能更改了。大公子可邀几个自己的好友一同过去,也好热闹些。 说完便退下了。 顾珩心想,也罢,就趁着那日对母亲说明吧。 *** 八月初四,长公主府。 府里有一紫苑湖,今日的赏花宴便设在这里。 顾玥、姜臻、姜姝三人下了国公府的马车后,便进入了公主府。 长公主府邸乃先帝在世时亲赐,自是阔大精美。 从抄手游廊下穿过,阵阵桂花香气扑鼻,游廊两边菊盏错落,布置得很是雅致。 府里处处是造型各异的花圃,里面种着木槿、悬铃、蔷薇、木槿花、桔梗、木芙蓉等蝶蜂环绕,薄透的翅膀在阳光下一翕一张,漂亮极了。 但八月里,真正要赏的,是菊花。 数百盆秋菊围绕着紫苑湖摆了一圈,无论行至何处,都能欣赏到秋菊的姿态。 有碧绿如玉的绿牡丹,有黑里透红的墨菊,有花瓣呈细管状垂坠的雪珠红梅,有颜色浅黄外形呈球状的西湖柳月,还有难得一见的珍品鬃掸佛尘和十丈珠帘 有的俏丽、有的低调、有的雍容、有的惊艳,各有各的姿态,满园璀璨,美不胜收。 品种竟达四五十种,令人叹为观止,这长公主莫不是把天下的菊花都搜罗到府中来了? 沿湖行走在菊花阵中,好似人的身上都沾上了福气 今日来长公主府上做客的贵女公子们约莫有四五十位,其中不乏年轻的公主、郡主、世子们。 长公主身份尊贵,三年来几乎闭门不出,忽然间要办赏花宴,收到帖子的贵女公子们无不欣喜。 能得到长公主的青睐,入得府中赏花做客,是一种无上的荣光。 苏映雪和谢婉华也到了。 姜臻见到谢婉华的时候,一愣,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谢婉华似乎瘦了不少,脸色略显苍白,但依旧高贵美丽,对着任何一个与她打招呼的人都温柔浅笑。 谢婉华看向姜臻的时候,目光极其复杂,复杂得姜臻无法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任何情绪。 又似乎什么情绪都有,杂糅在一起,叫姜臻心口莫名愧疚。 谢婉华并没有和姜臻说话,只点了点头。 姜臻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气,这样最好。 她也不喜欢假惺惺的场面话。 左右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要怪就怪顾珩那个罪魁祸首,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紫苑湖的东边有一处凉亭,凉亭里坐着顾珩和柳思行,钱钰被顾珩派去江南了。 绿波荡漾,波光粼粼,松柏青翠,秋风怡人。 湖中凫鸭戏水,红鱼追逐。 顾珩正和柳思行下着棋。 二人棋技相当,顾珩擅进攻,棋风冷静淡定,每一步暗藏杀招,不乏杀伐果断的气势;柳思行擅防守,棋风细腻,以退为进,绵里藏针。 这盘棋下了许久,一直没有胜负。 偏棋盘上杀气腾腾,二人却言笑宴宴。 怎么样?柳兄准备好下明年的春闱吗? 柳思行手捏着一枚棋子,笑道:也许吧。 顾珩看着他:朝廷急需像柳兄这样的人才,何不将一身才华报效我大渝? 柳思行笑容不减,顾左右而言它:顾兄,今天的赏花宴,你怕不是又要辜负长公主的一片心意了? 满园的人谁不知? 长公主对谢婉华最是亲热,拉着她的手不松,慈爱和欣赏的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长公主的赏花宴,醉翁之意不在酒。 偏偏顾珩跟个没事人一般,眼神都没有往谢婉华那边瞟一下。 倒是时不时看向另外一道娉婷身影。 顾珩一顿,哂笑:连你也打趣我了。 柳思行道:确定了? 顾珩一愣,看着柳思行的眼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一点就透。 顾珩嘴角噙着笑。 柳思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淡笑一声:顾世子,我倒很是佩服你。 能抛却门户之见娶一个商女,这份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也许,正因为他的门第已极高,所以根本不在乎另一半的身份? 但其实就连圣人立皇后,都需要权衡利弊的呢。 两人落子的速度逐渐加快,一直胶着的棋局,胜负依旧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抬头一笑。 这是一场平局。 棋逢对手,两个聪明绝顶的人对弈,当真是大快人心! 这时,侍女玲珑走了来,福礼道:大公子,长公主喊您过去。 顾珩唔了一声,对柳思行道:柳兄,失陪一下。 却说谢婉华一直被长公主亲热地挽臂交谈,心里止不住一阵酸涩。 看来长公主还并不知情。 好不容易抽出了空,谢婉华一个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这一个月来,她日夜垂泪,心痛难抑。 仔细想想,一切都是有端倪的。 他的生日宴上,他的眼神就时不时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西苑行宫里,夜晚那一瞥,他看的其实是坐在自己身边的姜臻; 第134章 坠马那次,姜臻腿脚受伤时被绑的系带,以及她微肿的唇都在向她暗示,那样一个男子,其实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一个她觉得绝不可能,又觉得只能是她的女子。 其实第一次见姜臻的时候,她心里就隐约察觉了,不是么? 日光斜照,她站在湖边,侧目看着湖水、赏着菊花,眉宇间染着轻愁。 这时,有两三个侍女捧着瓜果、点心、茶水等物向谢婉华的方向走来。 她们要经过此道往茶苑那边而去。 姜臻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望着那三个侍女和谢婉华。 她想着,国公府有家训:男子成婚前不许纳妾,待娶妻后,年至三十而无后嗣,方可纳妾。 长公主那样的人,绝不会允许顾珩在婚前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就算有,也必须断个干净。 顾珩今年二十二了,想来最晚年底,长公主便会逼着他将亲事定下。 但姜臻实在不敢保证,顾珩从不按套路出牌,如果他年底并无成亲的意愿 姜臻胸腔砰砰跳了起来,她四处扫视了一下,因着日头有些大了,湖边的贵女公子们并不太多,很多都躲到凉亭或水榭处去了。 湖边仅有两个男子在下棋,是顾珩和柳思行。 她放下心来,心里急速转动。 谢婉华,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为你,更为我自己。 第112章 争锋 一时东风骤起,鸟鸣骤停。 最后一名侍女的裙摆似乎被人踩住了,那侍女一个不防,捧着手中的茶水就这样往前扑去。 前两个侍女亦齐齐被扑倒,手中的瓜果、点心被掀翻,发出了叮铃哐啷的声响,七零八落的,撒的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滚进了湖里。 谢婉华还来不及回头,便被人撞了一下腰。 脚上刹不住,一个翻身,失重般向后跌入了湖水里,溅起了一团不小的水花。 这番声响惊得湖边的人俱回头。 顾珩刚随着侍女玲珑走出凉亭,准备去见长公主,便听见了这番异响。 他猛地回头,便瞧见了这慌乱的一幕,更是瞧见了那躲入树后的一抹天青色裙裾。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谢婉华并不会游泳,只能在湖水中扑腾,湖水呛入她的鼻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姜臻站在一棵树后,冷冷地盯着这一切,脸上现出一抹飘渺的笑容。 谢婉华落水,只有顾珩才能救。 长公主府上,常年闭门谢客,这是三年来第一次举办花宴,因此府里并没有凫水的健妇。 再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长公主举办花宴的目的是为了撮合谢婉华和顾珩。 谁敢不给国公府和长公主面子,非要干那从中抢人亲事的糊涂事? 顾珩则死死地盯着树后的那道身影。 姜臻似感觉到那股视线,她寻过去,与顾珩对了个正着。 明明隔得很远,顾珩却感觉到她眼神湛湛,目光如雪,看着他,脸上尽是挑衅。 不过须臾间,姜臻收回视线,隐入树丛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侍女们吓得哭了起来,跑着去找长公主。 谢婉华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顾珩手心紧紧攥紧,心头一阵乱跳,他看向正站在湖边的柳思行。 两人不过对视了一眼,只见一道身影已跳入了水中,朝着谢婉华的方向飞快游去。 是柳思行! *** 如此慌乱! 如此不可思议! 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众人的嘴都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谁也想不通,为何顾珩没下去救人,反而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夫子跳了下去。 赏花宴很快就散了! 谢家婉华在长公主府落水被一无名夫子所救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众人疑惑的是,为何长公主的长子顾珩没有跳水救人。 有人说他不在场; 有人说被柳思行截胡了; 有人说顾珩其实离得最近,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跳入水中 顾玥、姜姝、苏映雪得到消息赶到时,个个都目瞪口呆。 姜姝喃喃道:大哥为何没有 这是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姜臻更是脸色苍白,心头狂跳。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 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 晋阳长公主将一甜白釉的瓷盏重重摔在地上。 三年来闭门不出的生活,早将她的性子磨得平和。 但此刻她却怒气填胸,头上的一只式样简单的发簪都在猛烈晃动。 她用手指着顾珩,语气里满是愤怒: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你的身手,你能救不了婉华?! 长公主又重重拍了桌案:顾珩!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珩脸色无波,他抬了抬眼皮,母亲,事已至此,您再气也无用。 长公主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这到底是为何,如今婉华在公主府上落水,我难辞其咎,少不得要去谢府请罪。 第135章 顾珩淡淡道:母亲,我和您一块去吧。这未必是件坏事,谢老太傅很是看好柳思行的。 长公主疑惑地看着他。 谢老太傅是墨阳书院的院长,他非常看好柳思行的才华,曾私下对人说过,柳思行若肯科举必中前三甲,若是著书育人则必为大家。也许,这是一段天作之合。顾珩补充道。 长公主这才脸色稍霁,却依旧不肯放过顾珩:那你说说,你为何就对婉华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顾珩面上无波,不言不语。 长公主见他神情难辨,默不作声,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和你祖母成日里忧心你的亲事,你倒好我不管,今年年底,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这是给他下了通牒了。 顾珩淡淡嗯了声。 长公主诧异,你当真?离过年也就四个月时间。 顾珩捏了捏鼻梁,道:自然是真的,母亲,我先回府了。 也不管长公主投射在他身上的狐疑与探究的目光。 一出长公主府,顾珩的脸色再难维持平静,倏地变得阴沉。 *** 夜晚,竹屋内。 顾珩死死盯着眼前的姜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底像烧了一团火,燎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当他正要找母亲表明自己对谢婉华无意,而是想娶她时,她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 谢婉华是无辜的,你这样算计她,心里可有愧!顾珩横眉冷对,咬牙切齿。 他一直就知道她是有几分手段的。 今日,又朝谢婉华下手。 不,应该说朝谢婉华下手是为了拿捏他! 顾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姜臻胸口亦堵得厉害,见他质问,冷冷道:这不是我的错!是你! 你明明可以去救她的,为何你不去?只要你去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以为他怨怪她毁了他的姻缘。 她又恨他把事情搞砸,生生毁了她的希望。 也因为把无辜的谢婉华算计落水导致事情的走向不可控而内疚自责。 要怪就怪你自己!才让柳大哥占了先机。你毁了我多少桩好事,我不过毁你一桩而已!你活该! 姜臻冷冷地吐出这些字眼。 顾珩却因为她急于把他推入别人的怀抱而气得胸口发疼,莫不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顾家男子婚前只是不能纳妾而已,但是并没说不能收通房,也没说不可养外室,偷偷摸摸的,只要我想,没人能发觉。 他如愿看到她惨白的脸。 但是,谁又比谁更痛呢。 他冷笑一声:你和我之间,你没资格说开始,自然也没资格说结束。 姜臻心口一颤,前所未有的愤怒与酸楚忽地袭上心头,她狠狠盯着他,极力抑制住眼里的氤氲水汽,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她双眼通红:你为何要对我紧紧相逼,为何不肯放过我? 你这个混蛋!你就会欺负我! 怒意和委屈来得汹涌,她站了起来,开始扔砸茶室里的东西,抱枕、茶盏、冷却的茶壶 一个个杯盏砸在地上砰然作响,她不管不顾。 若不是被逼入窄巷,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何至于如此? 地上满是碎片。 顾珩一把捞着她的腰,扣入自己的怀中。 他的眉眼俱是冷意。 姜臻心里大恨,他掌着她的所有弱点,没收了她所有的钱财,她根本就无路可走。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为什么是我!上京那么多爱慕你的女子!你随便找一个,都能陪着你胡来!你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我! 顾珩被她激得心头乱跳:那你呢?!为什么不能是我!在你眼里,谁都可以!柳思行可以!二弟三弟可以!就连刚见一面的任舸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我! 阿臻!你为何厚此薄彼,对我避之不及,将我视若草芥! 你能不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莫去看其他不相干的人,阿臻,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我不喜欢谢婉华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姜臻眼里出现了一刹的迷茫,然后又是沉默,似乎在消化他刚脱口而出的话。 她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她才发出一声嗤笑,用不可思议般的眼神瞟着他:大表哥是在向我求爱么?你这样的人,哪里是我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敢肖想的?再说我疯了吗?我会喜欢一个欺我辱我的人! 顾珩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他们有着最不堪的开始,所有的一切源于他对她的掠夺。 这是她的心结。 他的心头发沉又无力,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只紧紧地抱着她......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第113章 竹马 不管怎样,谢婉华和顾珩就此画上了句号,再无可能。 顾珩那枚香果子,又重新挂在了枝头,引得众贵女们再次争相抢夺,人人都想将他摘下枝头。 第136章 听闻当日长公主和顾珩便去了谢府赔罪,内里如何无人得知。 柳思行第二日则上门拜访了谢老太傅和谢大人,他是个磊落君子,态度坦荡:谢二姑娘身份贵重,晚辈不敢高攀,但此番谢二姑娘名声因我受累,晚辈实在诚惶诚恐,待得明年高中有了功名,晚辈再来提亲,如果到时候谢二姑娘不愿,晚辈亦不会有任何抱怨。 谢老太傅还能说什么?顾珩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柳思行是他颇为看重的后生。 虽然自己孙女此番在公主府受了委屈,但好在救她的人极为出色,便也只是胡子翘了翘,鼻头哼了几声,刺了柳思行几句,就作罢了。 柳思行才华横溢,明年若参加会试,必中前三甲。 静下来思索,谢老太傅倒真觉得柳思行比顾珩更适合自己的孙女,顾珩那小子一是心思太深,二是顾珩年轻时在谢府研学,从没见他对孙女多看一眼。 **** 这两天,谢婉华落水的事依旧在上京传得如火如荼,国公府的菡萏院却是分外宁静。 这日晚上,姜臻梳洗完毕,本来要躺下休息,就见含珠一脸神秘地走了进来: 姑娘,猜猜是谁来信了? 姜臻笑道:卖什么关子?难道是表兄寄来的信? 前段时日,她给江南表兄寄去了一封信,想借些钱拿来投资入股用。 只是,这一来一回,太快了吧? 含珠笑嘻嘻道:这是西门门房的婆子递给我的,说是有一个仆人样子的人将这信送了来,言明是给您的。 姜臻了然,那西门的婆子收了她不少银钱,这等事也不会扯谎。 那会是谁写的呢? 含珠不卖关子了,是施家少爷来的信。 姜臻一惊,双眸变得极亮,连忙坐起,当真! 她忙起身,趿拉着鞋子,拿着书信坐到了书案前。 展开信纸,果真是施越的笔迹,一撇一捺都透着熟悉,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丰姿奇秀的清瘦男子身影。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极灿烂的笑容,差点看花了含珠儿的眼睛。 果真是越哥哥,他来上京了!约我后日相见!姜臻看着含珠,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这对姜臻来说,无疑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 这施越亦是滇地人,施家算得上是滇地的一大豪族,施家共有三房,这施越是二房的独子,施家原本也只是普通人家,但大房的大爷五年前被外派做官,这施家在滇地的地位就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姜臻与施越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施越比她大三岁。 二人家府隔得很近,小时候经常一起玩。 上树摸鸟蛋,下河抓鱼,满山抓知了猴的日子至今想起来,也幸福得冒泡。 他对她从来是毫无保留,不开心的时候逗她,生气的时候哄她。 那个时候,家里的丁姨娘总想着法子给她使绊子,施越则会替她暗地里出头,拿弹弓射伤过丁姨娘的一条腿,还在丁姨娘的饭菜里下过巴豆。 尽管回去后被他母亲打了个半死。 在她给母亲守孝的三年里,他时不时会为她送去后山里采来的野花,或者是锁在笼里的蝈蝈。 那是她彷徨无助的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只是,随着施家地位的逐渐升高,施越的母亲看向姜臻的目光越来越淡,越来越冷。 并下意识阻止二人的继续接触。 施家大房早晚会回京做官的,到时候整个施家都会跟着大房一同上京城,她还指望儿子届时娶个上京的贵女,也好在上京扎稳脚跟。 姜臻出了陈氏的孝期后,被高太守族弟差点霸占一事,施家依着它在滇地的地位,原本是可以施以援手的。 无论姜老爷如何哀求,施家都无动于衷,施越更是在母亲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施母都没有软下心肠。 姜臻这才来了上京。 但无论怎样,施越是她童年里最美好的存在。 春夏秋冬,四季温柔。 他原本是她最想嫁的人。 这个晚上,姜臻都是含着笑意进入梦乡的。 第二日,老夫人下令,明日要带着府上的公子们和姑娘们去护国寺上香祈福。 一是临近中秋,老夫人信佛,免不了要到庙里去沾香火。 二是中秋过后,就是秋闱,府上二公子和三公子都要下科场,全家一起去护国寺拜佛求个好运。 姜臻叫苦不迭,明日她可是和施越约好了的呢。 没办法,姜臻只能将自己的脸化得羸弱苍白些,去跟老夫人告了个假。 老夫人一向心善,只嘱咐她好生休息。 顾珩因为宫中当值,所以也没去,一行人就由顾珣和顾珽护卫着。 *** 八月十二日, 老夫人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姜臻立马卸妆,又重新化妆。 将自己收拾得美美的,领着含珠出发了。 施越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京郊的一竹林处,那里安静。 等到姜臻赶到时,施越已经到了。 隔得老远,姜臻就看到了青翠竹林里的一抹蓝衣。 她不禁眼睛热了起来。 慢慢走过去,低声唤了句:越哥哥。 第137章 那男子回头转身,只见他面容俊秀,身姿笔挺,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两人约莫有七八个月未见了。 从前的他,脸上总有几分少年的飞扬之气,如今瞧着,也是沉稳了不少。 施越眼睛倏然变亮,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仔细打量着她:臻妹妹你瘦了。 臻妹妹三个字,带着无尽重逢之喜。 说完,他的唇边溢出一抹笑,笑容逐渐变大。 姜臻觉得从前的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她忽地落下泪来,施越见她落泪,手忙脚乱起来,用手指给她擦眼泪。 过了一会,姜臻意识到了不妥,不管怎样,二人不能像从前那般亲密了。 这样的情不自禁,多少是有些逾矩了。 但这里清幽无人,她又放下心来,和施越在一处天然的巨石上坐下,旁边是松柏苍翠,溪水淙淙。 越哥哥,你怎么来上京了? 我到上京有半个月了,大伯父调回上京任官了,就把我们二房三房都接过来了,再一个,我母亲一直想让我参加科考。 姜臻看着他,微笑:那你有信心么? 施越苦笑了一下:臻妹妹,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是最不好做学问的。 偏偏施母万般阻挠,一心逼着他走科举之路。 第114章 相约 去年好不容易过了院试,看来这个八月的秋闱,他也要下科场了。 施越有些歉疚:臻妹妹,都是我不好,若我有能耐些,在学问上多钻研几分,也不至于什么事都自己做不了主。 姜臻摇了摇头:我不怪你,越哥哥。 施越有些迟疑地问道:那臻妹妹的亲事可说定了。 姜臻脸色一黯,摇了摇头:越哥哥,在上京找夫婿真的好难,阿臻要放弃了。 施越一愣,忽地心疼起她来:是我不好当初 姜臻捂住他的嘴:越哥哥,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在姜臻心里,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除了母亲,两个丫鬟,也就剩一个施越了。 虽然他的力量有限,但他永远是她记忆中最好的那个越哥哥。 二人不再聊这些令人伤感的话题,转而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 阳光明媚,树影深浓。 二人似乎回到了以前在滇地无拘无束的时光。 一个眸胜秋波,顾盼可人,一个面色脂白,朗笑生辉。 太阳西斜,余辉落下,二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臻妹妹,中秋那天,上京很是热闹,我们一起去逛庙会可好。施越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期盼。 姜臻迟疑了会,按理说,两人不应该频繁见面。 毕竟他和她早就没有了可能。 青梅已上京求姻缘,竹马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但两人的心里,都忘不了那份最珍贵的感情。 看着施越的眸子,姜臻心软得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笑着点了头。 趁着太阳落山前,姜臻回到了府里。 没多久,老夫人也带着小辈们从护国寺回来了。 顾珩今日下值得早,刚进入府中,便问北辰道:府里今日无事吧。 北辰道:无事,老夫人领着姑娘和少爷们去了护国寺祈福上香,也都回了。 顾珩边走边唔了声。 北辰迟疑了会:只姜姑娘没去,听说是不大舒服。 顾珩脚步微滞了下,又恢复了如常,知道了。 姜臻正坐在菱花镜前,由着金钏给她拆卸头发。 含珠略显慌张地进来:姑娘,大公子在后院呢。 姜臻心一紧,忙去床上揭开被子,躺着:就说我不舒服,见不了客。 顾珩进她的闺房如入无人之境。 他坐在一张玫瑰椅上静静看着半靠在软枕上的姜臻:你不舒服? 姜臻眉头轻蹙,点点头:是,头有些不舒服。 顾珩静了一会:不舒服怎的还上了妆?口脂颜色之前没见过。 姜臻: 气色不好,所以上了点妆。姜臻从善如流。 顾珩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姜臻又道:你大白天跑我这来做什么,莫被人瞧 话一说完,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意思是他只能晚上来,不许白天来了。 晚上他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顾珩挑了挑眉,眼里有了笑意:哪里不舒服,可要给你找个大夫。 姜臻摇了摇头:无事,大表哥忙去吧。 顾珩又瞧了她一眼,嘱咐她好好休息,便从后门出去了。 ***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桂花飘香。 白日的梨河,不若夜晚那般璀璨,但依旧人潮涌动,烟火气十足。 大渝朝的百姓好似都出了街,黎河两岸沸反盈天,戴宝簪珠的红男绿女、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摩肩接踵,游人欢声笑语。 第138章 上至官宦人家,中层小康,下至庶民百姓,共赴这一场欢乐的佳节盛宴。 黎河的小吃街上,他和她言笑宴宴,脸上的欢乐是藏也藏不住。 她左手提着一盏玉兔望月造型的羊角灯,右手拿着个嫦娥造型的糖人,腰间别着施越给她买的四角垂香囊。 施越手里更是提得满满当当。 姜臻笑道:施哥哥,别买了,你看,咱两手里都拿不下了。 其实这些小玩意儿,又何尝是两人真正需要的呢? 但是心里太开心了,在滇地的时候,每一年的中秋节,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 此时此景,令两人心生恍惚,仿佛他还是当初的那个惨绿少年,她还是那个天真的明媚少女。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二人目光时有对视,温柔流淌。 施越接过她手中的羊角灯,对她说道:臻妹妹,我替你拿着,你快吃吧。 姜臻抿嘴一笑。 其实糖人甜的鼩人,但姜臻还是多吃了几口,心里实在是开心。 施越看着她道:臻妹妹要是吃不下去,就别勉强了,你一向不爱吃甜,应个景就好了。 两边商贩夹道,二人一边聊,一边观赏着摊位上卖的各色小玩意儿。 多是卖香蜡、月亮灯、同心锁、还有月饼的。 施越把她看得很紧:臻妹妹,你可得把我跟紧了,这街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别走丢了。 小吃街快逛到尽头了,对面是座月老庙。 这座月老庙在上京的人气很旺,每年的七夕、端午、中秋等节日,都会迎来虔诚的香客,大家往往会拜到月上中天才结束。 远远望去,能看到人头攒动,聚集了不少善男信女,他们正诚心跪拜。 有人求配好姻缘,有人求秋闱登科,有人求早生贵子,夫妻和睦,有人求官运亨通 月老庙旁有一棵大大的姻缘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带。 大渝民间传,男女之间的姻缘,需要靠月老的一根红线来搭桥,只有求得了这一根红线,才能寻得一份良缘。 施越笑道:臻妹妹要不要也去拜拜? 姜臻摇摇头:人人皆有所求,月老着实很忙,不一定能顾得上我。 施越看着她:臻妹妹,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最好最好的夫婿。 他愿向神明祈祷。 祈祷他的臻妹妹能走出牢笼,寻得一个护她一生无忧的夫婿。 他永远也忘不了,但她被高太守族弟逼迫的时候,她就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儿,想飞走。 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把他看做她的翅膀,让他带她远走高飞。 但他早就没有翅膀了。 他早已失去了拥有她的机会。 姜臻看着他,心里柔肠百结,看着他点了点头。 手里没吃完的糖人不小心沾了她的两根头发。 姜臻啧了一声,想要用手去撩。 施越见了,忙腾出一只手来,臻妹妹,我来。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拂开发丝,又拂了拂她的额发。 这一对男女,年龄相仿,女子惊艳绝伦,身姿绰约,笑容深甜,男子少年意气,面如冠玉,是时下女郎们极喜爱的美少年模样。 落在过往的行人眼中,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落在有赏美情趣的人眼中,也定要好好静赏一番,感叹一番才行。 此景可入画,可以卷也。 落在沿街阁楼的某人眼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上次七夕时节,因为刺客的事而使得黎河两岸的民众受惊,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骚乱现象,圣人便命顾珩抽调部分禁军来维持黎河两岸的秩序。 他自己便守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小吃街与月老庙的交界处。 没想到,便让他看到了如此扎眼扎心的一幕。 他们之间眼神的交流、举手投足间都默契十足。 他从来没在她的脸上见过如此温柔如此醉人的笑容。 她信赖那个男子,毫无保留。 一旁的北辰亦是把心提了起来。 暗自叫苦:冤孽啊! 这个男的又是谁? 走了个任舸,怎的又来了个白面郎君?! 顾珩的心蓦然钝痛,疼痛又让他无比清醒。 他忽地转身,抓起挂在墙上的一张弓。 回到窗前,搭弓、拉弦、瞄准 这支冰冷寒厉的箭矢已牢牢瞄准了那正给女郎拂额发的青袍郎君。 此刻,弓弦已拉满。 第115章 调查 挽弓的手只需轻轻一松,就能精准地射穿那个男人的脑袋。 北辰被他的阵势吓得心惊胆战,此刻人来人往的,若他射出这一箭,必定会引得现场大乱,民众四处逃窜。 他有心想劝解几句,可看见顾珩那张戾气骇人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当他暗自着急,正为那玉面郎君默哀之时,又见顾珩猛地回头,将手里的箭朝着阁楼的门板射去。 只听见咻的一声响,箭激射而出。弓弦与空气共振,嗡鸣声不绝于耳。 那枚箭被死死钉在了门板上。 第139章 北辰吓得心口一颤。 顾珩神色冰如寒霜,他再次将视线调转到那浓情蜜意的两人身上。 只见那女人冲对面的男人笑了笑,又从她的袖口处掏出一个荷包来。 姜臻拎着荷包的挂绳,对施越说道:越哥哥,这个好看吗?这是我给你做的荷包,你看看喜不喜欢。 施越惊喜道:给我的? 姜臻笑着点头。 荷包做得非常精致,面上用颗颗润白的珍珠纳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看起来很是闪亮。 施越高兴极了,将这个荷包捧在手里,又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对着姜臻温柔道:我的荷包都是臻妹妹做的,没想到今年臻妹妹依旧为我准备了。 姜臻补充道:芍药又名殿春,施哥哥,芍药花开虽迟,但后能居上,这次没考上,还有下次机会的,总之尽力,别放弃就行。 施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 阁楼里的北辰看来,自家公子的脸色已黑得如钟馗寻鬼,北辰的头皮也越来越麻。 *** 下午申时,姜臻便回到了府里。 她赶忙收拾了一番,便往澄心苑而去。 于世家大族而言,中秋是很隆重的节日,一些家族会联户举行拜月仪式,像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则单独拜月神。 姜臻、姜姝和顾玥领着丫鬟们正用彩纸剪各色吉祥图案,一一贴在月饼、瓜果以及糕点上。 丫鬟和小厮们正在将蜡烛系于廊檐、树枝、竹竿和楼台等高处,等到月亮升起点燃,以助月色。 还有其他的男仆都在国公府祠堂前搭着祭台,祭桌,又摆上了密密麻麻的贡品,台阶下摆着十几个软垫蒲团,看得出来,晚上的拜月仪式应该很是隆重。 晚上,皎洁明月高悬天际,国公府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此时,中秋夜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 国公府阖家移步国公府祠堂,举行拜月仪式。 这也是姜臻第一次观看声势如此浩大的拜月仪式,规矩之繁杂令人叹为观止。 听顾玥说府里有好几年没有举办拜月仪式了,今年府里两位公子科考在即,老夫人为了祈福,便要求举办拜月仪式。 能立在台阶下,有资格参加拜月的自然是国公府的人,顾珩、顾珣等四位公子,加上顾玥、姜姝两位姑娘,以及二房三房的夫人老爷们都在进行领香祈福,行拜月之礼。 姜臻作为旁观者,真切感受到了国公府作为顶级世家的底蕴和豪爵权势。 她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她其实也有些想念滇地了,想念娘亲,想念她那不靠谱的爹。 这场祭月仪式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 随后,所有人又移步前院用宴,酒席皆已备妥,蟹膏肥美的螃蟹都端上了桌,大家觥筹交错,共庆佳节,言笑宴宴,主仆同乐。 饭毕,老夫人又命人煮了那菊花茶来,给大家解腻。 一时,公子和姑娘们又开始对月吟诗,做对子,好不换乐。 姜臻席间也喝了几杯酒,早已面红心跳。 她贴了贴自己的脸,只觉得有些头晕了,叫了金钏来,扶着自己避着众人悄悄回院子里去了。 *** 竹屋内,烛火熠熠。 顾珩心中思绪翻滚,白日里的一幕依旧闪在眼前,好似叫人吞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吐不出,肚腹里又燃了一团火。 这时,北辰道:公子,南星回来了。 顾珩猛地睁开眼。 北辰将一封信递送至顾珩手中。 眼神微动,顾珩将信件慢慢打开。 这信件里调查的是姜臻在滇地的生平过往。 上回也是南星抽丝剥茧,无意查到姜臻贩卖私盐、走私兵器的事,但并没有主动去调查过姜臻生活的方方面面。 自那回在凌霄阁,女医者的问话引起了他的关注。 她在滇地受过严重的伤寒,虽然她并没有承认。 顾珩既然对她上了心,断然没有做聋子的想法。 凡事他都好掌控,若是去问她身边的丫鬟,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信息也是一知半解。 因此,那时他便派南星去调查姜臻了。 没想到这么及时,正当他烦躁愤懑的时候,这封信就来了。 此刻,关于她的生平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展开。 在她九岁那年的冬天,她被家里的丁姨娘陷害掉进了冰窟窿,被人救上来后差点去了半条命,身子因此也落下了病根。 后来,陈氏花了重金聘请了一位女医给她调理身子,这位女医的父亲曾是宫里的御医,她不仅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更是于女科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如此调理了多年,才将身子调理得结实健康。 他的眼眸沉了沉,看来花朝节那次落水的确引发了她的旧疾。 如此看,那日在凌霄阁,那女医者的话果真没有说错,她幼年时候身体的确受过创伤。 自那后,她开始集中火力对付丁姨娘。 丁姨娘是在外头认识的姜老爷,瞒着陈氏,等到东窗事发后,姜老爷执意要将丁氏纳入府中。 丁氏当时是以奴籍身份入的府,奴籍文书一直攥在陈氏手里,陈氏死后,那文书自然到了姜臻手里。 第140章 丁氏入府多年,在陈氏临死前,还为姜老爷生了个儿子,况且,那丁氏的内宅手段的确不俗,将姜老爷迷得晕头转向,因此在陈氏死后,姜老爷有意将丁氏扶正。 要想扶正,得先放良。 姜老爷便想让女儿把丁氏的奴籍文书交出来。 姜臻如何肯。 陈氏三年孝期没过,姜老爷这个糊涂蛋就被丁氏唆使得急吼吼向她索要文书。 姜臻真心为自己的母亲不值,也为父亲的凉薄而发寒。 自此,丁氏为了从姜臻手里得到这张文书,用尽了各种手段。 设计她的闺房着火,派人进屋翻箱倒柜地搜寻;将她关在府门外,威胁她不交出文书,便要往外毁了她的清白,将她一宿未归的事情宣之于众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均被姜臻轻松化解。 他的眼里有了丝笑意,他一直知道,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有心机有手段。 如今,他觉得她的那些心机于她而言不是坏事,至少能保护自己。 至于丁姨娘的文书,她亦随身带来了上京。 只要她活着一天,就必不能让丁氏上位,这是她给母亲的最后体面。 他再接着看下去。 这一看,就笑不出来了。 山洞里威胁她替自己解毒后,回去她就找他那表哥替她打造了那杀人利器金指链,合着是为了吸取教训而打造的,用来防他这样的人呢。 再接着看下去,脸逐渐变得僵硬。 白日里月老庙前见到的那一幕又浮上眼帘。 呵 那个俊逸的青年原来叫施越。 是她的青梅竹马。 她居然还和这个青梅竹马私奔过。 她居然还和这个青梅竹马私奔在外过了近一个月。 第116章 暴力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姜臻还在第三年孝期的时候,那高太守的族弟便对她起了淫心,她刺瞎对方的一只眼睛后,心惶惶然,她不可能沦为别人的玩物的。 彷徨无助下,她请求施越带她一起私奔,逃离滇地。 她其实并没有把握施越会带她逃跑,没想到派丫鬟传信后,他一丝犹豫都没有,便答应了。 姜臻揣足了银子,准备好了逃跑的马车,月黑风高下等着施越。 还真叫他俩逃了出去。 二人逃跑后,双方家人都在暗地里找寻,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都要面子的。 那高太守也悄悄派官兵搜查,毕竟不想落个强抢民女的罪名,又想抢先一步将姜臻捉拿归府,给自己的族弟亵玩。 两人刚开始住在黑店,见隔壁的客人被人讹了钱财,二人又偷偷跑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往山里跑,又怕山匪。 这般劳心劳力后,不到二十余天姜臻就病倒了。 她从小锦衣玉食,确实没有吃过这种苦。 施越照顾了她两天,也不见好。 只好背着她去看大夫,因为怕暴露,因此找了个赤脚医生给姜臻看病。 半夜那药喝完后,姜臻的病情更是加重了。 施越吓坏了,生怕姜臻有个三长两短。 没办法,他只好给姜家去了一封信。 很快,双方便派人来接了。 施母将施越关在屋里,不再让他出门去寻姜臻。 姜臻刚被接回家没两日,国公府便来了信,她便来到了上京。 这就是姜臻和施越私奔的始末。 两家其实都没有把这消息声张出去,毕竟是丑事一件。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心打听,还是能探听出始末的。 顾珩看完,额头一阵乱跳,眼睛黑沉沉的。 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于他看来,姜臻这人目的性极强,做事谨慎,凡事给自己留有后路,很少冲动行事。 做出私奔这等事,一是真的被高太守逼得无路可走了,二是她也真的对那个施越极其信赖。 他眼前出现了那个青袍少年的模样。 他又抓起树桌上的那个荷包。 呵 手艺还不赖,做得还挺好看。 他想起七夕前夕的晚上,他将她堵住,询问她可做了香囊。 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她不会。 敢情是不想给他做罢了。 细细算下来,她招惹的人着实不少,二弟三弟不说,柳兄,徐若盛,还有任舸,如今又出来了个白月光施越还不算她在滇地招惹的那些各路青年。 顾珩心头忽地生起一股恶火,而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股灼人的恶火浇灭。 *** 姜臻昨晚睡得早,喝了几杯酒,在丫鬟的服侍下早早就睡了。 兴许在睡梦中也有察觉,总觉得有人正沉沉地盯着她。 眼珠子急速滚动,长睫不断抖动,她终于从睡梦中睁开眼来。 屋里很黑,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牖筛入房内。 昏暗的月色中,有一道黑黑的身影坐在床边盯着她,一动不动,跟座小山似的。 姜臻心里一惊,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慢慢从床上爬坐起来,就着淡淡的月光看着那道山峰似的身影。 眉头一蹙,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忽地,一样东西向她抛了过来,黑暗的空中似乎闪过了一道细细的光芒。 第141章 就像是珍珠折射出的光芒。 她疑惑地从被衾上拿起他抛过来的物什。 这一看,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月光与荷包上的珍珠交相辉映,这是她送给施越的那个荷包。 你她的嗓子忽地发干。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见他无一丝起伏,她的心急速往下坠,你敢动他? 顾珩面如石塑,声音又冰又冷,他敢和你卿卿我我,死不足惜。 姜臻一瞬间耳朵连声音都似乎听不见了,瞳孔睁得极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杀了他? 黑暗中的男人沉默。 若他想要杀一个人,的确是轻而易举。 姜臻不可置信般,发出骇然一声喘息,整个人仿佛身处冰天雪地般,就连牙关都在发抖。 她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小兽似的悲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被衾里伸出一条腿来,咚的一声朝着他的面门踢去。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 顾珩根本没有防备,吃痛一声,整个人被踢倒在被衾上,感觉整个鼻子都麻了,眼冒金星,他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温热从鼻腔里留了出来。 无边的愤怒和痛苦淹没了姜臻,她的出手着实是快,也可以说人在绝境中往往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总之,她又飞快地抬起了另一只脚,朝着顾珩的肩膀踢去。 这也是下了死脚。 顾珩闷哼一声,总算反应过来了,抓住她那只刚作完恶的脚,往身前一拉,又翻个身,俯身将她压制,咬牙道:你再踹我试试。 姜臻鼻腔咻咻地喘着气,根本就不回答他,抡起一只胳膊朝他脸上挥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顾珩的脸被打向一边,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也发出了一声极其愤怒的低吼:你莫不是疯了吧! 姜臻眼里一片通红,恨不得扑上去生啖他的肉。 她被制住了双脚,下半身无法动弹,但她猛地挺起上身,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嘴唇贴了上去。 一股奇异的温热触感传来,顾珩微怔,任由她扑上来用两只绵软的胳膊抱住自己,身上的力道也松了。 姜臻一把将他推倒在被子上,双手紧紧搂抱住他,头颅埋在他的脖子处。 忽地,一股细细密密的痛传来,她叼住了他颈下的一点皮肉,狠狠咬了下去。 他嘶了一声,根本耐不住这种针尖似的细密的痛,忙抱住她的腰,急急往下托,忍痛道:有完没完,松嘴! 姜臻心里大恨,从认识他起至今,这个混蛋一直欺压她,如今竟然连施越也不放过,她恨不得和他拼命。 一阵窸窸窣窣,她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口唇又朝着他的肩膀处,叼住满满一口皮肉,死死咬了下去。 尖锐的牙齿刺进了他的皮肉,顾珩嘶声抽气,因为受痛而急急磋磨怀里的玲珑娇躯。 脖颈处是最不受力的地方,此刻被她反复撕咬,顾珩脑门心口都在疾跳,下意识在她的臀上扇了几下。 她心头怨恨,痛彻心扉,直到一股腥甜涌入她的口腔,她才软下身子,趴在他的身上,细细喘着气。 虽然是黑暗中,顾珩也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肩膀处定是鲜血直流。 黑暗中两人的动静并不小,惊动了睡在隔壁的金钏和含珠。 含珠敲门,急急道:姑娘,怎么了?那奴婢进来了! 顾珩一把翻开趴在她身上的姜臻,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含珠吓得差点失魂,怎么有个男人。 顾珩咬牙道:点灯! 第117章 狼狈 含珠听出了顾珩的声音,哪里敢不从,忙战战兢兢地找了火折子,把那镂空花卉纹灯罩打开,点燃了烛火,又将灯罩罩了上去。 屋里登时明亮起来,含珠看向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失声。 自家姑娘穿着轻薄的青罗夏衫,歪躺在床上,嘴唇下巴脸颊都是血,就连床单被褥上都沾上了好几处血渍。 她又颤颤巍巍地看向那顾大公子,脖子肩膀处亦是鲜血直淌,好几个牙印子叠在一起,看起来血肉模糊,就连鼻子那都流了血。 含珠打了个颤,这情状,她盲猜下,也知道是自家姑娘咬了、打了这顾世子。 她吓得缩了缩脖子,活像一只鹌鹑,忙找出一条帕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顾珩,顾珩接过,捂住伤口,面无表情道:端水过来,给她擦洗。 待含珠出去后,顾珩又踱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一动不动的女人,切齿道:我不管你和他曾经有过什么,如今你既和我在一起,若再让我发现你和他卿卿我我,藕断丝连,就别怪我对他手下无情。 说完,又踱步出了房门。 回到沧浪院,北辰和南星见了他的样子均吓了一跳,二人面面相觑。 公子何曾这般狼狈过,鼻子、肩膀上均是鲜血,就连衣袍上也是未干的血渍。 顾珩看也不看他们,只淡淡道:叫大夫来。 说完,回到了书房。 南星摸了摸脑袋,跟见了鬼似的,冲北辰说道:公子这是被人揍了? 第142章 北辰望了望菡萏院的方向,补充道:不止是揍了,应该还被咬了。 南星打了个激灵,难不成是那个姜姑娘? 北辰心道,能挨他主子身的女人,除了姜姑娘,还能有谁。 南星着实吃惊,那姜姑娘看起来是个柔弱的,怎的动起手来这般生猛。 看来人不可貌相呀。 一时又对这姜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能骑在他主子脖子上撒尿拉屎的人,他还从未见过。 寻来的大夫处理完了顾珩的伤口,便走了。 顾珩换下脏污的衣袍,着了身宽大的白绢中衣,腰带未系,就着那张蟠龙雕花大椅上坐下,将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任凭心里的情绪翻滚。 