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爱情纪事》 第1章 《预知爱情纪事》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骄傲自负、轻蔑女人的范修罗, 向来是信奉男人至尊的沙文主义者; 他以为爱情无关神圣,而吝于付出真心, 却又在纸牌占卜的冥冥中, 毫无预警地卷入一场和胡未央的情爱纠葛中! 爱情原是预示着各种可能; 只因鬼之精灵不经心的情挑, 范修罗和胡未央这两个原分属于不同轨道的星子。 在情愫暗涌的「流星别馆」中, 邂逅交错出熠熠闪烁的爱的光芒…… 第一章 都是那张鬼牌惹的祸! 胡未央低着头,狠狠踢着碍路的破铝罐,将满腔乌烟瘴气全出在那一脚;偏偏铝罐踢不跑,倒踢痛了脚。 “妈的,背!”她蹲下来揉脚,骂了一句粗话。 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像今天这么背过。堂堂一个大学哲学系高材毕业生,去屈就一个小小的编辑员的工作,已经很委屈了!人家不要她还不打紧,居然对她呕心沥血的创作频频摇头有意见;连走在路上,那些破铜烂铁都在跟她作对! 衰! 自从上次和德琳她们几个闹着好玩摸了那张鬼牌以后,楣运就一直跟着她。鬼牌上,杠着镰刀的那个家伙,空洞的骷髅头披了件套头的黑披风,对她诡谲地一笑,笑得又阴又森。 那当然是眼花!没有脸的骷髅头,怎么看怎么像是咧着一张大嘴,不怀好意、阴森森地在暗地里偷偷鬼笑。 不过,她真是背透了。 算命的说她二十四岁以后要走楣运,冲神煞鬼,事业是没指望,爱情也很渺茫,最好找个人快快嫁了,还可保得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可过;否则落魄江湖、沿街乞讨、枝头送迎等凄惨下场只怕是在劫难逃……总之,没有一句是好话,存心叫人胆跳心惊。 但那套对她是没有用的。算命占卜的事,她一向只挑好的信,至于时运不济,又衰又背倒楣透顶时,骂句粗话就过去了。 就像现在。 “背啊!”胡未央大叫一声,冲动的想将背包里那袋不眠不休三个月才完成的“巨著”丢入垃圾埇。 “你这个女人,要吼回家吼去,不要在外头丢人现眼!”一个冷酷、跋扈又猖狂的男中音停在胡未央身后。 胡未央慢慢转身,将那人从头打量到脚。 那男人有种优等生的气质,冷傲到几近刚愎自负的态度,看起来是惯于发号施令、不知挫折滋味的所谓天之骄子;不消说,大概也是标准的沙猪主义信徒。 胡未央耸耸肩,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开。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免得自找麻烦。 她并不是女性主义者,也从来不想跟男人争什么自主平等独立权;但她有她自己的步调和方式,她依这种方式自在的生活着。别人非议她,她也不难过在乎,因为不可能世上每一个人都会喜欢自己。学哲学就是有这点好处,什么事都看得开,日子也过得比较愉快。 她甩甩头,不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吹着口哨悠哉地走回“流星别馆”。 “流星别馆”是旧式独栋二层的楼房,位在城东的精华区,包括庭院在内占地将近两百坪,是很多建商垂涎的对象。但房主范太太说什么也不肯出让;她丈夫早逝,儿女都已独立在外。她自己和个老女佣住在一楼,照顾庭院内的花花草草,而将二楼以极便宜的租金租给她们四个不老也不小的中等女人。“她们”是指胡未央、钱杜娟、王德琳、以及孔令珠。 四个女人由二十二岁分布到二十六岁不等,除了孔令珠还在大学念书,其余二个是不成材的上班族,还有另一个是投稿没人要的挂名作家胡未央。 “我回来了。”胡未央推开别馆庭院的门,朝里头喊了一声。 正在修剪花草的范太太,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范太太看来细致温婉又柔顺,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白净的脸,衬着显露不出年龄的肌肤,看起来优雅又高贵,一举一动都表现出良好的教养,一望而知是出身高贵,没吃过什么苦的贵妇人。