他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他知道姜臻上京城的目的,无非是求一高门嫁了。 无论是二弟三弟、柳思行还是徐若盛,甚至是那个只见了一面的任舸,姜臻对这些人都不喜欢。 但这个施越却不同,他和她有着青梅竹马之谊,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私奔往事。 中秋那日,他在阁楼处看得清清楚楚,她望向那个施越的眼光,透着的是澄澄澈澈,真真切切的欢喜,毫无作伪。 今晚,她是关心则乱,以为自己杀了施越。 自己没有及时回应,就为了看她的反应,便受到了她一番拳打脚踢。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处,又是嘶的一声 真是下了死手呢,还下了死嘴。 他毫不怀疑,如果她手里有把刀,恐怕会把自己捅成筛子。 为了那施越,她连身上的伪装、礼仪都丢掉了,泼妇似的朝他大打出手。 他不能控制地去想,去年他们私奔在外月余,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施越有像他那样吻过她吗?那些他和她曾做过的亲密事,施越和她也曾做过? 嘴里如饮毒汁,他嫉妒得几欲发狂。 对二弟三弟、柳思行等人,他从未产生过这种情绪,他仅仅是愤怒,因为她知道,她的心里没有他们。 但这个施越却不同,他在她的生命里,在她过往的岁月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她担心他会杀了施越,他心中嗤笑一声。 他怎么会杀施越呢? 虽然他的确想杀了他,脑海里也想过无数种叫施越生不如死的法子。 但施越死了,那不就永远留在她的心里了么? 死人总是令人念念不忘的。 那他这辈子也是比不过施越了。 相反,他非但不会杀他,还会想办法让他过得好,让他身边围绕着莺莺燕燕,让他的形象在她心里彻底打碎。 想到这,他又是一阵怒与嫉交加的情绪翻涌。 但他自己也悲哀地发现,他不杀施越,也有个隐隐约约的原因他不敢。 他若是真的杀了那个小子,姜臻这辈子估计也不会原谅他。 他堂堂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居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还对着她撒泼发火,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和里子,何其可笑。 他是不甘心的,他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她却连个零头的回应也无。 却说姜臻在顾珩离去后,便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漱口净脸换衣服。 单那盆子里的水都换了两道,一洗完,整盆水都是红通通的。 姜臻漱口漱了很久,总感觉那股铁锈味还在。 收拾完毕后,她躺在床上,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也觉得颇恍惚。 自己可能是睡迷糊了,加上晚上喝了点酒,脑子不清晰。 顾珩那人再混蛋,也不是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人。 虽然他对她行事怪诞嚣张,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恁是有自己的原则,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 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但想到自己居然能把他打一顿,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舒爽感,让她觉得很是畅快。 她被他拿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打了个翻身仗,如何叫她不感到愉悦? 她只恨当初在山洞中为何要救他,事到如今,她回想起当初在山洞中的情景,那箭上有没有毒还不一定呢。 她素来戴着一张面具而活,在他人面前总是温和有加,仪态举止挑不出错的。 可其实,她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性,被惹急了,性子会变得极差。 她是被顾珩压制得久了,今日因着施越的事,叫她寻着了一个出气点,对着他又打又咬,将自己内心的恶彻底激发出来了,她也懒得在他面前装。 事实上,从两人认识到现在,他早就看穿了她皮囊下真实的芯子。 第118章 台阶 却说顾珩和姜臻,自那晚后,二人几乎不再见面。 当然,以往每次见面都是顾珩找她,只要他不找她,二人断没有见面的可能,姜臻是不可能去找他的。 偶尔在府中碰到,也是目不斜视,连眼风也不给他瞟一个,更别提打招呼了。 刚开始她还有些内心惴惴,生怕他找上门来。 后来发现是自己多想了,更是放下心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金器饰样的描绘上。 她来上京半年了,多少也算摸清了贵女贵妇们对饰品的喜好。 她给店铺画的首批金饰以贵女们佩戴的簪钗为主,每件都很精巧,考虑到上京贵女们并不十分喜爱纯金饰品,因此她在簪钗上辅以翡翠、珍珠、玉石等做点睛之笔,既有黄金的闪闪发光,更有翡翠、珍珠等的莹润生机。 第143章 每一件,都是姜臻的心血之作。 店铺老板大喜过望,看姜臻的眼神就像看一尊财神爷。 除了图样是姜臻画的,就连淬炼打造也是姜臻监工的,因着成本关系,因此每个图样只能打造五样出来,想要多余的都没有,每样饰品上都打上了店铺的独有标识。 如此就等着看市场反响了。 因着已入秋,老夫人失眠的毛病亦渐渐好了,姜臻晚上也不用给老夫人念经了。 只是 姜臻偶尔觉得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与之前是不同的,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忐忑。 她反复思量自己的一举一动,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这日,姜臻、姜姝在顾玥的院子里玩。 姜臻今日脖子上戴着一根海棠花造型的金饰,造型极其别致,所需金料极少,一点也不显得俗气。 那镂空的海棠花造型紧贴在她雪白的脖子肌肤处,竟有说不出的迷人气质。 顾玥和姜姝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根金饰,顾玥笑道:臻妹妹这脖子上的饰品是哪家老字号买的?真是前所未见呢,上京人都不喜欢金饰品,觉得俗气,如今看妹妹戴,还真是好看呢。 姜姝也嘟着嘴,可不是,她戴了这金饰后,显得皮肤更是白皙了。 姜姝眨了眨眼睛:我这就在城东的金玉满堂店买的,它家的饰品造型还挺别致。 顾玥凑近她,将那海棠花瓣窝在掌心,欣赏了会,点点头:这造型可不是普通的工匠能做出来的,姝儿,改天咱也一起逛逛去。 说完,三人又玩起了叶子牌,玩得尽兴,抬眼都到戌时了。 见时间晚了,姜臻便和金钏起身回菡萏院。 姜姝干脆就在顾玥的院子里歇下了。 顾玥找人要送她,姜臻忙道:不用了,菡萏院离这也不远,左右也就一刻钟,你早些歇息吧。 顾玥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坚持了。 姜臻带着金钏出了顾玥的院子,金钏拎着灯笼走在前面,二人沿着曲廊往菡萏院而去。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风越来越大了,院子里的梧桐叶子都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金钏看了一眼,发愁道:姑娘,咱要加快点脚步,看样子要下雨了。 话刚说完,天空就落下了几滴雨水,金钏更着急了:姑娘,这儿离西门近,奴婢去门房借把伞来。 门房离这来回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姜臻点点头:也好,速去速回。 金钏走后,隔了一会会,轰隆一声雷响,雷电将夜空撕破,漂泊般的大雨就这样从天际倾洒下来,很快形成了一道雨帘。 廊道上的一盏灯被吹得摇来晃去,就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姜臻瞥到一道人影站立在走廊的阴影里。 姜臻吓得险些惊叫起来,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顾珩。 姜臻皱了皱眉,一见到他就心情不好,他怎么出现在这? 金钏怎的还未回来? 那人朝她越走越近,姜臻刚直起身子,就被他堵在一个极其窄小的空间。 二人靠得极近,他的气息甚至喷在她的脸上。 姜臻低头,脑袋里乱乱的,也感觉有些别扭。 上次二人起了那番大的身体冲突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了。 此刻他堵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 顾珩瞧着她,心里滋味莫名。 他是有心想冷一冷她的,也拉不下脸面去找她。 她上次对他又打又咬,她上门给他道个歉也应该的吧。 可是没有,好几次遇见他,还装作没看到,一声招呼也不打。 她也不想想,他一个有武艺在身的人,当真抵挡不住她那三脚猫功夫? 不过是让着她罢了。 期间她过得还挺充实的,听北辰说她又在琢磨着赚钱呢。 如果自己不去找她,继续冷着她,再过些时日,估计就把他忘了吧。 他伸出手,想捏一捏她的脸蛋。 哪知姜臻觑着他伸手的时机,连忙从他一旁闪了出来,离了他两臂远。 此刻,她只想回到菡萏院凉快去,也不去问他为何会在这。 顾珩的脸拉了下来。 姜臻见到含珠正好撑着伞往这边走来,忙跑过去。 金钏忙把雨伞撑过来,主仆二人撑着伞隐入了雨帘中。 黑暗中当隐形人的北辰摸了摸鼻子,忽然不敢看自家公子的表情。 姜臻回到菡萏院,赶紧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碗姜汤,晚上睡得极是舒服。 迷迷糊糊间想起了施越,他也下了科场,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自中秋那日后,二人也没见面了,等他考完,再见面详细问问他,她有些担心,顾珩不会对施越做什么手脚吧。 九月,气候凉爽,正是草深鹿肥之季。 秋闱刚结束,宫中就传来消息,圣人今年要在木兰围场举行秋弥大典。 文昭帝在位的三十余年里,举行过十余次秋弥大典,上一次的秋弥大典还是在五年前。 今年的秋弥大典势必声势浩大,圣人下了命,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带官眷一同前往。 国公府二房的老爷顾仲民外派任官,三房顾仲禹官居五品工部员外郎,二人自然都是去不了的。 第144章 而大房的顾珩,贵为禁军之首,自然是总揽木兰围场的防卫之职,负责秋弥各项事务的安排与调度。 听闻晋阳长公主此次亦会去,老夫人年龄大了,自然是不会跑去受累的。 第119章 九月 此次出行,皇后掌管中宫,并不跟随,随扈的女众,以万贵妃为首。 虽然二房三房都无随行秋猎的资格,但万贵妃向圣人求了恩典,年轻的公子和姑娘们可以一同前往,也好热闹热闹。 顾珣和顾珽都已经考完试,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了。 顾玥、姜姝也是兴奋不已,二人从来也没有参加过秋弥,此番有这样的机会,怎能不激动? 秋弥历来是朝廷的一件大事,加上大渝朝是通过一系列的腥风血雨的操作而取得天下的。 这个时代,人人慕强,因此,狩猎、骑射、蹴鞠、马球等活动是大渝朝的主流时尚,深受公子和女郎们的喜爱。 姜臻却是一点兴趣也无,也不打算跟着去。 金玉满堂店铺的老板给她传了信,这批金饰上新才半个月,因金器式样丰富,做工精巧,倒真有贵妇人上店铺打听来历,对店里的那些饰品流连忘返,爱不释手,做出来的成品,卖出去了不少。 老板信里的意思是,让她再多画些式样,免得供不上货。 姜臻心里也是极高兴的,她发现,她真的是个俗人,对赚钱一事极其热衷,鲜少有其他事能让她产生愉悦感和满足感。 加上九月气候骤然变凉,她自己也有些感染了风寒,正好是个借口。 每一次的秋弥大典都要持续二十天,有这二十天的时间,她可以做很多事的。 这些天,大家都在收拾秋猎时要用到的物什,有日常穿的直裾长袍,有行猎时穿的窄袖胡服,以及系带、靴子等,姑娘们要准备的东西就更繁杂了些,洗漱装扮类的都要装一个箱子。 如此林林总总,每个人几乎都装了两大箱子。 只姜臻最闲适,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醒了就画金器式样。 九月初九,是国公府姑娘们和公子们出发的头一天。 姜臻早早就睡下了。 天空月光清冷皎洁,清辉从窗牖撒入。 房间墙角也留了一盏昏黄的灯火。 顾珩坐在她的床边,眼神幽幽地望着那睡得正香的女子。 自中秋那日,两人的关系转坏后,那种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令他感到无法靠近的感觉,快把他折磨疯了。 肩膀上的咬痕依旧青紫,动一动胳膊,也是隐隐作痛。 他被她折磨得尊严扫地,风仪尽失,辗转难眠,她却什么也不懂,好吃好睡的。 瞧她那脸蛋,好似还圆润了点。 自己前几天有心找他和好,她却置之不理,北辰和南星躲闪的眼神里也满是同情,当真叫他好生难堪。 若他是个有骨气的,就应该铿锵有力地对她吼一声滚,让她离开,而不是用那卑鄙的法子将她留下。 若真让她滚,恐怕她会双眼放光,麻溜地收拾行李,弃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国公府,与他彻底形成陌路。 她其实一点也不端庄,骨子里离经叛道,她性格其实一点也不温婉,相反极差,惹急了会撕会咬,但是怎么办,他一点也不舍得放手。 他被她所俘,为她神魂颠倒。 事到如今,他又如何能真的放她走?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爱恨酸楚无奈交加之感,俯下身缠吮着她,甚至咬她的舌,她迷迷糊糊地发出呜呜的吃痛之声。 她从睡梦中醒来,能对她做这种事的,除了那混蛋还能有谁。 姜臻放弃了挣扎,等他亲够了,自然就会离去了。 果然,半晌后,顾珩又轻舔了她的唇,盯着她看了会,才起身走了出去。 姜臻翻了个身,心里沉甸甸的,到底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不是被他吃干抹净了,他才能真正放过她? 顾珩走出菡萏院,冷冷对北辰说道:银针在哪?将她调过来,暗中跟着她。顿了顿,莫叫她发觉了。 北辰一愣,细细分析了他话中的她分别指的是谁。 银针是国公府亲培的暗卫,不是普通的侍女。 顾珩冷嗤,不过有青梅竹马之谊罢了,不,可能还曾山盟海誓过,又长了一副白净的模样,便能哄得她失了魂魄,跟他作对反目? 此次她不跟随去围场,于她和施越而言,岂不是见面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二日,国公府的公子们和姑娘们早早便出发了。 听国公府的下人们传,此次秋弥大典,实在是隆重,出行的人员很是庞大,上至帝王嫔妃,中至亲王宗室,九卿大臣,下至世家公侯伯的贵妇、公子和小姐们,加上每位贵人们的随行伴驾,约莫有上万人。 仪容之盛大,声威之庄重,实乃难得一见。 姜臻听了也是乍舌。 不过她很快就将此事抛却脑后了。 她给金铺又画了第二批金饰图案。 除了第一批的簪钗外,她又画了步摇、耳珰、璎珞、金荷包等女子佩戴的饰品,除此外,为了丰富店铺的式样,她还着手画男子使用的火镰套、扳指等金饰。 第145章 店铺老板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搓了搓手掌,恨不得给这活菩萨跪下磕几个头。 等到这批成品上市,金玉满堂的名气渐渐打了开来,虽然还谈不上客流如云,但是每日上门的贵人也是不少。 铺子里的金器订单都已经排到两个月之后了。 晚上,姜臻坐在书案前拨划着算盘,纤长的手指翻飞......时而停止,时而飞快拨弄算珠,核算着到手的盈利 不一会,她的脸上就绽放了大大的笑容。 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定会觉得很魔幻,这样娇滴滴的女郎应该是被藏在深闺,钻研琴棋书画的,实在不应操心这等俗气的营生。 闲下来时,她还给施越去了一封信,想见一见他,旁敲侧击地问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没。 施越也给她回了信,只言家中事情繁杂,一时走不开。 姜臻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看信中的口吻,知他安好,也便放下心来。 施越最近被家里逼得很是烦躁,他初来上京,认识的上京子弟并不多,偶然识得了几个,便约着他去酒楼喝酒。 这一喝,就喝出问题来了,竟是酒醉一夜未归,醒来时在一间客房里,身旁还有一个光着臂膀的娇媚女子。 吓得施越脑袋一阵轰然,死活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偏那女子还多情温柔的很,对他款语温言,让他有时间了再来找她。 施越哪里敢应,慌不迭地穿好衣服,屁滚尿流地跑了。 那施母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他去私会过姜臻,气得要命,连忙跑去央求大房的大爷,想求着他给施越相看个家世差不多的姑娘。 施越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收到姜臻的书信后,一直心虚,哪里敢去见她的臻妹妹呢? 第120章 秋弥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秋弥大典已经过了十之大半。 想来再过五六日,府上的公子和姑娘们就该回了。 这日,姜臻还在锦绣居里陪着老夫人聊天唠嗑,忽然来了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是奉了万贵妃的命令来的,说是上回避暑的时候见着姜臻,实在喜欢,这次秋弥见她未去,很是想念,叫她一同过去玩乐玩乐。 因此,派了几个人来接她过去。 姜臻不禁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就连老夫人都觉得诧异。 姜臻心想,这万贵妃和万玉茹都不是什么好鸟,此番秋弥都快接近尾声了,居然想着把自己叫过去,若说没有坑,她都不相信。 只是她们为何要为难自己呢? 姜臻能想到的原因,就是顾珩。 但是她和顾珩的事一向隐秘,几乎无人知晓啊。 不有一个人知晓,谢婉华。 只是,谢婉华会这么做吗? 难道她已经知道上次落水是自己设计的了? 想伺机报复,借万家姐妹的手? 在她看来,谢婉华是真正名门闺秀,兰心蕙质,性高雅,品高洁。 自己和她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毫无可比性。 无论是哪方面,她对谢婉华都甘拜下风。 若谢婉华真对她下手 姜臻忽地感到一种悲哀,她本来就欠她的,除了事先做防范,她还能怎么做呢。 她还是希望谢婉华永远是那个令人仰慕的女子。 世间卑鄙阴暗的人太多,她愈发觉得谢婉华那种人是何其难得与可贵。 再一个妃命难违,算了算了,去了再说吧。 多想无益。 姜臻忙去菡萏院收拾衣物去了。 杨嬷嬷迟疑道:老夫人,臻丫头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老夫人不知在想什么,笑了笑:有珩儿在,能有什么麻烦。 杨嬷嬷了然,也不再多话了。 却说姜臻回到菡萏院,免不了心里烦躁。 这都是什么事呀? 顾珩那个杀千刀的,自己不检点,还把她拉入了火坑。 姜臻心里气得要命。 金钏和含珠把出行的衣物准备好了后,姜臻想了想,又让金钏把保命的东西给她备好。 哪些是保命的东西呢? 自从在山洞被迫给顾珩解毒后,回去后的姜臻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受噩梦的支配,姜臻深觉自己身上一定要有能保命的东西,搞不好关键时刻能够救自己一命。 因此,她就托人给自己打造了那根已被顾珩没收了的金指链,还准备了缝在襦裙内侧夹袋里的石灰粉,以及卡在鞋底的薄刃。 不仅如此,姜臻想了想,又把一根金钗和嵌了金饰的璎珞装进了箱笼里。 这般准备妥帖后,姜臻便跟着那太监和侍卫出发了,老夫人还多派了两个人跟着她。 从上京到木兰围场,路上要花费两天的时间。 一路晓行夜宿,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抵达了木兰围场。 木兰围场筑有行宫,但随行的人实在太多,不可能住得下,因此各家官眷便围着旁边的山驻扎了下来。 姜臻站在高处望去,大大小小的帐篷散落在山的周围,有的帐篷亮起了烛火,星星点点,星罗棋布。 这里是一片地势连绵起伏的丘野地带,极目远眺,林野无边无际,暗金色的夕阳染透了层林,时不时有打完猎归来的人马,他们驮着猎物,笑声不断。 第146章 野风阵阵,随风飘来的还有犬狼野兽的嘶吼声和此起彼伏的马匹啸鸣声。 此处天气凉爽,水草丰盛,当真是极适合狩猎,傍晚的木兰围场,风凉凉的,吹在身上还有丝丝冷意。 含珠跟着一块来的,忙将一软毛织锦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那小太监点头哈腰道:姜姑娘就去国公府驻扎的帐篷处歇息,贵妃娘娘闲了,自然会来喊你。 姜臻忙应了。 顾玥和姜姝知道她来,亦十分高兴,得知她是万贵妃请来的,又一个个沉了脸。 十有八九没有好事。 顾玥也就纳闷了,这秋弥就快结束了,万贵妃这个时候找你来作甚么? 还有,为何万贵妃和万玉茹偏偏抓着姜臻不放? 实在是令人费解。 姜臻随意问道:谢姐姐来了吗? 一提到谢婉华,顾玥的情绪也暗了下去:自上次在长公主府落水,婉华便闭门不出,这次的秋弥,她也托病没有来呢。 话刚落,苏映雪走进来,见着姜臻,笑着打招呼:臻姐姐也来了!路上很辛苦吧。 姜臻亦笑道:还好,也就二日的路程。 四位姑娘便在帐篷里聊起天来。 姜臻被万贵妃请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入了顾珩的耳里。 北辰跟献宝似的,将得来的情报告知顾珩:公子看来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不假,这万贵妃看来是要在秋弥上动手了。 顾珩淡淡地看完手中的书信,不知道在想什么,又点燃了案上的烛火,将手中的纸慢慢点燃,不一会,化为灰烬。 北辰想,公子和那姜姑娘冷战这么久了,若公子肯将这个信息提前透漏给姜姑娘,让她早做防备,那定然能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哪知自家公子半天没有回应,好半晌才说道:什么也不必说,让银针盯着就行了,另外,云书来信了没? 北辰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呐呐道:云书是南星在跟着,我一会问问他。 顾珩嗯了一声。 北辰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 晚上,并没有等到万贵妃的传唤,倒是万玉茹派了人来,告知她们:晚上要在蹴鞠场举行女子蹴鞠终决赛。 原来,这些天,这些贵女们晚上一直在举行蹴鞠比赛。 蹴鞠比赛是分两组来对决的。 两组的第一名再进行终极决赛。 多番对决下来,以万玉茹为首的红队一路闯关斩将,将其组的其他队远远抛在后面。 以顾玥为首的白队亦不俗,是另一组的冠军。 今晚白队和红队要进行最后的决赛。 顾玥坐在帐篷里,皱着眉头说道:咱们队有一个队员昨日射猎时不小心伤了腿,现在少一个人,如何是好? 第121章 蹴鞠 第121章 蹴鞠 每组成员有七个,现在只有六个。 姜姝看了看姜臻:臻姐姐,你马术那么好,是不是蹴鞠也不错? 姜臻心里无奈,她蹴鞠的本领当然很强,运动类的项目,她一向拿手。 但是说实话,此刻她并不想参加蹴鞠比赛。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几天,然后打道回府。 只是,顾玥、姜姝和苏映雪都用满含希望的眼神望着她,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罢了罢了,低调点就行。 木兰围场占地极广,不但有马球场,就连蹴鞠场都有多个。 夜晚的蹴鞠场上,灯火通明,围满了围观的公子和贵女们。 其实晚上的活动节目很是丰富,除了蹴鞠,还有篝火,有晚宴等 但是有什么比年轻鲜活的女孩们在蹴鞠场上跑跳挥洒汗水更具有观赏性的呢 万玉茹一队着的是红装,蹴鞠的服装自然都是精心裁制的,材质轻盈,愈发凸显了万玉茹那窈窕傲人的身姿。 她的美本来就极具侵略性,此刻如一只傲娇的孔雀般,吸引了很多男子的目光。 顾玥这一队着的是蓝装,保守多了,自然是没有万玉茹那一队看起来亮眼,但看起来清爽利落。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女郎们在球场上开始奔跑起来,一时蹴鞠场衣袂翻飞,身姿翩跹,在场的男子们当真是大饱眼福。 场地四周的欢呼声不断。 姜臻上场后就发现了万玉茹那一队的问题所在,整个队的人都在给万玉茹喂球,万玉茹的球技自然是顶好的,但一个人的体力亦是有限的。 只能说,这个万玉茹太好强了。 而顾玥这一队,没有特别亮眼的球员,但各有各的优势。 有的投球很准,有的擅防守,有的擅突击 但是打得比较散,明显缺乏一个主心骨,将整个队带起来的主心骨。 刚开始的时候,万玉茹队占了上风,她不愧是玩蹴鞠的高手,无论是回旋、侧踢还是后挑,每个动作由她做起来都堪称完美。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踢球的精准度,几乎次次都能将鞠球踢入那离地九米高的风流眼中,这准头着实令蹴鞠场上的观众们热血沸腾,叫好声不断。 蓝队要落后红队三球。 第147章 姜臻眼瞅着万玉茹体力逐渐耗损,心知蓝队的机会来了。 她并不投球,而是在球场中着力打配合,尽量给其他队员喂球。 她时不时接应飞来的球,把握好时间和力度,又迅速给顾玥、姜姝、苏映雪等人输送。 她们三人进的球越来越多。 渐渐地,蓝队逐渐追上了红队,甚至有隐隐超越的迹象。 万玉茹急了,但她此时的力量已耗损了六七成,其他成员又难以支撑全场。 蓝队的比分已是超越了红队。 视野最好的女观众看台上,做着两位贵妇人,一位是晋阳长公主,一位是安乐王妃。 安乐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弟,一向闲散,不问朝政。 安乐王妃今年年逾四旬,出生将门世家,年轻时亦是骑马射猎的好手,打马球、蹴鞠等不在话下。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场上蓝队已经领先,顾玥等人俨然成为蹴鞠场上最亮眼的星。 安乐王妃笑道:晋阳,你们国公府的姑娘们可真是不错。 晋阳长公主笑道:老夫人一向教导有方。 安乐王妃又问道:你年轻时蹴鞠踢得也不错,定然能看到蓝队的那位姑娘吧,她才是真正的蹴鞠高手,控场能力游刃有余,若不是她,这场比赛难说。 晋阳望着那道奔跑的身影,点点头:有实力却不露锋芒,着实难得。 她也是你们国公府的姑娘?安乐王妃问道。 晋阳虽然没有对姜臻说过话,但是对她那张脸却记忆犹新:是,是府上小姑的前侄女。 安乐王妃把这关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了然的点点头。 却说球场上红蓝两队的比分已经很悬殊了。 万玉茹几乎快气疯了,本来就是奔着赢的目的来的,没想到却输得如此惨烈。 她本来就是蹴鞠高手,如何看不出对蓝队起真正作用的人其实是姜臻。 嫉妒几乎使她面目扭曲。 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比赛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忽地,鞠球朝她飞了过来,万玉茹一个漂亮的回旋侧踢,鞠球朝着风流眼飞去。 但也许是失误,球并没有踢进风流眼,而是打在了木梁上。 又因着巨大的回弹之力,鞠球朝着姜臻的面门急速飞击而来。 场内场外的人惊讶地睁大眼睛。 躲不过的话,怕是要被鞠球打得鼻青脸肿。 电光石火间,姜臻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弯腰后仰避球。 经过了激烈的角逐,女郎们头上的发髻都松了不少,姜臻弯腰时,扎辫子的束带忽地就松了,满头青丝就这样跌落下来。 那一把柳腰折出的弧度叫人心醉。 她堪堪避过了万玉茹带着泄愤的情绪踢过来的鞠球。 顾珩正和其他子弟路过此处,听见众人兴高采烈,欢声雷动,便探头看了看,便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 他捏了捏手掌心,见那人无事,一双厉眼又投向万玉茹,神色波动。 观众们都愣了,不一会,现场就响起了激烈的讨论声。 姜臻喘着气,脸上尤带着惊恐之色,刚刚要是自己没避过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台上的晋阳长公主眉头一蹙,安乐王妃亦轻笑一声:这万家,是越来越不顾忌了。 姜臻那一把纤腰当真是柔韧至极,落入了另一双晦暗不明的眼中。 第122章 中招 今晚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再过两天,秋弥就要结束了。 姜臻心中愈发不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的鹿,不知道黑暗中的猎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射出那一箭。 第二天,姜臻躲在帐篷里,哪也没去。 晚上,有小太监来报,贵妃晚上宴请女郎们喝酒玩乐,请国公府的姑娘们都务必过去。 傍晚来临,深蓝的天幕低垂,苍穹中星子闪烁,顾玥姜臻等人往离宫的碧霄殿而去。 碧霄殿恢弘富丽,建在地势颇高的地方,自下往上仰视时,高耸阔达,拾阶而上,又觉亭台楼榭,无一不美。 今日的碧霄殿,点了上千盏灯火,一片璀璨。 秋弥即将接近尾声,明日就要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大家今晚就按捺不住,都聚在一起野炊、饮酒、玩乐。 听闻圣人为了给秋弥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白日里领着王公大臣们深入林野追逐鏖战去了,此时北边的永寿殿,男人们也正进行着热闹的篝火晚宴,享受着喷香的烧烤野味。 众女齐齐入殿落座。 姜臻这次和顾玥、姜姝、苏映雪坐一块,心里松快了不少。 不一会,万贵妃到了。 她今日打扮得甚是美艳。 衣着很是鲜艳,一头乌发盘作云髻,斜插着一支凤嘴衔珠的步摇,耳朵上挂着两串珍珠耳环,随着螓首的移动而不安分的乱晃。 她生得实在是撩人,胸大腰细,身姿如柳,肤色莹白胜雪,举手投足间尽是魅惑的味道。 她一进殿,众女便盈盈下跪,给她请安:拜见贵妃娘娘。 慵懒的声音响起:免礼! 诸位佳丽一落座,殿中似乎亮了起来,一时珠围翠绕,花团锦簇,几乎叫人看花眼。 第148章 万贵妃歪靠在紫檀嵌玉芍药宝座上,眼睛扫视着殿中的贵女们。 万贵妃道:秋弥即将结束,本宫今日招大家来也是热闹热闹。本宫这里有好酒,一会大家不醉不归。 有的贵女们不免面面相觑,她们当中有些人养在深闺,极少饮酒。 但贵妃之命,又岂能不从。 不一会,就有美貌的侍女执着酒壶给杯中倒酒,再一一分发给诸位贵女们。 贵妃带头执起酒杯,率先喝下,众女见了,亦一饮而尽。 姜臻警惕心非常强。 她将那口酒含在口中,假装用帕子擦嘴角,然后将口中的酒尽数吐在帕子上。 酒只在口中停留了一瞬,甘醇芬芳的味道却在唇齿间萦绕。 苏映雪看着她笑了笑:臻姐姐怎么了?酒确实有点辣。 姜臻笑道:我酒量不好,喝多了一会怕出糗。 苏映雪笑了笑。 觥筹交错间,众女又连着喝了好几杯酒。 姜臻吐了好几条帕子了。 她悄悄扫视了下殿中的佳丽们,发现不少贵女眼中都有些迷离之色了,看样子有些微醺了。 这时,贵妃又命人给每桌都端了点心和果盘。 点心做得非常精巧,令人食指大动。 姜臻却不敢吃她面前的这盘糕点。 那苏映雪笑着将她桌前的糕点递过来:臻妹妹,你把我的一起代劳了吧,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姜臻看着满殿的女郎,都在品尝着糕点,一点点细细的咬一口。 她亦不想做得太明显,毕竟万贵妃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她这里。 想了想,她拈起苏映雪盘中的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花糕甜而不腻,花香扑鼻,仔细尝尝,还有一股奇异的甘甜。 坐在宝座上的万贵妃眼神瞟向那刻意隐在苏映雪身后的那道身影,见她吃下了那口糕点,嘴角挂起一抹飘渺又残忍的笑意。 这口糕点一入腹,不一会,姜臻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热沿着她的脊椎骨窜了上来,直冲头顶。 很快,这股热几乎传遍了她的四肢八骸,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殿里的声音忽远忽近。 难道是醉了么,她分明就没喝酒。 她甩甩头,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殿中其他的女郎。 不少女郎都喝醉趴在了桌案上,就连顾玥、姜姝等人亦喝醉了。 姜臻心知不妙,忍受体内突如其来的燥火,她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试图保持清醒。 但哪里敌得过药物的作用,很快,她的意思便模糊起来 万贵妃发出一声冷笑。 顾珩上次在西苑狠狠驳了她的颜面后,她便怀恨在心。 她恨的,是顾珩背后的女人。 对顾珩本人,她是又爱又恨的。 比起很多王公大臣,圣人对顾珩这个外甥可谓是极其信赖。 他又是长公主的长子,手里有钱有人有权,她哪里敢得罪他。 哪里敢拿他出气? 她原本以为那个人是谢婉华。 但是长公主的宴会上,听闻顾珩并未跳下水救谢婉华,她就知道谢婉华并不是顾珩心里的人。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派人调查过,跟踪过,但一无所获。 她仔细回想在西苑避暑时发生的一幕幕。 那男子的目光曾瞟向过何处? 仿佛有什么一鳞半爪的碎片,经过了她的脑海。 难道会是她? 当时她一直和谢婉华坐在一起,她原本以为,顾珩的一眼两眼看的是谢婉华,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他看的,分明是坐在谢婉华身边的美貌商户女! 这个认知几乎扭曲了万贵妃的脸面。 那个卑贱的女人居然能得到那个男子的青睐? 但她还并不十分肯定,待她找到人细细询问一番后,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嫉妒与恨意如海啸般在她胸中拍荡,既如此,她定要让那卑贱如泥的女子受尽凌辱。 她凭什么。 不得不说,女人的嫉妒心极其可怕。 为了收拾姜臻,万贵妃可谓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 那药是她派人从西域搜罗过来的,里面有两种药材,都是极淫之物,也只有西域当地的一种名叫紫罗叶的汁液才能解。 但是紫罗叶一旦被摘下,两日内就会枯萎,除非将它的汁液制作成丸子,但效力已大打折扣,快马加鞭送过来,也只能解部分药效。 西域离上京十万八千里,等到药送过来估计她就要血热而亡了。 所以,她不得不找男人交合。 不仅如此,哪怕与男子交合后,这药的药效还会断断续续发作,那她就不得不频繁去找男子,约莫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解了毒性。 万贵妃冷笑,她要把顾珩心里的那个人变成一个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的女人,届时就好看了。 这个药其实男女都能服用,原本当时想给顾珩下的,意在让他以后离不得自己。 可是自己过于自傲了,以为凭着自己的魅力就能将他变成自己的裙下臣,因此在西苑行宫那次,她只使用了一点催情的药物。 早知道 第149章 万贵妃气恨不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第123章 美妙 第123章 美妙 来人,将姑娘们都扶去休息吧。侍女们闻令后,纷纷搀扶起酒醉的贵女们,往各自的帐篷处而去。 来人,将她扔到东边的凉亭处,不用管她了。 那里人来人往的侍卫,把一个中了药的美貌女子扔到那去,无异于一块肥美的肉掉进了狼窝,恐怕啃得连骨头都不会剩。 侍女们扶着意识昏沉的姜臻往东边而去,恰好碰到了万玉茹,万玉茹淡淡道:把她交给我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这是贵妃的命令。 万玉茹笑道:姐姐改变主意了,说是东边人太多,怕引人注意,你们把人交给我。 侍女们点点头,这万家次女与贵妃关系一向亲近,便也不怀疑,将人交到万玉茹的丫鬟手里。 万玉茹看着姜臻那媚色上浮的脸,冷笑,她那个姐姐倒是好成算。 当她不知道她的心思么,怪不得,她几次求姐姐向圣人开口,给她和顾珩赐婚。 她却含含糊糊,各种敷衍她。 原来她竟也对顾珩藏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姐姐既然不让她如愿,那她也不会让姐姐如愿。 姐姐一向自侍美貌,她要将这个比她更美的女人送到圣人的床上去。 圣人好色,得了这样的美人,还不得沉迷一段时间,总能气得姐姐跳脚。 将她放到西边的凉亭处。她厌恶地看着姜臻,这样一个卑微的,她从不放在眼里的女人,竟会和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扯在一起? 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倒要看看,一旦姜臻变成老皇帝的女人,他和姐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 姜臻被人扔在凉亭处的美人靠上,浑身燥热,脸色酡红,意识逐渐涣散,迷迷糊糊中她知道自己中了暗算。 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手心,怎么办 万玉茹躲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心里冷笑,此处是圣人宴饮过后回离宫的必经之地,听闻今日有能臣武将猎了两头鹿,此刻北边永寿殿正在吃炙鹿肉,饮鹿血酒。 鹿血益精补阳,等到饮了鹿血的圣人行至此处,见到这么个绝色佳人,岂能忍得住?焉有不宠幸之理?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卑贱的女人是如何被圣人带走的。 兀自想着,一声闷响,有人袭击她的后颈,她的身子软了下去。 一道灵活诡谲的身影又迅速窜到姜臻身边,用一大氅将她一罩,提抱起她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 银针将怀中的佳人送至顾珩怀里,顾珩掀开大氅的一角,她的脸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娇柔饱满的唇一直张着,身上的衣服已被她扯得凌乱。 顾珩心口一跳。 对银针点点头,银针便消失在夜色中。 顾珩将怀里的人放在他的榻上。 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姜臻一直在半睡半醒间游离,直觉自己被裹在一团火云中,又热又闷,她无意识呢喃:好热 声音像浸润了某种甜蜜又粘腻的汁液,从她的口里溢出来,绵软得令人颤抖。 顾珩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她凝脂般的肌肤,手指又游移到她的唇上。 她忽地轻舔了他的指尖。 一股不可言状的悸动从他的指尖传遍他的全身,顾珩喉结滚动。 姜臻几乎要哭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在害怕的时候只会想到对自己最好的人。 母亲早已离她远去,如今能毫无保留对她的人,也只有一个施越了。 越哥哥越哥哥 刚喊出两声,便被人毫不客气地堵住了嘴。 她喊他作甚么?她喊他作甚么! 顾珩的脸像被人甩了一耳光似的,说不出是怒还是妒。 而姜臻本来就难受,这一吻似乎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甘泉,让她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她亦凭着本能追着他的唇,两条藕臂下意识攀上了他的脖子 今夜,围场的山林深处篝火不歇,欢乐声此起彼伏,歌舞声乐之后又陷入了沉醉的酣眠。 围场外围的帐篷内,却是春意深深。 因着药物的作用,身下的人热情又乖顺,清纯又妩媚,眼神迷离勾缠,声音能拉丝,嘴唇若滴露海棠,腰肢若二月春柳 手下的每一寸,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 他被她冷落的时间长达月余,今夜,他将计就计,将她困于自己的怀抱,一种酣畅淋漓的满足之感攫住了他全部的感官与身心。 明明灭灭,起起落落。 结束后,顾珩满身热汗,胸腔里的心脏疾跳,他紧紧搂抱着她,依旧不愿松手。 他终于得到了她,和她做这种事,快乐得叫人身心颤抖。 二十二岁才开荤的顾珩,身体里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夜,还长得很 姜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在深水里起起伏伏,有人摆布着她,似要熨帖研展她身体的每一处。 这种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心颤,于是尝试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人字披形的木杆支架。 第150章 她悚然一惊,她在帐篷里。 昨晚在宴会上的点滴涌入她的脑海。 她的心坠落了下去。 她尝试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只觉纤腰欲断,胸口好似压着巨石一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猛地坐起,倒吸一口凉气。 锁骨之下,尽是深浅不一的红痕。 身体的异样也是骗不了人的,她昨晚被人 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撑着榻沿,绸质长衫滑落,露出一只细腻的肩。 一颗心忽然被扔入油锅中煎过一般,又似被浸入冰水中浸泡过一般,忽冷忽热,几乎坐不住了。 万贵妃 第124章 清醒 姜臻深吸一口气,看看周围。 这是谁的帐篷? 这时,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揭开,顾珩走了进来。 姜臻呆了半晌,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顾珩走近她,在榻沿上坐着,又伸手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禁锢在自己怀里。 姜臻没有动,半晌才开口道:我为何会在这。 万贵妃给你下了药,我也是巡防到那处才发现的 其实内里很肮脏,万氏姐妹互相猜忌,拿姜臻当出气筏子,他忽然一点也不想告知她这些。 总之,万玉茹已被他使计送入了皇帝的床上,就让她们两姐妹狗咬狗吧。 姜臻闭了闭眼睛,仔细回想昨晚宴会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一直都很小心,酒都没喝,只吃了一口糕点,便 她心里迅速圈定了一个人苏映雪。 她的神情微动,眼睛一眨不眨。 顾珩搂紧她,又将她的衣裳往上提了提,遮住那片靡乱的景象,在她耳边低语:阿臻,不要怕,有我在。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而且 她抬眼看了看顾珩,她知道,这人一直觊觎着她,对她本来就有企图。 如此被他吃干抹净,虽心有不甘,却也毫无办法。 似乎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荒谬之感。 他拿捏了她的把柄,她也插翅难逃。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她自诩有几分小聪明,其实在他这种权势之人的手中,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姜臻闭了闭眼睛。 只是......她之前一门心思想嫁人,如此看以后却是不能了。 心不是不痛的,一夜之间似乎什么都没了。 倘若能以色相偿,换得他放过自己一马,算不算因祸得福? 想到这,她对他展颜一笑,是颇乖巧的模样。 不得不说,姜臻是个对环境适应能力极强的人。 几番欢爱下来,她似乎就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颜色如新,容颜娇嫩,像一只沾着清露的芙蕖般婉约动人。 想起昨晚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他的呼吸有些加重起来。 昨晚异常美妙。 他屏息调整好自己,从案上端来一碗粥,就要喂她喝。 姜臻撇开头,我自己来。 他非要坚持,这也是顾珩第一次伺候人,觉得新奇又有趣。 姜臻哪里扭得过他,只好一勺一勺地吃了。 吃完大半碗的粥后,她就摇了摇头。 顾珩给她擦了擦嘴角,一时二人无话。 她突然抬首睁眼,眼里水雾迷蒙,红唇颤抖:我我不要怀孕,给我一碗药吧。 顾珩垂首,定了一会,好。 他说道:你中的药名叫醉相思,其实对身体没什么伤害,里面的两味药材是滋补之物,西域那边的很多小国君也会服用。只是效力进入体内,需要一个过程,药效会持续发作一个月,多在夜晚发作。 姜臻身子一僵。 一个月? 他起身,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两粒药:你把这个吃下去。这个药只能压制两天时间但不能多吃,多吃对身体有害。 他继续说道:今日举行秋弥大典的庆功宴,晚上有的世家便会返程,等回了府里,我 他顿了顿,将她搂紧怀里,下巴垫在她的头顶,他摩挲着她的一只胳膊,柔声道:阿臻,一切有我。 姜臻眼睫颤了颤,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 姜臻回到自己的帐篷处时,姜姝刚起床没多久。 姜臻和姜姝共用一个帐篷,顾玥和苏映雪用一个帐篷。 见姜臻从外头回来,诧异道:臻姐姐去哪里了? 姜臻按着顾珩给她的说辞道:我早上醒来得早,去湖边转了转。 姜姝点了点头:昨晚那酒不知咋回事,我酒量也没那么差,喝个两杯就醉了,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姜姝嘀咕道。 姜臻心里想,那酒里面有麻痹神经的药物,她何德何能,让万贵妃做这样的手脚,难道是怕计划中的事情生变? 不一会,顾玥和苏映雪也进来了,两人皆是宿醉刚醒,收拾过来的。 苏映雪见到姜臻,下意识一愣。 这一愣,没有逃过姜臻的眼。 苏映雪很快恢复如常,对着姜臻笑道:不知怎的,感觉臻姐姐今日格外美呢。 第151章 顾玥闻言,打量了下姜臻,笑道:可不是,臻妹妹啊,一直就美,今日整个人就跟透着光似的。 姜臻羞涩道:你们两个惯会取笑我。 不一会,姜臻出了帐篷。 含珠看到她,眼泪又是唰唰地流了下来:姑娘,你一晚未归,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两个丫鬟倒都是对她真心实意的好。 姜臻叹了口气:等回去再说吧。 含珠擦擦眼泪,又左看右看,凑近姜臻跟前说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吧。听闻那万贵妃的妹妹昨晚被圣人宠幸了。 姜臻着实吃了一惊:万玉茹被圣人宠幸? 含珠八卦地点点头:听闻圣人昨晚回殿歇息,路过西边凉亭的时候就见那万家二小姐躺在椅子上呢,圣人连殿都没回,当场就 含珠羞得脸都红了。 那万贵妃得知后,气得在殿里摔摔打打,还仗责了好几个奴婢。 姜臻觉得匪夷所思极了。 万玉茹不是喜欢顾珩么?怎么会和圣人搞到一块去了? 万贵妃会允许自己的妹妹也进宫和她争宠? 姜臻很是怀疑,这万玉茹被圣人宠幸一事,莫不是顾珩的手笔。 不过这倒于她是件好事,她这次中药,不就是这两姐妹联合起来搞的么。 万玉茹被圣人宠幸一事一大早便传遍了木兰围场。 就跟炸了锅似的,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众人的议论。 这万家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有了个贵妃还不够,万喜宗还打起了将小女儿送进宫的准备。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是那万家二姑娘特意勾引圣人的,半道上守株待兔呢。 万玉茹一向盛气凌人,自然有看不惯她的人:这般做派,连青楼的粉头都做不出来。便是出来卖的,也得先谈好价钱呀。 就是说呢,她倒好,白送给圣人,也不怕圣人赖账 几人吃吃笑了起来。 第125章 为难 今日也是秋弥的最后一天。 北边硕大的空地上,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功宴。 众人正行祭祀天地、分飨猎物的礼仪。 姜臻远远过去看了下,这场宴会上的人很多,除了高处阁楼,就连殿前廊下也坐满了人。 除了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文人将士,甚至周边的一些附属小国的首领和使臣也来贺宴了,规模着实壮大。 圣人一会会检查众人的猎获,按照涉猎成绩进行论功奖赏。 远远望去,姜臻能看到那圣人身边坐着两个丽人,不是那万氏姐妹又是谁? 庆功宴毕后,各家便会打包行李回上京。 有的会趁着晚上出发,有的会明日一早出发。 国公府的公子哥和姑娘们打算就着星光赶路。 姜臻也才来两天,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 她避开众人,领着含珠儿捡着一条安静的路往帐篷方向而去。 行至半路,忽见前方来了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人。 姜臻一愣,左右看了下,想闪入左手边帐篷的夹道里,绕路而行。 大胆,看见齐王还不过来拜见! 那人身边的护卫冲着姜臻二人喊道。 姜臻却心里打了个突,齐王! 退无可退,姜臻只好领着含珠对面前的男人福礼。 民女叩见齐王殿下! 声音娇啭绵柔,听到齐王耳中竟是一荡。 他朝她走近几步,低沉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姜臻心里愈发紧张,慢慢抬起了头。 脸若皎云出月,韵如溪畔见风,似光,能笼在人身上,似风,能吹进人心里。 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齐王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 姜臻也看向了来人。 齐王 齐王是当今圣人同父异母的弟弟,位高权重。 当时马仁德跟她提过两句,顾章华背后的男人就是齐王。 眼前的齐王年逾四十,生得风流倜傥,儒雅清俊,被岁月打磨得颇有味道。 就连身材保养得也很好,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男人会有的粗腰肥肚。 齐王向她走近了几步,低沉着嗓子问:你是何人? 眼里闪着异光。 前日晚上,在蹴鞠场上打马球时,这女子的一捻细腰撞进他的眼里,着实令他心动。 这异光让姜臻心里头发慌,忐忑不安,想了想,她屏息答道:民女如今寄居在镇国公府。 齐王挑了挑眉,府上的顾章华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叔母。 齐王愣了一会,又轻笑出声。 走上去,看着姜臻头上的一只金簪,没有丝毫顾虑地将簪子从她的发间抽了出来。 姜臻大惊失色,一边的含珠亦吓得面如土色。 齐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姜臻笑,又打量他手中的簪子。 簪子非常精致,工艺繁琐精细,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花间蝴蝶,蝴蝶造型栩栩如生,就连蝉翼都被雕刻得生动自然。 簪杆的侧面,刻着一个字臻。 第152章 齐王笑着看向她:臻?这是你的闺名么? 姜臻脸色苍白,嘴唇翕动,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却说不远处有一亭台,里面坐着晋阳长公主和安乐王妃。 二人正在闲聊。 安乐王妃道:昨日也是多亏了珩哥儿,若不是他,我家那位可不是简单的骨折了,怕是连命都要去一条。 原来,安乐王昨日去林中涉猎,不小心跌下了马,当时旁边马匹甚多,马蹄纷纷,一不小心就会被乱蹄踩中,当时顾珩就在安乐王身旁,见状紧急跳下马,将安乐王从马肚子下拖了出来。 尽管如此,安乐王的一条腿还是被马踩了一下,当场骨裂。 晋阳长公主道:安乐王也算是他的舅舅,岂有不救之理。 安乐王妃笑道:你倒是个有福的,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又如此出色,不像我那儿子,这出去游山玩水,都一年多了,也没想着要回来。 晋阳笑道:成阳心性阔达,不被世俗左右,人家是游学去了,不单单是玩乐,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我看他啊,是个有成算的,你操哪门子心。 晋阳长公主的话让安乐王妃眉开眼笑:这不是许久没见他,想他了么。 二人笑了起来。 安乐王妃又道:珩哥儿亲事还没着落么? 谢婉华于公主府落水,被一夫子所救之事,上京人可是人人皆知。 长公主提起这茬,依旧是气得胸闷,有着说不完的抱怨:也不知我造了什么孽,他到现在还无动于衷。还诓骗我说年底能把亲事定下来,现在连姑娘家的人影都看不到,拿什么定下来? 长公主年轻时便和安乐王妃交好,哪怕是深居简出的这三年,长公主还会偶尔和安乐王妃聚聚,二人说话并不避讳。 安乐王妃饮了一口茶道:我看珩哥儿是个有主意的,莫不是有了意中人,你不知道? 长公主凝神细想,喃喃道: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呀。 说完,眼神无意识远眺,便瞧见了齐王和姜臻两人。 她一愣,又蹙了下眉,这个齐王 齐王和她的小姑有段隐秘的往事,齐王这人有才识,有胆略,但也花名在外,极是喜好美人。 若非这个原因,小姑顾章华当年又岂会一怒之下嫁给一滇地的商户? 只是 他现在对着顾章华的侄女,是想作甚么? 晋阳长公主的眉头蹙得更深,她对一旁的玲珑低语了几句,玲珑领命后便迅速离开了。 安乐王妃刚好低头饮茶,并未注意晋阳长公主的举动。 那齐王逼近姜臻,在她耳边调笑出声:所以你叫姜臻? 姜臻心口砰砰砰地跳动起来,嗓子眼又觉得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这个齐王一大把年龄了,和顾章华有过一腿,现在是什么意思,还想调戏她不成。 若这支刻了自己闺名的簪子被齐王那走,那自己的小命就完了。 这个齐王胆大包天,背地里干的都是诛九族的事。 姜臻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齐王殿下!原来您在这,叫微臣好找!一道声音传来,是顾珩! 齐王回头,看向来人,眼睛微眯了眯。 顾珩,他上掌宫禁,又是国公府的掌门人,是圣人跟前最锋利的一把刀。 最近顾章华无故失踪,定是顾珩从中搞的鬼,他在暗中调查自己,只是不知他掌握了多少证据? 真是失策,年前在滇地他中了自己的圈套,给他施了蛊毒,差一点就要置他于死地,竟让他得救了。 二人相视,眼中皆有肃杀之意。 顾珩走进,盯着齐王手中的簪子:齐王殿下,圣人有请,还有,在下的表妹即将要嫁人了,还请齐王殿下莫行孟浪之举。 说完,伸出手索要那根簪子。 那齐王难免觉得悻悻,但不管如何,不宜面子上与顾珩撕破脸,只到底觉得有些遗憾,可惜了 这么美的美人。 齐王将簪子递至顾珩手中,颇风流地笑道:本王只是看这根簪子样式精巧,在上京好像没见过这种款式的,一时好奇,所以拿下来看了。 他又含笑看向姜臻:姜姑娘不会介意吧。 姜臻嘴角抽了抽,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重了。 顾章华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年轻的时候她和齐王说亲,发现齐王爱沾花惹草,一怒之下嫁给了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姜臻小叔叔。 不到两年就和离,和离后又和这齐王搅弄到一块去了。 齐王沾花惹草的性子一直没改,顾章华也能忍,还被唆使得放印子钱,这可真是被卖还给对方数钱的绝佳案例。 这齐王倒是个不挑嘴的,刚才她表明顾章华是自己的叔母,他竟然还想着打自己的主意呢。 见她不作声,那齐王笑了一声,扬一扬衣袖,走了。 第126章 投缘 顾珩这才看向姜臻,见她面色不虞,轻声道:可吓到了? 姜臻摇了摇头,伸手要自己的簪子。 顾珩将那簪子看了看,递到她的手中。 第153章 姜臻接过。 正要告别,面前来了个侍女装扮的女子,姜臻认识她,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玲珑。 那玲珑奉了长公主之令来给姜臻解围,刚走过来就看见世子给对面的女子递簪子。 脚步一顿。 顾珩若无其事地看向玲珑:何事? 玲珑迅速扫了两人几眼,忙福下身道:公子,长公主命我来寻姜姑娘过去。 顾珩唔了一声,又对姜臻说道:那你去吧。 姜臻满头黑线,有些搞不清状况。 她转身随着玲珑走了。 话说长公主一边和安乐王妃聊着天,一边悄悄留意那边的动静,忽地见到自己的儿子走了过去,不知说了什么,那齐王便走了。 朝她的角度,又见他低头对着那姑娘说些什么。 长公主竟觉得自己儿子对那姑娘的举动,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长公主心中微动。 不一会,玲珑领着姜臻到了,长公主已面色如常,只含笑看着姜臻道:你无事吧? 来的路上,玲珑便给她说了,长公主派她来给自己解围。 姜臻不免受宠若惊,向长公主行礼道:姜臻无事,多谢长公主的照拂。 长公主细细打量了下她,又对她介绍道:这位是安乐王妃。 姜臻忙对安乐王妃行礼。 安乐王妃认出了她就是前日晚上的那个蹴鞠高手,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让我瞧瞧,我还没未见过这般水灵的姑娘,你是来自滇地? 姜臻红着脸,应了个是。 这时,恰好有侍女来寻长公主,说是圣人有情,长公主便向安乐王妃告辞了。 此时,只剩下安乐王妃和姜臻了。 安乐王妃细细打量着姜臻,又盯着姜臻头上的簪子瞧,笑道:你头上的金簪倒是别致,能否给我看看? 姜臻一愣,今日怎么这么多人要看她的簪子? 她忙把簪子从头上取了下来,双手递给安乐王妃。 这只金簪,是花朵与蝴蝶的造型,造型之精美,样式之精巧,令安乐王妃赞叹不已。 当这姑娘朝她莲步走来时,簪子戴在她的头上,仿佛有只蝴蝶在头上飞舞,当真是簪美人更美。 安乐王妃当然也看到了那个臻字,她赞叹道:这簪子真心好看,我从未在上京见过这种造型的金簪。 姜臻有些不好意思道:回禀王妃,这簪子是阿臻自己画的样式,我阿娘在世时命匠工打造出来的。 其实这是她的及笄簪。 娘亲给她打造好后,并没等到她及笄的那一天便撒手而去。 安乐王妃一愣,更是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姜姑娘还有这等本事。 姜臻被安乐王妃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王妃喜欢金饰么? 安乐王妃笑道:喜欢!可惜上京人并不推崇金饰,因此花样也少。 王妃又笑道:说起金饰品呀,我有个表姐,出身商户,为人着实有趣。年轻的时候就是赚钱的一把好手,平生最好的就是金子,给人送礼就喜欢送金子。 那安乐王妃又看向她:姜姑娘祖上也是经商的吧? 姜臻一愣,点点头。 安乐王妃拉着她的手道:想来姜姑娘也定是能干的人,不仅是玩蹴鞠的高手,如今看眼光也很不错,画金饰是一把好手。想来若是你能和我那表姐相识,定能互引为知己。 姜臻心头似被微风拂过,深觉这个王妃看起来是个极豪爽的人。 她来上京这么久,遭人白眼的多,如此与人如沐春风般聊天还是首次。 她脸上的笑容亦真心了好几分:王妃谬赞,不嫌弃阿臻出身,阿臻受宠若惊。 安乐王妃爽朗地笑了起来:我这个人,看人待人全凭喜好,不看出身,况且,商户出身没什么不好,那都是世人的偏见,这世道谁还能离了银子不成。 这倒是实话。 后来,安乐王妃还从手上褪了一只银掐丝烧蓝手镯送给她,那镯子工艺很是精致,颜色也典雅,姜臻是个识货的,这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这般贵重的东西她原本是不好意思收的。 但长辈赐,不敢辞,辞之不恭。 扭捏一番,只好红着脸收了。 熟知安乐王妃的人定然知道,能入安乐王妃眼的人或物极少,她这人,为人其实挑剔。 如此看,姜臻倒是投了她的眼缘了。 这算是姜臻来木兰围场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 傍晚时分,国公府的侍卫们已将公子与姑娘们的行李俱打好包。 一会,便踏上了返程之路。 返途的路上,姜臻已经感觉到体内的那股钻芽奇痒之感,在吃了压制醉相思的药的情况下,她依旧被勾起了体内的情潮。 幸好返途中是主子带着随侍呆一辆马车的,车里除了含珠儿,也没别人,姜臻着实放松了不少。 含珠总觉得自家姑娘有些不对劲,面色潮红,目光迷离,贝齿咬着红唇,似乎极力在忍耐什么。 如此煎熬地过了两个晚上,众公子和姑娘们在第三日的早上便赶到了府里。 第154章 顾珩确实没说错,这药通常在晚上发作,白日里倒是无事。 姜臻一回到府里,金钏打量着姜臻,总觉得自家姑娘哪里不一样了。 又说不出来,总归是更好看了些。 姜臻随意道:这两天有我的信吗? 她可是偷偷写信给了江南的表兄,信里让他安生点,切莫再铤而走险,好好把以前干的那些事的尾巴擦干净,别留了把柄。 不过她没说明自己被人要挟一事,只说上京风声紧了,叮嘱他小心些。 左右是以前的烂账,表兄如今可是金盆洗手了。 只要顾珩不追究估计就没什么问题 金钏摇摇头:并无。 姜臻点点头,又随意道:刚回府里,怎么看到有泥瓦匠从二房那边走过来呢,是府里哪里要修葺么? 第127章 缘由 金钏儿愣了一下,道:奴婢听门房的婆子说,二公子的书房不知怎的走水了,里面的东西化为灰烬了。 说完,又顿了一下,低声对姜臻说道:奴婢还听闻,这把火烧得蹊跷,听闻二公子画了一副女子的画像,至于是谁的,奴婢也不知道,但总归不是那苏姑娘。 姜臻心口一跳,忽地涌上了一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她摇摇头,将这古怪的情绪甩出脑海。 *** 夜晚,皎月如雪,竹影荫荫,四周幽暗无声。 顾珩给她吃的那粒药,药效早过了。 今天是第三日的晚上,那股子折磨人的情潮果然涌了上来。 姜臻趴靠在浴桶的边缘,也不知泡了多久,直至水变凉,她也没起来。 她早摒退了金钏儿和含珠儿,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 水变凉了,她感觉体内的那股热潮似乎褪去了不少,神智也回笼了少许。 她愈加将自己泡在冷水中,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泡进去。 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又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苏映雪为什么要害她? 她发现了什么? 上次她和任舸相看,是不是她告的密,不然哪能那么巧,偏偏被顾珩现场堵住? 她自问自己和苏映雪之间应该并无纠葛和冲突,她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姜臻心里恨得不行。 她从不主动害人,但别人若是先招惹她,就莫怪她心狠手辣。 万贵妃和万玉茹至少是明着坏,但苏映雪,阴着来! 她总要寻着法子,将自己身上所承受的痛苦尽数报复回去。 如此泡了一会,姜臻发现心里的那一团火忽地越烧越旺了。 冰热交加,姜臻手脚都变得无力起来,她下意识咬自己的指甲,颇为用力。 只是这些都不够,不够! 忽地,有一道坚实的臂膀将她从水中托抱出来,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那块大大的柔软沐巾,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 他含住她的唇,怜惜道: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姜臻意识尚有几分清明,她一贴近他,就感到一股舒爽的凉意袭入她的身心。 她想抗拒他,又不得不去接受他。 这人于此刻的她而言,是一块浮木,但是,又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噩梦。 她只能在这场噩梦里沉沦。 竹屋内,窗牖未曾全部合拢,竹林夜风沁冷,吹得细白的纱帘轻晃,却也牢牢掩住了室内的一片春色。 阒静的夜里,秋虫嘶鸣,竹叶沙沙,时而间杂着几声低低的女子声,娇浓又婉转,和着男子诱哄轻抚声,流淌在寒月高挂的秋夜里 漫长的情事过去,姜臻已精疲力竭,顾珩亲了亲她已被汗水染湿的额发,柔声道:要不要去洗洗?我抱你去 姜臻浑身无力,两眼恹恹地看了他一眼,又阖上。 她本就是以月为魂,以花为姿的女子,得了雨露滋润后,眼底眉梢俱是情意。 这样轻轻的一瞥,当真是撩人而不自知。 顾珩轻笑一声,抱着她往净室而去。 净室的浴桶阔大,此刻已蓄满了热水,早有侍女在隔壁厨房烧好了香汤,沿着竹笕流入桶内。 上面飘着桃花、海棠蕊,水汽蒸腾,净室烟雾弥漫,氤氲得净室顶部的灯也蒙上了一层雾。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入浴桶内,让她靠躺在自己怀里。 他从来也未伺候过人,如此这般觉得很是有趣,手下是他爱的人,力道或轻或重,不知该如何是好。 水汽缭绕,沾湿了她的面,顾珩忽地说道:阿臻,我跟你说过的,你不必自己备避子汤...... 她沉默了几息:我不放心。 顾珩亲昵地吻她,在她耳边低喃:现在的确不是怀孕的时候,避子汤都极寒,喝了对你不好,我有男子服用的避子药,相信我。 她眼睫一颤,半晌点了点头。 顾珩黑亮的眼睛盯着她,在她耳边低哑缠绵道:阿臻,再来一次吧。 说罢,堵住她的唇。 因着药物的作用,她其实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 顾珩第一次的生涩,姜臻也并未能清晰地感知。 第155章 偏偏顾珩又是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懂得举一反三,很快便上道了。 加上得偿所愿的快意和满足,姜臻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觉得他持久又不容易满足,着实吃不消。 她沉沉浮浮,恍惚间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中了醉相思的人,究竟是她,还是他 最后,他才恋恋不舍,服侍着她将她抱入寝间歇下。 姜臻一贴着床,便侧身朝里躺着,离他着实有些远。 顾珩心口一滞,心里居然泛起了一股酸涩之意。 刚刚二人如斯亲密,此刻不过隔着一只臂膀的距离,顾珩也觉得抓不住她。 姜臻也真的是累极,但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话想问他,思量了一番后, 转过身子,看着他。 他穿着里衣侧靠在床头,正盯着她纤细的背。 见她转身,竟有受宠若惊之感。 姜臻开口道:表哥,你知道苏映雪为何要给我下药吗? 顾珩沉默了几息,盯着她的眼睛,他该怎么告诉她? 二弟顾珣擅丹青,在书房画了一副女子的画像,画里的女子穿着一件月华裙,裙裾飘飘,八色的裙摆用料不一,那女子在一颗树下回头,眉目染着轻愁,望之令人生怜。 分明是她! 顾珩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气血禁不住上涌,二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作下了这样一幅画,他的画笔,将她刻画得面目栩栩,真实动人。 她着实是令人不省心的。 这幅画被二弟卷起来藏在书桌下,偏偏被打扫的小丫鬟发现了,丫鬟平日里得了苏映雪不少好处,便将这幅画悄摸摸地给了苏映雪。 苏映雪出于嫉恨,便和万氏姐妹联手做局,设计了姜臻。 但这事让他如何对她启齿? 第128章 落雨 第128章 落雨 她已是自己的女人,不想让她知道二弟对她的爱慕之心,更不想让这事脏了她的耳朵。 他只能遣人放一把火把那书房烧了,似乎这样就能将二弟对她的爱慕烧得一干二净。 顾珩摸着她的脸颊:是她和万氏携手,陷害了你。 其实姜臻也不太想追究苏映雪害他的理由,左右也想不通,但她只要确定是苏映雪害她就够了。 说起苏映雪,其实是有一番内里乾坤的。 苏映雪无意间发现了顾珩对姜臻的心思。 顾珩,国公府的世子,未来的国公爷,天之骄子,上京第一公子,多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是高高在上的。 可为什么那如神祇般俊美的男人居然会被姜臻所吸引? 她观察过,在西苑行宫的时候,姜臻坠马受伤,那绑腿的布料与顾珩身上的衣袍料子一样,还有她那微肿的红唇,无不昭示着她得到了那男子怎样的对待。 在各种场合,只要她出现,顾珩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落在她的身上。 她凭什么? 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寄人篱下,自己的条件却比她好很多,她的父亲已是一名五品京官,姨母又是国公府的二夫人,论容貌,她也不差姜臻多少。 可为什么,除了顾珩,就连自己的亲表哥顾珣,竟也私底下偷偷爱慕她。 竟然情不自禁地画了她的一幅肖像,画里的女子,被他刻画得极具神韵,姿态楚楚,见之生怜,若不是真心爱慕,岂能画得如此传神? 她好似被人甩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又好似有一把刀,把她的心扎的鲜血直流。 顾珩是她仰望式的存在,她虽偷偷爱慕却从不觊觎。 可为什么,自己一向视之为未来丈夫的表哥也被姜臻所俘 嫉恨像毒蛇一般缠绕着她。 那个时候,谢婉华落水一事震惊整个上京,顾珩当场并未施救。 万贵妃和万玉茹这才明白,她们一直以来都恨错了对象。 万玉茹找上了她,向她打听顾珩的事,二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下媚毒一事。 姜臻看向顾珩,眼神湿漉漉的,像山间迷走的山鹿,表哥,你能否将马仁德借我一用? 顾珩眉眼幽黑,目光浮动,轻轻嗯了一声。 她对他甜甜一笑,翻了个身,背着身子而眠。 顾珩躺下,靠近她,宽阔暖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一只手又绕至她胸前,抓住她的一只柔荑:阿臻,要不要出去住一个月? 她愣了一下。 顾珩凑近她的耳朵低语:下个月快到你母亲的忌日了,不如寻个理由外出住一个月,京郊附近有我的一处温泉山庄,附近有广仁寺,你可以给你母亲供奉一盏长明灯。 姜臻转过身,看着他微微笑:都听表哥的。 不管顾珩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她外出住一个月,但姜臻也觉得,既然那毒需要一个月才能解,外出倒是个好法子。 在府里始终不安,怕被人瞧出破绽,外出倒也自在。 两人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静默,姜臻闭着眼,真的累了。 半夜的时候,似乎下起了雨,雨点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竹屋,长长短短的雨,时停时下的雨,淅淅沥沥,没个停歇。 顾珩的半边脸庞搁在她的肩头,依偎着她入眠。 外面风雨大作,半梦半醒间,也不知是如何开始的。 第156章 对年轻而美好的身体,总有着探索的欲望,满室旖旎的声响,比起外面的风声雨声更撼动双耳。 他爱她不由自主的逢迎,也爱她情不自禁的娇吟,他只觉怎么爱都爱不够身下的人。 事毕,他喘息稍定,搂住她,低低道:阿臻,我们成亲吧。 久久都没有回应,她似已累得昏睡。 顾珩却更紧地搂住了她。 第129章 温泉 第二日,姜臻便向老夫人道明,自己要去广仁寺住一个月,十月初四是陈氏的忌日,她想去寺里为母亲供奉一盏长明灯。 广仁寺不比护国寺,护国寺香火极旺,香客也多。 广仁寺地处京郊,位置偏僻,想来这丫头也是不想被人打扰,想清静清静一段时间吧。 老夫人怜她孝心,岂有不应之理,也好,那里清净,就当散心了,只是那广仁寺处于北山腹地,昼夜温差大,现在又是秋冬季,可把衣服都带齐全了。 姜臻忙应了。 这次外出,姜臻只带了含珠前往。 左右一切都有顾珩安排,她也懒得管这些了。 反正两人的目的一致,那就是都不想让这事被人察觉。 顾珩的行动果真是快,前一天,北辰便派人整理好了那处温泉山庄,又买了几个服侍的婢女。 姜臻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才到了庄子里。 远远望去,松柏滴翠,枫叶如火,山庄依山而建,掩映在群山环抱间。 越往里走,越被美景震撼。 听闻此处温泉自然喷发,露天温泉处可赏四季美景,春夏有新绿,可边泡温泉边赏瀑布,秋可赏枫叶,冬可赏雪景,一年四季,眼睛可时时享受饕餮盛宴。 到了山庄处,姜臻寻得了房间,在含珠的服侍下洗了手脚,便躺在软榻上,闭眼浅眠。 含珠年龄虽小,但也不笨,看到那个大公子身边的北辰,她就明白姑娘来这山庄定然是大公子的手笔。 自家姑娘昨晚一夜未归,今早伺候她换衣时,姑娘身上遍布暧昧的红痕,含珠心里悲戚,死死忍着,才没将眼泪流下来。 她从小跟着姜臻,忠心耿耿,见这般更是愈发心疼自家姑娘,只暗暗发誓,要更尽心地伺候她。 姜臻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已到申时了。 天刚擦黑,小厨房便准备好了晚饭,姜臻一见那饭菜,倒是扬了扬眉头。 这一桌的吃食,都是滇地的美食。 含珠见了,也是吃了一惊。 姜臻表情倒是镇定,拉着含珠儿坐下,一道吃完了晚饭。 含珠是个吃货,乍然吃到家乡的美食,连着吃了两碗。 见姜臻瞧着她笑,摸着鼓囊囊的肚皮,到底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姜臻吃了七分饱就放下了筷箸。 饭毕,含珠对姜臻说道:姑娘,歇一会去泡泡温泉吧,听说温泉对寒症尤其好,您每次来小日子都有些痛,不如趁这一个月多泡泡,想来对身体也是大有益处的。 夜幕低垂,含珠儿寻到了一处小池子温泉,热气弥漫,仿佛仙气笼罩。 此处不见风,虽是露天,倒一点也不冷。 姜臻提着裙摆,牵着含珠的手,光着脚慢慢靠近温泉池子,踏着石阶将自己浸入水中。 含珠儿还贴心地准备了一篮子的干花瓣,她将干花瓣撒入池子里。 又在葡萄架下搭了一个小帷帐,铺着软垫,方便姜臻一会换衣服。 一浸入温泉水中,姜臻便舒服地叹了口气,泡了小半个时辰,她靠着池壁,头后仰靠着枕巾,温泉池里花香扑鼻,当真是一种享受。 温泉也不宜泡太长时间,见差不多了,含珠便展开了大的软巾,将她裹住,扶着她进了帷帐,伺候着换了一身厚厚的宽松袍子,用一根长长的系带系住腰间。 收拾好后,姜臻便在葡萄架下的一张软椅上坐下,小口小口啜饮着温水。 夜晚点灯时分,整个山庄的景色看起来很是梦幻。 她看了看挂在天边的月亮,想到晚上又要和他 心里头是莫名的烦躁。 她之前告诉自己,把他当成解药好了,只要心内无碍,便是最轻松的,其余的什么也不必多想。 事到如今,她只想一个月后,让他放过自己。 反正他该得到的都得到了。 只是原本以为自己想开后,这事会变得很轻松,左右不过闭眼的事。 可才过昨日一晚,姜臻深觉得自己太过年轻,小瞧了顾珩。 外表是衣冠楚楚,内里竟是花样百出,体力惊人,姜臻只要想起这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有些发怵。 *** 一路快马疾驰出京,约莫行驶了大半个时辰,顾珩抵达温泉山庄时,庄子里已处处亮起了灯火。 门房的小厮是新来的,见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人走进来时,吓了一跳。 北辰在门口候着。 顾珩随手将马鞭扔给北辰,淡淡道:她呢? 北辰很是上道,已经知道公子口中的她是谁了。 他忙道:姜姑娘吃过晚饭后便去泡温泉了。 顾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迷离夜色中,他见到她的丫鬟正给她烘着头发。 第157章 三千青丝铺在她的肩头,随风轻晃。 他的一颗心似乎也变得柔软,走上前去。 她背着身子压根没看见他,只接过含珠手中的犀角八宝梳子,自己梳理起头发来。 忽听见含珠的声音:大公子。 姜臻一愣,回头看他。 顾珩对着含珠道:你下去吧。 含珠一时犹疑,姜臻对她点点头,她这才走了。 顾珩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握起她的一把青丝,慢慢梳了起来。 姜臻道:表哥吃过晚饭了吗? 顾珩嗯了一声,又道:你已经泡过温泉了? 姜臻点点头。 顾珩低声道:那你等我,我也去泡泡。 他钻进围帐里,不一会下身裹着一条长巾出来,健臂窄腰长腿,着实叫姜臻眼睛不知该如何安放。 顾珩见她躲闪的眼神,轻笑一声,慢慢入了那温水池子,蒸腾的水汽将他的俊颜笼在一片云海里。 不一会,顾珩的声音传来:阿臻,帮我拿条巾帕来。 姜臻起身,从旁边椅子的扶手上扯下一块大大的围巾,向池子岸边走去。 池子周边只留了零星几盏灯,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池边,拽着袍角,正要出声叫他将巾子拿走。 天旋地转间,她一个重心不稳,被人托下了池子。 第130章 牡丹 她忍不住惊叫,以为定要掉进池子里,哪知却落进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中。 池中惊起清波一片。 她好不容易烘干的头发又湿了。 你做什么呀!这下我头发又要重新烘干了。她埋怨道。 顾珩看着她娇嗔的眉眼,低声哄道:我会帮你烘干的。 说完,搂着她在池子里飘荡着。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厚厚的浴袍,此刻泡在水中,那袍子吸水后变得极重。 姜臻道:表哥让我上去吧,怪难受的。 顾珩的声音忽地变得低哑,他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她身上的袍子,往岸上一扔。 此时,她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单衣漂浮在水面上。 水中的女子眉眼朦胧,曲线玲珑,顾珩呼吸一沉,贴着她,将她抵在高高的池壁上。 黑暗中,姜臻的脸有些红了,她知道他要作什么,此时已近戌时,那媚毒本来就开始发作了。 她已经发现了规律,每日夕阳沉坠后,身体便会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来。 刚开始还能忍受,过一两个时辰后还不能得到纾解,这股异样便会愈演愈烈。 如此也好,比起自己主动求他,让他主动找自己,还是来得自在些。 男人高挺的鼻梁靠近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呼吸扑打在她的脸上,她退无可退。 一挨着她,顾珩体内的***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裹挟着他的全部理智。 ...... 顾珩也说不清原因,从昨晚到现在,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他知道的,她在装傻。 在跟他装傻。 他杀红了眼般想要征服她,又想竭尽全力地讨好她,诱得她离不得他。 他在她耳边喘息:阿臻,我好不好好不好 声音竟有说不出的卑微与祈求。 姜臻哪里肯应她,他愈发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来,只为听她一个答案。 姜臻承受不住,伏在他的肩头,一口咬了下去。 *** 回到房内,替她穿好衣服,烘干头发,已经很晚了。 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顾珩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如此这般,她还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么? 这次她中毒,好不容易叫他得了这么个渔翁得利的机会,将她成为自己的人,想着如此便有了一个冠冕堂皇娶她的理由。 自己不用低下身段,不用厚颜求娶,她失身于自己,不得不嫁,真是两下相宜啊。 可是,昨晚自己对她低语的那句话,她真的没有听到么? 顾珩不信。 他素来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那就只有一个答案她真的不想嫁给他。 他心头一阵苦涩难当,到底要怎么做呢? 他的话还不够明显吗? 不嫁给他,她又能去哪里? 一想到她很可能会离他远去,他觉得心里忽然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望着枕在他臂上的人,薄衫上的芍药花刚好压在她的脸颊下,嫣红的唇,莹白的脸,不描而黛的眉,是集了老天爷的三千宠爱才长成的样子。 心里头滋味莫名。 *** 之后,顾珩下值后都会赶到山庄,二人说得少,做得更多。 他极其体贴,一般主动就会贴上来,从未让她求过他,避免了她的难堪与尴尬。 这些深夜,他们耳鬓厮磨,很是契合。 他们阅尽了彼此失魂的模样,似乎血肉都融合在了一起,甜得令人心颤。 姜臻有时候悲哀的想,若是娘亲在世,得知她这般,又会是如何的失望呢。 按照时下对女子的要求和标准,她这样失贞的女子若是有一丝羞愧心,就应该自尽了此残生,或是青灯古佛长伴一生。 第158章 而绝不是像她如今这般苟且偷生。 可她偏偏不是那种端正又坚韧的人,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相反,她要活下去,还想好好活下去。 她的不贞是别人陷害的,她有什么错? 如果她真的死了,娘亲只怕会更失望吧。 *** 山中无岁月,转眼到了十月初四,是陈氏的忌日。 这天早上,姜臻在含珠儿的陪伴下步行往广仁寺而去。 天气算不上好,阴沉沉的,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粉嫩粉嫩的。 含珠儿笑道:奴婢前几日下山买吃食的时候,听人说,这种野花叫姻缘花呢,还说广仁寺虽然香火不如护国寺,但这寺里求姻缘却是最灵的 含珠儿正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她悄悄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眉眼淡淡的,也略略放了点心。 从山庄到护国寺的路程并不长,护国寺位于半山腰,二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远远便闻见了浓郁的香火味。 姜臻先去了天王宝殿礼佛,之间她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然后又去了长明灯楼给母亲请了一盏长明灯,又捐了足够多的香油钱,足见其心诚。 在母亲的这盏长明灯前,姜臻静默了许久。 十月初五,姜臻还见了马仁德一面。 那马仁德是奉顾珩之命来见姜臻的,此番见她,那马仁德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姜臻倒是面色平淡,只淡淡说明了来意。 如此二人便分开了。 *** 之后山庄再无事,姜臻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 晚上再把那个男人当成解药用一用,也便没其他的事了。 白天的时候,北辰神神秘秘端来了一盆花。 他对着姜臻恭敬说道:姜姑娘,这是公子让我给您送来的一盆牡丹。 姜臻诧异,往着放在桌案上的那盆牡丹。 那是一盆花开并蒂的牡丹。 姜臻知道,上京的世家大族都好花,是不是这家开个牡丹宴,那家办个菊花宴。 牡丹贵为花中之王,更是世家权贵的喜好,但凡家中有园子的,都养着几颗牡丹。 就比如顾珩的扶苏园里,各种花几乎都能见到,牡丹的品种在上京排得上名号。 只是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打量着眼前的这盆牡丹,碧叶之中,开着两朵花,一朵粉玉盘,一朵晶莹剔透的黄。 粉色牡丹娇羞,将绽欲绽,黄色牡丹璀璨亮眼,两朵花靠在一起,看着竟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姜臻疑惑,看向北辰:这个季节还有牡丹,想必很珍贵吧?还是在恒温环境下放置比较好,拿来这里作甚么? 北辰抓抓脑袋:这是公子扶苏园里的巧匠培育出的新品种,满上京就这一盆。 姜臻点点头:一根枝条上开出两朵牡丹,当真罕见,如果拿去拍卖,想必万两银子起步。 北辰: 不是,他不是来和她讨论这牡丹有多贵重的。 北辰整理下自己的语言,又道:这花有个个名字,叫比翼双飞,公子说是要把这花送给姜姑娘观赏。 姜臻噗嗤一声笑了:多谢你家公子,我不喜欢牡丹,端走吧。 北辰: 这姜姑娘有胆识有智慧,定然能猜到公子送这花的意图。 偏偏她不领情。 心里再次为公子默哀一百遍。 第131章 微醺 却说顾珩下值后,被钱钰拉着去一雅致酒肆喝酒。 那钱钰却是个话痨,当着顾珩的面,将他这次江南一行所遇到的艳事都吐了出来,一脸的春风得意。 顾珩的情绪却瞧着有些低落,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奇怪,原本他的酒量是很好的,大抵是心里有事,几杯酒水下肚,就觉得脑子有了醉意。 钱钰为人看似不着调,但实则心细如发。 他看着顾珩失落的眉眼,咂摸着嘴道:你怎的了?何事让顾大世子这般失神? 顾珩抬眼看他:你说如果犯了错,对方一直不肯原谅你,该怎么办? 钱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饮了一杯酒,结果酒还没完全下肚,竟是笑岔了气:好啊好啊,你顾大世子也有今天,你说的是个女人吧?她是谁?这世上还有不捧顾世子臭脚的人,我真想认识认识她 顾珩冷冷地看着他。 钱钰忽地顿住了,八卦道:你说的,莫不是住在你家的表妹吧? 又啪的一声,拍了拍桌子:当时我瞧她就是个有能耐的,但没想到能耐有这么大,把顾世子都收服了 钱钰难得看见顾珩吃瘪的样子,笑得厉害,又开始向顾珩卖弄他的泡妞经验: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对女子别太给对方脸,不然以后蹬鼻子上脸,有你苦头吃你看你现在不就在吃苦头了吗? 顾珩皱眉,举起桌上的一杯酒,就想泼过去。 第159章 他也是犯了蠢,居然能向钱钰讨经验。 上次也是他说的欲迎还拒吧,差点将自己带到沟里去了。 钱钰忙求饶:别别别我是说真的,女人嘛。你若喜欢她,就多哄哄她,女人都是心软的。当然也有那些心硬的女人,触了她的逆鳞,是怎样也好不了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顾珩一怔,愈发憋闷起来,又连着喝了好几杯酒。 钱钰每次见顾珩从来都是沉稳有加,胸有成竹的模样,如此这般倒真是第一回见。 难得好心安慰道:你是男人,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这般,不如眼不见为净,放手算了,世上体贴温柔的女子多了去了。 顾珩苦笑一声,喃喃道:我要是真放她走了,她不知有多开心,只怕很快就跟了别人,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说完,又看了看天上挂着的月亮。 时辰不早了,她还等着他。 如今,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她的解药。 他想起北辰向他禀报,她拒绝了那盆并蒂牡丹。 她是个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扶着酒桌站了起来,对着钱钰摆摆手,走了! 钱钰哎道,才来,怎么就回呀 顾珩带着一身酒气回了温泉山庄,南星见他醉意明显,便跟着一道过来了。 顾珩走进室内时,姜臻已梳洗完毕,散着头发坐在窗牖前。 顾珩步伐不稳地走近她,这是他头一次喝酒体会到头重脚轻的滋味。 姜臻已闻到了一股酒味,回头看他:大表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他蹲下身子,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喝了一点点,在等我? 姜臻脸上浮现尴尬。 她可不就是在等他么! 顾珩盯着她,她的眼里有羞涩,有药物上浮时生成的媚色,看他的目光,分明将他当成了一个工具人,她的眼里,没有对他丝毫的爱意。 心下惨然,又舍不得让她求自己,只好堵住她的唇,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的清辉。 他喝了酒,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她沐浴完,身上香气扑鼻,他深深嗅了满口。 身体越冲动,灵魂越空虚。 为什么,为什么她如此狠心? 她到底要惩罚他到什么时候? 结束后,顾珩拽住她的掌心,十指相扣,彷佛这样能让她打开心房。 半晌,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门房的仆役。 含珠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么?世子已经歇下了。 这段时间以来,顾世子每日都会来找姑娘。 二人一到夜晚便腻在一起,也不避讳,时常能听见旖旎之声。 她每次进屋收拾时,那凌乱的床榻,那满室特殊的气味,无不昭示着自家姑娘和世子发生了什么。 心下也是戚戚然。 那仆役是北辰刚买过来的,嗓门大:含珠儿姑娘,刚南星大人有急事出了山庄,叫我拿解酒药给夫人,说是公子喝醉了,让夫人伺候着把药喝了。 那门房一心以为顾珩和姜臻是高门大户里的夫妻,这是出来泡温泉呢。 夫人两个字,就连含珠都愣了下。 呐呐地接过药包。 仆役抓了抓脑袋,转身也就走了。 夫人二字,躺在房中的两人自然也听到了。 姜臻正趴在床上,看不清表情。 顾珩眼里却有了笑意,他看着她。 盈盈灯光下,她的头发铺散,散发着曜黑的光泽。 每次***后,她身上的香气愈发浓厚扑鼻,缠绕在他的鼻尖,丝丝缕缕地将他缠住,让他逃无可逃。 他的视线又下移到她小巧的耳垂上,她的耳垂生得可爱又幼嫩,灯光下,可以看到一层细细的绒毛,叫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早春田野里初生的卷耳。 他忍不住,将头探上去,用牙齿轻啃着她的耳垂。 姜臻忍不住一颤。 你听到了是不是?他问道。 姜臻这才将头转向他,轻声道:你放心,我会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顾珩犹如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阿臻若我说那也是我的真心话呢。 姜臻闭了闭眼睛:阿臻一向识得自己的身份,不会去肖想不该想的人。 他忽地忆起最初时,他是如何对她说的? 你简直是白费心机。 我二弟三弟纯善,如今只不过被你的皮囊给骗了,我劝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若再使手段,莫怪我不客气。 柳兄身世虽然不显,但娶妻也是要精挑细选的,一些轻浮的女子戴上面具,柳兄涉世未深,难免识人不清,我作为他的兄弟,自然是要为他斟酌一二的。 投怀送抱?莫非这又是你的新伎俩? 一字一句,鼓吹着他的耳膜,顾珩感觉呼吸不畅,心里酸涩极了。 他头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受。 阿臻,我错了,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么?顾珩嘴角发苦,看着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人。 第160章 表哥何错之有,本就是阿臻恬不知耻,意图勾引府上的公子。表哥没错,事到如今,阿臻已无心情爱,此次中毒,多亏了表哥给我解毒,表哥也不吃亏,是不是?她慢慢睁开眼,朝他展颜一笑。 你不是一直就想要我吗?怎么说,阿臻也算是个美人呢。她笑容盈盈。 顾珩却猛地坐起,胸膛上下起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一把掀开丝被,光着脚往净室而去,不一会,便穿戴整齐,掀门而出。 力道之大,将门撞得哐当作响,反弹了几下,才安静下来。 姜臻却松了一口气,闭眼睡了过去。 第132章 话本子 自那日后,姜臻愈发懒散起来。 含珠儿见自家姑娘成日里精神恹恹,意兴阑珊,便搜肠刮肚地想要给她逗闷。 一天,含珠儿神神秘秘地对姜臻说道:姑娘,我悄悄下了趟山,广仁寺山脚下好多好玩的呢,我偷偷买了些话本子回来给你解解闷。 说完,左右看了看,献宝似的:这可是我花高价钱买的,那小贩说偷偷买这书的女子可多了,奴婢想着也买回来给您看看,瞧您天天闷闷不乐的。 说完,拿出一个小黑袋,塞姜臻怀里。 其实含珠儿也不大认得字,约莫翻了翻,见那话本子封皮精美,纸张上乘,便随手买了几本回来。 姜臻其实不爱看书的。 虽然年幼时,母亲陈氏也给她请了当地最好的女西席,她会背很多古诗籍,也会去读一些对女子有益的书籍,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今后能走得更远些,免得因为无知而遭人耻笑。 毕竟一旦嫁入豪门,当家主母时常要操持各种雅宴、诗社等,若不会出口成章,也是要遭人笑话的。 但平心而论,她不爱看书。 此刻见含珠儿将话本子递给她,她心下也是一阵感动。 这丫头着实是为她着想的。 左右也是无事,为了打发时间,姜臻还真是好好看起了这话本子。 别说,这话本子真有意思。 其中有一本,讲的是前朝的一位公主,蓄养了多名男宠和男伎,成日里寻欢作乐,作风大胆,在当时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这公主却一点也不在乎闲言碎语,也不在乎朝廷权贵对她的口诛笔伐。 甚至口出诳语:古往今来,凭什么皇帝可以三宫六院,男子可三妻四妾,而身为女子,只能被教导得要有容人雅量,要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不许吃醋,甚至要主动给夫婿纳妾。历代朝廷甚至鼓吹女子为丈夫守寡或殉节,女子一旦失贞只能以死明智本宫偏不 话本子里写,这位公主后来被朝臣集体上书被迫和亲,但她到了匈奴那地,却过得如鱼得水,除了伺候老单于,还偷偷找了几个年轻的儿郎。 还有一本话本子,讲的是某个朝代有位女商人,一生未嫁,她平生所好就是做生意。虽未嫁人,但裙下之臣却不少,她也会找那等知情识趣、体格健壮的男子春风几度,醒来各自安好,不做纠缠 每个故事,都被描述得极其入骨,香艳又刺激。 这等大胆荒诞的故事看得姜臻目瞪口呆,虽然她也是离经叛道之人,但对于自己的失身,说不在乎却是假的。 如今看了这些话本子,不知怎的,对她的心境却有了奇异的安抚作用。 虽说她已经接受了失身的事实,但毕竟内心深处一直耿耿于怀,但此刻,束缚在自己身上的一道枷锁似乎断裂了,顿生豁然开朗之感。 接连几日,姜臻一直沉迷在这些话本子中不可自拔,当年跟着女西席识文认字的劲头都没这个足。 日子过得飞快,掐指一算,再解五六天的毒就可以结束了。 夕阳西下,绯色的霞光透进雕花窗牖,照在趴卧在美人榻上的人儿身上,她身披着霞光与暮色,整个人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顾珩今日下值得早,走进房间,便看见这样一副情状。 自他那日摔门而出后,二人极少说话。 他每晚依旧会过来,二人不言不语,但身体却是诚实的,他们臣服于彼此的身体,在欲海红浪里翻滚。 姜臻有时候会想,撇开其他,自中毒后,顾珩对她称得上体贴,真的没有让她有任何难堪。 