但她思想新颖,时而有出乎人意料的举动,笑起来眼睛眯眯的,一点也没有豪富人家的那种骄矜之气。 “森雄来了,在楼上。”范太太笑眯眯地说。 胡未央点个头,没什么兴奋的感觉。她和刘森雄认识快一年了,关系不新不旧;她又不是那种容易感动沸腾的人,谈起恋爱不分日夜天地,所以和刘森雄之间始终维持淡淡、有点细水在流的感情关系。 “德琳呢?”她回头问范太太。 “在房间里,大家都在吧。” 她走上楼,大家果然都挤在王德琳的房间。刘森雄正在为王德琳的一箱杂物打包,满头是汗。 “德琳,东西都整理好了吗?”胡未央问。 “差不多了,就剩下森雄正在打理的这箱杂物。” “丁大刚呢?怎么没有来?” “那死人!跟我说好来帮我收拾行李的,结果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不见!”王德琳埋怨了两句出气,转而笑说:“这么多东西,没有个男人帮忙,光我一个人实在忙不来,所以只好借你的森雄一用了。不会介意吧?”说着,掏出粉红的手绢替刘森雄擦掉额头的汗水。 刘森雄稍稍不自在,有些僵硬的斜斜身子,把所有打包好的箱子堆在一块,然后起身边用手臂擦掉额头的汗,边说:“好了,所有的箱子我都用胶带封牢堆在这里了。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了。谢谢你,辛苦你了!”王德琳双手合十,歪歪头,露出小女人般甜甜的笑。 “都收拾好了?”范太太探头进来。 “是啊,多亏森雄帮忙。大刚那小子,说要来帮忙,只是嘴巴说说!” 范太太眯眼一笑说:“他打电话来了,说是临时有事赶不过来。快去听他解释吧!” 王德琳忙不迭的跑出去,又不好意思地回头朝大家腼腆地笑一笑。 范太太挥挥手示意她快去接电话,然后回头说:“杜娟,令珠,麻烦你们二人到厨房帮忙好吗?我怕李婶一个人忙不过来。”转头对刘森雄微笑说:“森雄,你难得来,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别客气,把这儿当作是自己的家。” “不麻烦了,我马上就要离开。” “我说过别客气。反正你一个人住,吃饱了再回去,省得麻烦。”范太太像个慈祥的母亲,一再坚持留刘森雄吃饭,然后领着钱杜娟和孔令珠出去。 等她们出去后,刘森雄才柔声温和地问胡未央:“去面试了?” “嗯。”胡未央点点头。 “结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仅就这一句话,刘森雄就知道胡未央求职的结果。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别急,慢慢来,总会找到合适的工作。” “算了!我才不敢指望。那些人一看到我履历表上经历一片空白,就尽是叫我等候通知。等?等到民国八百年也等不到他们的通知!” “如果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吧!”刘森雄沉默一会后说:“把心思放在写作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到。” 胡未央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没有答话。她从大学毕业后到现在,两年了,她没找过一份像样的工作;口袋里一有钱,就辞了工作关起门来猛写作,等钱用光了再想办法。被退的稿子堆得像座小土墩,她死不改文人的狂狷傲气——或者说是不切实际——一心想当个职业小说家。 靠写文章吃饭,大都是有一顿没一顿,总不被认为是稳当可靠的职业,所以许多人一听她的目标是当个职业小说家,多是讪笑和不以为然。 认识刘森雄以后,他总是温柔地鼓励她,尊重她的想法,相信她的才华。不过,胡未央并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有何特别,因为他对每个人都很温柔;温柔就是他那个人的标志,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也只是顺其自然。 “我走了。”