顾珩的眸色变得柔和起来,放轻脚步踱至她的身边,沿着榻沿坐下。 视线沿着她的额头一直往下流连,经过她的鼻、她的唇、再划至她小巧的下巴,忽地,他看到她的身下压着一本书? 他挑了挑眉,从来没见过她看书,于是好奇地从她身下将压着的书抽了出来。 竟是本手掌大的话本子。 他翻开看一看,越来脸色越沉,越看脸色越黑。 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哪里来的?! 顾珩禁不住一阵气血翻涌,冷着俊颜踱步至房外。 见到含珠儿,扬了扬手中的话本子,冷声道:这是谁给她的话本子。 顾珩的脸色黑如锅底,含珠儿吓得像一只鹌鹑,结结巴巴道:奴婢见姑娘无聊,所以所以去山下买了这些话本子,给姑娘解闷用的。 顾珩一阵沉默,将这些话本子扔至含珠儿脚下,口气不善道:下不为例,把这些都烧了。 第161章 姜臻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天顾珩晚上看起来都比较沉默,情绪有些怪。 室内春深几许,床帏动荡不休,室内灯烛跳跃,帐内暗香袭人。 姜臻星眼朦胧,眼角皆是春情 顾珩的眼眸变得漆黑又深邃。 他停了下来,含吮她的唇,问她:阿臻,我是谁。 他一直耿耿于怀,她中毒的头一个晚上,她下意识喊出来的名字是施越。 心里如饮了一杯毒酒,让他嫉恨妒忌得发狂。 又想起她看的那些话本子,她是要作甚么? 他是将计就计得到了她,难不成她也就顺势接受,与自己睡一场,得闲一场云雨? 日后与自己好聚好散么? 姜臻双眼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臻,我是谁?他不断诱哄。 她频频摇头,发出了小兽般的低泣,只咬住唇,死死不答。 阿臻,喊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卑微。 他打定主意,不肯将这一页轻松翻过去。 直到她如了他的愿,他才放过她。 第二日,姜臻幽幽醒转,意外发现顾珩还在。 他侧躺在床上,二人脸靠着脸,中间也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正定定地看着她,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 第133章 下蛊 姜臻睁了睁眼睛,感到有点别扭,动了动身子,往后挪了挪:你怎么还在。 通常,等她醒来时,他必定已经走了。 如此醒来见到他,还用一种幽幽的目光看着她,还是头次。 顾珩不容她退,将她往怀里搂:今日休沐,我可以陪你一天。 姜臻笑道:大表哥事务繁忙,莫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顾珩又盯了她半晌:阿臻,都说滇地那边靠近南越,很多女子擅使蛊毒,你是不是也会? 姜臻抬头,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诧异道:怎么会?那都是世人讹传,阿臻不会。 顾珩轻笑一声:我好似被你夺了魂,摄了魄,你还敢说你不会。 姜臻又是一愣,看着他,他的眼里居然不是调笑,而是再正经不过的神情。 姜臻脸不由得一红,转过头,不去看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啐道:好没正经,我要是会蛊毒,定给你施蛊,早就逃了,还能由得你如今这般对我。 说完,姜臻又不免有些后悔,如今是哪般? 倒是有些调情的意味了。 姜臻心底暗悔失言,又漫不经心道:大表哥之前贩卖私盐和军器的事,是我不对,那么多人都做过这些事,你总拿着我开刀不好吧。现如今我你已经得到了我,犯人还有刑期呢,大表哥,你什么时候能放了我。 顾珩心口一颤,酸胀无比,只面上不显,叫人看不出情绪:那阿臻说说,想让我什么时候放了你。 她闭着眼睛,眼睫轻颤:一月之期即满,大表哥,到时,你就放了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放了你之后,你要去哪里? 姜臻睁开眼,直言不讳:江南,我要去江南。 大渝朝虽然承平已久,但边境时有战乱发生,多在北方土地上。 而西南、岭南一带又民风不开化,被视为蛮夷之地,她一个弱女子,去这些地方都是难以立足的。 唯有江南,她小时候去过一次外祖家,扬州富庶繁华,有不少孀居或未嫁的女子在那里谋生,江南最适合她。 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来上京,妄想凭着美貌登上腾云梯,如今想来,何其可笑。 顾珩眉眼沉沉,叫人看不出喜怒:江南不是天堂,那边官官相互,如今也出现了流民和草寇,也是极不太平的 姜臻打断他:大表哥 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之前是我野心太大,总想着攀附高门嫁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人世间活法多的是,虽然无权势傍身,不知未来几何,但阿臻也不能自己吓自己 话还没说完,便骤然被顾珩堵住了嘴,将她卷入衾底,他紧紧掐着她的腰,手劲很大,甚至弄疼了她,带着一股狠戾劲,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他喘息渐平,抱着她,渐渐呼出了胸腔内的一口浊气。 他摩挲着怀里的娇躯,贴耳,一字一句道:等你哪天把施在我身上的蛊毒解了,我就放你走。 良久,他又对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人儿说道:阿臻,起来,今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 十月十五,上京已进入初冬时节。 山庄被群山环绕,更显冷峭。 他将一件烟灰色织金缎面对襟戴帽披风将她牢牢裹住,又将她抱上马背,吻了吻她的唇角,打马而去。 一个月的时间就剩几天了,自她中毒以来,顾珩待她极其温柔,不管真假,比起他对她的讥讽、奚落或羞辱,这份温柔都令姜臻觉得难能可贵。 她任由他抱着,靠在他的怀里,由他带着她走。 她想,她和他的这一场不为人知的情事,也应该落幕了。 第162章 顾珩说的地方,在离温泉山庄约七十里的一处山上。 一路马儿匀速跑着,并不赶时间,约莫近一个时辰便到了。 山上居然有积雪。 山坡抖,树又多,顾珩便将马栓在一棵树上,将姜臻抱下马,拉着她就要往山上而去。 山上积雪多,姜臻穿了双牛皮小靴,倒是便于爬山。 也不知爬了多久,姜臻身体再好,也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了,加上有积雪,山路也挺滑的,时不时要停下来喘口气。 顾珩看着她笑,又半蹲着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对她说:上来吧,我背你。 姜臻抬眼看他,也没矫情,嗯了一声,轻轻一跳,跳上了他的背。 他掂了掂她,抬脚走了起来。 她将脑袋趴在他的颈窝处,一言不发。 顾珩是有功夫底子的,也不知背了她走了多久,额上也沁出汗来。 姜臻笑道:大表哥,我看山顶快到了,你放我下来吧,剩下的我自己走。 顾珩又背着她走了一段,才将她放了下来。 山顶很快就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湖水,瓦蓝清澈,仔细一看,还冒着热气。 姜臻抬眉:这竟然也是温泉? 顾珩笑着点点头,又拉着她往一洞口走去。 洞口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而坐,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里面燃着烛火,有茶桌,有供休息的床榻,应有尽有,当真是神仙之境。 顾珩将两个蒲团放在洞口处,拉着她一起坐下,又端了一盆炭火放在一旁,二人欣赏漫天的雪景。 姜臻倚着洞口,看着眼前的风光,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不管怎样,此刻的安静实属难得。 顾珩坐在她旁边,偏头看她,见她神色温柔,心内一动,握着她的一只手,五指交叉,将她楼抱进自己的怀里。 过了会,顾珩又一个人进洞,生起了火,从山洞墙壁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只剥好了皮的野物,就着火烤了起来,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响。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肉香钻进了姜臻的鼻尖,她回头,咽了咽口水。 顾珩轻笑一声:先进来吧,吃完再去看。 洞内十分温暖,一点也不冷,顾珩烤肉的功夫很是不错。 烤出来的兔肉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姜臻也没客气,直到把肚子填饱,才放下手中的兔肉。 如此消磨了一段时间,顾珩用手蒙住她的眼,拉着她往洞口走去。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准备好了吗? 第134章 生辰 姜臻点点头。 顾珩放开手,姜臻睁眼一看,瞬间被眼前的美景击中。 一条银河坠落在周围,几乎触手可及,月亮和星辰坠入深湖,仿若无数星子跌落凡间。 姜臻见此情景,几乎落下泪来。 夜色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寐,顾珩却觉得漫天的星子也不及她的眼眸璀璨。 他站至她的身后,紧紧搂着她:阿臻,生辰快乐! 今夜这漫天的星辰与大雪,是为她而来。 **** 顾珩反手扣住她的脖颈,然后又温柔地啄她的唇角,蜻蜓点水似的,一下一下。 他将她打横抱起,往那张简易的床榻而去。 他难得的温柔细致,一双微挑的眼蕴满风流。 他不错眼的盯着她,长发铺满肩头,色若芙蕖,红唇娇艳,眼里全是迷蒙和醉意。 *** 第二日,二人又同骑一匹马回温泉山庄。 经过半道的广仁寺时,传来了悠远绵长的撞钟声和隐隐约约的禅音。 顾珩拉了拉马缰,马儿嘚嘚往前踏了两步后停了下来。 顾珩随意的话语传入她的耳朵:听闻广仁寺求姻缘最是灵验,阿臻可要去拜一拜? 姜臻一愣,脸色透着几许不耐:大表哥,你怎么回事?我都说过了,我今后无心情爱,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珩却不管她的话,他跳下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男婚女嫁,这是世俗常理。 他向她伸出手,柔声道:我们一起去拜,可好? 她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并不为所动。 顾珩却执着地伸着,非要她给个态度。 他又循循善诱:阿臻你别想着去江南了。阿臻十七岁了,再不嫁也不成样子,既然你把身子给了我,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在一起。 四周忽地变得寂静,只余风声回响。 姜臻心想,她应该答应的,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她来上京,本就是求取一门姻缘,嫁入高门。 如今堂堂镇国公世子向她求娶,如此煊赫的门第,足以护她余生,加上她又失身于他,嫁给他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她应该感激吗? 可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成为万氏姐妹的眼中钉,而落到如斯境地。 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已找到了一个可心的夫婿,平静而安心地待嫁。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心内惶惶,坐卧难安。 她也应该庆幸的,他并没有把她当作美妾之物,不是么? 第163章 她若不答应,是不是特别不识好歹? 只是 只是 她看着马下的这个男人,从相识之初,他就看不起她,轻视她,凌辱她。 来上京快一年了,他像一场令她无法忽视的飓风和海啸,将她拖入了隐秘的漩涡之中,她身处其中,毫无反抗之力。 带给她的全是噩梦般的、惊涛骇浪般的感受。 如今他看似低下了头颅,但凭什么。 凭什么一切都是他掌控? 他想凌辱的时候便百般凌辱? 他想作贱她的时候便百般作贱? 他想娶她的时候她就会感激涕零地答应么? 姜臻冷笑一声:我劝顾世子莫自作多情了,阿臻虽然失贞,但并不放在心上,也请顾世子忘了吧,一场露水姻缘而已。阿臻早就说过,我心机虚荣,但顾世子这根高枝,阿臻是真的无意攀附。 说完,再不多看他一眼,双腿夹紧马腹,朝着山庄方向疾驰而去。 只剩顾珩一人站在原地,心底冰凉一片。 他多次明示暗示,她始终不给回应。 今日,他这般祈求着她,求她嫁给自己,却得了这般残忍的回应。 望着一人一马远去,他头目森然,如堕冰窖,一股滔天浊浪拍打着他的胸腔,却无处发泄。 第135章 野心 山中岁月容易过。 京城,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除了朝廷,就连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 上京权贵不少命妇私放印子钱的消息不胫而走,权贵们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民间怨气沸腾,一向醉心于丹道之术的文昭帝也坐立不安了。 命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三司共同审理此案。 越审,事情的发展越叫人惊心。 这些命妇放印子钱所得的获利都流向了一个人的口袋。 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居然能拿捏上京的命妇们,内里可有什么乾坤? 大理寺经过近十天的追查,在齐王的府中查到了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这些东西足以让朝中不少权贵大臣抬不起头。 这些东西有的是一块绣了女子闺名的帕子,有的是一支通过预定才能买到的金钗,还有的是颜色香艳妖娆的亵衣 这些女子所用的私物,件件都珍贵稀有,等闲人无法拥有。 大理寺只要细细一查,就能查到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 原来,齐王好美色,行事风流,这些年来,一直在逐美的路上不停歇。 更是将这逐美之事与他的蓬勃野心结合在一起,唬得那些权贵命妇们被迫委身不说,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偷放印子钱,为齐王殿下源源不断地输入金钱。 当然,这些私密之物除了有命妇的,还有不少属于闺阁少女。 这倒罢了,更骇人听闻的是,大理寺在齐王的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玉体横陈的女体木雕,那木雕赫然就是宫里的万贵妃。 大理寺吓了一跳,这等淫秽不堪的宫闱秘事,如何敢大声喧哗,怕是脑袋不想长了。 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地将此消息秘密上奏。 文昭帝近几年虽不大理政事,但其在位三十多余年,大渝能一直繁华,可见其还不算太过昏庸。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头上顶一片草原,更何况是皇帝。 文昭帝近几年对齐王这个弟弟一直恩宠有加,他这几年寻仙问道,笃信长生,全是齐王一手操作。 只文昭帝蒙在鼓里,加上痴迷丹道,就算有臣子衷心劝谏,文昭帝一概置之不理,完全没有察觉到齐王殿下儒雅外表下的狼子野心。 此番见到三司整理出来的齐王亵渎权臣命妇的证据,气得血气上涌,看到齐王与万贵妃之间勾搭的证据,更是气得两眼抹黑,站都站不稳。 帝王权威,岂容践踏。 文昭帝只要再一想到齐王要挟命妇私放印子钱的事情,就更是心惊了,背后的真相估计更令人悚然。 帝王之怒,令百官腿软,为保皇室形象,齐王的奸淫之罪是不适合揭露的。 文昭帝便命三司以印子钱为始,彻查其流向之事。 齐王可谓是犯了众怒,朝中多少位重臣都想让他死,但又不想齐王所犯的奸淫之罪公之于众,毕竟牵扯到家门隐私,因此不少权臣联手,合力搜寻齐王的其他罪证。 这一彻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文臣谢尚云上书,抖落出齐王与兵部尚书陈鹤云、工部侍郎万喜宗之间的钱权交易。 谢尚云乃前谢太傅之子,他在朝中素有清名,是实打实的皇权派,以圣人为尊,从不站队。 他的话,无疑是有很大信服力的,以他为首的文臣派均下跪请求圣人严查齐王、兵部尚书陈鹤云、工部侍郎万喜宗。 随即圣人下令严查,围府搜查,一连十天,最后在三人府中均搜查出了大量的谋逆信件,并在齐王府的后花园的假山下搜罗出了大量的金元宝和白银,一箱一箱的,数额之巨大令人目瞪口呆。 见齐王、万喜宗、陈鹤云大势已去,暗中投靠他们的门客亦作鸟兽散,纷纷招供,除了供出了放印子钱一案,还有江南贩盐案,滇地军械走私案 一时间,齐王、万家、陈家可谓是罄竹难书,陈鹤云和万喜宗当场伏罪,陈家和万家儿子闻讯后意欲潜逃,被乱军射死,陈鹤云和万喜宗听闻儿子死亡,急火攻心,在天牢里折腾了两天便相继身亡了。 第164章 最后,顾珩又上呈了齐王当年避开朝廷与北境凶奴与西羌人军械互市的证据,镇国公顾仲亨之死乃齐王与匈奴王勾结做局而致。 顾家是忠心报国的将族世家,亦是深受圣人倚重的百年将门,顾家几代人均为大渝朝征战沙场,在大渝朝百姓心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力。 毫不夸张的说,大渝朝能安享百年太平,靠的都是顾家几代男儿奋勇搏杀下来的战果。 可谁能想到,镇国公顾仲亨之死居然是齐王与外族勾结所致。 消息一经传出,满朝哗然! 一项一项的证据摆在圣人面前,三司呈上的罪状清晰明了,证据确凿,如此看,齐王的勃勃野心,昭然若揭。想来异心早生,只是藏得深罢了。 自此,齐王的里通外敌罪、谋逆罪、结党营私罪、私贩军械罪、贩卖私盐罪等数十桩罪名成立。 民间议论纷纷,若不将齐王一党彻底剿灭,如何息上天之怒,平百姓之愤,安忠良之心? 总之,以齐王为首的组织,所犯案件之多,牵连之广,三司连查了大半个月也只查出了一些条目。 圣人下令,缉拿齐王一党所有涉案人员,所缴纳的银钱尽冲国库,抄家夺爵。 圣人仁厚,遣散了万家和陈家无辜的家仆,撵到庄子上,不得再回京。 那齐王扎根上京多年,暗地里招兵买马,拥者如云,他亦早早探得了风声,在手下的掩护下,已经逃离了上京。 狡兔亦有三窟,齐王权势之大,能逃离出京不是什么难事。 顾珩听闻后,只是一笑:强弩之末,狗急跳墙,不足为虑。 这个冬天,圣人已将朝廷潜藏的隐患都找出来了,势必要进行一次大换血。 *** 一个月解毒之期的最后一天,含珠下了一趟山,回来时便将上京发生的这些事一股脑告诉了姜臻。 姜臻听得目瞪口呆,之前从马仁德口中就得知齐王野心勃勃,只是没想到这些事爆发得如此之快。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上京天日已换。 第136章 下场 第136章 下场 含珠可是特特去山下茶舍里探听了一番消息的,她又神神秘秘地靠近姜臻:听闻那万贵妃和齐王私相授受,被圣人发觉,赐了一杯鸩酒便殒命了,万家大势已去,那万玉茹万嫔在宫里恐怕也不好过。 姜臻不免生出了恍惚之感,万氏姐妹就这样倒了? 晚上,顾珩来了,眉宇间略有疲色,眼睛却很亮。 姜臻难得打听一回:大表哥,那齐王当真和万贵妃有染? 顾珩笑道: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圣人相信。那么多罪证都是真的,就一个假的,圣人也不会刻意去查真伪。 听他这么一说,姜臻怔住。 她呐呐道:那这罪证是你捏造的? 顾珩挑挑眉,我想让齐王、万家、陈家死,这就是最快的法子。 圣人安逸许久,惯会装聋作哑,朝中大臣也粉饰太平,不拿出点东西来,他们如何愿意面对。 他没说的是,齐王对姜臻行孟浪之举后,他再也无法忍耐,迅速出手,加速了齐王案件的暴发。 姜臻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顾珩轻笑,一把拉起她坐在自己腿上:阿臻,我只是你的人。 夜晚,情意缱绻自是不消说。 也许因为是最后一天,这一晚的顾珩格外放纵,似乎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他抱着汗津津地姜臻,吻着她的发角,调笑道:阿臻,下山后也别想着离开我。既然你不让我负责,那你总得给我一个名份吧?不然算什么?你想睡便睡,想离就离,把我利用了干净,便要收手? 他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姜臻却听得面皮紫涨,不知他竟然是如此厚脸皮,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抬头看他:你 顾珩收起了脸上的调笑之意,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眼里的占有欲分明,姜臻垂眼不再看他。 第二日,姜臻执意要下山回府。 顾珩这一个月白日里在宫中当值,夜晚便来温泉山庄,回府的时间也不太多,有时候只能抽空白天回一趟府里。 如今姜臻身上的毒已解,她自是不想再留在此处了。 顾珩也便随她,安排人护着她回府了。 *** 姜臻回到府中后,在金钏的服侍下,洗了脸泡了澡,烘干了头发后,钻进被窝,打算略休息一下。 金钏在一旁伺候着,和自家姑娘低声说着话。 将她听来的,最近上京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姑娘,听闻滇地的高太守也与齐王一党有勾结,朝廷派人前往滇地调查,高太守秘密派人在滇地修建了一个武库,这个武库听说比上京的还要大。想来过不久,那高太守也是要被斩首的 姜臻听完,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钏笑道:八九不离十,姑娘,高太守快落网了,咱就可以回滇地了。 姜臻亦浮现出笑容:那的确是太好不过了。 这着实是个好消息,圣人正肃清朝野,涤荡寰宇,她此时无论回滇地,还是下江南,都是个好选择。 第165章 金钏又低声道:姑娘,还有一件事。最近府里的二房可是忙得脚不着地,二房太太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就连二公子也急色匆匆的 金钏欲言又止,姜臻不动声色道:噢?是怎么回事? 金钏踟蹰了一会,听闻那二房的表姑娘苏映雪被贼人掳去了。 一旁的含珠吓了一跳:姐姐,被贼人掳去了是什么意思? 听闻那苏姑娘前段时日奉父母之命提前回祖地苍梧祭祀先祖,毕竟年关就要和二公子说亲了,怕到时没时间回去。哪成想,走到半路,被苍梧地界的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抢了去,此刻正在寨子里给那帮野人们当压寨夫人呢。 含珠啊的一声,脸上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这也太可怕了,怎的就发生这样的事。 姜臻倒是冷静:苍梧一带多山地,多丛林,以前就听说那地方山匪多。那苏姑娘救出来了吗? 金钏的表情略带遗憾,摇摇头:听说还没,苍梧离上京远着呢,苏姑娘的母亲都哭得晕倒了好几回,苏姑娘的父亲虽说是个官,听说也给圣人上奏,请求朝廷派出将兵到苍梧督导剿匪,但眼下朝廷正着手处理齐王的事情,哪有心思管这等事呢。 而且,听说苍梧地界的山匪穷凶极恶,多藏在深山老林里,极难找寻,朝廷前几年也派兵去剿过,均一无所获,那帮土匪狡猾着呢。 含珠呐呐道:照这么说那这苏姑娘这一辈子不就毁了么? 含珠和金钏都是姑娘家,听到这样的事难免心有戚戚,而且在她们看来,那苏姑娘温柔娴静,美貌大方,竟不成想那样好的一个人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金钏道:可不是么!你没瞧见二房夫人这几天都瘦了好几斤,苏姑娘可是国公府二房的媳妇,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唏嘘感叹,听说二夫人前端时间一直在找大公子,想要大公子出手相帮,只是大公子这段时日一直见不到人,急得那二夫人头发都揪掉了好些 含珠听到这话,一顿,下意识看了看姜臻。 大公子这段时日在哪里,她可是心里门儿清。 金钏也住了嘴,因为她发现,自家姑娘对苏姑娘一事并没怎么吭声。 也似乎不是那么吃惊 她偷偷地朝姜臻看去。 姜臻表情的确是淡淡的,在两个丫鬟面前,她都不想装了。 苏映雪可怜吗? 姜臻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她慢慢躺下身子,又往里侧着:我要歇一会,你们晚点叫我。 金钏和含珠忙应了,又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侧躺在床上的姜臻嘴角含笑,苏映雪就算救出来了又怎么样? 左右名声都毁了,她这辈子也别想嫁入国公府了。 她的下场要么是青灯古佛,要么是孤独终老,要么就找个娶不上媳妇的汉子嫁了。 如今看来,那个马仁德出手的确不一般。 苏映雪在这个当口出事,哪怕国公府二房人脉再广,朝廷根本没精力顾及。 至于找顾珩相帮 那倒也不是不行,还是那句话,救出来也毁了。 自己找马仁德对苏映雪下手一事,顾珩不可能不知情。 她有什么怕的,她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这一觉,姜臻睡得很是香甜。 第137章 端倪 第137章 端倪 却说朝廷这大半个月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又牵扯到了已逝的国公爷,长公主再是深居简出,也是听了不少风声。 因此想找顾珩询问一下朝廷之事。 只是奇怪的很,这大半个月来,长公主竟连顾珩一面都没见着。 有心想找他,府里找不到人,白日里他在宫中当值也不好去打搅他。 长公主只好询问南星,顾珩人去哪了。 那南星的嘴巴严得跟铁桶一般,只摇头,一问三不知。 长公主没好气地挥挥手,让他走了。 自己儿子底下的人,对他倒是忠心得很。 这天,长公主好不容易听闻顾珩回了府里,忙打发人将顾珩叫到公主府。 见到跟前面容沉静、云淡风轻的儿子,长公主疑惑道:你从哪里来?& 顾珩神色如常,端起侍女端来的茶水,饮了一口:母亲您也大概听了些风声,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这些事。 长公主一愣:你父亲的事,当真与齐王和外族勾陷有关? 顾珩点点头:嗯,父亲当年的死本就蹊跷,这两三年,我一直在搜集证据。 长公主心下戚然:顾家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征战沙场,可恨还有这等妄为伪善、狼子野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乱真是令人寒心。 圣人是长公主的胞兄,二人感情一向甚笃,但此时,长公主又如何对圣人没有抱怨? 若不是他装聋作哑,成天搞那修道一事,不辨忠奸地用人,又如何能助长齐王一党的野心? 第166章 顾珩顿了顿,安慰道:母亲,您放宽心,父亲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那齐王引荐给舅舅的道士,也蹦跶不了几天了。舅舅虽然懈怠于国政,但还算不上糊涂,如今这般情状,舅舅定是不会向从前那般了。 这倒是实话,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齐王招兵买马、私建兵库,贩卖私器和私盐,勾结外族,陷害忠良,这些无不昭示着他的狼子野心谋权篡位。 于顾珩来看,大渝朝的繁华只是表面,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正所谓不破不立,只有打破了现有的这个朝廷,重新熔铸,这个朝廷才有希望,繁华才能继续。 长公主看向自己的儿子,短短三年间,自从国公爷逝世后,他成长得很快。 从当年那个风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为为一个能独挡一面的、运筹帷幄的成熟男子,长公主心里不可谓不骄傲。 此次齐王东窗事发一事,若说自己的儿子没在背后推动,她是万万不信的。 这次针对齐王之事,三司搜罗证据的过程也未免过于顺利,是不是你在其中推波助澜?长公主淡淡问道。 顾珩倒没遮掩,点了点头。 只待证据确凿,再给齐王致命一击,迫使他的阴谋草草收场。 长公主心头忽地溢满愁绪:如今齐王潜逃,他既之前与外族勾结,此番若是投靠,边境若起战事,又该如何是好? 如今又正值冬天,北境的游牧民族因资源匮乏,一进入冬季就要侵扰大渝的边境,大渝年年不堪其扰,打跑了来年又卷土重来。 顾珩顿了顿,母亲,这些事您就不要发愁了。若无事,儿子先退下了。 说完,放下茶盏,撩了撩衣袍,对着长公主行了个礼,就要退下。 长公主亦忙起身,想要送一送儿子。 忽地,她从顾珩撩起的衣袍上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这种香味很淡。 这是女子身上的香气,是女子的肌肤血液下才能渗透出来的味道。 长公主一顿,又坐下,若无其事道:珩儿,等等。 顾珩回头,疑惑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淡淡道:上次你说年底就把亲事定下来,可还作数? 顾珩一愣,又想起姜臻那不管自己如何明示暗示,她都不为所动的表情,心头不免浮上几许炙躁与憋闷。 又不想让母亲看起来,只淡淡道:自然是真的。 长公主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忙去吧。 顾珩转身离去。 长公主却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她一直觉得,顾珩身上的那股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到底是在哪里呢? 长公主脑海里百般思索,忽地一道人影跳入她的脑海。 那位寄居在府上的姜姑娘! 上次她被齐王刁难,她派玲珑前去替她解围,当时她走进自己时,隐隐约约传入自己鼻尖的似乎就是这种香气。 长公主年轻时,亦是调香的一把好手。 当年为了打发闺阁时光,她特意训练过鼻子的灵敏度,闻过无数种花香,并留意这些香味给自己带来的感受,时间久了,便可以闻出其中细腻的香味韵律来。 只不过年龄大了后,她已不再执着于调香,但对香气的敏感与灵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珩儿身上的香气,是用任何花香或果香都调弄不出来的。 而且,齐王为难那姜姑娘的时候,当时也是珩儿先出来替她解围的。 珩儿和这位姜姑娘? 长公主神思微动。 *** 过了几日,菡萏院来了位客人玲珑。 玲珑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一向得长公主信任,很是体面,府里的顾玥、姜姝见她都喊她玲珑姐姐。 玲珑来菡萏院,着实令姜臻吃惊,心里又有些惴惴。 玲珑笑着对她说:姜姑娘,长公主想请您过府一叙。 态度很是随和。 姜臻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公主要见她? 她一脸发怔地看着对面的玲珑。 玲珑的视线也落在姜臻身上,心下赞叹,这姜姑娘倒真是貌美。 不是那种很有冲击力的长相,就......像风一样,能吹进人心里,又像月,光辉能笼在人的身上,或者像水乡清晨的大雾,不经意间就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 玲珑回过神来,见她神色犹豫的模样,笑道:姜姑娘莫忧心,是府里的小公子,想见您,所以长公主派了我来叫您去府上坐坐。 姜臻已经镇定下来了,长公主有请,她如何敢耽搁,压下心里的疑虑,对着玲珑浅笑:那就劳烦玲珑姐姐稍等。 收拾了一番,跟着玲珑往公主府而去。 这是第二次来长公主府了。 第一次来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实在是不好的回忆。 姜臻心里不免忐忑,难不成长公主发现她和顾珩的关系了? 边走边思忖,她随着玲珑走进了一正房大厅。 大厅阔大,脚下铺着一层柔软的地毯,脚踏上去,如步云端,一丝声响也无。 前方是一张四扇兰梅竹菊的屏风,很是雅致,仔细听,能听见屏风里头传来的温柔细语声和稚嫩的童声。 第167章 姜臻心头不免一松。 绕过屏风,就见长公主坐在正堂对面的一把深色檀木圈椅上,旁边有一座方形矮几,矮几上放着几样零嘴,以及一套茶具,再无其他。 那孩童顾琛正蹲在一旁玩耍,正在研究手里的鲁班锁,神情还挺认真,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有说不出的可爱。 第138章 识破 姜臻一进正厅,长公主的目光就朝她看去。 姜臻压根不敢和长公主对视,只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下跪,朝着长公主磕了个头:姜臻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万福金安。 长公主笑道:起来吧,你我也不是第一回见了。 声音平和,语调温柔。 说完,冲玲珑点头,玲珑忙上前将姜臻扶了起来。 顾琛听见姜臻的声音,如鸟儿般欢叫一声,朝她蹦跳过来:臻姐姐,你特意来看我的吗?是不是也想我了? 姜臻挤出一丝笑,哪里敢答,只说道:小公子,好久不见。 见顾琛对这姜姑娘态度亲昵,长公主也是有些许吃惊。 她的儿子她清楚,养驴还不知道驴脾气? 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极少有能让他们入眼的人或物。 如今看,这小儿子对这姜姑娘着实是亲近,至于大儿子么 长公主慢慢呷了一口茶。 姜臻将恭敬的眼神放在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气质尊贵高雅,岁月对她格外优待。 她和国公爷生前伉俪情深,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舒畅,修得眉梢眼角如水般温柔,整个人坐在那,仿若有一团光晕笼罩着她,既美又柔。 长公主气势并不逼人,加上之前还为她解过围,姜臻心里的紧张松懈了两分。 玲珑搬了张小圆凳,放在长公主的左手边。 这是要她坐在长公主身边了。 姜臻眼观鼻鼻观心地往圆凳上一坐。 果然,一股幽香袭入长公主的鼻尖。 与那日在大儿子身上闻到的味道一致!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对姜臻笑道:琛儿是个调皮的,之前几次三番听他说,姜姑娘做糕点、做吃食的手艺极好,那小家伙每次提及,口水都要流下来呢。 姜臻忙道:小公子开朗天真,极是讨人喜爱。 长公主微笑:看来姜姑娘与琛儿很是投缘。 姜臻略低着头,脸上有赧色。 长公主又状似无意道:姜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姜臻心口一紧,答道:回长公主,阿臻已十七了。 长公主点点头:可说了人家? 姜臻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长公主是何意,心里越发忐忑起来,想了想答道:阿臻马上就要回滇地了,父亲来信告知,他准备在老家为阿臻寻一门亲事。 长公主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岔开了这个话题,聊起了不痛不痒的话。 话还没说两句,玲珑就走了进来,在长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长公主诧异抬头,就见自己的长子顾珩正大踏步从外头走进来。 长公主挑眉,这倒是奇了,他不在宫里当差,跑公主府来作甚么。 总不是来看她这个母亲的吧? 他的脸上带着焦色,鼻尖冒着细密的汗。 顾珩一进来,就见到坐在母亲身边的姜臻,眼神微缩,看向母亲。 长公主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姜臻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她忙起身,垂头向着顾珩的方向福了个礼。 顾珩眉头微拧,看向长公主:母亲,我有事情找您。 长公主点点头,看向姜臻:那姜姑娘先回吧。 又看向玲珑:派人送姜姑娘回府。 姜臻如蒙大赦,忙向长公主拜别了。 长公主又叫人带着顾琛下去玩了。 见姜臻已踏出正厅,长公主看着站在一旁的长子,淡淡问道:你何故而来? 顾珩沉默了半晌,几次嘴唇翕动,终是开口问道:母亲为何找她? 长公主压低声线,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得抗拒的威严: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顾珩一怔,抬眼,直视道:我要娶她。 长公主一顿,慢悠悠道:你要娶她?可是有把柄在她身上?难道是她算计了你? 顾珩心一凛:没有,母亲,您知道的,没人能算计儿子,若我不愿,谁也强迫不了我。 说完这话,顾珩心里有些苦涩。 她算计过很多男人,唯独没有算计过他。 长公主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明白了,那是你强迫了她。 顾珩遽然抬头:母亲 长公主乜他一眼,冷笑一声:不是么!那你告诉我,你这一个月去了哪里? 她告诉我,她很快就会回滇地,她父亲准备为她寻一门亲事。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要娶她? 顾珩手忽地攥紧。 长公主又点点头:姜姑娘行事进退有度,举止大方,容貌上乘,除了家事差,倒也没什么缺点。你莫以为你身份高权势大,上京女子都想嫁你不成?她虽然身世卑微,但我瞧她也未必能看得上你,你莫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第168章 顾珩的脸上浮上了几许不自在。 长公主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他的脸上有狼狈、有难堪、有懊恼。 自己的儿子,她还是很清楚的,顾珩一向冷心冷肺,对女子铁石心肠,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看来那姜姑娘对她而言的确不一般。 只是依她看来,那姜姑娘四平八稳,倒是冷静得很,也是分明没把顾珩放在心上。 长公主有些嫌恶地看着顾珩:我瞧那姑娘分明对你无意,你说说,你怎么娶? 顾珩呐呐道:自然是备三书六礼及庚帖聘书等 长公主猛地将茶盏摔在地毯上,如果可以,她想将这茶盏摔长子的脸上。 顾珩噤声。 长公主胸口略有起伏:我且问你,你可欺负了人家? 顾珩沉默,忽地撩起袍子,跪在长公主面前:母亲,是儿子混账,迫得她委身于我,全是我的错。 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长公主看着跪在身边的长子,恨铁不成钢道:好好的女孩子委身于你,但人家甚至不想嫁你,你从来没有反思过么?你到底对人家姑娘做了甚么?莫不是用你的身份,你的狗脾气仗势欺人? 顾珩一声不吭。 长公主心里满是失望。 都说儿子肖父,国公爷在世时,对她是何等体贴温柔,顾珩哪里得了国公爷的半分真传? 长公主喝了一口茶,垂眼想了半天,又抬头看他:你真的要娶她? 顾珩道:母亲,我非她不可。 长公主又沉默半晌,对着顾珩略带嫌弃道:此事再议,先出去吧!且好自为之! 顾珩磕了个头,直起身,走出门去。 第139章 冲喜? 却说见完长公主的第二天,姜臻打算领着含珠去趟护国寺。 下个月,是府里老夫人的寿辰,每逢散岁寿辰,老夫人并不打算大办,不过会在府里请戏班子演两出戏,再让小辈们陪着热闹热闹,想来今年这个寿辰亦是如此。 姜臻想着,她很快就可以动身回滇地了,高太守一族自顾不暇,想来对她已构成不了威胁了。 就算不回滇地,去江南外祖家,也是可以的。 她想趁着这几天给老夫人提前准备份寿辰礼物,以慰老夫人这近一年来的照拂。 老夫人信佛,姜臻便想给老夫人手抄一份无量寿经。 因此,打算去护国寺求一份经书回来。 没想到,在护国寺居然碰上了安乐王妃。 令姜臻大吃一惊的是,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安乐王妃居然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好似被抽去元气般,看起来虚弱又恍惚。 当时她正和身边一位嬷嬷装扮的人低声哭诉:怎么办?住持说药石无望,不如试一试冲喜,死马当做活马医 那嬷嬷亦抹泪道:冲喜也是一个法子,搞不好真的有用呢。 安乐王妃摇了摇头:请人冲喜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成阳若能好倒罢了,若好不了不是害了对方姑娘一辈子? 可这是救世子的唯一一个法子了。 安乐王妃又哭了起来,喃喃道: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这些话正被姜臻和含珠听到耳朵里。 姜臻联想到这些时日上京的传言:安乐王妃的独子李成阳一直在外游学,二十天前,被随从们护送至家,整个人都是昏迷的。 听说是去了西域一带,不知是中了毒还是得了什么怪病,一病不起,后来昏迷,随从们吓坏了,只好马不停蹄地将世子李成阳护送归京。 安乐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手里没有实权,但毕竟是皇族李氏王孙,圣人对这些宗室兄弟也一向照拂有加。 得知李成阳病重昏迷,整个太医院几乎都出动了,但灌了多少汤药下肚,李成阳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面色萎黄,全身肌肉开始萎缩,骨瘦如柴 看来安乐王妃此番来寺庙,是向寺庙祈福求拜的。 在姜臻看来,安乐王妃是个颇有胸怀、性格豪爽之人,为人大气,不拘泥于世俗,没想到这样的人,被逼入窄巷时,也会求神拜佛,向上苍祈祷,甚至思索冲喜的可能性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姜臻目光微动。 那安乐王妃刚好转过身来,便瞧见了姜臻,亦是一愣。 姜臻忙上前行礼,又低声对安乐王妃说道:王妃,请多保重,相信世子定能逢凶化吉。 安乐王妃又流下泪来,点点头,在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 一旁的含珠也是见过安乐王妃的,上回去木兰围场,自家姑娘和安乐王妃聊得颇为投机。 含珠打小跟着姜臻,有时候姜臻一个眼神,含珠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此刻含珠见自家姑娘微动的眼神,忙拽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姑娘不要。 姜臻没有说话。 *** 回去的马车上,含珠不安道:姑娘,你不会真的想要 冲喜二字就在喉咙口,含珠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第169章 姜臻轻笑一声:傻珠儿,想什么呢? 若她没有失贞,冲喜倒真是一个好法子。 如今她非完璧,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总不能装作黄花大闺女去骗王妃吧? 她逗含珠:安乐王妃是个极好相处之人,若我愿意给王府世子冲喜,不管成不成,我所求的,是王府的庇护,倘若世子真的醒过来,我对王妃表明我对世子并无高攀之意,王妃必不强人所难,会做主放我归去,想必也不会亏待我,定有其他的好处,如此岂不两全? 含珠急了:可是姑娘 姜臻又笑了: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我跟你开玩笑呢。 不管是不是开玩笑,这番话被一直暗中跟着她的暗卫银针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顾珩。 *** 顾珩被圣人外派执行公务有五天,回来听完银针的汇报,胸臆中犹如被雨淋、被火烤、被冰冻,万般滋味都有。 事到如今,他知道。 他若再不低头向她忏悔,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离去。 她已是他的人,饶是这样,她依旧没想过要嫁他。 哪怕他那般逼迫、祈求。 她居然能起给人冲喜的念头 她宁愿回滇地、去江南,也一丝一毫不想留在他身边。 正如母亲所说,她对他根本无意。 顾珩闭了闭眼,往外掠去。 夜晚,菡萏院格外安静,屋里烧着碳,暖烘烘的。 内室里,姜臻用手揭开桌上的镂空花卉纹灯罩,拿起小几的一根银簪,拨了拨红烛。 内室里光线霎时亮了起来。 又将灯罩罩了上去。 灯下美人如玉。 姜臻转身,一扭头就见那人垂手站在一侧,俊挺的脸庞隐在半昏暗中。 姜臻慢慢抬起双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漆黑的眸底仿佛聚拢着暗波,正在无声的翻涌。 房里静的似乎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姜臻打破宁静,轻声问道:你来作甚么? 姜臻认为二人实在没有见面的必要。 左右二人的目的都已达到。 他得到了她,她也利用他解了毒。 这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是可以断了。 顾珩幽幽开口:我不来的话,你不就要回滇地了么?或者是要给李成阳冲喜去? 姜臻诧异,看着他:你你派人跟踪我。 这是重点吗?我是派人保护你,阿臻。 你宁愿给李成阳冲喜,也不愿意嫁给我是吗?他的声音平静,仔细听却也蕴含着丝丝愤怒。 阿臻,你公平一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你都可以嫁,为何你不能嫁我? 你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忽然拔高。 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纠葛,他们有近一个月的旖旎夜晚,这些都是假的么? 第140章 剖白 姜臻不言语,只看着他缓步走向自己。 他伸臂一揽,将她搂入自己怀里,手摩挲着她披散在肩头的发:我找了一个大夫去给李成阳看病了,这大夫和我师出同门,是我的师弟,他的医术可生死人肉白骨,怎么办,阿臻,你想冲喜的愿望又落空了。 这王府世子李成阳的确被顾珩的师弟谢云书给救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原来这李成阳陷入昏迷不是因为得病了,而是因为中了蛊。 所以那些太医都诊断不出来,而谢云书常年游历四方,懂得几分蛊医术,一看李成阳的模样,就断定他是中蛊而非生病。 将蛊虫引出来后,那李成阳便清醒了过来,安乐王夫妇喜极而泣。 你姜臻咬唇,轻轻推开他。 她根本没有冲喜打算,虽然当时脑海里确实闪过这个念头,但也只是一瞬间。 阿臻,你听我说,我之前对你混账,只知道从你身上索欢,从未顾及你的感受,不懂得疼你爱你,只在乎你的眼神有没有停留在我身上,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从前是我错了,明明受你吸引,却偏偏要用难听的话去刺你,明明爱你,却自大得不肯低下头,只想让你来求我论自大自私,我的确是第一人。阿臻,我若得罪了你,你便惩罚我,你打我,但是你别不理我,更不要说不嫁我的话 姜臻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悄悄发红了。 他又靠近她,捧住她的两颊,呼吸靠近:你本来就想要找个高门嫁了的,阿臻,嫁我就是最好的归宿。 姜臻一愣,又一把将他推开,气性突然起来,针戳似的,目光耿耿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嫁你?是谁让我不要痴心妄想的?是谁指责我心机深,轻浮不知自持为何物的?你顾珩是谁?你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未来的国公爷,哪里是我这等卑贱女子可以幻想的?你忘了么,是你叫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眼里忽地湿润。 你分明就看不起我,一开始就作践我,讥讽我,玩弄我,威胁我,强迫我,你一次次打破我的希望,破坏我的良缘,缴了我全部的钱财,将我逼得无路可退,让我一无所有 第170章 如今,你以为你开口说要娶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感恩你愿意娶我这个卑贱的女子?感激你给予我的施舍?不!我不会接受你的!从头到尾,凭什么你想如此便如此,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在你眼里,哪里像个人?不过是一件供你玩乐的物件罢了!谁稀罕你的夫人宝座,谁坐去!我姜臻,根本不需要你的抬举!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嫁给你!我嫁给任何人,也不可能嫁给你!而且我根本就不爱你! 深藏许久的委屈汹涌而出,姜臻一口气说完,眼泪滚滚而落,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内室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其实他的爱很早就对她宣之于口,而姜臻刚说出口的不爱,犹如一片混沌被斧头劈开,天光云影向他袭来。 一霎那间,心头钝痛,脑海里又是格外的平静。 他竟然觉得庆幸。 她终于愿意倾吐她心中的委屈了。 越爱她,也就越了解她。 在她心中,她真正在意的人,除了她的母亲、两个丫鬟外,还有一个施越。 这四人对她是毫无保留。 因为全心全意地对她,所以得到了她全心全意的爱。 她本就是个极度缺爱的人,对着任何人都关闭自己的心扉,一旦被冒犯,便会关闭心门,或像刺猬一样武装自己。 所以她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姑母算计她,所以她反将一军,甚至掌着姑母的短处,拿捏着姜姝。 苏映雪算计了她,她毫不犹豫地让马仁德出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终于明白,之前他在她身上付诸的种种痛苦,若不让她发泄出来,她大概是永远不会接受他。 她现在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之前找的那些男人,她又何曾喜欢过他们? 他悄悄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带入怀里,刚刚她发泄了一通,瘦弱的肩膀依旧起伏,身子还微微战栗,他轻拍着安抚她,摸着她的脸,诱她回答:阿臻不爱我,那阿臻爱谁? 眼眶酸胀不堪,盈满了泪水,她忽地有说不出的万般委屈:谁对我好,我就爱谁。谁爱我,我就爱谁。 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用身体的温热抚慰着她,阿臻既然不爱我,那是恨我吧 她依旧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我对阿臻干的坏事真的很多,我真的是个混蛋,你帮我解了毒,我却以此为要挟,胁迫你,欺负你,拆了你一份又一份的好姻缘,让你受尽了委屈,成日里提心吊胆,不表白自己,让你误以为我要玩弄你,作贱你 阿臻,还有遗漏的么,你说出来我听听? 姜臻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般态度转圜,她实在难以应付。 她习惯了他对她施加恶语,却承受不住他此刻的温柔。 他看着她眼里的倔强,忽地用双手撑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出怀抱,左右扫视着房内,看见了桌案上的一根银簪。 他快步走过去,将银簪握在手里,又将簪子的把柄处塞她手心,大掌紧紧包围着她的手:你有多恨我呢?那你捅我两下,不,捅到你解气为止,可好? 姜臻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手也颤抖着。 她死死盯着手中的簪子,眼前模糊一片,你别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不敢吗? 顾珩笑容飘渺,说出的话如醇酒般诱人:既然我对不起阿臻,那你惩罚我可好? 姜臻看向面前的人,这个人何其可恶,自她来上京起,她就是他的噩梦,她真的恨他,希望从未认识过他。 如果没有他的阻挠,也许她已经寻到了一个好夫婿,过着宁静和轻松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心里头没有平静,有的只是焦躁、不安、颤栗还有各种翻滚的情绪 她的眼前忽地变得空白,手心蓄力,举起手中那枚尖锐的簪子,用尽全力,朝着他的锁骨下方刺去。 噗地一声,簪子刺破了他的衣裳,扎进了他的皮肉,深达寸许。 他发出一声闷哼,面容微微扭曲。 鲜血流了出来,晕染了他白色的衣袍,像一朵开得极炫丽的花朵,那血沿着他的胸膛继续往下流淌 姜臻将簪子拔了出来,对着他的小腹再刺。 又是噗地一声沉闷的声响。 簪尖深深入肉,腹部处鲜血直流。 他的瞳孔微缩,身子微微弯曲,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捂住腹部。 姜臻住了手,眼里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嘴唇颤抖。 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明明很痛,却依旧一把搂过她的腰:解气了吗?阿臻?以后别说傻话,也别说不嫁我的话如今这世道,你一人能去哪?我舍不得,以后我会爱你,更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姜臻推开他,他因为受伤,踉跄了一步。 她捂住嘴,不停流泪,忽地吼出声:滚啊! 再不管他,掀开被子,将整个人埋了进去。 顾珩却好似全身松了口气,竟然露出了笑容。 第171章 第141章 安抚 顾珩回到沧浪院时,全身微曲,脸色苍白,身上衣物血迹斑斑的模样吓坏了正打盹的北辰和南星。 二人吓了一跳,仔细看,染血的衣服上,有两个血洞,一个在左胸锁骨下,一个在小腹处。 那血洞有小儿指头那么宽。 看来是被小而尖的利刃所伤。 看衣服上的血量,流的血还不少。 二人迅速看了眼,立刻飞奔上前搀扶着:公子,您身上的伤 北辰和南星又面面相觑。 二人十分确定,公子出门前是去找姜姑娘了。 去的时候好好的,全身完好无损,只是脸色有些臭。 怎的一回来就被人扎了两个洞呢? 不用想,以公子的身手,能近他身的人几乎没有,那这两个洞就是那姜姑娘扎的了? 南星大吃一惊,这姜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怎的行事如此狠辣,竟对公子下这样的狠手。 叫南星更吃惊的是,公子明显居于下风,看公子的表情,没有怨恨、愤怒 整个人倒是很平静,平静得叫南星从他那表情里读出了一丝丝笑容 南星觉得这情状诡异极了,主子莫不是被那姜姑娘刺傻了吧? 北辰和南星忙将顾珩扶至床榻处躺下,南星转头出门要请大夫。 顾珩忍痛道:找个外面的大夫入府即可,不要走漏风声,不能让老夫人和长公主知晓。 南星一愣,领命而去。 顾珩喘息了一下,又对北辰道:明日给宫里传个信,只说我要在家休沐几天,圣人必不怪罪。 一会,大夫来了。 银簪刺的伤口,其实并不太严重,也没伤到要害,但是伤口不浅,锁骨处那个深已见骨,黑乎乎血淋淋的两个洞,看起来还是很瘆人。 大夫也是见多识广,这伤口一看就是用女子钗环类戳伤的,高门府邸男女阴私不少,大夫很有职业道德,只一心看病开药。 大夫清理了伤口,嘱咐不要淋雨,也不要沾湿伤口,便离开了。 府里自然是不缺好的金疮药,北辰给顾珩敷好药,又包扎了伤口。 这个晚上,顾珩自然是没有睡好觉的。 伤口又酸又痛,上面的伤口胀得难受,腹部的伤口又让他每呼吸一下都感到疼痛。 与顾珩的难以入睡相比,姜臻这一眠睡得是又香又甜。 以至于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金钏和含珠进房伺候时,见满地的血迹吓了一跳,又见自家姑娘满不在乎的神情,二人张了张嘴,终是没有问出口。 昨晚二人的一番动静,两个丫鬟早就听到了。 只是也不敢进来,自家姑娘与那顾世子之间那些事,好像她们也插手不进来。 只是这地上的血 总归不是自家姑娘身上流的。 那就是顾世子流的 好像那顾世子在姑娘这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两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伺候姜臻换衣,梳洗,又将房间的血迹擦除。 姜臻吃过早点后,便在窗牖下的一方桌案上坐下来,就着暖阳阳的日头抄写无量寿经。 寿经被抄写在一方白鹿宣纸上,纸有一丈二尺。 白鹿宣纸及其名贵,制成的工艺复杂不说,纸成后隐隐可显姿态不一的奔跑的鹿,因此得名白鹿宣纸。 于书法一道,姜臻并不十分擅长。 日常写簪花小楷更多,但姜臻更喜欢草书,喜欢草书的放荡不羁,阳刚狂放。 以前私底下还偷偷模仿过黄庭坚的草书,被女西席当场逮住。 女西席倒没怎么批评她,只说偶尔临摹倒罢了,女子还是写簪花小楷为佳,毕竟簪花小楷秀美飘逸,再不济学柳颜也可以。 女孩子学草书,多少显得有些不服管教。 那个时候姜臻就想,自己骨子里可能就是个不服管教的人吧。 只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她包装了自己,将身上的棱角都包裹起来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贵女的标准靠拢。 她想了想,在白鹿宣纸上写下:如是我闻 是端正雅致的簪花小楷。 无量寿经全文有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个字,要抄完一本经书,还是很费时间的。 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她本来对顾珩恨之入骨,但经过昨晚那事,她狠狠刺了他两下,那股时刻萦绕在心的委屈和愤懑之感忽地消散了不少。 她的心奇异地得到了安抚。 以至于她将全副精力投入到经书的抄写中,再无功夫想其它了。 *** 顾珩受伤的事,还是叫长公主知道了。 原来长公主这些时日跑宫中频繁,圣人偶然问起,顾珩身体恢复得怎样? 长公主这才知道,顾珩受伤休沐在家。 当长公主到沧浪院时,北辰吓了一跳。 长公主冷冷道:你们主子呢? 长公主找上门来了,哪里还躲得了。 北辰只好躬着腰将长公主带到了顾珩的内室。 见顾珩躺在床上,胸口腹部裹着白布,脸色略显苍白,闭着眼休息着。 不知怎的,长公主眼眶一红,坐在他的床边就想要揭开白布看看伤口。 第172章 长公主走近时,顾珩便醒了。 察觉到长公主的意图,顾珩忙用胳膊阻挡:母亲,您怎么来了? 长公主红着眼看他,低声道:好好的,怎么会受伤?怎的还伤了两处? 说完,又想要查看伤口。 顾珩哪里敢给她看,忙道:母亲!我好多了!刚上完药,别看了! 接着,顾珩又扯了个一本正经的慌,将受伤一事遮掩过去。 长公主倒没怀疑,见他也就脸色苍白点,其他还算不错,也略略放了心。 本来有心想问问他和那姜姑娘的事,想了想,还是作罢。 只嘱咐北辰和南星好好伺候他,又多派了两人留府里,让他们每日里往返于国公府和公主府传递顾珩的伤情。 顾珩受伤的事就这样在府里传开了。 老夫人吓了一跳,搀着杨嬷嬷的手也来了沧浪院。 往常康健的八尺男儿,如今可怜兮兮地躺在病床上,老夫人心痛得哭了起来。 顾珩头疼不已。 得,还要安慰老夫人。 走了老夫人,又来了各房探病的人,顾玥、顾珣、顾珽、姜姝,甚至二房,三房的夫人、老爷 顾珩烦不胜烦,命北辰把门锁起来,只说他要安静养伤。 只菡萏院最安静。 第142章 探病 晚上,含珠支支吾吾地对姜臻说道:姑娘府里的人都去探望大公子了,您要不要也去探望下? 姜臻一双雪白的玉足正踩在锦衾上,金钏正给她染着凤红。 在灯光的映照下,玉足上的点点娇红,像暗夜里忽明忽暗的萤火。 姜臻头也不抬,面无表情道:不去。 *** 却说北辰和南星二人,此时也在院子里守着。 南星说道:这姜姑娘真是个心狠的,多大仇多大怨,府里的人都来探望公子了,偏她这个罪魁祸首四平八稳的,也不晓得来看看公子。 北辰道:我看公子也奇怪得很,今儿白天还问我,姜姑娘这几日忙什么呢。我说姜姑娘每日抄写经书,公子还笑了。 南星一怔,脸上神色有些犹疑:你说,公子是不是? 又指了指脑子。 这意思是顾珩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北辰踢他一脚:主子的心思,你少猜。 顾珩身子骨一向结实,这次不知怎的,伤口愈合得慢不说,晚上居然还发起了低烧。 北辰琢磨着自家公子的心思,这是想要姜姑娘来探病么? 他作为公子身边的第一人,少不得要帮他达成所愿。 亥时两刻,北辰到了菡萏院的后门。 姜臻本不愿见他,但北辰一脸凝重:姜姑娘,公子这几日伤口不见好,化脓了不说,晚上还发起了高烧,瞧着是严重了,又不敢惊动老太太和长公主,这要是有个好歹......要不您还是去瞧瞧吧。 姜臻: 她怎么觉得北辰这话半是请求半是胁迫呢? 但也免不了心里打鼓,刺了那两下那么严重?他平日里一副拽得令人生厌的模样,不会真的这么脆弱吧? 顾珩要真因为自己而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这条小命也不够给国公府赔的。 想了想,只好跟着北辰去了。 姜臻这次随北辰到的是沧浪院,顾珩的卧室。 人似乎都被北辰安排走了。 姜臻走进卧室,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远远就望见那男人躺在床上。 她慢慢走了过去。 往常的昂藏男儿,此刻畏冷贪热地缩成一团,活像躲在灶台旁的狗子一般,有点可怜呢。 姜臻在床沿坐了下来,盯着他看了会。 觉得也就脸色苍白了点,没有北辰说的那么严重 又伸出一只柔软素白的手,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 略有体热而已。 她的手带着玉一般的凉意,甫一贴上,他就醒了过来。 顾珩的眼里迸出了细碎的光芒,抓住她那只手,就想要坐起来:你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姜臻别过脸,佯咳了一声:是北辰叫我来的。 顾珩眼里有了笑意,见她一脸冷淡的模样,也不在意。 一只胳膊轻轻一拉,将她靠自己近点。 对着她耳朵轻轻说道:伤口又痛又痒又胀好似有虫子在钻这几天都睡不着真的难受。 阿臻你下手也真够狠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带着热气拂她耳面,又带着委屈和诉苦的意味。 她低着头,垂着眉眼,不言语。 顾珩拉过她的一只手,将她的手带到自己的胸口处,又带到小腹处:你帮我揉揉。 姜臻觉得自己的脸都有点热了起来。 怎么这人这般没脸没皮的。 这伤到底是自己造成的,想了想,掌心贴上去,慢慢地抚揉着。 顾珩见她不自然的模样,心里偷着乐。 过了一会,他挣扎着要起身。 姜臻扶他半靠在引枕上:北辰说你高烧,伤口化脓,病得快死了,所以我才来看看。如今瞧着你也没啥事。 第173章 还有,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一声,我过几日就打算回滇地了。你高抬贵手,莫做过多纠缠好聚好散罢! 顾珩原本见她来,心中溢满柔情,此刻心头好似被冷水兜头浇下。 心里极不爽快,有种被她用了又弃如敝帚之感。 姜臻说完,也不理他,转身就要离开。 顾珩情急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至自己的怀中,一只手牢牢禁锢着。 她气急,挣扎着要起。 顾珩闷哼一声:你再动,伤口就要裂开了。 姜臻一僵,这才停止了挣扎。 又来! 姜臻被锁在他的怀里,讽笑一声:原来表哥还没玩够呢,要不我再陪你睡上一年半载,可好? 他的下颌贴着她的脸颊,一只手掌抚摸着她的臂膀,声音竟很是温柔:阿臻,你别拿话气我,你要回也好,如今高太守已经倒台,没人会欺负你我派人送你回去你在家歇上几个月,年后等着嫁我就行了 他没告诉她的是,长公主和老夫人已答应他娶她,已经派媒人去滇地求婚要庚帖去了。 她若要回,也好,在滇地待嫁就行。 原来,长公主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想要成全他的一番情意。 怀里的人又挣扎起来,顾珩施了几分力制住她:阿臻,别气我怨我了你非嫁我不可。 姜臻气急:你能不能别这样霸道!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顾珩幽幽说道:问你的意见?那你这辈子也不可能答应吧? 姜臻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你怎的 顾珩眼神一暗:等娶了你后,我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你爱上我。 姜臻: 她嗤笑一声:你倒是信心十足。 顾珩又搂紧她,声音低哑:你不嫁我,也休想嫁旁人,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姜臻笑了:我本来就不打算嫁人了。 顾珩一噎:你反正别想逃开我,你若不答应,我就向圣人请婚,等娶了你,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姜臻张了张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天才蹦出两个字:无赖! 刚说完,被顾珩堵住了唇。 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觉得,她的嘴还是更适合用来接吻。 他的节奏控制得很好,不急也不慢,知道她的弱点,亦深知她的喜好。姜臻根本挣脱不掉。 第143章 返家 过了几日,姜臻命含珠、金钏收拾箱笼,打算返回滇地。 俩丫鬟兴奋极了,笑容满面地收拾起物什来,离家这么久,国公府再好,又如何能与家乡相比? 此时能回去,如何不叫人开心? 她自己则捧着花了近半个月时间精心誊写的《无量寿经》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正和顾玥、姜姝谈笑。 一走进慈安堂,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老祖母的声音传来:老了,过什么寿辰呀,过一年就提醒祖母老一岁。 姜姝娇俏的声音传来:祖母,要过的,府里也好久没有热闹了。 原来正在讨论老夫人寿辰的事呢。 姜臻笑着走了进去,顾玥和姜姝等人也似乎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拉着她闲聊了会。 姜臻这时从金钏手里捧过那沓经书,走至老夫人跟前,就着眼前的一蒲团盈盈下拜: 老祖母,阿臻后日要回滇地了。听闻下月是祖母的寿辰,阿臻无以为报,不能替祖母贺寿,便替老祖母抄写了一份《无量寿经》,提前贺祖母寿比南山,萱堂永茂。 这话一出,顾玥和姜姝一愣,面面相觑。 老夫人则忙叫青烟扶着姜臻起来,又接过青烟手中递过来的《无量寿经》,仔细翻了翻,瞧了许久,赞道:阿臻有心了,你这一手簪花小楷,端的是飘逸灵动,颇有几分卫夫人的模样。 老夫人亦出自高门大户,年轻时也写得一手好字,才学见识非常人可比。 姜臻微笑:老祖母谬赞,若能仿得卫夫人一两分的风骨,阿臻就满意了。 老夫人又将经书递给青烟,嘱咐她好生保管,又拉着阿臻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侧。 怎么想到此时回去了?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 顾玥和姜姝也道:好端端怎么要走了? 姜臻笑道:我离家许久,再一个,快到年关了,阿臻想家了,在府里叨扰祖母快一年了,阿臻着实过意不去。 姜姝快人快语:臻姐姐,你这亲事还没着落呢,不如等我母亲回来,给你介绍亲事,定下来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正堂内一片安静。 姜臻垂眸。 老夫人却握了握姜臻的手,姻缘乃天定,我瞧着阿臻跟我们国公府是有缘的,想来过不久还是会见面的。 这话一落,姜臻心里微惊,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眼里的内容意味深长,姜臻忙撇开眼。 第174章 顾玥兰心蕙质,听了这话亦是一愣,开始思索起来。 老夫人又笑着:回去也好,最近有风声传,滇地那边高太守也落网了,阿臻回去,也可放心了。 说完,又嘱咐了一番路上的注意事项,无外乎注意安全,莫急着赶路云云。 姜臻不由得眼热起来,点了点头。 国公府的老夫人,的确是一位顶顶慈爱的老人,姜臻真是喜欢她呀。 *** 后日,天刚破晓,姜臻主仆三人便坐着马车踏上了返回滇地的旅途。 顾珩自然安排了护卫相随,赶车的马夫亦是武艺百里挑一的暗卫。 其中还有一名贴身女侍卫近身伺候,名叫银针。 姜臻无法推辞,路上长途漫漫,她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出行在外,风险有多高。 回去的旅途,姜臻并不着急赶路,反而放慢了脚步,绝不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一路下来,旅途的疲惫是一丝一毫都无。 主仆三人也是很久没有如此放松了,回去的气氛是轻松而愉悦的。 照着这样的速度,估计要二十余日才能抵达滇地。 如此在路上行了十天又二,傍晚时分,主仆三人住进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打算打尖歇宿一晚。 这家客栈是沿途驿舍,往来者众,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商人旅客,应有尽有。 姜臻主仆三人正在堂内一包厢内用晚饭,外边有五名侍卫保护。 这包厢是用屏风隔出来的,并不隔音,大堂声音纷杂。 大家聚在一起,皆在讨论轰动上京的两件大事。 其中有一道响亮的声音道:欸,听说了吗?上京镇国公府的世子居然向一藉藉无名的商户女求亲了,听闻两家已行过纳采和问名二礼,双方交换了庚帖,这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姜臻握筷的手一顿,一旁的含珠儿和金钏儿面色惊疑,纷纷看向姜臻。 姜臻又面色如常,夹了一个丸子放进自己碗中。 含珠和金钏眼里有着惊喜,金钏儿话语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姑娘底下那些人谈论的商户女,是不是姑娘你 姜臻脸色平静,并没有回她们的话。 只是心里想,这么快便交换了庚帖? 看来上回去沧浪院探伤的时候,他就已经派媒人去滇地向姜老爷提亲了。 不然一来一回,怎能这么快? 姜臻几乎可以想象,姜老爷欣喜若狂的模样,只会忙不迭地将她的庚帖递与媒人。 她回过神来,旁边那道声音刚落,又传来了几道抽气声:这镇国公府门楣光耀,若说那大房的世子娶个公主都是可以的,怎的会像一个商户女求娶? 是呀,听闻那大房的公子是长公主之子,身上流着的是皇室血脉,可是正经的皇亲,这样顶天的人物被一个商户女攀上了,当真是好命呀,论理,这商户的身份就算当妾都是不够格的,这可真真是一朝改命呀! 哈!这姻缘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好好一朵富贵娇花,偏偏要插在一坨商户牛粪上 莫不是那世子一时色迷心窍,被人抓了把柄?听闻那商户女长得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的 含珠越听越气愤,撇嘴道:分明是那世子死皮赖脸地缠着姑娘,以为姑娘稀罕不成? 金钏叹道:管那么多作甚么,世人皆拔高踩低,习惯了就好。 其实别说外面这些人的反映了,当姜臻与顾珩定亲的消息在国公府传开时,众人吃惊得连嘴都闭不拢。 明面上或私底下都在讨论这桩颇令人费解的亲事。 从没有人见过大公子和姜姑娘说过一句话哇,怎的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定亲了? 姜姝甚至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拉着顾玥说道:你说谁?大哥的订亲对象是谁? 顾玥好笑地看着她:你没听错,和大哥订亲的人就是阿臻。 姜姝整个人都愣住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府里的顾珽和顾珣听闻这消息后,也是恍惚了许久,二人的反应一样,皆是苦笑一声作罢,也只能作罢。 顾珣甚至心里侥幸,幸好书房着火,不然叫人发现他觊觎大嫂,那他这张脸是抬不起来了。 府里只有长公主和老夫人事先知情。 于长公主和老夫人而言,顾珩未来的夫人其实也并非一定要求世家出身,国公府的门楣已是够高了,女方家世好,那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没什么要紧的。 左右这桩亲事是顾珩自己费尽心思求来的,只要他喜欢,女方家世清白,长公主和老夫人没有不应之理。 第144章 出征 姜臻吃了七分饱,便放下了碗筷,拿起桌上的幕篱就要戴上。 外面的声音又传来:这镇国公世子前脚刚定下亲事,后脚就上战场了,这不,几日前就大军开拔离开上京了。 姜臻一愣,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声音又清清楚楚地传来:听闻是八百里急报传来的消息,那窜逃的齐王跑到西境,联合西羌人,骚扰河西边境。之前负责河西边境的大将军在与西羌人作战时身负重伤河西有十万精兵,群龙无首,朝廷若不派人前去掌军,边境危矣,一旦河西失守,中原再无险可守,西羌人必势如破竹,上京内地很难抵御 第175章 所以,朝廷就派这国公府的长孙上战场?有一声音问道。 镇国公府顾家本就是武将世家,身上就背负了责任,尤其是大房,那国公爷在世时,就扛起了整个大渝朝的安宁。 可是我怎么听说,那长公主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的呢 哎放眼整个大渝朝,能领兵抗敌的武将实在太少,再说那国公爷之死还与齐王勾结外族有关,国公府世子是个血性男儿,也想要为父报仇的吧。 这前脚刚定亲,后脚上战场,万一有个好歹 声音絮絮叨叨。 姜臻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戴上幕篱,从侧边一拐而出。 含珠和金钏忙追了上去。 到了客房,姜臻意兴阑珊,对金钏说道:打些热水上来吧。 金钏忙不迭地去了。 *** 原来,顾珩已于三日前开拔前往河西。 听闻他在朝廷上自动请缨戍卫边关,长公主当时气得站不住脚。 四年前,亦是她不顾一切,将长子从边关拉了回来,因为她怕 四年前她已失去了丈夫,她实在无法再接受长子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虽然她是皇族,得天下万民供奉,她的身上有着拯救天下苍生的责任。 但她也是个母亲。 而且,她的心里有着深深的隐忧。 近百年来,顾家门楣簪缨鼎盛,屹立不倒,受帝王器重,受百姓敬仰,很大原因是因为顾家几代人征战沙场用命换来的。 这百年来,死在沙场的顾家儿郎实在太多太多 与上京子孙后代枝繁叶茂的世家相比,顾家门楣虽贵,但实则血脉稀疏。 到如今这一代,大房仅二子,二房一子一女,三房也仅一子。 二房三房老爷均弃武从文了,只有大房 眼下,儿子也才刚定亲,人生最重要的阶段还未开启,她如何忍心长子冒着生命风险征战沙场? 长公主获知消息的那一刻,连夜就要上皇宫面见圣人,请求收回成命! 是顾珩拉住了她:母亲,这一仗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戍卫的不仅仅是大渝朝,我更要替父亲报仇,况且河西那边的将兵多为父亲以前的部下,父亲余威尚存,如今群龙无首,我过去是最合适的,不仅可以安抚军心,而且四年前我便和父亲在那征战过一年,对地形、气候、以及西羌的手段了如指掌。此番西羌人作乱,又有齐王暗中筹谋,齐王伪善狡诈,留的时间越长,对大渝朝的隐患也就越大。如今正是大渝朝出兵的良机。 长公主泪如雨下:可是可是你才刚定亲。 顾珩笑了一下,帮长公主擦了下眼泪:母亲,我又不是去送死,您又何必如此担忧,放心吧,快的话,明年四月份战事就会结束,回来我就成亲。 这时,老夫人也拄了根深檀木色的拐杖走了进来,眼里也全是泪花:晋阳,让他去吧!生为顾家人,这是他从生下来起就背负在身上的责任。 长公主泪眼婆娑。 是啊,他的儿子,从小得他的父亲亲自教导,四岁练习扎马步,六岁拜师学艺,十岁开始随军,十七岁战场杀敌他必须像他的父亲一样扛起整个国公府的门楣,甚至扛起整个大渝朝的安宁。 听闻大军开拔那天,圣人亲登城台,安宁门大开,齐齐披甲的三军从安宁们浩浩荡荡地出发,沿途送行的大渝朝百姓人山人海,千万马蹄卷起的烟尘直冲云霄。 *** 却说姜臻在客房洗漱完毕后,含珠伺候着给她手上脚上涂抹膏脂,烘干头发,又喂她喝了一杯温水。 含珠偷偷看她的脸色,斟酌了下,说道:姑娘,顾世子此番上战场,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奴婢之前在国公府就听下人们说,国公府的儿郎征战,战死沙场的很多,如今您又和顾世子订亲了 姜臻不胜其烦,喝道:住口!订亲又怎么了?死了定亲就不作数了!他死了才好呢! 含珠一愣。 姜臻忽地闭嘴,心下涌起了戚然之感,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含珠下去,自己翻身窝在被窝里睡下了。 这个晚上,她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 迷迷糊糊之际,觉得自己全身好似在海浪中颠簸,耳朵边还有纷杂的声音,本想着忍耐一会,没想到声音反倒越来越大,她烦躁地将被子扯在自己的脑袋上。 没想到这样也没能缓解,姜臻的脾气上来了,猛地一踢被子,坐了起来,怒道:金钏儿,怎么回事,这么吵! 然而,一坐起来,她就傻眼了。 她哪里在客栈,分明在一辆马车的榻上。 马车里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行驶在黢黑的夜色里,四下静谧无声,依稀闻见轻微的沙沙声,似乎是书扉页翻动的声音。 她猛地掉转头,这一看,便愣住了。 摇曳的烛火映照下,那人着了一身简单至极的宽袖黑袍,衣襟半敞开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乌黑的长发随意披着,容颜如玉,好看至极。 第176章 此刻正随意坐在马车的座位上,一条腿闲散地搭着,正翻着手中的兵书,有着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你姜臻词穷。 我为何会在这里。 她对着顾珩说道。 顾珩将手中的兵书轻轻一扔,抬起眼看着她,笑道:阿臻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河西? 姜臻心一动:你去打仗,带着我和你一起去河西? 你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大渝朝这么大, 女子囿于规训,出嫁前以父为天,出嫁后以夫为天,随着岁月流逝,又逐渐以子为天。 一生所能达到的地方,恐怕也就是家宅方圆百里内。 姜臻骨子里比其他女子更为叛逆,饶是这样,她也没有去过河西那样远的地方。 此番听顾珩这么说,眼睛亮了亮。 似乎想到了什么,抿嘴道:这又不是出去玩。 顾珩向她走去,坐在榻沿上,将她搂入怀里:是我想你了,我一想要隔四五个月才能见到你,就忍耐不住了。阿臻放心,我不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中的...... 姜臻多少有些不自然。 二人相处得时间不短,几乎全是剑拔弩张,你来我往的作对,他嘴巴一向不饶人,对她是极尽嘲讽之能事,她也习惯了,面对他也是硬碰硬,二人俱不服输。 可自那晚他向她诚心道歉,又向她表白爱意后,她忽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那晚,自己也毫不客气地用银簪捅了他两下,消了她不少的怒气。 他和她的亲事就此订下了,诚然,她是半推半就。但若说她就此喜欢上了他,那确实不可能的。 她对他的感情极其复杂 他倒是个从容的,自那晚后,情话是顺手拈来,叫她不知如何招架。 那我父亲 顾珩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父亲写信告知了,你随我一同去河西。 姜臻撇嘴:你都计划好了,还把我掳这马车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顾珩只看着她笑。 她转过头,找话说:河西有什么? 顾珩轻笑:河西山高水长,天地悠悠,旷野茫茫,景色异于上京,有连绵起伏的祁连山,有成群的牛羊,有甘甜的瓜果,有醇香的葡萄酒,有戈壁有草原,还有数不清的番邦人士,互市贸易极其繁荣,当然还有战争。 第145章 跟随 第145章 跟随 姜臻听得出神。 顾珩见她头低着,在她耳边笑道:阿臻,战事一结束,咱俩就要成亲了,我真高兴。 他捧起她的脸,姜臻抬眸对上他的眼。 烛火阴翳,他的眼眸极亮,仿若星河坠入其中,里面盛着她略显迷茫的眉目。 他低头,含吮着她的唇,慢慢研磨。 这个折磨了他许久的女人,此刻被他搂在怀里,承受着他的热吻,顾珩愈发情动,阿臻、臻臻、妹妹地喊个不停,姜臻羞臊得满脸通红。 眼见他越来越不顾忌,动作越来越放肆,姜臻一把将他推开,她眉眼带俏,双眼恼怒:成亲前不许你再动我。 顾珩平复了呼吸,看着眼前娇俏含怒的人。 他一向自恃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他所有的怒气、不堪都给了对面的人。 二人曾亲密无比,只要一靠近她,就会被欲望牵着走。 但,自己此前多番欺凌她,她心理的阴影还在。 既然她不愿,他也要试着尊重,不然什么时候才能赢得她的心。 这般思量后,他笑道:听阿臻的,不过四五个月而已,我等得起。 姜臻见他如此好说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不想那人又补充道:我知道阿臻是要罚我,犯人行刑前都会饱餐一顿,依我看,你得让我吃饱一顿,如此好存上四五个月的量 姜臻一呆,脑海里将他的那番话过了一遍,顿时面红耳赤起来,他怎的就能说出这般不忌口的话。 你还要不要脸? 你想想一个人二十多年都是吃青菜豆腐的,偶然间吃起了红烧肉,当然叫他食髓知味,你贸然将那盘红烧肉拿走,他如何忍得?顾珩又一本正经道。 你你这般荤素无忌的话,姜臻实在难以接茬。 顾珩见她羞窘的样子,心里大为畅快,长臂将她一陇,又在她唇上亲了亲:不碰你可以,但亲你总是可以的吧? 如此逗弄了姜臻一会,又说道:你再睡会吧,现在还是半夜呢。 姜臻打量了下马车。 马车内十分温暖,那车壁带夹层,夹层里装着可以保暖的东西。 整个马车十分阔大,热水炭火床榻应有尽有。 去河西要多长时间?她揭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 马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能隐约听到外面有不少马匹的跟随声。 河西在西北方向,从上京到河西需要月余时间。我赶时间,需要压缩至二十天内到达,大军随后,那这二十天就要辛苦你了。 第177章 姜臻又问道:这次作战可危险? 顾珩抬头看她笑:阿臻可是担心我?西羌人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一向逐水草而居,春夏之际,河西草木稀疏,牛羊分娩,西羌人鲜少南下,而一至秋冬,河西一带牛马渐肥,西羌人物资一向匮乏,到了秋冬之际日子更是苦寒难熬,因此几乎年年都要南下扰边。朝廷对他们一向是有犯则拒,亡羊补牢,但此番有齐王从中作乱,他又熟知河西地形,未知的风险自然是有的。 姜臻默然。 抬眼看他,他的身影被摇曳的烛火投射在马车壁上,显得格外长。 *** 顾珩原本担忧姜臻一路难以支撑,毕竟路途遥远,但没想到,一路下来,她竟也能忍吃食粗糙,以及路途的辛苦,除了脸色疲惫外,姜臻没喊过一声累。 顾珩此番领着北辰、南星、仆从、以及上百个亲卫提前赶路,外加姜臻的两个丫鬟和银针,十五日后,已经抵达金城地带。 有时候在马车上坐累了,姜臻会下车骑骑马,但自进入金城,她就不愿出马车了。 这个季节的金城滴水成冰,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她也就不肯再出去了。 一路走来,顾珩会给她讲河西的见闻,他本就见多识广,加上四年前也在此呆过,所讲的内容甚是合姜臻的心意,她听得亦是津津有味。 细细想来,二人相识这么久,竟是从来未曾这般和平共处过。 他倒是个有能耐的,居然会说河西这边的语言,姜臻大为好奇,跟着他学了几句,却是别扭生硬,引得他发笑。 顾珩将一块薄毯盖在她的腿上,大掌伸进去,摩挲她腿间的肌肤。见他嘲笑自己,姜臻顺势踢了他几脚,反被他抓住纤足放在掌心。 她倒是不怕,这半个月来,顾珩对她并无冒犯之举。 顾珩却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成亲后才能碰她,他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 五日后,顾珩、姜臻抵达了落脚处凉州。 当地的官员在城外迎接,将顾珩一行人引至一旧宅处。 此处旧宅乃凉州郡望的旧宅,此时被朝廷暂且征用,军营就驻扎在一百里的地方,位于甘州和凉州的中间。 宅子里一应设施都是新的,里面烧着地龙,春意融融,屋舍也布置得极为雅致,姜臻爱洁,此刻见了也很是满意。 顾珩连宅子都没进,和官员一同去衙署商谈去了。 路上奔波了近二十余日,她并没怎么好好洗过澡,一是逐渐往北,气候着实寒冷,再一个水资源也比较匮乏。 进入金城后,几乎都是雪天,也在途中驿站洗过澡,只是天气温度低,热水不一会就凉了,匆匆洗完,整个人出来都瑟瑟发抖。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严寒的天气,进入金城没多久,就觉得自己脚趾头奇痒,原来脚趾头生了冻疮。 听说这里严寒的时间长,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天气才会渐渐转暖,若想好好洗个澡,倒是成了一种奢侈。 可是待姜臻和含珠、金钏绕过一屏风处,却惊喜地发现这是一间净室,放着一个崭新的浴桶。 墙壁上有个出水孔,一根管子连着炉灶,只要在炉灶处将水烧热,打开木塞阀门,热水就能沿着管子流入浴桶内。 还有那桶,一看就是没用过的,桐油发亮,还散发着一股木头的清香。 这下好了,泡澡的难题解决了。 不一会,姜臻将自己剥了个精光,泡进了浴桶里。 连着近二十日的疲乏,似乎正渐渐消散。 姜臻趴在浴桶处,舒服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泡了多久,等到她起身,裹好厚厚的睡袍,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烘干头发后,她看了眼窗外,外边又飘起了大雪。 顾珩也不知回不回,她也没管,睡意袭来,早早熄灯便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正捏着她的脚揉搓。 那感觉,又痛又酸爽,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应该也沐浴过,发上还带着潮气,见她醒了,手里的动作没停,笑道:明日让你的丫鬟好好给你揉一揉脚趾,把淤血散开,不然流脓破皮就不好了。 姜臻定定看着他:没想到顾世子连这个都会,惊到我了。 顾珩淡笑: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带着些许轻佻,双眼蕴着风流,不知怎的,姜臻竟然有些想歪了,昏暗中,脸有点微微发热,咬唇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顾珩看她,低下身子,呼吸扑她耳面:真的不知道?那要不我们再试试? 暗夜里,他的声音含着丝丝诱惑。 姜臻道:你这人一点正经也没有,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顾珩摸摸鼻头,自己也躺下,一手将她搂紧怀里:明日一大早我就去军营了,前方频繁有战事。你就在此处呆着,凉州安全,水深城固,这宅子四周我都派了士兵巡逻上岗,戒备森严,无聊的话,就带着银针出去 他吩咐得细,姜臻打断他:知道了,你忙你的去,我知道怎么打发时间的。 第178章 顾珩停了下来,垂下眼看她。 她本就有无双容颜,此刻鬓发凌乱,双眼微眯,姿态慵懒,竟有说不出的撩人,他忍不住,一口含住她的唇,如此厮磨了一番,才熄灯歇下了。 第146章 比试 第146章 比试 第二日,姜臻醒来,顾珩早就没有人影。 主仆三人收拾完毕,带着银针,一同去凉州城里逛去了。 路上有积雪,但太阳出来了,温度极低,姜臻一行人穿着厚厚的袄子。 顾珩说得没错,凉州前方战云密布,但凉州城里却是一片繁华景象,丝毫不输上京,凉州的城墙垒得比上京的还要要高还要厚。 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不同的是,上京的街道上多是中原人士,风姿翩然,贵女们出街皆带着幕篱,而凉州则不同,女子出街不带面纱,随处可见异族女子,番邦人士牵着骆驼招摇过市,眼睛颜色与肤色都与上京人士不同,路上皆是精壮的红脸汉子。 姜臻又去逛了当地的绫罗绸缎铺、珠宝铺、头面铺、脂粉铺子都各有特色,颇有异域风格。 姜臻买了不少好东西,之后又领着金钏儿、含珠儿、银针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酒楼用餐。 等到要回住处时,暗红的晚霞挂在天空,道路两旁的胡杨树下,驼铃阵阵,大家在悠闲的休憩。 四人逛到尽兴方归。 *** 却说顾珩到了军营,事情之繁冗,令人应接不暇。 西羌人时不时派小支队的骑兵突袭大营,顾珩一边要迎战,一边要面对军营里将士对他的质疑。 哪怕他多年前来过河西,但驻守此处的将领士兵并不服他这个空降的主帅。 尤其是河西军的副将白展将军,他今年近三十岁,驻守河西近八年的时间了。 他的脸庞红中带黑,身形壮硕。 若说之前的主帅顾仲亨让他心服口服,但眼前这个年轻的、俊逸非凡的男子却令他不喜,这样的小白脸能打仗? 也不怪白展,顾珩虽从小习武,但他又是探花郎出身,加上出身簪缨世家,自幼受礼教熏陶,身上并没有寻常武夫的粗犷,相反,他肤色冷白,五官极其雅致,举手投足尽显世家子弟的蕴藉风流。 哪里像是能震慑三军的主帅? 河西近十万的大军,顾珩若不拿出点真功夫来,这里没有人能服他! 于是,再打跑了又一撮突袭的西羌人之后,顾珩和白展举行了一场对决,若顾珩胜,则全军上下以他马首是瞻。 反之,若顾珩败,则一切行事指挥听白展的。 两人要对决的消息传遍了军营,甚至吸引了凉州周边的乌吾部落。 对决的这日,乌吾部落的首领良愿,领着人马和随众也赶到了凉州军营,只为一睹两大将军的对决。 吾乌部落与凉州接壤,是个位于凉州正西方向的异族政权。 这些年来,凭借着它的地理位置,吾乌部落一直摇摆在大渝与西羌人之间,只因它有鲜水海、允谷的盐池作为天然的屏障,大渝朝为了拉拢它,给了吾乌部落不少好处,同样,西羌人也给了吾乌部落不少好处。 吾乌部落作为墙头草,倒是平稳安逸地过了好些年,大渝朝想要将它打下来,但周围的部落实在太多,除了吾乌,还有当煎、且冻、钟存等部落,若打其一,必犯众怒。 朝廷对它们一向是安抚为主。 对决这日,白展扬言要和顾珩比一比弓箭功夫。 顾珩微微一笑,自然是奉陪。 不一会,便有侍卫抬着鸟笼来到了校武场。鸟笼子里有各种鸟类,有的是在黄河边上抓的鹬和鸟雀,有的则是北方常见的大雁。 顾珩做了个手势,一侍卫走至鸟笼边,打开鸟笼,呼啦啦一声,鸟雀开始从笼子里争先恐后地飞出。 鼓声响起,白展迅速拿起手中的弓,搭上箭矢,朝着放飞的鸟儿射去。 两只鸟雀刚飞出笼子,便被白展飞来的两只箭射中,众人喝彩,白展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顾珩则不慌不忙,他从箭囊里掏出五支箭,闭上眼睛,拉弓。 众人屏息,不知他为何意。 只有立在一旁的北辰和南星知道,公子是在听风辩音,不一会,五箭齐发,并且射向不同的方向,五只鸟雀齐齐被射中,从空中掉落下来。 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热闹的喝彩声! 白展脸色一僵,手里的弓箭射得更为频繁,不少鸟雀大雁纷纷从蓝空中掉落。 顾珩微微一笑,又抽出五支箭,搭弓射出,又是五只正扑棱着翅膀的鹬被射中。 最后,清点各自的战果,顾珩共射中了十四只鸟,白展射中了八只。 顾珩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了白展。 校武场人声鼎沸,众人皆被顾珩一手惊人的弓马功夫所惊艳,所震慑。 从来没有人见过能五箭齐发且射中目标的英雄,不仅仅如此,这五箭射中的对象还是同一类别,绝非随意为之。 这需要何等强大的临危不乱的能力才能驾驭呀! 那白展此刻输得心服口服。 他是磊落汉子,输了就输了,没有抹不下脸面的,他领着众将士向顾珩下拜,高喊: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一时场上声浪震天。 第179章 顾珩忙拉起白展,郎声笑道:都是自己人,我们更应该做的,是齐心协力,将西羌人赶出西境,叫他们十年之内再不敢犯我大渝朝! 顾珩这话并没有说错,西羌人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收服他们是不可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打也是打不死的,灭也不可能灭掉,哪怕攻占了他们的王庭,他们都能赶着牛羊继续北迁,深入草原腹地,而大渝朝并不可能无休止地追击下去。 而等到朝廷一退兵,这群狼一样的西羌人又能卷土重来。 朝廷能做的,就是挫了他们的锐气,叫他们不敢轻易南下。 却说乌吾部落的首领良愿一直坐在观战台观战,多年前他也曾见过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彼时他只有十八岁,一脸的少年意气,但骁勇善战,机敏聪慧。 四年时间已过,他已由一名英姿飒爽的儿郎成长为一名运筹帷幄的成熟男子! 他的智慧,他卓尔不凡的能力此刻有目共睹。 他侧眼看向自己的女儿,宝珠公主。 第147章 宝珠 十五岁的宝珠正痴痴地望着场中的顾珩,她看向顾珩的目光,彷佛盛着万千繁星,格外明亮。 夜晚,军营里燃起了篝火,光亮若白昼。 自顾珩抵达军营近二十余日,在与西羌人的作战中,均取得了胜利,今日,他又与白展对决,无形中将军中的内讧消弭于无形,增强了军队的凝聚力。 这怎能不叫将士们欣喜? 于是,今夜,这里举行着宴饮,牛羊肥美,醇酒醉人。 那首领良愿此番给大渝朝呈上了贡礼,顾珩命人纳下,良愿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只需静观其变。 果然,不一会,那良愿已喝得微醺,他趁着酒兴,对坐在上首的顾珩说道:本王虽久居偏境,但也听闻大渝朝顾将军的美名,传顾将军美姿仪,有上京玉郎之美誉,不仅有经纬之才,更猛锐冠世,今日一见,顾将军风采果真过人,本王有一心愿,唯顾将军能酬一二。 顾珩不动声色,淡淡饮了一杯酒,吾乌王请讲。 本王有一女,名唤宝珠,今年十五,吾甚爱之,此番她和我一同而来,此刻正在帐篷休憩,本王甚是仰慕顾将军风采,想将小女送给将军,若将军愿意,吾乌部落愿献出鲜水海及允谷的盐池,并将草原和耕地送还大渝,吾乌部落愿退居狭隘山岭之中,做大渝朝的天然屏障,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番话一落,帐篷里的热情喧闹声渐渐隐去,包括白展在内的将领都看向顾珩。 不得不说,吾乌王提出的这个建议十分令人心动,大渝边境苦战久矣,若吾乌部落愿归附,其他正在观望的部落想必假以时日亦会归附,这样,西羌人想再从中左右逢源,想必十分艰难。 再一个,异族通婚以保疆土永固,实在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对于男子而言,多一个女人不是坏事,反而是美事一桩,给男子的生平增添一抹旖旎的色彩。 只是听闻顾将军已经订亲了。 顾珩放下酒樽,看着吾乌王笑道:承蒙吾乌王看得起,只本将军于一月前已经订亲,吾乌王爱女乃雪域明珠,吾实在不忍委屈了她屈居为妾。 我大渝朝好男儿众多,若吾乌王愿意,吾愿意上奏圣人,为宝珠公主择一位高权重的好男儿嫁之,不知吾乌王意下如何? 