刘森雄说:“告诉德琳,过两天她搬家时我会过来帮忙。帮我跟范太太说声谢谢。不必送我下楼了。” 他穿上外套,朝胡未央微笑点头,转身出去。 胡未央追出去,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房间。 太温柔的男人有时反而会令人惆怅,体觉不出自己在他心里所占的特别性。男人的狂野、嫉妒,为什么女人会爱?大概就因为女人从中感觉到自己在男人心中的重要。 胡未央把背包里的稿子丢在角落的小土墩上,瘫坐在书桌前,双腿跷得老高。窗外那棵相思树迎风招摇,拍着她的窗子,似乎想进来拜访;她开了窗让它进来,冷风跟着灌进来,吹得薄纱似的窗帘飘啊飘。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塑胶袋封好的履历表,一张张将它撕成碎片,然后拢齐装进塑胶袋里,像拎着萝卜一般以垂直落体丢进垃圾桶里,拍拍双手说:“再见了!可恨的履历表,我再也不会利用到你去找什么鬼工作!就算是当乞丐上街要饭,我也不会再拜托你了!莎哟哪啦!” “很有志气嘛!了不起!”钱杜娟倚着门口,半讽刺半佩服。 王德琳和孔令琳跟在后面进来,诧异的问道:“咦?森雄?” “走了。” “走了?范太太不是留他下来吃饭?” “他还有事吧!” 第2章 胡未央说:“你放心吧!他要我转告你,你搬家那天他会过来帮忙。” “哇!我就知道!”王德琳抱着拳头,学日本电视剧里那种小女人高兴兴奋时的神情,闭着眼,半张大嘴巴说:“我就知道森雄是个大好人!温柔的好男人!” “他对每一个人都这么温柔。”胡未央说。 “男人太温柔了,让人很没实在感。”钱杜娟俨然专家般挑剔说:“温柔的男人大都很优柔寡断,他对每个女人一样好、一样温柔,很容易使得女人对他产生好感,许以感情;但他两头都放不下,到最后搞得一团糟。依我看,刘森雄就是这种典型。” “不会吧!比起丁大刚那死人,森雄先生要好太多了。男人就是要像他这样,又温柔又体贴,又有个收入高而且稳定的工作。”王德琳露出向往的表情。 钱杜娟白她一眼,糗她说:“既然丁大刚处处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订婚,搬到他公寓去,死心塌地跟着他?” “没办法,就是爱上了嘛。”王德琳摊摊手,表情无奈又甜蜜。“其实我挺羡慕未央的!找丈夫就是要找像刘森雄这种的;本身条件好不说,人又温柔体贴,而且在公营银行任职,待遇高福利又好,有自己的房子,又不跟他父母一起住——这种男人,每个女人都抢着要!” “得了吧!男人也不能只看条件、看表面。这世上差劲的男人居多,想想那些婚姻暴力!” “你未免未雨绸缪得太厉害,难怪老是找不到男朋友。”王德琳对钱杜娟的论调嗤之以鼻。“未央,你最好别听她的,免得跟她一样,老大不小了,都二十六岁了,还没有人要。” “谁像你这么没出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嫁不出去,没有男人要!”钱杜娟反唇相稽。 “拜托你们两个别再斗嘴了。”孔令珠挡在中间高举休战牌。“你们这样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吵吵闹闹的,烦死人了!” “是她要先跟我抬杠的。”王德琳悻悻然地摸摸鼻子。她嫌自己的鼻子太大,所以有习惯性摸鼻子的举动,心理作用觉得鼻子会因此小一点。 钱杜娟清楚王德琳有这个毛病,于是毒她一句话:“别再摸了,你的鼻子再怎么摸也不会缩小,只会越摸越大,搞得肌肉松弛罢了!” “要你鸡婆!你才要担心你自己心眼小、皱纹多,老得快!”王德琳反击道。 “拜托你们两人休战行不行?我有正经事要跟未央说。”孔令珠拉开想扑上前的钱杜娟,挡在她身前。 胡未央不感兴趣地看孔令珠一眼。孔令珠嘴里所谓的正经事,通常都不会是什么经世济民的严谨事,大都只是她生活课业或者爱情上的一些小烦恼,芝麻蒜皮绿豆大而已。 “算了吧!你会有什么‘正经事’?学校餐厅卖的牛肉面里吃到一只苍蝇,你都把它当是世界末日一样般大声嚷嚷,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要说?”王德琳心情一不好就爱刻薄人,也不是怎么存心。 “我是说真的!”孔令珠举手为誓,表示事情的正经程度。 “说吧!是什么‘正经事’?”钱杜娟料睨她。 “是关于刘森雄……”孔令珠先是吞吐,然后下定决心,一副为好朋友维护正义的表情说:“昨天晚上,我坐车回来经过刘森雄住的那栋公寓附近,看见他和一个女的在一起。那女的伏在他怀里哭个不停,楚楚可怜,刘森雄拥着他的肩膀,一直温柔地安慰她,看起来很不寻常。” 胡未央听了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说:“不会有什么不寻常的。森雄一向就对每个人都很温柔,有什么伤心事向他哭诉,他都会温柔的安慰,不大会拒绝。你昨晚看的情形,大概也是这么一回事。” “不!你绝不能太掉以轻心。”王德琳说:“就算刘森雄的行为坦荡磊落,但那女的可居心叵测!没有女人会随便找个不喜欢的男人,扑在他的怀里哭诉的。那女的一定对刘森雄有意思,藉机诉情。亏你还是女人,居然一点都不了解女人的心理!” “德琳说的有理。”钱杜娟附和说:“你还是留心一点。刘森雄那个人就是太温柔了!以他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难保到时不会对你舍不得又对别的女人不忍心,两头放不下。你这样一副无所谓不在意的态度,摆明了把男朋友送给人家,可称了第三者的意。” “是啊,男人总是比较心疼心柔弱的女人。你如果太坚强,让他觉得禁起打击,他就不会对你呵护怜惜,必须作抉择时也就会舍弃你而去,牺牲你对他的感情而选择拥抱那个楚楚可怜、柔柔弱弱的女人。”孔令珠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她虽然还在大学念书,但情史辉煌,情事一箩筐。 “你们有完没完?”胡未央挥挥手,挥掉三个女人的多疑和心眼。“森雄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再说,我跟他认识都快一年了,他如果有那个意思,想变心早就变心了,不必等到现在。所以,多谢你们的好意,不必为我们的事担心了。” “所以说你这个人一点都不懂得未雨绸缪的重要。我们并不是要你去刺探刘森雄或者去从事什么间谍的活动,只是提醒你对他多留点心,不要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糊里糊涂的连男朋友怎么丢掉的都不知道!爱情这东西不是你将它杵在那,它就会很圆满;爱情的甜蜜幸福是要靠你自己去守护去酿造。像你这种态度,再好的男人也会被你搞丢掉……” 三个女人七嘴八舌,频频对胡未央晓以大义兼之疲劳轰炸,烦得胡未央受不了,捂起耳朵。 钱杜娟不作不休的拉开她的手,在她耳边大声说:“你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刘森雄到时如果干干脆脆抛弃你,那还算他有良心;如果他两边放不下,脚踏两条船,哄你、骗你,将你蒙在鼓里,到那时看你就受得了!” “你小声一点好吗?我的耳膜快被你震破了。”胡未央无奈地垂着眉。 她知道这些女人的疑神疑鬼都是为了她好,但——爱情如果谈到这种张牙舞爪、绞尽心机的地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爱情绝对是一种信任,就像“交杯酒”在婚姻中所代表的忠诚。有了绝对的信赖以后,所有的情情爱爱等意念情愫,才有可能化变为瑰丽浪漫。 “你不要太理想化,爱情虽然谈不上什么尔虞我诈,但也不是玫瑰花加巧克力那么浪漫简单。你是学哲学的,“无常”这句话总该听过吧?你还是留心一些!” “不会那么严重,森雄的为人我可以信得过。”胡未央坚持她的信任。“再说,并不是每件事都只能用行为结果来解释,动机是最重要的。森雄对人的温柔,单从行为来解释,难免会被误解,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需不需要担心,占个卜就知道。”王德琳大声喊了范太太几声,回头说:“范太太对纸牌占卜有点研究,她教了我一些。上回我们闹着玩,你不是摸到那张鬼牌吗?果然就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才要劝你多留意刘森雄一些——” “天啊!