那吾乌王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却遭到了拒绝。 其实他这次来,本无联姻之念,只是突然见顾珩仪容出众,风度翩翩,女儿似乎对他也颇感兴趣,所以趁着酒兴将联姻之愿提了出来。 吾乌部落偏居一隅,民风开化,吾乌王见顾珩坦率,更添了好感,他哈哈哈笑道:本王欣赏顾将军的坦诚,吾女貌美天真,实不愿她屈居为妾,若真有能配小女的良缘,本王必不拒绝。 一时宾主尽欢。 却说那宝珠,自昨日看了顾珩的弓马功夫后,她就想,他一口气能同时激射出五支箭,她估摸着那弓的张力起码有七石,她也自小爱射箭,但她每次只能拉开两石,她喜欢强者,那顾将军的手臂定是孔武有力。 在那一刻,她就用星星眼看着顾珩。 可第二日,那宝珠公主听闻了宴席上的事,心里就不高兴了。 她是吾乌王千宠万爱的公主,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顾珩为了一个未婚妻子居然敢拒绝她,她如何能忍。 也不知她听了哪里传来的话,有人告诉她,顾珩的未婚妻子随他一同来了凉州。 宝珠公主决定会一会姜臻。 *** 姜臻今日又去逛了一天,在银针的陪伴下,她去了祁连山下骑了一天的马。 无边无际的旷野,连绵起伏的祁连,山上有终年不化的冰雪,远处云海翻涌,姜臻披着厚厚的白狐毛镶领边的血红色大氅放肆酣畅地驰骋了一天。 塞外牧野如此辽阔,比她今年去过的皇家猎场竟要壮观数倍,这是她第一次被天地之美所震撼! 银针指着北边道:姑娘,那片地原本是大渝朝的,这几年又被西羌人夺了去,大渝朝弃地二百里,北边三地的天险尽失,因此年年都要面对西羌人的进犯。 第180章 银针跟着含珠、金钏称呼她为姑娘。 姜臻默然。 原来山河之美,天地之大,哪怕是帝王也不能尽揽其中。 青山夕阳,落日余晖下,姜臻与银针打马而回。 到了住处,刚下马。 便见含珠和金钏拥了过来,脸色踟蹰。 姜臻好奇道:怎么了? 金钏顿了顿,在姜臻耳边低语道:一位名叫宝珠的部落公主找上门来了,说是要要 姜臻有些茫然:公主?要干什么 含珠咬牙:那公主说要嫁给世子!奴婢瞧她是上门挑衅来了! 姜臻有一瞬间的默然! 哂然一笑,走进院子里。 听闻姜臻回来了,不一会,从宅子里飞跑出一少女来。 姜臻眼前一亮。 眼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肌肤雪白,身段发育得极好,眼神晶亮,头上戴着五彩珠冠,在霞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神情带着一丝倨傲。 在看清姜臻的面容后,那丝倨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艳,是赞叹! 你就是那顾将军的未婚娘子?宝珠走下阶梯,绕着姜臻转了两圈。 姜臻见她明媚天真,笑了起来:请问宝珠公主寻民女何事? 这一笑,又令宝珠看呆了眼,过了半晌回过神来,脸上还不自在的发红。 这顾将军的未婚娘子,长得实在是好看!是她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宝珠天真可爱,瞬间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的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拉着姜臻的手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很合我的心意。 姜臻噗嗤一声笑了,含珠金钏也忍俊不禁。 姜臻忙叫丫鬟们洗几个人参果端上来。 二人在院子里就聊开了。 宝珠公主一边啃着人参果,一边说道:姐姐,我突然想起我来找你的目的,我觉得那顾将军很是勇猛潇洒,若我以后和你一起服侍他,你不会拒绝吧?我觉得我们俩处得挺好的。 姜臻看着她,好笑地问道:你喜欢他? 宝珠公主忙不迭地点头:嗯!他好厉害,射箭的本领比我们吾乌部落最勇猛的勇士还要强! 姐姐,你不觉得他厉害吗? 姜臻笑道:原来宝珠喜欢他那样的人,我却不太喜欢呢。 第148章 要求 宝珠一愣:你不喜欢他? 姜臻点点头:他虽然武力厉害,但身上的毛病实在多,喝醉了酒会打人,一不高兴还会折磨人,对着外人温柔,私底下凶得很,怪癖很多 宝珠呆了:不会吧?我我虽然喜欢强者,但我也喜欢温柔的人哪他,会打女人? 姜臻点点头:有时候会。 他打过你? 姜臻有瞬间的脸红,她倒是打过他呢。 她只能点头。 宝珠连手里的人参果也不吃了,义愤填膺道: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我部落的一个婶婶,就常年被我一个王叔殴打,还小产过呢,看来人不可貌相呀。 宝珠立刻将要伺候顾珩的心思抛到爪洼国去了。 这么美的仙女姐姐,那顾将军都能下得了手,宝珠对姜臻起了同情之心。 姜臻见她不再提这一茬,也是好笑。 二人又玩乐起来,后面甚至玩起了投壶游戏,玩得甚是投机。 自然有人将宝珠来找姜臻的事告知了顾珩。 他有近二十余日没回凉州城了,听闻这消息后,他忙打马而回。 等到他到了宅子前,已是掌灯时分,院子里亮起了烛火。 饶是他有万般准备,也绝没想到会是这副情景。 姜臻和宝珠正在玩投壶,玩得正兴起,姜臻被那宝珠用一锦帕蒙住了眼,手里拿着两支箭矢。 前方放着一个壶。 看样子,姜臻是要蒙眼同时投两支矢。 宝珠在一旁笑道:姐姐,好了,你快投! 那人唇角笑靥如花,笑道:看好了,看好了! 只见两支箭矢同时飞出,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随着错落有致的哐当声,两支箭矢纷纷落入壶中。 宝珠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跑上去就把姜臻抱住:姐姐,你太棒了!太棒了!今晚我要留下,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你跟我说说投壶的技巧 声音忽地顿住了,宝珠总算发现面前站着的男子。 顾珩脸色变得极为古怪,太阳穴开始打突,一会脸色又变得铁青。 宝珠吓了一跳,躲到姜臻身后。 姜臻也察觉不对,忙扯下锦帕,便看见了顾珩。 他披着黑色的大氅,边角是用玄金色的线织出的暗纹,行走间,似有暗光涌动。 外边天气极寒,院子周边都是积雪,他站在院子口,整个人像一只在雪中行走的孤狼。 顾珩自诩聪明,行事做人,总觉得自己能窥一豹而知全身。 在回来的路上,他想过那宝珠公主可能会咄咄逼人,想过她可能会生气恼怒,却从没想过二人能这般和平共处 第181章 他的到来仿若第三者,顷刻间院子里欢乐的气氛瞬间消散!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宝珠找上门的来意? 那宝珠见顾珩脸色铁青,又想到姜臻之前说他的打女人、怪癖多,愈发觉得姜臻说得对。 她一溜烟跑出院子,对着姜臻说道:姐姐我先回了,改日再找你玩。 竟是没跟顾珩打一声招呼,顾珩愈发觉得莫名其妙。 他对南星吩咐道:派人送宝珠公主回去。 南星忙领命去了。 院子里此刻就剩下顾珩和姜臻。 姜臻觉得他黑了,瘦了,当然,脾气更臭了:你拉着脸作甚么,吓到她了。 顾珩心里赌得厉害,望着眼前这个近二十余日未见的女人,闷声道:你知道她来作甚么的吗? 姜臻默然了一会:知道啊。 那我瞧你和她处得还挺开心。声音竟有咬牙切齿之意。 宝珠公主天真烂漫,很好相处啊。姜臻道。 噢?那你是要和她共侍一夫了? 姜臻想起她在宝珠面前毁谤他的话,不免有些心虚,落在顾珩眼里,却是一种欲盖弥彰。 顾珩冷笑一声:你倒是出手阔绰,把我当物什一般推来送去的。 姜臻一噎:胡说什么?别自作多情了,人宝珠压根不想嫁你。 顾珩一愣,眼里忽地起了一簇亮光:那是你拒绝了她? 姜臻想,她在宝珠面前编排了他,打消了宝珠心里的期望,也算是一种拒绝吧。 她点了点头。 顾珩眼里的光更亮了,向她走前一步:你为何拒绝她? 姜臻也有些莫名其妙,怒气上浮:你是怪我拒绝了她?你要是后悔,现在可以追回来。 顾珩看着她,脸色平静:我只是问你,为何要拒绝她? 姜臻冷笑:听闻西羌附近的部落可多了,一个吾乌部落太过平常,你一个香果子,奇货可居,若这般轻易送了出去,岂不可惜?杀鸡焉用牛刀,我觉得还是把你留着给后面更大的部落联姻最好 一番话还未说完,便被顾珩堵住了嘴,将她逼到院子的墙上,一掌制住她的两只手,抬高至头顶。 含珠和金钏羞得躲进屋子里去了,银针早隐到暗处去了。 他欺入她的唇舌,想了二十多天的人儿被自己拥在怀里,刚刚的怒气亦消散了不少。 被他的唇舌肆无忌惮地欺负了一番,顾珩才放过她。 姜臻娇喘吁吁,低着头,根本不看他。 顾珩低头,呼吸扑打她的额面,胸膛亦轻轻起伏:抬眼! 竟是命令的口吻。 片刻后,姜臻抬眸,对上他俯视她的一双漆黑的眼。 我再问你,你拒绝她,可是为了我? 姜臻看他,半晌说道:有件事情我想事先告知你,你既然要跟我在一起,以后就绝不能纳妾。你若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美,那我们还是好聚好散! 于姜臻而言,幼年时姜老爷纳妾闹得陈氏病发一事,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虽时下男子多三妻四妾,别说帝王的三宫六院,就连普通的男子都能娶妻妾。 更何况是顾珩呢,虽然国公府有家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但过了三十岁,真要纳妾,主母也管不住,就比如府里的二老爷外出任官,不就抬了个妾陪侍着么? 三老爷在四十岁的时候也抬了个妾呢,通房也有好几个 就连顾珣都有通房...... 说来奇怪,姜臻之前想着嫁人的时候,就想当一个主母,不吃醋的主母,夫君若是想要纳妾,她不仅不会拒绝,反而会主动帮忙物色。 但到了顾珩这里 可以说她要强,可以说她想在他面前争一口气,或者说想看他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他之前那样欺负她,她不得讨点利息回来? 她无法接受顾珩纳妾!别人可以,但他不行! 她又补充道:我若嫁给旁人,对方可三妻四妾,若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 说完,不再看他。 她没有看到顾珩眼里的辉芒,听到她话的那一刻,顾珩的心忽地变得雀跃。 从来没有过的愉悦袭遍了他的全身,心里美得冒泡,仿若有万千花朵,扑簌簌地开出绝美的花来。 他一把抱住她,姜臻双脚离地,为保持身体平衡,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就这样抱着她回了寝房。 将她往床上一放,自己顺势压了上去。 姜臻在他身下扑腾,口里叱道:顾珩你放开 顾珩心里好似被人喂了一颗定心丸,偏偏不放开她,甚至被她激起了顽劣的性子。 就着她胸前的衣服,咬了一口。 姜臻一颤,啊了一声,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奇怪,忙捂住嘴。 又想骂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字眼。 顾珩笑了,眼睛发亮:心里骂我流氓?我这人有多坏,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第182章 姜臻又羞又怒,一张脸粉面含春,含羞带煞,生动极了。 第149章 得意 那人凑近她的唇,呼吸相缠,他低语道:阿臻放心,我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姜臻一怔,放弃了挣扎,说道:不觉得遗憾么,那么多温柔乡,都等着顾世子呢。 顾珩笑了出来,亲吻她的耳垂:这世上属于我的温柔乡,只有阿臻这一处。 这人现在说情话是溜得很,姜臻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幸好含珠儿敲门,说是备好了晚饭。 姜臻舒了一口气。 想来,这是二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饭。 凉州的冬日,能吃到的蔬菜极少,不外乎土豆、白萝卜、大白菜几样,鲜果也很少,这个时节,人参果倒是挺多。 桌子上的种类不多,就三四道菜,但是于姜臻而言,足够了。 有一道萝卜羊肉汤、土豆烧肉、还有一道醋溜大白菜,主食是凉州百姓爱吃的胡麻饼。 这种饼约一二寸厚,用炭火烤炙而成,咬一口,味道厚实咸香,还不错。 一边吃饼一边喝羊肉汤,姜臻倒是觉得别有风味,吃完全身暖呼呼的。 顾珩行军作战不是第一回,更苦的日子都经历过,他虽出自锦衣玉食的簪缨世家,但对吃食一向不过分讲究。 因此吃得也是极快,羊肉汤喝了两碗。 晚上,顾珩早早就洗漱斜躺到床上了,随手拿起一本书打发时间。 姜臻看着他欲言又止,想了想又作罢,自己也抱着衣物去了净室。 这次洗漱,姜臻尤为细致,慢条斯理的一点也不急。 用花瓣泡澡,用花茶漱口,精油净面,膏脂护肤,洗净三千黑丝,又绞干 如此花费了近大半个时辰了。 她又坐到梳妆台前,细细涂抹面脂,这道罢了,凉州干燥无比,含珠儿和金钏儿又给她的双足涂上膏脂,以免皲裂变得粗糙。 如此又用去了半个时辰。 躺在床上的顾珩耐心已经耗尽,冷不丁将手中那卷兵书随意丢弃在床榻边的一张小几上,啪地一声,含珠儿和金钏儿吓了一跳。 姜臻也是一愣,朝两人点点头,示意她们出去。 两丫鬟忙不迭地退出、关门,一气呵成。 姜臻淡淡地看向顾珩:你不是困了吗?早点歇息吧,我现在还不困,还要看会书。 说完,也不理他。 顾珩看着她似笑非笑:从没见阿臻看过书,就看过几本话本子。怎的今天就要看书了? 姜臻一噎。 顾珩可不管这么多,趿拉着鞋朝她走来,姜臻心里发慌,还来不及就被他打横抱起,往床榻而去:明日我一大早就要去军营,你就不能陪陪我。 顾珩将她放在床上,姜臻自觉地滚到床榻里边。 在大渝朝,一般妻子都睡外头,丈夫睡里头,为的是方便伺候丈夫,比如半夜喝水之类。 而顾珩与姜臻完全反了过来。 二人同床共枕过一个月,她从来都是睡里头,亦从来没有过伺候顾珩的想法。 姜臻掀被躺了进去。 顾珩也躺了下来,侧身便一口含住她。 心中满是得意柔情,他如何感觉不到,他的阿臻总算对他打开了一丝心门。 不再像以前一般,面对他像刺猬,或像一个刀枪不入的女侠。 他若不抓住,就枉为男人。 姜臻被他吻得云里雾里,又见他手不安分,好不容易推开他:你别闹,再闹我就生气了 顾珩只看着她笑,他的眼微吊,眼里似有暗波流动:阿臻现在是心甘情愿嫁我了吗? 姜臻一听,愣了,心甘情愿吗? 从上京到凉州有一个半月了,这段时间以来,她过得当真是惬意得很。 这里没有滇地的丁姨娘给她添堵,没有高太守那样的人让她恐惧,这里也没有上京贵女们施加的冷嘲热讽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一样了。 她何尝不知,她能安逸地呆在此处,是因为他对她张开了保护的翅膀。 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但是毕竟在试着慢慢尊重她。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其实没有爱的话,她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她之前本来就对婚姻没有多少期许。 但突然有人爱她,这份爱却令她如此贪恋。 有人爱的感觉这样好。 她漂泊这么久,也会累的。 她不免心生幽戚,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若一旦顾珩将他的爱收回,她又该如何呢? 凉州,有连绵起伏的沙漠,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苍野芒芒,天地悠悠,这些都给她一种旷达之感。 她忽然间就想通了,何必庸人自扰,想这么多呢。 一份爱于她而言,是奢侈之物,得之她幸,若失去,也照过不误。 毕竟他爱她,她才会爱他,他不爱她,她应该也能将爱收回吧。 现在听他问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地嫁他,她嘴角噙笑: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想嫁高门,你刚好是。 还有呢? 你弟弟很可爱,我挺喜欢的。 第183章 还有呢? 老祖母很慈爱,对我很好。 还有呢? 长公主也不难相处。 还有呢? 顾玥,姜姝对我也比较友好。 那男人总算噤声了。 姜臻睁眼看他,见他脸色不虞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分明就是在耍弄他。 顾珩咬牙,再次吻上她。 吻着吻着,顾珩情动,他的话喷入她的耳朵:我不动你,但阿臻你要帮我 说完,拉着她的手一直往下 姜臻脸上红如滴血,她实在不知道,之前那个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会如此黏糊,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被他的双手制着,被他的目光笼着,她闭着眼睛不看他,眼睫颤颤,像欲振翅的蝶。 许久,姜臻便翻身下床,去了净室。 回来后,也不理他,顾珩脸皮厚,抱着她耳语道:阿臻,你真好。 更令姜臻难以招架的是,顾珩本着要回报的想法,说也要让她快活快活,自然是用他的唇舌。 姜臻实在忍无可忍,怒道:你有完没完,我不需要。 说完抱着个软枕朝他砸去。 顾珩瞧她一张脸上满是嗔怒,不禁暗道她就是个小狐狸精,不然怎么生起气来也这般让人喜欢。 他忍俊不禁,笑道:你方才替我解了,你不要,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再说,以前又不是没这样过 姜臻几乎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真的没有见过如此厚颜之人,躺下翻身背着他。 顾珩笑笑,这才作罢,搂着她而眠。 第150章 负伤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姜臻便感觉身边的人已经起身。 窸窸窣窣的正在穿衣服。 她又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等到她彻底醒来,顾珩早没了身影,这是回军营里去了。 含珠走了进来,看着姜臻笑道:世子走的时候在纸上画了个样,姑娘你看看。 含珠手里拿着一张纸,姜臻接过,挑了挑眉:雪白的纸上画着两只展翅飞翔的鹤,一只刚劲,一只柔美,展翅相逐,寥寥几笔,就将飞鹤的意态勾勒了出来,姿态翩然,身姿秀美。 为了不使画面枯燥,旁边还画了几朵云。 含珠赞道:没想到世子画画都这么好。 姜臻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含珠看着姜臻,满脸笑意:世子说,让你闲了照这个样子绣条帕子,或做个香囊 姜臻: *** 顾珩这一去军营,就是近一个月。 凉州城里的风声变得紧了。 不仅如此,就连宅子四周的戒卫也森严了。 姜臻能猜到,前线战事莫不是紧张起来了。 因此,她这段时间也极少出门。 就连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是姜臻和丫鬟们一起过的。 这天晚上,姜臻、含珠、金钏,银针四人围着餐桌而坐,底下放着热乎乎的火盆。 厨房做了几道当地的美食,比如酿皮子、米汤油馓子、羊羔肉、牛肉泡馍等还端上了酒枣、人参果。 姜臻自己捣鼓着做了碗盖碗肉,她小时候经常吃的。 将五花肉切成小块,整齐摆放在盘子里,加入甜酒和油,然后放在炉子上文火慢煨,直至皮酥烂肉,看起来油汪汪的,肉香四溢,用筷子戳一戳,皮肉就烂了。 夹起一点放嘴里尝,肥而不腻,软烂入味,好吃得要晕倒了。 凉州的葡萄酒以其味甘醇美而闻名于大渝朝,四人喝了不少葡萄酒。 雪又在不知疲倦地下着,透过窗牖往外一看。 房屋、道路皆被掩盖,白茫茫一片。 宅子内却很是温馨平静,这一个年就这样过去了。 姜臻也没出门,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她来自四季如春的滇地,从未适应过如此严寒的天气。 哪怕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那如刀子一般的风依旧会把人吹得瑟瑟发抖。 不仅冷,还时不时会刮起漫天的沙尘。 因此她一直呆在宅子里,真的瞄起了绣样。 含珠和金钏本来就喜欢针线活,见姑娘难得这般,三人高兴地坐在一起绣香囊、帕子,打络子。 姜臻的绣活谈不上好,上次给施越做的那个香囊,上面的芍药还是让含珠儿绣上去的,她则用颗颗莹润的珍珠沿着芍药边纳了一圈,着实不难。 只是顾珩要她绣的这飞鹤 姜臻端详了好久,在想要如何将这飞鹤的神韵搬到帕子上去。 姜臻极少做针线活,如此折腾了五六天,倒真叫她绣好了一条帕子。 不谈把那鹤的神韵描摹个十成十,但也很是不错。 鹤是黑白色,配上了玄色云纹,帕子以墨色面料滚边,看起来颇为雅致。 姜臻很是满意,如此也能给那人交差了。 正月十五,雪消天晴。 凉州一扫前几日阴沉憋闷的天气,天蓝得像一块幽蓝的水晶石,澄澈极了。 第184章 姜臻去了趟城里,穿上了靴子和袄子,也带着当地极其保暖的羊皮小帽,抱着手炉,去了趟夜市。 凉州城的元宵节,热闹一点也不逊色于上京。 整座城市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还有盛大的灯火祭祀。 姜臻想起去年的正月,她也是将将抵达上京,进了国公府。 如此竟是一年了。 姜臻望着眼前的灯火,有些恍惚,深切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 其实她大约是有点想他了。 正月一过,时间滑到了二月。 姜臻也听说,顾珩领着河西兵赢得了大大小小的战争。 西羌人共有近二十万人马,比驻守河西的兵还要多,但顾珩来了之后,西羌损兵折将近四五万,损失不可谓不重 这日,傍晚时分,霞光漫天,归鸦点点。 姜臻在宅子里闲坐,忽见北辰进来了。 北辰是顾珩的影子,他来作甚么? 北辰的脸上有些许急色,见到姜臻后,北辰忙道:姜姑娘,随我去趟军营吧。 姜臻缓慢站了起来:何事? 北辰道:公子胳膊中了流矢,受伤了,此刻还有些发烧,营帐里都是大老爷们,公子身边少了个能照应起居的人,此番就麻烦姜姑娘和我一同过去 姜臻忙让金钏和含珠收拾东西,又问道北辰:可严重? 北辰垂着眼:无生命之忧。 姜臻点点头。 大营离凉州城约莫一百多公里,马车疾驰了近两个时辰,通过了边关哨卡,直奔顾珩所坐镇的军营。 军营处处已经燃起了烛火。 北辰领着她到了顾珩的帐篷前,便离开了。 一走进他的帐篷,果然见他躺在一张简易榻上。 脸色苍白,胳膊上还缠着绑带,绑带上渗透着丝丝血迹。 姜臻忙向前疾走了几步,走至跟前,脚步又慢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在床沿上坐下,打量着他。 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一个人,居然如此萎靡地躺着,比起上次,好似又瘦了点。 姜臻其实很难将一向高高在上的顾珩与身置险境的情况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人平日里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有时候还惹人生厌。 此刻她才知道,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的。 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大掌。 顾珩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见是她,又闭了闭,再睁开。 眼睛亮了亮,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声音竟是低沉沙哑。 姜臻没回他的话,伸出一只手,柔软的手心贴在他的额上。 顾珩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蹙眉:你怎么还低烧呢?军医在哪?我去叫过来 说完,站了起来。 顾珩忙拉住她:阿臻,不用了,我好多了,你一来,就好得更快了。 姜臻闻言,又慢慢坐了下来。 二人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姜臻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顾珩轻轻嗯了声。 自认识她来,她何曾对他这般关怀过? 以前,二人相处多是剑拔弩张,细细想起来,几乎没有温情的时刻。 也就来了凉州,她对他展示了半分柔情。 此刻见她眼里的焦急,顾珩心头仿若被春风拂过,觉得熨帖极了。 一时又后悔从前对她太坏,自己太渣,浪费了那么多时光,若他那时便能温柔待她,也许他的阿臻,会向他展示更多的体贴。 第151章 解药? 姜臻将缠绕在胳膊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直至看到了那猩红的伤口,伤口已被处理过,上面撒了药粉,已经止血了。 姜臻看着都疼,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将纱布缠上,又在上面绑了个蝴蝶结。 顾珩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臂膀将她一拉,将她半搂住怀里,声音竟然闷闷地:阿臻,我以前真的混蛋,那样对你,我真后悔 不知怎的,姜臻眼眶也微红。 顾珩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她饱满的唇上。 这一个月来,顾珩对她所有的思念和情意,都化在这个吻里。 姜臻没有拒绝,搂着他的脖子回应。 这个吻并不带什么情欲,相反,竟是缠绵悱恻得很,透着丝丝亲昵和温馨。 半晌,二人唇瓣分开,还连着一条银线。 二人一愣,姜臻更是脸红得厉害。 顾珩低低地笑了起来。 姜臻忙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又从自己的袖口处,扔了一张帕子在他身上。 顾珩看了她一眼,从胸膛处拾起那张帕子,这一看,一双微吊的眼里俱是笑意。 阿臻当真是心灵手巧。 姜臻也笑了:反正就这一条,多了没有。 说完,站起身就要给他端水。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帐子被人掀开:师兄,你的伤口如何了? 姜臻一愣,看向来人。 谢云书也是一愣,师兄帐子里怎的多了个女人。 还是个极其美貌的女人。 谢云书游历过很多地方,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眼前的女人说是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也不夸张。 第185章 他一时不免看呆了。 姜臻也看向面前这个男子,温润的眉眼下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红唇厚薄适中,仿佛时刻带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顾珩却不悦了,他盯着二人,佯咳了几声。 姜臻回过神来。 顾珩皱着眉头对谢云书道:你来做甚么?我伤口好着呢,没事你出去吧。 谢云书才不理会顾珩的臭脸色,他不依不饶道:师兄,这个美人儿是谁? 顾珩看着他那双乱瞟的桃花眼就来气,见他发问,道:她是我未婚妻子。 谢云书恍然大悟,看着姜臻作了个揖:嫂子好! 这下姜臻的脸彻底红了,我姓姜,你叫我姜姑娘吧。 然后走出了帐篷。 谢云书回头对着顾珩贼笑道:都说师兄不近女色,看来都是假的,请问不近女色的师兄怎的偏偏找了个如此美貌的未婚妻? 顾珩懒得理他。 谢云书也不介意,高兴道:这军营里好生无聊,幸好嫂子来了,我这几日可找着聊天的伴了,成日里跟你这军营里的大老粗们有何可聊的。 原来这谢云书与顾珩有同门之谊,他比顾珩小两岁,顾珩十二岁时便被国公爷送去了外地的大儒门下求学,由此认识了谢云书。 细细算来,二人认识已经十年了,关系匪浅。 谢云书习得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那安乐王妃的独子李成阳便是他治好的。 他性子闲散,不拘约束,四处游历,一边赏天下美景,一边救死扶伤。 那时他刚好游历至上京,救了李成阳后,之后师兄出征,他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后跟着过来了,帮着救治军营里的伤患。 *** 接下来的几天,顾珩或卧床休息,或闲散地读一读兵书,看着姜臻在一旁忙碌,或给他端水喂药,或给他擦脸递饭,他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满足。 他身子底子本就很好,身强力壮,加上按时服药,伤口痊愈得非常快。 在军营的这几天,除了照顾顾珩,姜臻也会和谢云书聊上几句。 那谢云书也是个妙人,他见多识广,幽默风趣,常常逗得姜臻乐不可支。 白日的时候,有伤员被送了来,姜臻会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他那个药箱里什么宝贝都有,见过的,没见过的,着实令姜臻大开眼界。 一天,谢云书刚帮伤患处理好伤口,姜臻便帮他收拾药箱,忽地目光被一绿釉小瓷瓶吸引了。 不,应该说被那小瓷瓶上的三个字吸引了:醉相思。 姜臻心口一跳,若无其事地将那瓶子拿了出来:醉相思?这是什么药呀? 谢云书头也不回地道:噢,这瓶子里装的是醉相思的解药,醉相思是一种媚毒。 说完,抬起头嘿嘿一笑:这是我在西域提炼的解药,千金难求呀,几个月前还给师兄寄了一瓶,我也就剩这一小瓶了。 姜臻心口又是一跳,笑道:是么?他要这个干嘛呀? 谢云书一笑:师兄在朝廷居高位,醉相思在西域受很多国君的追捧和喜爱,大渝朝不少贵人也私下搜罗这种药,用来作为争宠的手段之一,师兄备着一瓶解药也不奇怪。再说呢,他向我要去的好东西多着呢。 姜臻垂下眼,不再问了。 夜晚,漫天星子暗淡,军营逐渐陷入安睡中,姜臻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墙角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姜臻在小帐篷里睡着,这个帐篷是她刚来的时候北辰临时搭建出来的,供姜臻使用。 她和顾珩毕竟未成婚,大庭广众之下住一个帐篷会落人口舌。 这时,有道人影走了进来,姜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顾珩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有心事? 姜臻一把拍掉他的手,啪的一声,在昏暗的帐篷里格外清脆。 顾珩: 怎么了?顾珩诧异。 她这几天明明对他很是温柔,他也很是享受她给予的温柔。 姜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醉相思的解药。 顾珩: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 姜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猛地坐起,盯着顾珩:你你明明有解药,为何不 还有你既然有解药,那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万贵妃要给我下药? 她就纳闷了,她一中毒他就知道了,真巧。 巧得令人不得不怀疑。 顾珩: 万贵妃想整姜臻,一直在找机会,在秋弥之前就动了心思。 他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 姜臻气不打一处来,眼眶也红了:你这个混蛋,到底算计了我多少? 若他提前告知她,她可以躲过万贵妃那一劫的,就算真中了毒,他手里也有解药 可他偏偏纵容事态发展。 顾珩苦笑一声:阿臻,那个时候,你待我如同仇人一般,我若不使点技巧,你如何还会多看我一眼。 姜臻一噎,他还有理了。 第186章 第152章 气愤 既如此,那你又备着解药干嘛? 我是担心那药对你有伤害,那个时候云书也刚到京城,我想着就先备上一瓶。后来云书说没什么危害,所以 姜臻真是气得牙痒痒,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了。 你颠倒黑白,你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不怀好意四个字,她说不出来,这人就是故意的。 顾珩摸了摸鼻子,知道她在气头上,制住她的两只胳膊,抱着她哄道:阿臻帮我解过毒,我后来也帮你解毒,不是正好? 姜臻发出一声冷笑:若不是你自己不检点,万氏如何会拿我做筏子,我是冤枉的好不好。 顾珩盯着她,又捧着她的脸道:你哪里冤枉了!那么多人都看出我喜欢你,就只有你对我视而不见! 他竟然还觉得委屈。 姜臻气得用手揪他,偏他身上都是硬邦邦的,揪了半天,没处下手,气得将他一推,然后躺下。 哪天我要是被你卖了,只怕还给你数钱呢。她恨恨道。 她一向觉得自己是有一些心思的,如今和他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他低头在她耳边道:阿臻原谅我吧,是我受你吸引,想早点得到你,所以才...... 这样一个人,真是无赖又霸道,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想要追究又能怎么样? 此时是在战场上,他还面临着战争烽火,面临着不可未知的风险。 想到这,心里叹了口气,她踢了踢他道:我要睡了,你回吧。 见她口吻好了不少,顾珩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里一喜,俯下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 夜晚,正当卯时,凉州的边城尤在酣睡中。 姜臻睡梦中听到一阵低沉的战鼓、刺耳的号角声,她心里一惊,忙穿好衣服。 顾珩走了进来,他已穿了一身银色的盔甲,整个人多了一份肃杀之气:阿臻,西羌兵马有异动,我现在送你回城。 姜臻心里有些慌乱,忙点头。 这里毕竟是军营,她一个女子是不好多留的。 她随他走出营帐。 此时天色渐熹,灰色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外面格外寒冷,二月的凉州,还是四下荒芜。 往远处眺,茫茫荒野里尽是黄沙瓦砾,无一丝生气。 外面大风卷起了地上的沙石渣土,一出帐篷就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姜臻是坐马车回去的,顾珩一直送她出了军营,直到快到城里了,姜臻也再三叫他返回。 顾珩这才将马停在路边,看着她的马车走远,才一拉缰绳,往军营疾驰而去。 *** 原来齐王已逃往了北境,在他的游说下,北境的匈奴与西羌联手攻打大渝。 西羌和北匈奴都不好糊弄,不会无缘无故相信一个丧家之犬的齐王的诡辩之词。 齐王总要献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才能让西羌和匈奴人相信他的诚意。 齐王献出的是整个雍凉的舆图。 在这副舆图上,山川、湖泊、沙漠,乃至山村、沟壑都一一可见,制作之精良,叫人叹为观止。 齐王宣称,愿助西羌与北匈奴一同攻打河西,凭着这份舆图,可将整个雍凉纳入怀中,西羌与匈奴可分而治之。 届时希望西羌与匈奴再助他一路南下,直至攻打上京。 这如何不叫西羌人和匈奴人欣喜若狂? 与他们贫瘠而寒冷的土地相比,河西一代农业发达,牧业繁盛,不仅如此,作为中原与西域的商贸中枢点,这里富庶而殷实。 再一个,河西水深城固,有天险可守,历来都是大渝的边关重镇,若他们一旦在齐王的协助下占领河西,那么入主富庶的中原则指日可待。 此次机会于西羌和匈奴人而言,是绝佳的机会,他们势必不会轻易放弃。 况且,此次西境与北境联手,作战的兵力达到了二十五万,而驻守河西的大渝军队,只有十万的兵马。 河西军对付一个西羌倒是不足为惧,但北匈奴人骁勇好战,诡计多端,杀人如麻,比起西羌人,他们是更难以对付的存在。 四年前国公爷顾仲亨就死在匈奴人手中。 姜臻从银针传来的消息中得知,近大半个月来,双方兵马在甘州一带展开了血战。 顾珩领着八万大军与西羌与匈奴兵正面厮杀,白展将军则率领着两万大兵从后突围,大渝杀敌两万多,西羌和匈奴人狼狈而退。 甘州在凉州的西边,离凉州并不远,约莫二百多公里。 很多个夜晚,姜臻总会望着西边的夜空出神。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宅子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这个夜晚,极少做梦的姜臻,却做了许多个纷乱的梦。 梦里,出现了顾珩身重箭矢的画面,还有他被敌军追杀的画面,也有他昏迷不醒的场景 她忽地从睡梦中惊醒。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姜臻呆呆地坐着,难道他在战场遇到了危险。 这个念头令她的胸腔急剧地跳了起来,她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打算下榻端杯水喝。 第187章 刚转身,朦胧的夜色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高大的身影轮廓。 姜臻心跳几乎停止了跳动,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她忽地抑制不住,朝他扑了过去。 顾珩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你总算回来了。姜臻低泣出声。 他摩挲着她的背,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可是做噩梦了? 梦里的场景她都不想再回想。 此刻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只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处,摇了摇头。 顾珩将她抱回榻上,然后点燃了内室的烛火。 烛火幽幽亮起,他披着夜色而来,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 但看向她的眼睛却很明亮,仿若有两点星光坠入了他的眼眸。 他的眸色也很温柔。 走到床边,抱着她,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 他的下巴有新长出来的胡茬,蹭得姜臻额头发痒。 这样静谧的时刻莫名叫人心安。 姜臻轻轻道:你是从甘州赶来的吗? 顾珩点了点头。 从甘州到凉州,快马疾驰也得要整整两个时辰。 姜臻一只手搭着他的脖子,一手搂着他的腰,趴在他的胸膛抬眼看他:你赶回来是不是有事? 顾珩怔了会,点了点头,阿臻,我不瞒你,战事越来越紧张了,我估摸着再过两三日,匈奴人和西羌人又会卷土重来,加上有齐王从中协助,他又熟知河西地形,对我军恐怕不利,局势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姜臻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定定开着他。 顾珩朝她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皮袋子,拉着抽绳,顾珩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那几样东西很是熟悉。 第153章 安排 有她的那根金指链,还有一沓地契和银票,还有一柄刀。 阿臻,怪我吧?这些东西我一直保管着,我现在给你。 你不是说,你想去江南吗?从我来河西起,我便命人在江南给你置好了宅子,也买了好几家铺面。也许有一天,你能用上。 阿臻有经商之才,搞不好以后能成为富家一方的女商人,只是阿臻切记,不该做的营生坚决不能做。 还有这个,说完,他拿起那柄带鞘的刀,将刀抽出刀鞘。 刀身小巧精致,却又寒光凛凛。 这柄刀叫黑鹰,拥有它便可以得到炽焰营所有精锐死士的衷心相随。炽焰营是我自十五岁起亲培的一支死士队伍,他们忠于黑鹰的主人,阿臻我把黑鹰给你,有了它,今后再无人敢伤害你。他的声音在夜里静静流淌。 姜臻全身涌起了莫名的战栗,眼底迅速积聚起了水雾。 不一会,就滚下泪来。 她摇头:不要我不要 阿臻!听话!炽焰营的死士亦打上了国公府的烙印,有了这些,你今后的日子不必担惊受怕! 可是,那你呢?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顾珩将她搂入怀里,擦掉她的泪水:是呀,为了阿臻,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我还盼着成亲呢。他亲了亲她的鼻头。 姜臻却一把推开他,吸了吸鼻子。 颤着手将金指链、地契银票和黑鹰都收了起来。 她红着眼道:你为我安排得真好,表哥,我亦不会辜负你的。你若回不来,我不会为你流一滴泪,大渝朝并不鼓励女子守望门寡,相反还鼓励寡妇再嫁,之前的亲事也不作数了。你若死了,我会很快远离河西,去富庶温暖的江南,找一个人嫁了,我长得这样好看,肯定有人会喜欢我,我会嫁给他,给他生很多孩子,过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而你我会很快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顾珩心痛难当,一把将她捉入怀里,猛烈而窒息的吻落下。 他气息不稳道:阿臻,别说气话!我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的阿臻该怎么办? 他其实是有些后悔匆忙和她订下亲事的。 万一他真有个好歹,架在她身上的枷锁就太沉重了。 姜臻忽地搂住他的脖子,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 顾珩浑身一颤。 她又开始吻他,从嘴唇,到下巴,再到脖子两只手从领口处探入。 她唇瓣呼出清甜柔软的气息,整个人也像一只泛着清甜味道的新鲜梨子,唤起了他记忆中的旖旎。 他浑身变得紧绷,身体里的血液似乎要奔涌起来。 在她面前,他一向是没有自制力。 他极其艰难地抓着她的两只柔软臂膀:阿臻,别招惹我 却被姜臻送上了热吻。 顾珩呼吸一重,再难忍耐,化被动为主动,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有四五个月没有碰她了。 这晚他格外贪婪,又格外温柔缱绻,用尽浑身解数和技巧,邀请身下的人和他共赴一场情事盛宴。 第154章 战亡? 天还未亮,那个男人便不在身边了。 房里尚漂浮着一丝淡淡的沉麝气息,昭示着他们这个夜晚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欢好。 第188章 北风如刀,天上的阴云越积越厚,两日后,下起了冰冷的雨。 这个夜晚,两万骑兵鬼魅般兵临甘州城下,这两万骑兵既不是西羌人,也不是匈奴人,而是齐王早先偷偷招募的私兵。 甘州的守将玩忽职守,被齐王率兵迅速攻打城门。 顾珩大怒,调兵遣将,全线出击。 不想,西羌骑兵和北匈奴骑兵亦同时发兵,二十五万铁骑来势汹汹。 一场恶战拉开了序幕。 虽说敌众我寡,但顾珩其实早有防备,一个月前便八百里急奏,远在上京的圣人忙抽调兵马,派其他两位将军领兵十万前来河西支援,想来这十万兵马也快到了。 顾珩作为禁军第一人,作为此次河西军的主帅,他没有让人失望。 在河西军数量整体不如西羌和匈奴骑兵的情况下,顾珩还是守住了重要的隘口,凭借着甘州的天险抵挡了骑兵如水的攻势。 他和白展将军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顾珩领兵直面攻击,白展领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山越岭,给骑兵来了个袭击。 顾珩与白展联手,与对方厮杀了三天三夜,直打得西羌骑兵丢盔弃甲,落荒逃出甘州,约莫斩杀了西羌骑兵约三万的兵马。 顾珩乘胜追击,西羌骑兵坚持不到半个月,连与北匈奴的盟约也不顾了,龟缩回自己的草原腹地了。 就剩下狡猾的北匈奴骑兵和齐王的残兵弱马! 顾珩再次集结人马,深入漠北,继续追击北匈奴。 马蹄飞扬,尘土阵阵。 朝廷派来的十万援军终于到了,顾珩领了八万骑兵,朝廷派来的陈将军领了五万大军,白展领了五万大军分三路开往漠北。 北匈奴骑兵狡诈凶狠,一直是大渝边境的心腹之患,大渝朝拿这帮狼一样的骑兵根本毫无办法,一直采用的都是防御手段。 望着茫茫戈壁、披云裹雾的天路,顾珩想,此次务必要将北匈奴的主力歼杀!让他们再无能力大规模挑衅大渝边境! 铮铮铁蹄行过,扬起了漫天尘沙。 听闻,这场战争打得异常惨烈,天地都为之色变。 河西军勇猛无敌,在顾珩和白展的率领下,众兵士斩关夺隘,迎着刀戈剑影,奋勇杀敌。 这一战,北匈奴元气大伤,死伤近六万人马。 听闻那匈奴骑兵首领一气之下斩杀了齐王。 齐王也实在是愚蠢,匈奴人狡诈多变,生性残忍,民风不开,何以能相信他们能助他南下夺权? 狼子野心的他,终究是玩火自焚! 那匈奴的首领落荒而逃,顾珩岂能放过? 四年前,父亲就是死于这个人的手下。 北匈奴内部割据得厉害,但这个首领最为奸诈,一直怂恿匈奴王骚扰大渝。 此人颇有几分手段,命也硬,手段专横,若此次将他逃了,顾珩毫不怀疑,待他蛰伏完,他依旧可以掀起边境的腥风血雨。 这般想着,顾珩将大局交给了白展,自己领兵一万,纵马疾奔,追击而去。 一直随身保护他的北辰和南星大吃一惊,连忙拍马跟上。 就这样,四人四马你追我赶,不知道追了多久,直至进了一条狭隘的狭沟山 三日后,大渝士兵乘胜追击匈奴残兵近五百里,力挫匈奴,匈奴远遁,他们失去了北境大量肥沃的草地,这对逐水草而居的北匈奴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迎接他们的,是北部腹地的茫茫戈壁和寒冷的北风。 昔日的辉煌再难恢复,残存的北匈奴组织以后只能被迫分散成小部落,力量绝不可能同昔日而语,再无与大渝朝对抗的能力。 *** 姜臻出城了一趟,百姓们脸上俱是兴高采烈的神色,大家都在讨论这场战争,亦在讨论那个英勇的名字顾珩! 四年前,顾仲亨领着河西军将匈奴杀得片甲不留,四年后,他的儿子亦是如此! 大渝朝未来的国公爷,俨然成为了捍卫帝国疆土的战神! 姜臻嘴角噙笑。 等到她领着金钏和含珠回到宅子处,就看到银针走了过来。 只见她双眼含泪,魂不守舍的模样。 见到姜臻,更是抑制不住,哭得泣不成声。 姜臻看着她,并不言语,心里的不安却逐渐涌了上来。 银针断断续续地说道:姑娘世子追击匈奴首领时,误入了狭勾山。山上积雪多,世子和那匈奴贼首厮打时,那贼首一脚踏空,拽着世子跌落了悬崖大军已经找了三天了世子尸骨无存 姜臻站在桌案前静静听她说。 看着越说越不成调的银针,看着她落泪纷纷。 姜臻忽觉寒气入骨,遍体颤栗,脑海里一片轰鸣。 她跌坐在椅子上。 顾珩 死了? 她不信! 战争胜利了,他却死了? 他是顾珩啊! 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河西主帅! 是赫赫威名的羽林卫大将军! 是大渝朝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也是对她极其霸道的男人! 他曾经对她那样坏, 她那时真的恨死了他! 如今他真的死了? 第189章 不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么? 她不相信 那样一个混蛋 怎么可能会突然间死去? 她忽地忆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噩梦。 做噩梦的那个晚上,他还特地赶回来,交给了自己那些东西。 这些都是不祥之兆么? 耳畔的嗡鸣声不断,她的两只手都在颤抖,眼前一片发黑。 良久,眼前的眩晕终于过去。 她忽地站了起来:银针他在哪里坠的崖,带我过去。 她不亲眼见到他的尸骨,她决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死去。 戈壁风声猎猎,姜臻出门并没有戴惟帽,北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脸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视线一会模糊,一会清明,一种恍惚之感挥散不去,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顾珩落崖的山谷位于西北深处的腹地,顾珩是趁胜追击,几乎逼近北匈奴的老巢。 