我拜托你,什么时代了,你还相信这些——” 胡未央气急败坏的话尚未说完,范太太已应声进来问说:“找我有什么事?” “范太太,”王德琳亲热的挽住范太太说:“你不是对纸牌占卜很有研究吗?帮未央占卜看看,大家都在为她的事担心,她却说我们穷操心。” “你们在担心什么?”范太太笑眯眯的,在桌子旁坐下,手随意一伸,很神奇的就变(奇*书*网^.^整*理*提*供)出一副纸牌。那纸牌是特制的,纸牌背面黑里刷银的菱形花纹图样,错乱得令人视觉发盲。 王德琳将胡未央拉到桌子前坐定,和钱杜娟、孔令珠在她身后围开,然后说:“当然是她和刘森雄的事。不瞒你说,上次我照你教我的方法帮大家占卜,她居然摸到了那张鬼牌。结果令珠昨晚回来的途中,看见了刘森雄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我们好心警告她,她当我们反应过度,所以想请你为她占卜看看,探探她的爱情前途。” 范太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熟练的洗牌、切牌,神情一变神秘肃穆,宛如飘忽的吉卜赛。她将牌砌好,嘴里喃喃有辞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她要胡未央从中摸出一张牌,再要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刻意去想,让心中所沉积的印象画面自然浮映出来。 胡未央压根儿不信这一套,又不好违拗范太太的热心,只得随便摸了一张牌,而后闭上眼睛。 闭上眼她才感觉自己的心思烦乱不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提不起劲去想,眼前一片黑雾,千万闪的光点不肯稍歇的一直骚动不安。 范太太将胡未央摸到的那张纸牌置放在牌前的最下方,然后重新洗牌,重新列牌,剔除掉多余的纸牌,直到最后一张与先前胡未央摸得的牌重叠在一块。 然后她翻开仅剩的两张牌,同时问胡未央眼前现在看到什么样的人物或景象。 闭着眼的胡未央,脑袋一片轰乱,听见范太太问她的话,眼前极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浮出一张跋扈又猖狂的男人的脸。她一怔,张开了眼睛。 桌上并列翻开的两张纸牌,一张是半月,一张赫然是那张扛着镰刀,空洞着一张诡谲笑脸的鬼牌! “半月……死神……”范太太对着纸牌沉吟了半晌。 “这个我懂,我来说!”王德琳抢着说道:“‘半月’代表了相对、两极的意义,一方指向逐渐月圆人满的光盈,一方则渐次亏缺朝向黑暗的离朔。 第3章 也就是说,未央的爱情运互成两极正负相对的状态,但‘死神’的出现……”她停下来看着范太太。 范太太了解似地微微一笑说:“‘死神’的出现并不一定都代表了绝对的恶兆,它可能代表了一种暗示或象征。未央,先说说看,刚才你睁开眼睛前,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跋扈又猖狂。”胡未央耸耸肩,那男的正是在路上莫名其妙指谪她的人。“长得挺帅的,充满了优等生的气质,但态度又冷又傲几近刚愎自负的地步,看起来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天之骄子;不过那双眼里彻底地流露着瞧不起女人的轻蔑。总之一句话,那是个让人感觉很不愉快的家伙,脾气坏,架子又大!” 范太太眯起了眼。胡未央这番形容还跟她儿子真像!她望望桌上的鬼牌,暗暗琢磨思量着。死神……鬼牌……修罗……她心底蓦然一动,莫非鬼牌所代表的意义就是如此? “太太!太太!”楼下突然传来李婶鬼哭神号般又惊又喜又诧异又不敢置信的呼叫声。“太太!你快下来,少爷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范太太惊喜之余,心里又是一动。太巧了!她意味深长地望了胡未央一眼,又望了纸牌一眼,极其神秘地笑了一笑。 原来如此!她欢喜地收起纸牌,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是好结果,虽然有一些小波折。” 纸牌是这么预示的,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 “那么,未央和刘森雄之间不会有问题了?” 范太太又是神秘一笑。未央和刘森雄?她可没这么说。 “太太,少爷回来了!”李婶欢天喜地的,好像回来的是她自己的儿子。 范太太眯眼一笑,下楼去了。四个不老不小的女人好奇地跟在后面,在楼梯间挤成一团。在“流星别馆”住了半年多,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家的少爷,倒是在国外的小姐时常会寄些近照回来;所以对传奇人物一般的范家大少充满了好奇,甚至偷偷幻想着和他的绮丽相遇。 只见客厅中站了一个又高又挺的男人,气质一流,骄傲自负也是一流。看见她们四个,眼底流露的那种轻蔑,绝对又彻底。四个女人绮丽的遐想完全幻灭了。 “你们都下来吧!”范太太招手要她们下楼。“我来为你们介绍,这是我儿子,范修罗。我这个宝见儿子难得回来看我一趟,就只知道工作。” 范太太一一为他们介绍,范修罗只是点个头,态度相当冷淡。 胡未央站得最开也离得最远,范太太将她拉近前,试探性地眯着眼笑问道:“修罗,这位是胡未央小姐;未央,这是我儿子范修罗。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胡未央微微点头,难堪地红了红脸。先前她肆无忌惮地批评范修罗,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是范太太的儿子。 范太太笑得眼睛更眯,拉着胡未央的手,满意地不停点头。胡未央批评得还真中肯。她这个儿子从小一帆风顺,虽然很优秀,但脾气拗又倔,可以说是坏,相当刚愎自负;且不容许别人对他有所反抗,十分霸道。对女性看似尊重,其实骨子里非常轻蔑,认为女人是关在厨房里的,男人才能阔步天下;连对她这个母亲和她姊也不例外,气得她唯一的女儿干脆远嫁国外懂得尊重女性的金发碧眼的洋人。 但很奇怪的,范修罗这种歧视女性的态度并没有吓跑女人对他的爱慕;他的韵史不断,身边的女人也不停更换,但他对女人绝情彻底,女人只是也排解无聊,甚而发泄的工具。有一个女人百般缠他,以最柔弱的姿态惹人可怜,他非但不知疼惜,反而不胜其烦,干脆搬家了事,伤透了不知多少为他死心塌地的可怜痴心。 儿子这样践踏女人的柔情,范太太也无计可施。不过总是自己生的,她了解他的为人,虽然他骄傲自负,但相对的,也是绝对负责的男人。只是,坏就坏在自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加上他骨子里对女人的不信任,才会那么瞧不起女人,殃及天下所有的女性。连带的,对他自己的婚事也不甚着意。 本来对于范修罗的感情问题,范太太早放弃过问,也不管他究竟结不结婚,但纸牌的预示带给了她某种启示;她看看胡未央,顽皮的心雀跃地跳动着。 她拉着胡未央,左瞧右瞧,眯着眼笑,瞧得胡未央不知所措。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她只担心,胡未央个性自我,讨厌受别人的命令,如此一来,一场小小的波折只怕是免不了。 “范太太,你干嘛一直盯着未央瞧?”王德琳觉得很奇怪的问。 “没什么。”范太太笑眯眯的,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喊了李婶一声说:“李婶,难得修罗回来,多准备一些酒,大家今晚好好热闹一番。” “太好了!有好酒可喝了!”四个女人兴奋地欢呼起来。她们觊觎范太太珍藏的美酒很久了,今天总算可稍解一点酒馋。 尤其是胡未央。她抽菸、喝酒成了一种习惯,有什么苦闷就躲到酒吧里喝杯威士忌加冰块,就算不醉也解千愁。虽说还不至于酗酒成瘾,但血液对酒精的呼唤总是很期待。想想古今文人诗家,哪个不喝酒?她是写文章的人,自然有这种血统存在。 然而范修罗却是紧皱着眉,一脸的嫌恶。他也喝酒,却认为女人不该喝酒,而是在一旁温酒、端酒伺候的。 他叫住李婶说:“李婶,不必准备酒了,帮我温一壸茶就可以。” 