等到她的鼻端闻到一股血腥之气时,她已到了狭勾山底,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了,原来她跑了整整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 她抬头看了看这座崖。 崖又高又陡,如此险峻,从上面摔下来,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 崖底下尸横遍野,冷月撒下了霜雪般的清辉,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四周燃着火把,士兵们正在清点尸体。 姜臻从马上跌下来,走进了尸山血海中,开始翻地上的尸体。 地上的残肢碎肉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银针一直搀扶着她。 姜臻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她一具一具地翻着,害怕看到熟悉的那张脸。 夜半时分,崖底十分寒冷,尸体的腥臭味也令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姜臻已无力支撑,她呆呆地将自己隐匿在崖底的一片黑暗中,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第155章 江南 忽地有几道声音传来: 嫂子! 姜姑娘! 是北辰和南星,还有谢云书! 姜臻转头,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爬了起来:他在哪里? 三人静默,脸上皆是悲戚之色。 北辰道:公子他已经 旁边的南星已是泣不成声。 姜臻摇头:没见到尸体,他就没死。 谢云书声音哽咽:嫂姜姑娘,师兄三日前就坠崖了,当时现场的士兵亲眼所见,师兄是和那匈奴首领一同跌落山崖的,等到我军赶到崖底时,敌军已一把火烧了尸体。如今这些,多为河西军后来追杀的匈奴骑兵。 姜臻又是一阵头晕,软软地倒在银针的怀里。 谢云书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姜臻:三日前,我在涯边找到了这,这是师兄的吧,我曾见他用过。 姜臻木木的,接过谢云书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方染血的帕子。 帕子上绣着一对雌雄为伴的飞鹤,此刻帕子几乎全染上了血。 姜臻想起那天在军营里说的话:反正就这一条,多了没有。 她怔怔落下泪来。 **** 四月,河西的春天终于来了。 大地回暖,天空幽蓝,远处山顶上,白雪依旧皑皑。 路边的杏花桃花开出了花骨头,柳树也生了嫩芽,时有蜜蜂儿嗡嗡嗡地绕着花儿忙碌。 官道两边的树丛里,时不时会窜出一两只山鸡或野兔。 两边的驿站茶楼,坐满了或行商或探亲的旅客,不时传来肤色雪白,美貌撩人的番邦女子的银铃笑声。 他曾说,战争结束就成亲,她终究是没能等到他。 河西的繁春时节,姜臻动身去了烟雨蒙蒙的江南。 *** 六月,正值吴江盛夏,草木葳蕤,万物竞秀。 吴江是富庶之地,水泽星罗棋布,湖塘密布,绿树成群相拥,人烟阜盛。 吴江城的繁华清幽处,有一座白墙黑瓦、朱门绿柳的阔大宅子。 宅子对面就是湖光山色,绿波荷叶,美景怡人,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四周灌木丛丛,此处真是个宜居之地。 这座宅子前两天刚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吴江的风土人情自是与滇地不同,这座宅子沿水而建,窗牖向着湖畔敞开。 几乎每天,姜臻都会透过窗牖看向对面的风景。 常有锦衣华袍的人路过,这里的女子亦生得娇柔婉约,吴侬软语常常飘进姜臻的耳里。 水面上舟船如织,富商学子不少,或坐船去行商,或坐船去寺庙烧香,忙忙碌碌,极富烟火味。 刚来的时候,姜臻其实是极不适应的。 夏季炎热,身子犯懒,她夜里总是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总会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唤她,言语缠绵,带着千回百转的味道。 黑暗中,一切的情绪似乎都会被放大。 有时半夜醒来,情绪上来了,会怔怔落下泪来,然后涕泪滂沱,久久不能自抑。 渐渐地,她开始白日昏睡,晚上趴在窗牖处看夜景。 夜色下的湖泊,风儿送来阵阵荷香,水面如琉璃一般澄澈,有海鸥立着脚睡觉,一片阒然。 第190章 含珠、金钏和银针俱担忧不已,怕她熬坏了身子。 含珠百般逗她开心:姑娘,今日我们去茶舍坐坐吧,来吴江这么久,我们还没怎么出过门呢? 金钏也在一旁点头:姑娘,奴婢觉得您还应该去看看大夫,这半个月来睡眠不好,莫伤了身子。 姜臻拗不过两人,点头应下了。 主仆四人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茶舍,姜臻依旧带着幕篱,银针要了一间靠楼道的包厢。 四周俱用雅致的屏风围了起来。 姜臻点了一壶花茶,几盘点心。 自古以来,若想要探听消息,酒肆、饭庄、青楼、茶舍、或路边卜卦摊子,就是绝佳的场所,各种消息在此发酵、宣扬 楼下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进了姜臻的耳朵。 听说了吗?四月春闱结束后,那新科状元郎被人称为布衣状元,传胪大典过后,新科进士们披红挂花,骑马游街,真是道不尽的风光啊! 那状元郎不但文采斐然,听说人长得也是俊秀,哎哟,那进士榜单一出,多少人意欲榜下捉婿。结果,你们猜猜,这状元郎花落谁家了? 这话吊起了身边一干人的好奇心。 那人慢悠悠喝了口茶,笑道:听闻这状元郎亲自去前太傅谢老府上求娶他的孙女了。 有人深吸一口气:这状元郎好大的胃口!上京有武顾文谢的说法,谢家门楣在上京可是一顶一的。 那人手中的折扇又啪地一声展开:问题是谢老太傅同意了!听说婚期都定了,那谢家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婚期就定在年尾了。 大家议论纷纷:倒也是一桩良缘! 这些闲言碎语俱备姜臻四人听进了耳朵里。 姜臻微微一笑。 柳大哥能和谢婉华结亲,倒真是一门不错的姻缘。 柳大哥不但有学问,为人又磊落,谢婉华气质如兰,温柔婉约,当真是一对壁人。 去年,她好心办坏事,一直对谢婉华落水一事耿耿于怀,如今看,也算歪打正着。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八卦道:听说这谢家姑娘以前和这刚在河西战死的镇国公府世子议过亲,不知怎的没成,不然哪有这新科状元的事? 姜臻手一僵。 有人叹道:这世上的事啊,有人喜,就有人悲。如今河西患难已平,边境恢复了太平,功臣当赏,圣人上个月追封那战死的镇国公世子为国公爷了。 那也是应得的,顾家几代忠烈,听闻那国公爷才二十二岁,文武双全,还是探花郎出身,还未成家呢,连个后都没有,可惜了。有人语气惋惜。 天妒英才呀,死后追封,再多的封赏又有什么用呢?有人唏嘘道。 听说大战前刚订完亲,女方是个来自滇地的商户,莫不是女方命太硬?不然怎的一定亲,那国公爷就战死了 那谁知道呢?但那镇国公府本来就是武将世家,每次打仗总有人牺牲,就跟魔咒似的 金钏和含珠担忧地看向姜臻:姑娘您可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姜臻捻起一块芡实糕,慢慢嚼着,神色并无异样。 议论声不绝于耳:哎我家有人在上京任官,听闻那国公爷的死讯传至府里后,那长公主和府上的老太君,当场就晕倒了那老太君一大把年龄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三个月缠绵病榻,听说竟是快不行了圣人还亲自去府上看望那老夫人了。 对对,我也听说了,那国公府上本有姑娘四月份要出嫁的,听说连婚期都推迟了 姜臻心口一颤,手中的芡实糕掉落在桌上,心头涌上一股悲痛与酸涩。 那样好的老夫人,竟然快不行了么? 想想也不意外,顾珩本就是她最爱最看重的长孙啊,如今面对他的死亡,老夫人年龄大了,如何能承受得住 姜臻再也无法听下去了,慢慢站起身,打算离开。 后来又在他们仨的坚持下,去看了大夫,开了一些药便回宅子了。 一行人回到府里,紧闭的朱门打开,饶是姜臻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依旧会对里面的景致露出惊艳的目光。 一进府门,便是石块堆积成的假山,假山上种满了青绿的松树,一旁的花圃里则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 迎春、水仙、月季、蔷薇、芍药、一丈红、菊花等 让人误以为闯入了花的海洋。 花儿品种繁杂,但四季轮换,此处也能花开不败。 绕过假山,一阵清凉馨香之气扑鼻而来,让人燥意顿消。 一面大大的池塘开在眼前,里面遍植着荷叶荷花,粉的、白的、红的,争相斗艳鱼儿在荷叶底下淘气地啄咬,引得窈窕的花枝轻摆。 跨廊桥,见长廊,长廊既幽且深。 越过长廊,则是三进的院落。 院子口居然还有个温泉池,不知从哪凿了条暗渠,引入了温泉水。 第191章 想必到了冬日,此处定是白雾袅袅。 姜臻心想,吴江富庶无比,看这宅子,恐怕亦是寸土寸金。 那人,给她安排了很好很好的生活。 第156章 贵客 黄昏时分,吴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整座城染上了烟雾似的,姜臻坐在窗前,听雨打纱窗,又看见窗外几只石榴花被雨水悄悄打落。 窗前对面的那面湖,里面的水都漫延到了岸石,湖里的圆青色荷叶上水珠滚滚。 含珠递了盏龟苓膏进来:姑娘,吃一点吧。 吴江的夏季又潮又闷,姜臻很是喜欢这龟苓膏,上面撒上一层荔枝蜜,淡淡的苦味里掺杂着一丝甜味,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可滋阴润燥,清热除湿,夏季服用最好不过了。 姜臻用银勺挖了一点放入口中,慢慢吃了。 又颓然将勺子放入碗中,今日实在是没有胃口。 珠儿,给我研磨。 她拿起小山玉架上的湖笔,蘸了蘸松烟墨,在一张澄心纸上正要落笔。 一时又怔住了,笔尖上吸饱了的墨汁又滴落在纸上,氤氲一片 茶舍里那些闲言碎语又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老太君一大把年龄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三个月缠绵病榻,听说竟是快不行了 她不再犹豫,将那染了墨汁的纸揉了,扔在地上,又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开始认真写了起来 写完后,她将纸折起,放入封套中,又以火漆封了口。 对含珠说道:把这信寄出去,越快越好。 含珠忙应了。 **** 之后的日子姜臻深居简出,银针更是对姜臻寸步不离。 含珠和金钏出门也不多,这两丫头爱上了做绣活。 江南苏绣闻名于整个大渝朝,江南的女子似乎个个都心灵手巧,于女红一道颇有钻研。 含珠和金钏特意出去学过几天的师傅,之后便开始以实际行动深研刺绣技艺。 日晒宅院,蝉鸣不休,此刻她们身穿单薄夏衫,在窗下的绷架上做着绣活,手里的绣花针不断在绸子缎面上穿过,时而把绣花针在头发上擦几下,倒真是有模有样的。 金钏将手里的绣线咬断,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又拿起手中的绣品,自我欣赏了番,对含珠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含珠瞪大眼睛,猛点头:好看得很,姑娘肯定很喜欢。 金钏满脸笑容。 时间倏忽而过,月儿渐圆,就快到中秋了,吴江的糕点铺子里已经摆出了各式各样的月饼。 夜晚,姜臻将窗牖用小棍一支,摇着一柄象牙丝编的团扇坐在窗边,看天边的那轮圆月。 她想起了去年的中秋。 他拿着她给施越做的那个珍珠荷包闯入她的闺房,她误以为他杀了施越,急怒攻心下不仅狠狠打了他一顿,甚至将他咬得鲜血直流。 他一身武艺,如何能压制不了她? 那个时候,她一见他,就不由得全身紧张,害怕听到他说出难听的话,更害怕他对她做出孟浪的举动。 那样一个男人,还真是幼稚呀! 忽地,楼下朱门处,传来一阵动静,在阒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今夜,有贵客至。 含珠急色匆匆,眼睛都红了,她走近姜臻,将她扶下楼梯,往大门处走去。 宅院的四角挂着绢面绣海棠的宫灯,天上的圆月又撒下盈盈光辉。 姜臻朝那人看去。 那人身边跟着几个嬷嬷,她身披一件轻薄质地的雪纺戴帽披风,踏着夜色与月色而来。 见到姜臻的那一刻,她连忙将帽子揭下。 是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站在廊下的姜臻。 那女子盈盈立于月光下,江南女子爱穿襦裙,姜臻也穿了一件,飘逸有余,却不显身姿。 长公主是过来人,她的目光先在姜臻的脸上定了定,然后往下移,停在她的小腹上。 姜臻的小腹已隆起,她怀孕了。 姜臻在含珠和金钏的搀扶下,走向长公主,长公主忙上前,扶住她,不让她行礼。 姜臻还在微笑,长公主却已泪流满面:阿臻是他对不住你 *** 原来,姜臻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 那个时候,她正在从河西赶往江南的途中。 闻知他的死讯后,她又在河西呆了半个月,直至彻底绝望,她才起身至江南。 那个时候,情绪起伏大,加上平日里也不是太准时,根本没有心思注意月事是否规律。 直到她在路上时常感到一股莫名的恶心,才惊觉情况不对。 一看大夫,果然已怀孕三个月了。 她不应该留下这个孩子的。 他已经死了,她还是个未婚的身份。 她本就是个极其现实的人,若她今后还想好好嫁人,她就应该知道什么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当一晚乌黑泛着苦味的药端至她的手心时,她的心仿若被撕裂般,又像虫子不断啃食她一般难受。 他死前已给她做了最好的安排。 往后余生,她都不会再担惊受怕。 第192章 那她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她想了许久,到底是下不了手,她是真的舍不得,如此就到了现在。 她原本是打算去外祖家的,如今有孕,也是不方便,于是来到了吴江。 如今,肚里的孩子都六个来月了。 此刻,长公主听完姜臻的诉说,眼眶又红了。 长子去世后,长公主亦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可谓是悲痛欲绝,心如死灰。 若不是还有个幺儿,长公主恐也很难能坚持下来。 此番见长公主,见她比以前憔悴多了,人也瘦了不少。 阿臻,委屈你了。 老夫人本来眼见快不行了,府里连后事都准备好了,当我把你有孕的消息告知老夫人时,她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阿臻国公府欠你良多。 姜臻笑着摇头:老夫人对我一向呵护有加。 长公主摸着她的手:阿臻,你是怎么打算的?这个孩子 姜臻顿了顿,她之前给长公主写信告知自己有孕一事,原本是为了看看能不能给垂危的老夫人一点慰藉。 没想到长公主会亲自来吴江,到底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原本有些担忧国公府并不会承认这个孩子。 她缓慢说道:我想把他交给国公府,我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地生下他,他若留在我身边,恐遭世人的白眼 长公主眼睛又红了:这个孩子,是珩儿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国公府会好好呵护他长大,必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阿臻,谢谢你。 长公主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怜惜,可惜,她的儿子,终是辜负了她。 阿臻,不用怕,我会想法子给你一个身份,你往后 姜臻忙摇头:公主殿下,阿臻不需要。他已经给我做好了安排,阿臻一点也不害怕,往后阿臻只想平静的生活。 长公主停了下来,见她一脸坚定,也就没有再坚持下去。 二人促膝长谈了许久,方去歇息了。 第157章 生产 长公主此次来,为姜臻生产一事准备得非常充分,带了侍卫、产婆、大夫,有经验的嬷嬷,懂得营养搭配的厨子,各种珍稀药材,补品 整个孕期会用到的所有物品,以及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状况,长公主全部考虑到了,林林总总,竟是把小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长公主在吴江待了十来天,便要起身回上京了,毕竟还有幺儿要照顾。 临行前,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将她垂在眼前的一缕发丝别至她的耳后:阿臻,保重,待你即将生产时,我再过来。 姜臻笑着和她告别。 十月份的江南,秋雨总是淅淅沥沥,整个吴江渐渐染上了斑斓秋色,天气愈发冷了起来,变得日短夜长。 眼看就要入冬了。 江南的冬天,总是阴冷潮湿的,那种冷几乎要沁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姜臻肚子已经很大了,身子也觉得费劲和笨重,再有两个月她就要生产了。 宅子里上下,人人都在忙碌着。 金钏含珠都在准备新生儿的贴身衣物、虎头帽虎头鞋之类,其实这些长公主已经备好了。 但架不住两丫头的热情,非得自己动手制作。 宅子里的管家是长公主派来的,他早早便准备好了过冬的银丝碳。 虽然还未正式进入冬天,但许是有了身孕,她也变得怕冷起来。 有时候含珠会献宝似的将那些做好的新生儿衣物给姜臻看,但姜臻表情都是淡淡的,无色无波。 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注定不属于她,她不想在这个孩子身上付诸过多的精力和关注...... 他死了,她为他难过了许久,但她不能让自己永远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她还能为他难过一辈子不成? 时间就是最好的解药。 再过两个月,待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便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长公主再次来到了吴江,陪着姜臻待产。 十二月初二,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长公主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又哭又笑,她抱着孩子坐到姜臻床边:阿臻,辛苦你了。你看看他,他长得多好啊眼睛鼻子和珩儿长得一模一样。 生产完的姜臻极度虚弱,她看着孩子许久,半晌笑道:好丑啊 长公主这才擦了擦眼泪,笑出声来:刚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长长就好了。珩儿和你俱是好容貌,你们的孩子肯定长得好看。 长公主见姜臻疲累乏力,也不再打扰她,吩咐乳母把孩子抱下去了。 后来,长公主在吴江陪了姜臻整整一个月,直至她出了月子。 姜臻曾再三请求长公主,让她不必如此,仆人那么多,都能将她照顾好,长公主却坚持要陪完她一个月。 这一个月,姜臻却是再也不肯见这个孩子了,长公主也不勉强。 她也是个母亲,如何能不理解她的心理? 多看几眼,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一个月后,长公主抱着孩子准备启程,临行前,拿了块玉佩给她:阿臻,这块玉佩你收着,上面有国公府的徽记,别急着拒绝,你一人在吴江,多少是有风险的,留着它有好处。 第193章 姜臻看着长公主怀里的婴孩,眼眶都红了,又调转目光,接下了长公主递给她的玉佩。 *** 又是一个春天。 阳春四月。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四月的金陵,就像一位娇媚的女郎,以柳条作发,以和风为唇,以花儿为姿,以绿水为魂 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微风细细,正是万物竞艳,莺初解语时。 姜臻领着仨婢子在一小楼处歇脚,这一个月来她住在金陵。 生完孩子后,姜臻休养了一阵,也就到年后了。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 生孩子前,姜臻便仔细查看了几份地契,那人在金陵、吴江和扬州分别给她置了家宅和铺子,地段无一不好。 她于年底便派人去了金陵、吴江等地,命他们制备货架、招聘掌柜以及制香的师傅等繁冗事宜。 而她也没闲着,她在金陵迅速出手买了一处庄子。 这庄子地处偏僻,价钱倒不贵,听说是前金陵府丞的一处小别庄。 金陵的权势人家都有自己的小别庄,但这些庄子大多聚集在金陵的月牙湖畔,而姜臻买的这处,则位于城西,孤零零的一处庄子,所以那前金陵府丞随大人才能低价迅速出手。 姜臻这才捡了个漏。 这处庄子种了很多果树,如杏树、梨树、苹果树、枣树等,还种了很多的花树,几乎各种花都有。 她想开香料铺子,就必须有自己的花山,想要何种花,直接雇人到山上摘,然后进行清洗晒干捣汁研磨等工序,最后装盒就可以售卖了。 不仅如此,这座庄子里有大约二十来户佃家,租着庄子里的部分地种着水稻、芝麻、黄豆等农作物,每年都要给庄主交租金。 姜臻为了节省人工,又将这些佃家雇了来帮忙摘花洗花晒花等,并且还省了他们两成租金。 这些佃家平日里种地不算很忙,见姜臻雇他们干活,不仅省租金,给钱的时候又阔绰,给的钱很足,哪有不应之理? 因此,个个干活都很卖力。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姜臻就做了一批香粉、膏脂、口脂、澡豆出来了。 上个月已经命人摆上了货架,听闻开业那天,泰半金陵的女子都去了这两家香粉铺,生意着实火爆得很。 这一个月来,每日里几乎有二百多两的进账,虽然与真正的富商没法比,但姜臻已经很是满意了。 毕竟刚起步么。 姜臻其实也想开丝罗绸缎铺子,但金陵绸丝铺子千百余家,她初来乍到,缺乏资源,对丝绵绢罗也缺乏一定的了解,还是了解了解市场再说吧。 姜臻坐在小楼前听着曲喝着茶,楼下就是秦淮河,不时有乌篷船摇着橹而过,晃悠悠的,既清闲又随意,水面上掠过一道道水痕。 这时,金钏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姑娘,裴公子来了。 姜臻一愣。 包厢里走进来一男子,青衫玉貌,气度非凡。 见到姜臻,这男子眼前一亮。 姜臻微笑地站了起来:裴公子。 这男子姓裴名泽沅,金陵人氏。 裴泽安见到她,眼睛微亮,大方走进包厢,笑道:楼下的小厮说好像看见了姜姑娘,我就上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不错。 姜臻淡笑不语。 第158章 表白 第158章 表白 两个月前,她初来金陵。 见当地不少女子会去湖面上泛舟采莲,她觉得很是有趣,因此也租了一条小舟,划到了湖心。 湖心铺满了青圆的荷叶,仿佛与天连成一片。 小船摇摇晃晃,她轻摇着桨,划入荷叶深处,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 此处荷叶层层叠叠,荷花亭亭玉立,盖过了人头。 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摘下一朵莲蓬,剥下滚圆的莲子,连莲心也不剥,就放入嘴里嚼着,清香与苦味杂糅,也是别有滋味。 她又躺在船里,枕着水声浅眠。 朦胧中仿佛又有船只靠了过来。 她轻轻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极温雅的男子正静静地盯着她,眸子里有她很熟悉的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她定定看了这男子一眼,直起身子,摇着浆与他错身而过。 自那后,她隔三差五就会遇到他。 二人就这样认识了。 有时候在酒楼遇见,他会请她喝一碗羹汤;在茶舍,会请她品尝一碟甜品;在集市上,他会请她尝当地的小吃;在书画店,会送她画卷,不贵重,但很有趣;甚至在她新开的铺子里,也见他领着他的妹妹来买香脂水粉。 次数多了,就不是巧合。 如此种种,姜臻再傻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裴泽沅是谁? 他穿着打扮看似低调,但实则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 他喜爱穿青衫,但气度儒雅远胜于常人; 他的气质平和内敛,言辞之间进退有度。 初相识时,姜臻以为他是哪家谦谦如玉的贵公子。 后来他报了自己的大名,姜臻才恍然大悟。 裴泽沅,出自金陵世宗大族裴家。 裴家祖上曾救过先帝,先帝当时意欲封异姓王,裴家先祖辞而不受,退回金陵。 第194章 先帝感其忠贞襟怀,将郡主下嫁裴家先祖,一时风头无两。 之后,裴家开始以商为业,旗下铺号如云,日进斗金,涉猎之广,令人惊叹。 裴家的买卖不仅仅是在金陵,而是遍布大渝朝,不仅流入民间,更是流入了王孙贵族之手。 三代下来,裴家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藏了天下多少奇珍,没人能说得清。 四年前,裴泽沅的父母前后病逝,整个家族的重担便落到了当时弱冠之龄的儿子裴泽沅身上。 裴泽沅手腕过人,沉稳善谋,执掌家族大权后,近四年的时间,裴家生意规模越做越大,甚至装进了驼袋,过了黄河,远走西域十六国渐成富甲天下之势。 姜臻听闻,裴家旁支的一个女儿,前段时间刚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妃子。 裴家,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商贾,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裴家,无论男女,穿行用度皆是金陵的风向标,其所到之处,追随者众。 当裴泽沅领着自己的妹妹在姜臻的香粉铺子走了一遭,买走了不少东西后,姜臻的铺子一个月内都是人流如织,红红火火。 此时此刻,裴泽沅接过小厮手中递过来的精致提篮,从里面摆出一壶云雾茶,一碟桂花蜜汁藕,一碟梅花糕。 又拿出两双湘妃竹镶银箸,递给姜臻一双。 他眉眼浅笑:我在对面酒楼买来的,听说味道不错,姜姑娘尝尝。 姜臻默默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笑道:裴公子,阿臻还是要多谢你,若不是你领着令妹去了我的香粉铺,估计我铺子里的生意不会这么好。 裴泽沅笑道:舍妹对我说,姜姑娘店铺里的香脂水粉很好用,比她以往用过的都要好。可见是姜姑娘的东西好,所以才会受人追捧。 这人真的很会说话。 姜臻不得不承认,每次和这裴公子聊天,他都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谦和文雅,脸上总是挂着微笑。 但 姜臻并不想和他过多接触。 这时,裴泽元又说道:马上到端午了,金陵端午的灯会热闹非常,不知那天姜姑娘可否与在下一同去观赏? 姜臻看向裴泽沅,眨了眨眼睛,淡笑道:裴公子,我过两日就要回吴江了,金陵的铺子生意打算交给专人打理了,今后也就偶尔上来一趟。 裴泽沅手一顿,脸上的微笑不变:金陵离吴江并不远,不如那天我去吴江找姜姑娘 裴公子姜臻打断他,笑道: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裴泽沅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但气度依旧在,他轻声问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的过去很复杂,您是裴氏宗长,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若我说不在意呢? 姜臻失笑,决定给他来下一剂猛料:我生过孩子,裴公子也不介意? 这着实是出乎裴泽沅的意料之外,眼前的女子颜色娇嫩,身姿窈窕,哪里像一个生过孩子的人? 她话中带笑,竟叫他一时分不出真假。 姜臻见他不语,笑了笑,道了声:告辞。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裴泽元眸色微动。 初见她时,他大为惊艳,受她吸引。 之后,他几次制造偶遇机会,她都言笑淡淡,不为所动。 几乎令他气馁。 他派人去调查过她,但奇怪的是,他只能查到她来自滇地的商户之家,其余的信息皆无。 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手,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裴家的暗桩绝不是摆设,但无论怎样使力,对她的调查无毫无进展。 能躲过裴家暗桩的调查,背后的势力绝非庸常,远在裴家之上。 她到底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人在背后保护她? 第159章 惊雷 姜臻确实打算回吴江,比起繁华富饶的金陵,她还是更爱吴江的安逸与婉约。 她又不赶时间,打算领着金钏、含珠、银针坐舟船而回,约莫路上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当客舟行驶在运河之中时,含珠儿和金钏儿兴奋极了,这也是她们俩第一次坐大船。 主仆四人坐在客舟的船舱内,四面窗户皆推开,微腥的江风涌入,吹得人衣袂翻飞。 运河上舟船如织,有客舟,有货船,络绎不绝,随处可以天南地北的旅客商人在船舷上赏风景,谈天说地。 姜臻望着苍茫的水面,默不作声。 金钏踟蹰了会,说道:姑娘,那裴公子奴婢瞧着是个稳重的,您为何不考虑考虑? 含珠也接茬道:是呀,姑娘,那裴公子,外貌家世都很好,姑娘要不要试一试?您要有了个好归宿,我们也就放心了。 姜臻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金钏和含珠打趣道:我看是你们俩丫头想嫁人了吧?是我疏忽了,你们年龄也不小了,是该给你们相看相看了。 金钏和含珠闹了个大红脸,含珠儿表态:等姑娘什么时候嫁人了,我再考虑嫁人,姑娘不嫁,我就陪姑娘一辈子。 姜臻心里着实感动,话说这两个丫头的嫁妆钱,她都准备好了,她虽然不想嫁人,但并不想耽搁这两个丫头。 第195章 想来,是该给她们物色适宜的男子了。 金钏补充道:姑娘虽然生过孩子但奴婢觉得,姑娘配得上那裴公子。裴公子为人也磊落,家世又好,对姑娘也不错,姑娘马上十九了 剩下的话,金钏也说不下去了。 她和含珠一样,都希望自家姑娘最终能觅得一份良缘。 那顾世子已经走了一年多了,生活总是要朝前过的。 姜臻垂着睫,覆住眸中的神色。 是啊那裴公子谦和温雅,和他聊天,姜臻是放松的,心里是平静的。 她不是一直就想过这种放松平静的日子么? 可是,她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呢。 想到这,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她对两丫头懒散道:再看吧,我都告诉这裴公子我生过孩子了,搞不好人家都打退堂鼓了。 这时,客舟靠岸了,原来船家要上岸去补些米面油之类,明早再启程。 姜臻一行四人便下船了,打算找个客栈住一晚。 客舟停靠的地方是个官道岔口,天南地北往来的商旅非常多,姜臻找了岸边一处卖凉茶的摊子,点了几份春丝面。 凉茶摊子里还有其他休憩的旅客。 来自地北天南的客商,大家聚在一起插科打诨,就喜欢聊些八卦有趣的话题。 一穿着灰色长裾的男子,操着一口纯正的上京话: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呀,死人都能复活。你们知道么?那去年在河西一战中战死的镇国公,居然没死,前不久居然活着回到了上京真是奇闻哪。 哐啷一声响起,刚从店家手中接过春丝面的姜臻,一个没拿稳,一碗滚烫的面条溅洒在地上。 金钏和含珠一惊,忙起身要给她擦拭。 银针拉着她坐到另一边。 姑娘,有没有烫到。含珠儿问道。 只是姜臻呆呆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刚刚那商客的话,如一道惊雷般,响彻在她的耳边。 这番动静引得那些商旅回头,见了姜臻,瞟了一眼,又瞟一眼。 那摔了碗的姑娘,容色实在是耀眼,肤色雪白,窈窕婀娜,一身风流。 那几人直勾勾盯着,银针毫不客气地用眼神回瞪过去。 那几个走南闯北的汉子,也算见多识广,看出这婢子是个有武艺在身的,摸了摸鼻头,恋恋不舍地掉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最近这事在上京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圣人亦感慨万千,热泪盈眶的,抱着这个外甥久不松手,还在宫里设宴了好几天,只为君臣同乐。至今,那国公府还是宾客盈门,只为庆贺这镇国公平安归来。 有人心生神往:镇国公在战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能活着回来,也算是大渝之福。 可不是,国公府向来是上京炙手可热的豪门,如今经这一遭,众人猜测这国公爷怕是要被提举入内阁了。 有人倒吸一口气:这国公爷才二十五岁不到吧,还未成婚呢,能以这个年龄入主内阁,那可是大渝朝的第一呐! 最开始的那个穿灰色长裾的男子笑道:我家就是上京的,说到成婚,听说那圣人最宠爱的公主想要下嫁给这国公爷呢。 可我怎的听说这国公爷生前已经订过婚了呢? 有人满不在乎道:这都一年多了吧,搞不好之前那订亲的姑娘都嫁人了。就算没嫁人,还能争得过公主? 那灰色长裾男子又附和:也是,可惜那尚在襁褓中的小世子了。公主若下嫁,我看这国公府小曾孙的世子名头早晚会被剥夺了去。 见众人诧异,这男人笑道:怎么,你们不知道么?那镇国公有个孩子,不知是谁给他生的,国公府里藏得死死的,听闻那孩子被抱进府里后,圣人怜悯他这一点骨血,一过满月就被立为世子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姜臻一口春丝面都没吃,整个过程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直到金钏和含珠搀着她起来,她才如梦初醒。 返程的路上,依旧时不时能听到人潮中低议这件事。 顾家的传奇,顾家的权势,顾家神秘莫测的传闻,成了大渝朝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 姜臻这才相信,顾珩,真的回来了。 第160章 归来 含珠知道,自打那顾世子,不,现在应该喊国公爷了,自打姑娘知道国公爷回来后,她的魂就离了身。 回到吴江快半个月了,端午节就快到了。 姑娘整日里还是浑浑噩噩。 含珠开解道:姑娘,既然国公爷回来了,他肯定会很快来找你的。 姜臻看着含珠,笑得恍惚:是么? 这些天于姜臻而言,真的是折磨,每一日每一刻,姜臻几乎都快受不了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似乎下一刻,有人会跑过来告诉她,顾珩来找她了。 若是之前,依着那男人对她的痴缠劲头,她还会相信他会来找他。 可是,如今两人隔着一年的生死时光,姜臻忽然不确定了。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虽说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但这能代表什么呢? 第196章 那个青睐他的公主也可以给他生啊 自己的这些情绪令姜臻心头戚然,心口绞痛,这般患得患失,都不像她了。 她不想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无用的情绪之中。 几日后,含珠告诉她:姑娘,裴公子来了吴江,给了拜帖,说是想约您明日端午去看灯会,您看 姜臻垂眸,想了会:给裴公子回信,就说我会准时赴约。 *** 端午之夜,火树银花耀人眼,满城流光溢彩。 吴江的端午之夜,热闹非凡。 街道上搭起了无数座造型各异的彩灯,形形色色,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望之夺目生辉。 街道上、酒肆里、茶舍处,凡是能落脚的风雅之处都落满了人。 男男女女脸上俱是欢颜,大家欢歌笑语,载歌载舞,推杯换盏,极尽盛世之欢,极尽佳节之乐。 姜臻和裴泽沅坐在一玲珑雅致的小楼里观赏着吴江的端午灯会。 此处亦是裴家的产业,也是吴江观赏灯会的最佳地点,整条街的璀璨尽收眼帘,灯火游龙会从此经过 裴泽沅看着身边的女子,她正淡淡看着街上的灯火。 裴泽沅却觉得,她虽答应和自己看灯会,但比起上次会面,她的气息似乎更冷了点,心事更重了点。 街上喧闹如斯,她却好似被隔绝在了欢庆之外。 她到底是谁? 裴泽沅承认,他被她的美貌以及身上的神秘气质深深吸引。 她若有似无的愁绪亦牵动着他,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换得她一展欢颜。 哪怕她告诉他,她曾生过孩子,他依然迫切地想要拥有她。 她说她累了,裴泽沅贴心地领着她远离喧嚣。 裴泽沅坐着马车送她而回,快到宅子门口,马儿停了下来。 裴泽沅先下了马车,又朝她伸出手。 姜臻一愣,到底是将手递给他,他虚虚一握,扶她下了马车。 他将手里那盏绢面绣海棠的宫灯递到她手里,含笑说道:姜姑娘上次跟我说的,你曾生过孩子一事,若我说我不介意呢,那毕竟是以前发生的事,我在乎的是将来,姜姑娘可愿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清雅柔和。 姜臻抬眼看他,嘴唇嚅动,张了张嘴:我 阿臻一道声音灌入她的耳膜,熟悉得叫她心底发颤。 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耳畔忽然起了风鸣声。 姜臻木然转头,循着声音望去。 夜晚花浓风清,月光皎白如雪,隔了一年多的时光,那人似从一团云雾里含笑向她走来。 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她的心上。 裴泽沅讶然看向来人。 男子身材颀长,脸部轮廓清俊非凡,气质如蕴风流,姿容之美乃他生平所见,一双微吊的眼犹如雾掩,教人看不出来意。 顾珩向着姜臻走来。 裴泽沅下意识挡在姜臻面前:你是 顾珩挑眉,一双眼仿若染上了秋冬的冷意: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裴泽沅身体一僵,没有听姜姑娘说过,她有未婚夫。 顾珩轻笑:是么!那今天你听到了。 你到底是谁?裴泽沅想知道答案。 对面的男子停了一瞬,终于说道:镇国公,顾珩。 裴泽沅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是个聪明人,霎时间脑海里飞速转动,联系近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从一片混沌中抽丝剥茧。 战死一年的镇国公突然活着回了上京。 战死一年的镇国公生前和一商户女子订过亲。 她说她生过孩子,镇国公的确有一个孩子,襁褓中被立为世子,生母不详。 怪不得裴家的暗桩查不出她任何信息,若是对面的男子出手,那确实可以做到滴水不透。 原来如此。 裴泽沅怔愣了半晌,又自嘲一笑,返身而去,渐渐隐入了夜色之中。 顾珩看着眼前的女人,动了动嗓子,声音低哑缠绵:阿臻,我回来了。 姜臻怔怔看着他,连连摇头,她后退了两步,又饶过他,往宅子大门而去。 她捂着嘴,泪水滂沱落下。 他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她径直往里走,走到了廊庑下,顾珩跟在后面叫了好几声阿臻,见她不踩自己,忙上前拉住她,将她强行拉在廊庑后的一根立柱上。 双手掰过她的脸,她已哭得泪流满面。 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顾珩亦是心里酸涩无比。 他死里逃生,一年多的时间才返回上京。 当他踏着黄昏的余霞走到家门口时,府里上上下下瞬间沸腾了。 老夫人和长公主喜极而泣,他的堂兄堂妹们亦含笑落泪。 他亦是满心欢喜。 可是,当他的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含泪看着他时,他却茫然了。 笑道:这是谁的孩子?二弟的?还是玥妹妹的? 他毕竟有一年半没有回来了。 家里有人成亲也未可知。 第197章 长公主边笑边流泪:珩儿,这是你的孩子。 顾珩在朝堂浸淫许久,又带过兵打过仗,做人处事,往往能走一步看三步,有时候对方甚至未开口,但观其表情与神色他也能猜透对方的大致想法。 可是母亲说完那一句话,他是真的茫然了,甚至有一种莫名奇妙,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片刻后,他的呼吸才变得急促,心理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断拍打着他的胸腔,耳里一片轰鸣,身形竟然一晃,差点就要站不住了。 半晌,他才发出声音,嗓子发干:她呢? 他真的没有想过,他苟且偷生的一年,她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一个与他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的阿臻,一直是一个极其冷静,又极其现实的人。 他甚至想过,他死去的一年,她会很快忘了他。 她又一直想嫁人,会不会已经成亲了? 毕竟,她长得那样美,又那样能干,裙下之臣只多不少。 这些想法折磨得他彻夜难眠,焦躁不安,心头刺痛。 他想,就算成亲了又能怎样呢? 只要他活着,她就只能是他的。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般。 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怀着一腔的孤勇,生下这个孩子的。 他何其有幸,他的阿臻,真的爱他。 她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哭得不能自抑。 此刻,他和她之间,没有那失去的一年的时光,没有隔着战火烽烟,没有茫茫戈壁和滚滚黄沙,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 她估计什么也听不进去。 而他,也什么都不想说。 他现在,只想要她。 第161章 情浓 他猛地捧起她的脸,将她的眼泪吮进嘴里,又从她的脸颊流连到她的唇上。 浅啄后,便是深吻。 姜臻浑身发颤,一发狠,咬了他的唇。 顾珩停顿了一下,任她咬自己。 贝齿又落在他的唇上,她想再咬,可终于只是颤了颤。 察觉到她的心软,他低叹一声,将她压在柱子上,不管又不顾。 隔着一年的岁月,她那熟悉的体香袭入他的鼻间时,他禁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了。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廊柱的阴影里。 金钏和含珠都眼角微红,互相对笑着,又擦了擦眼泪,将其他人都赶了下去,将院子留给这一对久别重逢的男女。 不要在这回去她终于回过神。 他在她的唇齿间含糊道:来不及了,我不认得路 ...... 二人许久未见,心中俱有万般起伏情绪,爱恨、怨憎与欢欣交织,皆已情动。 今夜,见到他那一刻起,她心头就发麻,一股无法抑制的情绪涌遍她的全身。 如今,他这般对她,她哪里还承受得住? 很快,月儿便升起,浪头已劈头盖脸的袭来。 良久,顾珩结束,帮她整理好衣裙,又抱起她,跟着她的指引,进入了房间。 夜越来越深了,房内的旖旎却依旧在,床榻上,书案上,净室内......都留下了他们痴缠的身影。 天都要微微亮了,二人竟然胡闹了一个晚上。 顾珩终于尽兴,将她搂入怀里,又用被子盖住彼此。 姜臻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终于觉得真实了。 他的胸膛上添了不少伤疤,大大小小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胸斜划至腹部。 她用手指摩挲着,眼眶发红。 二人重逢后,她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你这一年去了哪里? 顾珩抓住她的手指,在唇边吻了吻:我跌落山崖后,地缘偏僻,所幸山崖处有许多树木作缓冲,没死,但也掉进了崖沟,受了严重的内伤。那崖沟处处是山石,沟壑丛生,一时倒无人发现,在崖沟躺了七八天后才被一走商的驼把式给救了,这个驼把式是个西羌人,据他所说,我父亲曾救过他的命,当得知我是父亲的儿子时,那驼把式激动得很,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 为了避人耳目,他不敢把我光明正大地带着,只好找了一个人烟稀少的部落安置我。当时我的腿都几近瘫痪,几乎花了近大半年时间才康复,那里几近北境,风声紧,我也根本不敢声张,无法联络外界。后来,有大渝的商队路过了这个部落,我才得以回到了上京。 他淡淡道来,其中的惊险与苦难皆被他的言语简而化之。 她微微抬起头,看他的脸。 他的脸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清俊,只是瘦了点,眉骨处有一道浅疤,但不影响他的俊美。 只是,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气质更为沉潜而内敛,如同一柄剑被掩去了铮铮锋芒,增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味道,却更为致命。 他亦垂眼看她,见她双颊染着薄绯,眼角染着春情,正怔怔地看着他。 他抱紧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深深浅浅地吻她。 又一个翻身,趴在她身上,吻一一落下,停在她的小腹处,一只手掌轻柔抚摸着。 他听母亲说,她是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他们的儿子的。 第198章 他的眼眶也发红:疼不疼? 他的发问,不知怎的,让她鼻尖忽然发酸。 她点点头:你说呢?疼死了。 他来吴江前,银针就给她传了书信,书信里皆是她在江南的点滴。 孕期的时候,她时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孕妇本来就敏感,有时候不知道什么事戳到她哪根神经,她会忽然嚎啕大哭。 银针还告诉他,得知他的死讯时,她骑了一天一夜的马赶到他落崖的点,翻找他的尸体,她失魂落魄了很久,直到知道自己有孕了,她才打起了精神 原来这一年的时间里,她竟然为他承受了这么多。 她一个未婚的女子,得知他永远不会回来,竟然不顾世俗生下了孩子,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顾珩心里又疼又闷,嗓子发紧,是我不好,受伤偷生的这一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做了父亲,让阿臻受委屈了。 她的眼泪倏忽而落,砸得他心神一晃。 他起身缠缠绵绵地吻住她:阿臻,以后我们不会分开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点点头。 过了一会,她低声问道:儿子好不好。 顾珩停了下来,轻笑:好得不得了,长得像我,比顾琛那家伙小时候可爱多了。 他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得意。 姜臻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下床,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抵住她的唇畔,杯子抬了抬,温热的水漫入舌尖。 她喝了大半杯,他就着她喝的地方将剩下的水喝了。 胡闹了一夜,总算困意袭来,二人交颈而眠。 第二日,太阳都老高了,二人房中还没有一点动静。 金钏红着脸道:这顾世子,噢不,国公爷不会累着姑娘吧? 含珠也怪不好意思:昨晚上,姑娘房里的动静就一直没歇,姑娘心里高兴。 直到近午时,房里才有了动静,二人才堪堪起床。 吃过饭,二人随性起来,去湖边泛舟, 小船悠悠,姜臻坐在船头,他撑着竹篙向荷叶深处划去,小舟破水而行,很快就进入了荷群,在疏疏密密高高低低的荷枝中穿行。 行至荷叶深处,一片舒爽凉意袭来,惊得青蛙四散跳窜,头顶上还有蜻蜓飞舞,淡淡的水腥混着荷香钻入鼻尖。 顾珩将竹篙架在船尾,坐在船板上。 此时是大中午,太阳热得灼人,湖面根本就没几个人。 他摘下一匹硕大的荷叶,靠在她的肩上:挡挡太阳。 又摘下一个莲蓬,开始剥莲子,一颗颗塞她嘴里。 姜臻摇头:够了够了,你吃吧。 他也嚼了一颗,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阿臻什么时候知道我回上京的消息的? 姜臻看他一眼:四月份。 顾珩似笑非笑:你知道我回来了,怎的还和那姓裴的出去? 气氛忽地变得诡异。 第162章 白首(一) 第162章 白首(一) 他回到上京后,给府里和宫里报了平安,从母亲口里得知她在吴江,连人情宴饮也没应付完,就马不停蹄地来从上京赶往吴江。 没想到叫他撞见那一幕。 他的阿臻,果真是......桃花多啊。 她就知道,昨晚那一幕他不可能不介意。 姜臻睨他一眼:都说公主要下嫁给你,我总不能巴巴等着你吧。 她扭过头,又嘀咕道:你能娶公主,我就能嫁别人。 顾珩盯着她,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如果我晚到一些,你岂不是昨晚就答应了他? 姜臻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多如果,你不是来了吗? 顾珩可不满她这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微眯着眼看她。 姜臻又补充道:裴公子的确不错,身世好,样貌好,为人体贴,从不强迫人,还不介意我生过孩子,这样的好男人我若不抓住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抓了过去。 一声惊呼溢出嘴唇。 小舟本来就小,这番动静使得小舟晃悠悠起来。 姜臻吓了一跳。 顾珩一把拉过她,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 这姿势令她极不自在。 顾珩搂着她,啃她的一边耳垂和脖颈:你故意气我的是吧? 我怎么可能会娶公主?我既然活着,我们的亲事就还作数,况且,我心里只有阿臻一个人。你连孩子都给我生了,还一天胡思乱想,嗯?你对我有点信心吧。 而且,经过齐王一事,圣人对皇族子弟颇为忌惮,顾珩此次求娶一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女,正中圣人下怀。 她发痒躲他,如果你回不来,还不许我同别人在一起。 他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哪有这么多如果? 他微微喘息:问题是我回来了。 那要是这一年,我同别人成亲了怎么办? 顾珩手一僵,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死了,也就罢了,我若活着,阿臻,你就只能是我的。成亲了能怎样?我照样要把你抢过来 第199章 姜臻瞪大眼睛:你太霸道了吧。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而且,阿臻爱的本来就是我他继续亲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脖子被他的呼吸扑打得湿漉漉的,她挣扎起来,被他按住,甚至撩起了她的裙摆。 她不可置信,低语:你疯了。 他含吮她的唇:此处没人 姜臻面红耳赤,就算不愿,却被他撩拨得得了逞。 他喘着气吻她,扶着她,舟儿晃晃悠悠,湖水也荡漾起来 两人衣裳完整,姿势暧昧,顾珩兴致极其高昂,一双微吊的眼紧紧盯着她。 她红唇微张,表情迷离又沉醉。 二人隔了一年多未见,念兹在兹,无日或忘。 乍然相见,犹如干柴碰上烈火,势必要烧个火光冲天。 湖面的涟漪过了很久才平面下来。 顾珩将头靠在她的肩膀处,姿势不变:阿臻,我们马上成亲,我等不及了。 *** 二人之前是走过纳采和问名这两个步骤的,剩下的也就是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了。 其他都是走过场,八字也合过了。 听说是长公主亲自去护国寺找住持合算的。 那住持不仅会推算节气,还懂得五行八卦之学,看了顾珩和姜臻两人的八字后,笑道:长公主放心,老衲以护国寺的信誉作保,镇国公与这姜姑娘的八字相辅相成,乃大吉,二人成婚必琴瑟和谐,儿女绕膝。 长公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当即出资一千两银子,给寺庙那观音像旁,塑了一对金童玉女。 *** 八月初二,宜嫁娶。 这日子是钦天监测天时观星历选出来的良辰吉时。 六礼已过了五礼,就剩下今天接新妇过门了。 姜臻是从滇地出嫁的。 从滇地到上京虽路途遥遥,接亲队伍在路上吹吹打打了一个月,终于于八月初二这日抵达了上京城。 迎亲队伍穿过街道,进入城墙内,往巨鹿街而去。 今日的上京城,沿途都热闹极了。 道旁挤满了男女老少,热闹之情状,堪比上京的重要节日。 镇国公要大婚的消息,上京城人人皆知。 至于镇国公要迎娶的对象是谁,很多人只知是一名来自滇地的商户女,其余一概不知。 众人议论纷纷,皆在讨论这神秘的新娘。 有人说她曾寄居在国公府; 有人猜她会不会苛待国公府的小世子; 有人说她貌若天仙,曾与镇国公春风一度 还有那些好事者,正在数新嫁娘的嫁妆。 只是,嫁妆队伍都快到巨鹿街了,那队伍末尾才堪堪进入城墙,沿途的百姓都惊呆了。 有小孩沿着街道,一边数一边跑,绕了一圈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数了,共有一百零八台嫁妆! 多少? 一百零八台! 众人倒吸一口气。 嫁妆如此丰厚,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要知道,大渝朝公主下嫁,嫁妆也就一百二十八台。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姜老爷了。 女儿能嫁给上京的镇国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呀。 能嫁得如此高门,姜老爷欣喜若狂,费了十足的心思来为女儿操办婚礼。 女儿的嫁妆自然是要丰厚的,不然会遭人嗤笑,姜老爷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给女儿准备好了嫁妆后,那丁姨娘气得几天没吃下饭。 依着大渝朝的习俗,娶亲时,都是黄昏时接新娘子过门的。 这一场迎亲当真是累人,姜臻在路上足足走了近二十天。 颠得全身都要散架了。 她听着外边的锣鼓喧天,心里还未来得及感慨,耳边就听见了极大的欢呼声,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她知道,镇国公府到了,只要过了国公府的正门,这场轰动上京的盛大婚礼,就算是圆满度过了。 马车倾斜,有人扶她下马轿,将一红绸带递到了她的手心。 她握住后,隐约感觉到了花球绸带另一边男人传来的稳稳力道。 那人一路牵着她走进他的家门。 大堂里,红烛轻摇,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 漫天的热闹和喧嚣中,男人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终于,将她娶回家了。 这时,有亲友高声呼唤:快!送新娘子进洞房! 众人哄堂大笑。 喜房里燃着龙凤对烛,光晕如海,新娘子在挂着红色绣鸳鸯的帐前坐下。 此刻洞房里全是女眷和孩子。 在喜婆的催促下,新郎官拿起秤杆挑起了盖头。 新娘子的容貌就这样展现在大家的面前。 她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金玉制成的金凤步摇冠,造型精致绝美,那凤鸟呈展翅欲飞状,令人惊艳的是,那金凤的口中垂下一枚鲜红的珠子,珠子逶迤,在姜臻的额间轻轻颤动。 她穿了一身大红霞帔,精致华美,更显她肤光胜雪,端丽冠绝,容色绝代。 黛眉若远山笼雾,红唇若樱花初绽,她的美在莹莹烛火中叫人失魂落魄,叫人不忍惊破。 第200章 众人的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重一点,就要把眼前的新娘给吹化了。 喜房里静了一瞬,还好喜娘没有忘记她的职责,打趣道:哎呀,新娘子实在是太美貌了,瞧新郎官都看呆了。 顾珩亦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打扮,眼睛黏在她身上,一瞬间也是怔愣与痴迷,就连挑盖头的杆子还举在原地。 姜臻抬眼看他,见他目光怔怔地,一时羞涩又无奈,只好嗔恼地瞥了他一眼。 顾珩这才回过神来,忙收回目光,脸上也是隐隐发热。 第163章 白首(二) 众人瞧这情状,也都笑了起来。 姜臻抬眼望去,就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顾玥、姜姝,还有谢婉华。 顾玥和谢婉华于去年底已经出嫁,都梳了妇人髻。 谢婉华还和以前一样婉约高贵,成婚后,整个人多了一丝妩媚,更见风韵。 她们正看着她笑,眼里都是友好和欣喜。 她亦是心头一热。 旁边还站着个男童,一双眼睛看着她,亮晶晶的。 不是顾琛又是谁? 一年多不见,他个子窜了很多,还结实了不少,像个有模有样的小男子汉了。 表情有些羞涩,眼睛却贼溜溜的。 姜臻冲着他笑,他忽地小跑到姜臻身边,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娘亲说你是我的嫂嫂了,臻姐姐,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嫁给我大哥的。 姜臻讶异,想到他之前的那些童言无忌,也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看了顾珩一眼。 顾珩瞅着顾琛:说什么呢?你都当叔叔了,稳重点,过来。 一把抓住顾琛,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顾琛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喜娘是个知情识趣的,喜庆话说了一箩筐,又撒了不少红枣、花生在两人身上。 姜臻又看了看顾珩,新郎官今日束金冠,着绯衣,腰间垂着金丝玉带,说不出的风神俊朗,潇洒迷人。 之后,又在喜娘的指引下,二人行了同牢、合卺、结发之礼。 众人的祝福声不断。 喜娘打趣道:也该让新人说会体己话是不是? 然后吆喝着众人出去了。 喜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红烛高燃,四目相对。 顾珩坐了下来,只看着她笑。 姜臻眼波流转,嗔道:你笑什么? 顾珩不眨眼地看她:我总算把你娶回来了。 姜臻含笑,欲言又止:什么时候让我看看儿子? 顾珩笑道:我就知道你等着呢。 话音刚落,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玲珑抱着一婴孩走了进来。 玲珑对姜臻屈膝:夫人,泽哥儿在这。 姜臻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姿势略显笨拙。 然后抱坐在床榻沿上:小名叫泽哥儿? 顾珩轻笑: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我死了,你也未在他的身边,母亲觉得他怪可怜的,所以取小名泽字,希望他往后福气满满。 姜臻听到这,忍不住红了眼眶,几乎落下泪来,心里又酸又涩。 此刻想起来,自打他出生后,她甚至没有抱过他一次。 玲珑忙道:今儿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大喜之日,应当高高兴兴的。 顾珩见她这副模样,轻柔地擦拭她的眼角:阿臻,我们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来爱他,再哭妆都要花了。 姜臻含泪点点头,贪恋地看着泽哥儿的小脸,泽哥儿如今八个月大了,牙都长了两颗,见到姜臻,竟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可爱极了。 姜臻眼睛都亮了起来,想亲亲他的小脸蛋,又觉得自己满脸的脂粉,还是作罢了。 一旁的玲珑笑道:到底是母子连心,泽哥儿一见夫人就笑了。 她又恭敬地道:往后夫人有大把时间陪伴泽哥儿,今日是夫人和国公爷的洞房花烛夜,还是莫误了良辰吉时。 顾珩从她手中抱过泽哥儿,交到玲珑手里,玲珑抱着退出了。 姜臻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被抱走。 这时,外面传来几道此起彼伏的催促声:新郎官快出来敬酒 顾珩抬起手,挽起她耳边的一缕鬓发,在她耳边低语道:阿臻,等我回来。 又捧起她的脸,亲了亲。 今日,年轻的国公爷大婚,外面权贵云集,宾客满朋,听闻圣人都派人送了贺礼来。 姜臻略带羞涩,催促道:你快去。 顿了顿,又叮嘱道:少喝点酒。 顾珩正要起身,听到她如此说,盯着她的脸笑道:那当然,今夜我还有很重要的事,绝不会让阿臻失望的。 姜臻瞪着他,一张脸娇艳若春花。 顾珩这才往外走。 一见到顾珩,钱钰哪里能放过他:快来快来,今夜别想逃。北辰,去!你那阴阳壶扔一边去!别糊弄我们,我这里有酒壶! 说完,从桌旁拿起一壶酒,对着酒樽倒满,递给他:想当时,以为你遇难了,我一个七尺男儿,可是为你哭了几天几夜。今夜你不喝个够,看我能饶了你不。 第201章 这架势,是要灌酒了。 顾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今夜陪你喝个痛快。 顾珩连饮三杯,钱钰才放过他:你先去敬其他人,一会再来。 顾珩忙退了出来,今日的他,容光焕发,格外的春风得意。 敬到柳思行时,柳思行悄悄往他手心里塞了一粒药丸,低声笑道:解酒的,很有效。 顾珩不动声色地将药丸握在手心,又冲柳思行笑道:思行,还是你有经验。 柳思行淡笑,又恭贺道:恭喜国公爷大婚,夙愿一朝得偿的感觉不错吧。 顾珩眼眸里皆是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夜的国公府,灯火璀璨,丝竹管弦悦耳,谈笑生不绝,推杯换盏间,好不痛快,从黄昏至深夜,方才渐渐散了。 *** 姜臻这边,早早就洗漱了,伺候她的人依旧是含珠儿和金钏儿。 卸完妆,沐浴完后,两丫鬟要给她穿一件水红透亮的纱裙,姜臻气急败坏,这里衣也太透了,把我以前的里衣拿过来。 金钏儿忍着笑道:今日是姑娘的大婚,哪能穿旧衣呢?这件水红色的就很好,国公爷肯定很喜欢。 含珠儿打趣金钏儿:还叫姑娘,该改口了。 金钏儿忙道:夫人,是奴婢的错。丝毫没有理会姜臻的挣扎,依旧把那件水红的纱裙给她穿上。 姜臻只好罩上了一件水薄烟纱,她盯着瞧了会,得,聊胜于无。 金钏儿和含珠儿忍着笑,退出了喜房。 半晌,姜臻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朝着喜房的方向而来。 刚开始,这脚步是平稳的,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变得急促。 姜臻的心也飞快地跳动起来,一时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顾珩推开房门,看见他的新婚妻子坐在床沿上等着他。 他脚步一顿,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妻子身边。 姜臻抬眼看他,他应该在别的净房沐浴完才过来的,穿着一身崭新的贴身里衣,鬓角微湿,身上并没有什么酒气,眼睛清亮,哪有醉酒的模样。 就这么高挺地立在她的身边,微眯着眼看她。 水红色纱裙遮不住一身的骨肉靡香,他哪里还能忍得,只觉喉咙里有火星子在四溅,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姜臻脸红,刚张嘴:你 湿热的呼吸便扑面而来,湿热的吻封住了她的唇。 她被拥入他的怀中,二人双双滚入大红的锦被中。 第164章 白首(三) 身下的人儿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恨不得将她一寸寸掰开,再吞吃入腹,只觉得怎样疼她都不够。 顾珩盯着她:阿臻,叫我一声听听? 姜臻双颊绯红,娇喘细细:表哥 不对 国公爷 顾珩哪里会放过她。 姜臻受不住,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唤道:夫君 这声夫君,当真是千娇百媚,顾珩浑身都抖了一下。 在她唇齿间含糊道:再喊一声。 夫君 顾珩终于满意了。 他十七岁登科高中探花,之后战场开疆拓土,后来又身置金堂玉马,这些,都未能给他带来如今日般酣畅淋漓的满足感,他亦从来不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这便是人间的声色极乐吧! 他看着她,心里涌起了无限的爱意,将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顾珩停了下来,咬她耳朵,想要她说一句情话。 她闭着眼,咬着唇,如何肯。 被他逼得没法,她才哼唧一句出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顾珩笑了,缠绵吻她:夫人这么会说,那就再说一句。 她搂住他的脖子,红唇轻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嗯......关键时刻,他这个不爱看书的妻子当起了文人。 他已心满意足。 *** 翌日,姜臻悠悠转醒。 男人的一只胳膊还搭在她的腰上。 猛地想起,今日还要拜见长辈,瞧瞧日头,姜臻忙推了推顾珩:快起来!还要奉茶呢。 顾珩搂着她,不急,我让下人们不许叫的,你精神头这么足,看来昨晚还没把你累着。 姜臻咬着唇嗔他。 顾珩哈哈一笑,小两口这才起身洗漱。 在金钏儿和含珠儿的巧手下,姜臻一改往日的造型,将头发都盘了起来,梳了百合髻,露出了一截修长而白腻的玉颈,其上戴着一串泛着粉色光泽的珍珠璎珞,衬得她的肌肤好似渡上了一层汝窑般的玉泽。臂上披了一条黛色轻纱披帛,显得飘逸而妩媚。 金钏儿整体打量了下,又在她的眉间点了海棠花钿,整张脸顿时变得魅惑起来。 顾珩收拾得很快,然后坐在圈椅上等着她。 见她拾掇完毕,牵着她的手出了沧浪院。 到底还是迟了,一路姜臻都有些忐忑。 成婚第一日就睡过头,叫人怎么想。 第202章 顾珩脸皮厚,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边走边掐着她的腰,调笑道:担心什么?老祖母和母亲都是过来人,必不怪罪。 长辈们都在慈安堂候着,是等候一阵子了。 老夫人见长孙牵着孙媳妇走进正堂,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道不尽的缠绵旖旎,迟了又算什么? 这是夫妻恩爱才有的样子。瞧她的孙儿和孙媳,双眼对视皆有着绵绵情意。 甚好!甚好! 如今长孙安全归来,府里又添了曾孙,老夫人是心满意足,看着姜臻的眼神愈发心疼与喜爱。 都说她的长孙冷情寡欲,对女子不屑一顾,瞧瞧,他就找了个颜色最好的媳妇。 她对着坐在一旁的长公主道:晋阳,没想到,珩儿是个体贴媳妇的。 长公主亦含笑点头:母亲说得极是。阿臻是吃了苦头的,珩儿合该对她好。 老夫人又笑道:按他俩的感情,指不定,再过十个月,府里又要添喜了。 长公主淡笑不语,看着走过来的一对壁人,心里亦是高兴得很。 顾珩对着老夫人行了礼,姜臻嘴角带笑,也对着老夫人也行了礼。 老夫人忙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随后,夫妻二人又给长公主敬茶,姜臻改口叫了母亲。 长公主笑意盈盈,也给她回了礼。 之后,顾珩又领着她给二房和三房的长辈行礼。 二房夫人黄氏和三房夫人薛氏,心中均感慨万千。 没想到,国公府夫人竟然会是当初她们瞧不上的姜臻。 又瞧着国公爷、长公主和老夫人对她的喜爱劲,之前对她的轻视之心早已荡然无存。 如今她已稳坐国公府夫人的宝座,还生下了国公府的小世子,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二房的黄氏想,这中馈大权,也要交出来了。 随后,顾珩又领着她去了顾家的宗祠拜见先祖。 一番流程下来,回到沧浪院时,已至晌午,有下人抱着泽哥儿来了。 姜臻忙接过,抱在自己怀里,亲他逗他,片刻也不撒手,爱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珩正坐在桌案边饮着茶,他含笑看着自己的妻儿,又透过窗牖看向外面。 只见 桂影婆娑,暗香盈袖 秋意潋滟,风光如画 (全文完,有番外) 第165章 番外一 顾珩与姜臻成婚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她过得很是惬意。 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为难她,至少,依她看来,下人们对她都很是恭敬。 长公主照旧住在公主府里,压根不需要她像其他新妇一般每日请安立规矩。 她与孩子缺失的那八个月,让她心怀歉疚,因此,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泽哥儿快一岁了,生得跟面团似的,玉雪可爱。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好似里面盛满了星星,看着人咯咯笑的时候,姜臻的心都要化了 。 府里上上下下把他捧在手心里,尤其是老祖母,那真是疼泽哥儿疼到骨子里去了。 就连琛哥儿都吃醋了,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保,还在老夫人和长公主面前闹了几回脾气。 顾珩却吓唬顾琛:你当叔叔的,跟小侄子吃醋,小心我把你丢军营里,你天天跟我蹲马步去。 吓得琛哥儿再不敢胡闹。 姜臻却对琛哥儿好得很,经常领着他和泽哥儿一起玩,给泽哥儿亲手做辅食的时候,也不忘给琛哥儿做一份好吃的。 顾琛本就喜欢姜臻,如此更觉得这个嫂嫂不仅美,还温柔体贴,以至于下了学堂就爱往沧浪院跑。 姜臻唯一不够惬意的地方,就是顾珩了。 这男人不知怎的,成婚后缠人得紧,在那方面着实孟浪,叫姜臻很是吃不消。 有时候被他欺负狠了,蚂蚁也知道要反抗,便不想如了他的意,耍着性子来,嚷着这疼那不舒服的,存心不让他舒心。 顾珩事事都听她的,但在这事上还没让过步。 他自有一百种方法让姜臻屈服,甚至最后不得不缠着他 以至于姜臻一到晚上,腿脚就开始发软,恨不得夺门而逃。 成婚后的第一个月,长公主都瞧出不对劲来了。 那日姜臻抱着泽哥儿去公主府,长公主发现她脸色略显憔悴,走路的时候还下意识扶腰,又见她衣袖不经意挽起时,玉璧上的点点红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是个过来人,年少夫妻情浓,难免失了分寸,自己的大儿如今二十四,之前房中一直无人,如此得了这般佳人,想来难以克制。 于是,找了个时间,有意无意地对顾珩说:我看阿臻最近略显憔悴,自己的媳妇你也不晓得心疼,收敛点,女孩子身子经不起折腾。 一番话说出来,饶是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顾珩,耳根子也发红了,忙应了个是,便落荒而逃。 这事姜臻也知道了,虽然觉得难为情,但到底松了一口气。 觉得有长公主撑腰了,干脆抱着自己的枕头去陪泽哥儿睡去了。 没人打扰,那叫睡得一个舒爽。 第203章 泽哥儿也喜欢香喷喷的娘亲,况且,这些时日姜臻日日陪着他,泽哥儿白日里几乎挂在姜臻脖子上,母子俩的感情很快就建立起来了。 有人爽,自然就有人不爽。 独守空闺有十来天了,顾珩的脸色越来越沉。 这日,顾珩难得休沐一天,一家三口难得在东厢房吃早点。 刚吃完没多久,府里的二夫人带着府里账目来找她了,说是要将府里的中馈大权交予她。 之前是长公主不问世事,所以府里的中馈一直是二夫人掌着的,如今府里有了女主人,这中馈大权,自然是要交出去的。 这一个来月,姜臻几乎把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若是骤然接了中馈,怕是陪伴儿子的时间要大大减少。 诺大的国公府,每日要打理的事项实在是多,各种人情往来、支用出入,田庄利息、仆役差使、备膳肴品等每一项都要费心思。 顾珩哪里看不出她的想法,但他想的是,儿子分走了她大多的心思,若是再接管中馈,那她属于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便对着二夫人说道:二婶,阿臻年纪轻,缺乏经验,先还请二婶担待着,待她脱了新媳妇的架子,再慢慢把掌家一职接手过来。 这话正中姜臻的下怀。 二夫人倒也没有再推辞,她毕竟掌家多年,诺大的国公府一直由她操持,也管得很是顺手。 只是感慨了一番,这国公爷,还真是个疼媳妇的。 二夫人走后,姜臻喜不自禁,抱着顾珩香了好几口。 顾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搂着她的腰:你这十来天都在躲着我,天天跑去跟儿子睡,休息够了吧?你今晚也该补偿补偿我吧? 姜臻也知道自己这些天冷落了他,心知凡事不能过度,晚上少不得要好好应承他一番,便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好啊,今晚包君满意。 这话刚落,顾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一股酥麻之意从尾椎骨窜起,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夜晚的来临了。 晚上,姜臻早早把泽哥儿哄睡了,便回了主房。 那男人本来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见她来了,眼睛冒了绿光,手中的书啪的一声,被他扔在了床榻旁边的小几上。 见她走到床边,忙伸手一拉,就将她拖抱上了床。 她晚上穿了一件面料极其轻薄的珍珠色薄纱裙,全身已洗净铅华,全身上下无任何外物衬托,整个人如同从水墨中走来,美得纯粹,美得惊人。 面对这样一个尤物,顾珩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待她多少有些猪八戒吃人参果那样猴急了,他打定主意今日要循序渐进,要她慢慢绽放在自己眼前。 他十分有耐心地对她,姜臻被他撩拨得全身都泛着绯色,粉粉嫩嫩的。 忽地,顾珩感觉不对劲,抬起头看着姜臻,脸色几度变化:你今日来小日子了? 姜臻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珩额头都跳了几下,脸色有些发黑,咬牙看着那笑得跟狐狸一样的女人:你故意的 看着他吃瘪的脸,姜臻觉得好笑极了,笑盈盈地看着他:夫君,怎么办,再等上几天吧。 顾珩磨了磨牙,抓起她的一只雪足,挠她的脚心,姜臻怕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珩脸色不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叹了一口气。 少不得要去净室冲一冲凉。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正要下床,姜臻长腿一勾,不让他走。 顾珩瞪着她,姜臻再将他一勾。 看着他,饱满的红唇轻启,说出了令他浮想联翩的话: 过来,今晚我帮你。 不知怎的,她明明没怎么用力气,什么也还没做,可顾珩看着她云鬓松散,衣襟散乱的模样,顾珩却好似浑身失了力气。 姜臻笑着坐起来,将他轻轻一推,推倒在床上。 一双手伸过去,慢慢解开他的衣裳,让后俯身吻上他的唇,再到他的下巴,还要继续往下 顾珩不说话,却用力吞了几口唾液。 姜臻抬起头,一双潋滟的眼看着他,嗔道:闭上眼睛,不许看。 顾珩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一颗心跳得飞快。 良久,直到他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击中,大脑一片空白。 待他回过神来,将脸色绯红的妻子抱入怀里,他万万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般福利,心里头满是柔情,简直不知该如何回报她对自己的好。 他在她耳边喁喁私语,阿臻,你对我真好。 姜臻脸色还发红,闻言后嘴角一弯:你知道就好。 顾珩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咬她的耳朵:你还记得你在府里落水的那次么?那天晚上我便做了个梦,梦里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姜臻猛地抬头看他,脸更红了,她揪着他的耳朵道:你还要不要脸,龌龊不龌龊,那个时候我们还没说过几句话呢。 顾珩抓住她的手,盯着她,低哑着声音道:所以你知道,我早就对你动心了。 姜臻瞟他一眼:说得好听,你那是见色起意好不好。 第204章 顾珩笑了,又缠了她许久。 两人耳鬓厮磨,直至深夜。 第166章 番外二 时间倏忽而过,一眨眼,泽哥儿都快两岁了。 姜臻和顾珩成婚一年多了,上京城围绕姜臻的话题实在是多,这一年来,她一直是上京风口浪尖的人物。 她的夫君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年轻英武,俊美非凡,引得上京多少女郎垂涎。 她很有钱,是来自滇地的商户女,听闻上京生意最走俏的几间脂粉铺子就是她开的,就连江南多地都有她的产业,不仅如此,她的生意竟然做到了皇宫里,很多贵人都捧她的场。 她还异常美貌,有沉鱼落雁之姿,有倾国倾城之貌。 她很有福气,听闻镇国公的小世子,就是她生的,未婚先孕。神奇的是镇国公府的人没人敢对她不敬,听闻长公主和老夫人极其喜爱她,不要求她早晚请安立规矩。 她的夫君非常爱她,洁身自好,府里没有通房,没有姬妾,她不用像上京的其他已婚女子那样,与姬妾斗智斗勇,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她的人缘还很神奇,听闻她和状元府的谢夫人感情非常好,二人时常聚在一起,俨然是一对闺蜜。她还是安乐王府的座上宾,听闻安乐王妃极其喜爱她,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时常邀她过府玩乐。 放眼整个上京,能过得像她这般如鱼得水的女子,实在是不多。 如何叫人不妒不羡? 外面的风言风语如何,姜臻其实并不太清楚。 生活嘛,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的几家铺子,她都找了专人打理,每月月初只需和帐房先生合计账目。 滇地的铺子她鞭长莫及,生意也不怎么好,她便卖掉了几家铺子,手里的余钱一下子多了起来。 加上每个月其他铺子的收成,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进了姜臻的口袋,这些都是她的钱,她眉开眼笑地将一沓沓银票装进一个小箱子里,小箱子都快装满了。 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小箱子,有钱的感觉真好,她真觉得自己是个俗人。 成婚半年左右的时候,姜臻便接过了府里的中馈大权。 陈氏还在世的时候,便教了姜臻中馈之道,这于她而言,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本来就是个商人,最是擅长与数字打交道。 但是国公府如此大的门庭,事务也确实繁杂,姜臻花了好些天的时间才理清府里的账目,每日又要整理账册,安排庶务,听各类管家禀报事务,也要花去她不少的时间。 嫁给顾珩后,她的应酬也多了起来,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上京的贵女和贵妇,时常会参加各种宴席,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玩乐。 世家大族之间,势力错综复杂,彼此间的关系如同一张大网,相互勾连,人情往来不得不顾。男人们在前方把臂周旋关系,也离不开女人们在后头经营家常。 再说,顾珩起死回生后,主动向圣人交出了兵权,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看似是降了,但也是用兵权换了政权。 吏部为六部之首,向来执掌官吏的任免、升迁、调动、考绩等一切事宜,掌吏部,相当于握住了百官的生杀大权。 因此,她作为吏部尚书的夫人,日常的应酬必不可少。 每天过得忙忙碌碌,有时候会抽出时间去状元府找谢婉华聊聊天,一般也会叫上顾玥和姜姝。 姜姝也出嫁了,嫁给了容俊辉之后,她过得实在是滋润。 容俊辉是嫡次子,这次子娶媳妇,跟长子娶宗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平日里姜姝可关起门和容俊辉过日子,悠闲又和和美美。 容俊辉为人稳重,事事又让着她,包容她的大小姐脾气。 若要说唯一添堵的地方,那就是姜姝还没有把她的小姑子容瑄搞定。 二人私下里时常斗法。 谢婉华过得也很是不错,她本就是恬淡婉约的女子,成婚后,和柳思行住在圣人御赐的状元府里。 状元府不大,也就二进的院子,但也就他们夫妻二人住。 柳母和柳澜依旧住在原来的地方。 姜臻很喜欢谢婉华,去状元府去过多次,那状元府的院子里种满了花树,被谢婉华布置得十分温馨有烟火气。 这日,四人又在谢婉华的状元府里小聚。 大家都已出嫁,聊得话题自然都是丈夫和孩子。 谢婉华几个月前生了个女儿,粉嘟嘟的,十分招人喜爱,姜臻看了艳羡不已。 顾玥生的也是儿子,心思和姜臻一样。 谢婉华打趣道:你们快加油,争取让我们家珠珠明年多两个妹妹,那就热闹了。 四人分别的时候,顾玥拉住了姜臻,表情有些犹豫:阿臻,最近大哥怎么样? 姜臻有些摸不着头脑:挺好的呀。 话一落,她忽地记起,自己竟是几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了。 朝廷上的事一忙,他有时候会在吏部衙署里住。 她这段时间也忙得脚不沾地。 怎么了?姜臻笑着问道。 顾玥支支吾吾:我听说,我听说,哎呀,阿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大哥吧。 姜臻看着她,没有吱声。 第205章 顾珩这几日没回家,是故意为之。 他的夫人实在是太能干了,把国公府的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儿子照顾得也很妥帖,和上京的一干命妇应酬起来也是如鱼得水。 就是时常把他给忘了,分给他的时间就那么一丁点。 有次和柳思行、钱钰喝酒时,喝到一半,那钱钰就破天荒地要回家,一问原因,原来他新娶的妻子黏人得很,要求钱钰必须在戌时之前回家。 不一会,就连柳思行都要告辞,说是要回家陪女儿。 顾珩倒是落了单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 细细想来,他的妻子并不黏他,不管他多晚回府,她都不会仔细盘问。 顾珩越想心越堵。 索性这几天都不回府了,他倒要看看,她还记不记得她有个丈夫。 这日,顾珩和同僚去了趟花楼,喝得有点醉,刚从花楼出来,就见到了南星。 南星道:夫人正四处找您呢。 顾珩面色一喜,回府。 第167章 番外三 回到主房,姜臻已洗漱完毕,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佯咳一声,面色冷淡:怎的还没睡? 姜臻回过神来,见他回来了,趿拉着鞋子下床,走到他身边,一股脂粉味传至她的鼻尖。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几日你怎么没回家? 顾珩淡淡道:吏部事情繁忙,就住在衙署了。 姜臻点点头:一身的脂粉味,你去了花楼? 顾珩抬头看她:有时候同僚邀请,必不可免的。 姜臻扯起嘴角:你莫不是在外面悄悄有人了? 姜臻的表情还是四平八稳,顾珩点点头,笑道:被你知道了。 话刚落,就见姜臻脸色突变,全身微微颤抖,双眼含泪。 她颤着声音道:顾珩,你混蛋! 顾珩见她这副模样,立刻后悔自己把玩笑开大了。 又见她落泪,心痛得不得了,上前就想搂抱住她。 姜臻一把将她推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咱俩成亲前我就说过,你若想左拥右抱,咱俩还是趁早散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不想被人扣住了手腕。 力道不可谓不重,姜臻抬头看去,那男人眼眸轻颤,盯着她,压低声音,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散了是什么意思? 姜臻咬着唇,红着眼睛看他:你说是什么意思,散了就是就是 顾珩紧紧地盯着她,怒气上浮,掌心的力道更重了,捏得姜臻手腕要裂开一般疼痛。 姜臻的眼泪砸在顾珩的手上,他这才回过神来,忙松了手,将姜臻抱起,径直放在身旁的一张桌案上。 然后欺身向前,将她困在自己怀里,哪也去不了,迫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顾珩心头乱跳,你以为婚姻是儿戏么,像做生意一样?由得你说散就散,说分就分。 姜臻见他这副模样,竟是比她还委屈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泪越流越多:你倒还气上了!你简直是倒打一耙,避重就轻。 如今见她这般,顾珩心都颤了起来,伸出指腹,擦拭她的泪水:我骗你的,我是背地里干这种事的人吗? 哪知姜臻嘴角含讽:你不是吗?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他忽地哑口无言。 房里变得静悄悄的。 他以前可不就是私下里撩拨她,威胁她么。 让她误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禁脔。 顾珩一时懊悔不已,怪自己,作甚么骗她,到头来心痛的还不是自己。 他忙哄道:阿臻,我错了,我外边根本没人,我就是觉得你不关心我,这几天不回家,是想看你能不能想起我来。 仔细听,这话里还含着丝丝委屈呢。 姜臻擦了擦眼泪,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半天咬牙切齿道:你幼稚不幼稚。 顾珩早就后悔了,见她听闻自己外面有女人一事后的反应,又放下心来,他的妻子,依旧爱他呢。 姜臻又将他一推,离我远点,身上臭死了! 顾珩讪笑:那阿臻等我,我去洗个澡。 说完,便往净室而去。 顾珩走后,姜臻也在反省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对他不够关心? 晚上,二人彼此都有愧疚补偿心理。 因此晚上欢爱时,姜臻是真正的千依百顺,任他予取予求;顾珩又是格外的体贴,妻子眼波微微流转,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是真正的情酣意浓,格外的畅美! 顾珩看着裹着衾被闭着眼睛的妻子,吻了吻她的额头。 姜臻并没有睡着,她微微一笑,滚进他的怀里,一只手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夫君,你说咱俩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我一点音信都没有? 成亲一年多来,顾珩耕耘得勤快,二人也并没有做措施,一直无孕,难免叫姜臻担忧。 顾珩搂着她的手一顿,低头看她:怎么?有泽哥儿不够么? 第206章 姜臻趴起身子:我前几日去看了婉华姐姐,他们家的珠珠很可爱呢。夫君我也给你生个女儿好不好。 顾珩看着仰面看自己的小女人,心中溢满了得意与柔情。 他含着她的唇:可能是为夫还不够努力,所以才没让你怀上。 话音刚落,又一个翻身将她压下。 他想,那避子药是可以不吃了。 刚成婚的时候,他是有私心的。 他二十四岁才娶上姜臻,堪堪一算,除了她中媚毒的那一个月,还有征战时让她怀上孩子的那一次,再就是在吴江的几次,二人之间的亲密少得可怜。 若一成婚又怀上孩子,他不得又禁欲十个月? 孩子么,晚点生更好! 总之,先让他尝了甜头再说。 而且,他咨询过大夫的,女子满二十再孕,对身体更好呢。 如今看,他们之间,是可以考虑再要一个孩子了。 第168章 番外四 第二日,顾珩休沐,破天荒地说要领着她去逛街。 他这般示好,姜臻哪里会拒绝。 二人乘着马车往上京最繁华的玉宝街而去。 玉宝街上铺子林立,有茶楼酒肆、绸缎铺、头面铺,她开的脂粉铺也在此街上。 顾玥的儿子快满周岁了,她打算去挑一样周岁礼。 二人去的是玉宝街的多宝阁。 多宝阁是上京的百年老店,专做各种精品玩意儿,生意很是火爆。 有金银玉翠、有古董文玩,瓷器玉瓶,琳琅满目。 姜臻婚前就来逛过好几次。 当她和顾珩走进店铺时,那多宝阁的掌柜一见二人的穿戴与气质,立马起了恭敬之心,又飞快地看了一眼马车。 上京世家大族的马车,多会挂上家族的徽记。 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掌柜,看到那辆阔大的马车上,悬挂的是镇国公府的徽记。 掌柜顿时心惊肉跳起来,看二人模样,他大胆猜测下,来的应该是镇国公和其夫人。 没想到店铺里居然能迎来这样的贵客。 几乎在瞬间,人精一样的掌柜立马恭敬地弯下身子,右手指着一蜿蜒楼梯道:两位贵客,请上二楼。 上京人人皆知,多宝阁的一楼,人人都能进,东西虽不错但谈不上精致。 多宝阁的二楼,则摆放了真正的精品与孤品,都是独一份的。 能上二楼的贵客,非富即贵,掌柜会亲自上阵,沏茶倒茶,为贵客鞍前马后的介绍。 顾珩一上二楼,便懒散地坐在雅座上。 姜臻则被那些精致的物品吸引,眼睛都不够看的。 掌柜的给顾珩斟完茶,顾珩便挥挥手:招呼她就可以了。 掌柜忙诚惶诚恐地应了。 姜臻问掌柜:孩子的一岁生辰,可有适合送礼的玩意? 掌柜笑道:巧了,店里有一铜鎏金福寿纳吉长命锁,做工可谓是千锤百炼,精雕细琢,与市面上的长命锁绝不相同,夫人稍等,这就给您拿过来一瞧。 姜臻点点头。 掌柜将长命锁小心翼翼地从红木盒里取出,递给姜臻。 姜臻仔细端详了一番,点点头:果真不错,就这个吧,替我包起来。 掌柜忙不迭地应了。 姜臻见二楼还有些小玩意儿,一时心痒,便试了起来。 她试了一支点翠嵌红玛瑙双洁簪子,又试了一对凤尾玛瑙流苏耳坠,边试边问顾珩:好看么? 顾珩含笑看着她,她今日穿着一身改良过的衣裙,浅浅的桃心领,到了腰间又收腹,衬得她的身姿既修长又凹凸有致,衣袖的设计更是奇特,窄袖从胳膊处一直延伸至手腕,然后呈现出了喇叭状,整个人如流云翻飞,既美且媚。 他的妻子已至桃李年华,比起刚认识她的时候,整个人多了几分夹杂在少女与少妇之间的特殊美感,简直叫人挪不开眼去。 他的妻子,自然是最美的。 他正要开口赞扬,忽听到楼下响起了一道娇俏的声音:施越,快来看看,这根簪子好不好看。 姜臻一愣,施越? 她忙往二楼的栏杆处往一楼看去,果真是施越。 她心里一喜,提着衣裙,往楼梯而下。 浑然没注意身后那脸色沉下来的男人! 二人自两年前中秋见过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了。 姜臻听含珠儿说起过,施越也成婚了,娶的还是翰林院侍讲的女儿。 施母应该对这桩亲事比较满意了。 乍然见到年少时的青梅竹马,姜臻笑容里有高兴,还有惊喜,她开口喊道:越施越。 施越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多宝阁的东西,猛地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遽然回头。 这一看便惊住了,他的眼里惊喜乍现,忙上前几步:臻妹妹 姜臻笑了起来。 那翰林院侍讲的女儿叫方若雯,是小家碧玉的长相。 见此情状,忙上前搂住施越的胳膊,占有意味明显,她望着眼前美得天仙似的女子,心头起了警惕之心:施越,她是谁? 被人在姜臻面前搂住胳膊,施越顿时感觉不自在起来,想将方若雯的胳膊抽出来。 第207章 方若雯见状,搂得更紧了。 姜臻淡笑不语,看这姑娘,对施越紧张得很,越哥哥过得好,她也很高兴。 正要开口向施越告别,就见一只臂膀搂住了自己的腰,将她往身前带了带。 姜臻: 抬眼看了看那沉着脸的男人。 顾珩冷眼瞅着她,嘴唇抿着,又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对面的施越。 这才对姜臻说道:该回了。 说完,将她半搂半抱的拥了出去。 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施越和方若雯。 姜臻又气又臊,被顾珩推进马车,她坐直身体,怒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神经,能不能注意点。 顾珩一脸的不虞:我若不这样,你们怕是当场就要叙起旧情来。 姜臻一愣:你讲不讲道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顾珩冷笑一声,咬牙道:是么,我差点都忘了,你们还私奔过呢。 姜臻这才心虚起来,眼神躲闪:那也是旧事了。 而且他们私奔,可是什么也没干的,二人那个时候多单纯啊。 姜臻见顾珩还在喝陈醋,忙施展柔情,在他耳朵边哄道: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如今心里只有夫君一人。 顾珩转头看她,见她朝他眨眼睛,小狐狸似的,也笑道:也对,你如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块肉都是我的,我犯得着跟他吃醋? 姜臻: 你 顾珩又抱住她的脸颊:说起来,你还没叫过我哥哥呢。你也唤声我听听。 姜臻脸红,啐了他一口。 顾珩这才朗声大笑。 马车停在府里的东门,二人入府后便朝着沧浪院而去。 说来也巧,迎面走来了顾珣和顾珽。 四人皆是一愣。 顾珣和顾珽忙上前,喊道:大哥大嫂。 顾珩停了下来,亦含笑聊了几句。 姜臻立在一旁没说话。 四人分开,顾珩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顾珣和顾珽彼此看了一眼,相互笑了笑,往府门而去。 *** 过了几日,朝廷里传来一个消息,顾珩要被派去江南公干,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他任职吏部,掌管官员的任免升迁等,江南那边多地太守职位空缺,需要吏部选派官员上任。 顾珩向圣人请命,与其空降官员,不如在当地提拔知根知底的官员上任。 圣人应允,这个使命就落在了顾珩头上,派他前去行考察提拔之事。 姜臻得知消息后,有些闷闷不乐。 但也没法,便着手给他收拾起出行的箱笼来。 过了几日,姜臻看到院子里那些七七八八的箱笼,吃惊道:你一个大男人,出一趟门要这么多行李? 顾珩拉着她的手,谁说的,这里好大一部分都是你和儿子的。 姜臻半天没有转过神来,过了一会,双眼亮了起来:你要带我和儿子一起去? 顾珩笑道:有何不可,你还没去过你舅父家,此番我和你一起去拜访。 姜臻笑得扑进他的怀里。 出发的那天,林林总总的东西装了一马车。 顾珩领着儿子在门口候着姜臻。 两岁的泽哥儿,正被他爹提在手里,时而扛在肩上,时而抛一抛,像个布偶似的摆弄,偏泽哥儿乐得很,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姜臻从院子里走出来,就见到了这一幕。 见她出来,都冲着她笑,父子两笑容灿烂,极其相似。 姜臻也抿嘴一乐。 和府里的众人告别后,顾珩将儿子塞进了马车,他打算和姜臻先骑一骑马。 马儿行驶在官道上,沿途是一片湖畔,时值冬日,气候寒冷,顾珩紧紧搂着她,黑狐毛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姜臻问道:夫君,你怎么想着带我去江南了? 顾珩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是想要给我生个女儿吗?我若不在身边,你一个人怎么生? 这话一落,姜臻脸上红晕渐深,眸色轻柔,又轻轻笑了起来。 她靠在他的胸膛,又回头主动吻他。 他低头衔过她的唇。 远处霞光辉映,映照在湖心,映照在马上相拥的一对人儿身上。 他没告诉她的是,得到她后,犹如身怀珍宝,常怀防人之心,这是多么奇妙的心里呀。 嗯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