这盆冷水浇得四个女人全瞪着眼睛看着他,李婶更是不知所措;她一向不敢违逆这个大少爷的话,但范太太又是那么交代……她为难地看看范修罗,又看看范太太。 范太太对李婶使个眼色,拉着范修罗走进餐桌,柔语带笑说:“你不喝酒那就吃菜好了,但我们可要好好喝几杯,德琳过两天就要搬离这里,大家顺便为也饯别的。” “没关系!范太太,范先生既然这么说,就别太勉强了。”王德琳急忙说。 胡未央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脚,脸上却竭力保持礼貌的微笑。她心里早咒骂了范修罗不知多少回,好不容易才能喝到范太太珍藏的佳酿,就这么被他一口否决掉。可恨!他为什么偏偏是范太太的儿子! “别在意修罗,他很明事理的。”范太太又是那种眯着眼的笑,吩咐李婶准备酒。 胡未央眼睛发亮,充满期待。等李婶一把酒拿来,她立刻接过去,殷勤地为大家倒酒,殷勤地劝酒,自己不忘先贪喝几口。 “学哲学的人常说‘哲学就是整个人生’,依我看来,美酒和佳肴才是整个人生。”两杯下肚,胡未央心满意足地歌颂起佳肴美酒。 “好女人是不喝酒的。”范修罗冷冷地泼她冷水。 “是吗?”胡未央挑挑眉。“那么,范大少,请你举个例子,古往今来,你所谓的‘好女人’出土过几个?” 这些话惹得范修罗剑眉紧皱,脸色微青。 钱杜娟和孔令珠在桌底下踢踢胡未央,叫她闭嘴,没事还是少得罪范修罗的好。 胡未央识趣地闭上嘴巴,闻香品酒,自斟自饮,自己跟自己干杯。 范太太眯眼一笑。她这个儿子向来被女人奉承惯了,如今有一个胡未央对他如此反抗,以他的个性,必定会有一场纠缠。纸牌已经预示爱情纪事了,就看他们之间怎么发展。 “修罗,”范太太说:“你今天来得正好,我有事麻烦你。” “什么事?”范修罗连喝了好几杯酒。好好的美酒被这些女人糟蹋了,实在是浪费。 “我接到修美的来信,她邀请我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已经答应了,预定下个月初就过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流星别馆’就交由你管理,你得帮我好好守着这个家。” “范太太,你要出国跟范小姐一起住?那我们怎么办?”孔令珠担忧地叫出来。 “别担心!你们尽管安心住下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会请修罗管理别馆,不会对你们有影响。” “可是……”钱杜娟犹豫着不敢开口。她和孔令珠有同样的担忧,别馆一旦易主,尽管是范太太的儿子,只怕日子不再像现在这么好过。 “我就是为这件事回来的。”范修罗说:“有几个建商跟我联络过,出了很高的价钱想买这块地皮。我看干脆把房子卖了,别再经营什么别馆,那根本是自找麻烦。再说,我自己的公司那么忙,哪有多余的时间来管这间房子。” “不行,我绝对不卖。”范太太平静的说,但语气很坚定。“这是你爸爸留下来的房子,我要一辈子守着它。不只是我,还有你,你的孩子、孙子,都要好好守着它。” “如果要把这间房子交给我,那就随我处置。” “如果你敢把房子卖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母子两人互不退让,一样的固执。范修罗毕竟是儿子,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不说话?那就表示你答应替我管理别馆了!”范太太喜孜孜地说。 范修罗不置可否。现在他不想跟他母亲争辩,等房子交到他手中,怎么处置就随他高兴了。 范太太频频招呼大家吃喝,自己却只沾唇润了点酒而已。她看大家酒兴正酣,突然朝李婶招手,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这样不太好吧……”李婶犹豫片刻。 “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想看少爷继续荒唐下去?有对象他就会认真了。” “可是——用强的来——这么做——胡——那个小姐她——”李婶嗫嚅不安,顾虑一箩筐。 第4章 “别担心,少爷是负责的人。快去把东西拿来!” 李婶回房转了圈,出来时手中又多了一瓶陈年醇酒;但仔细看,封口已被拔开。 她替每个人倒了一杯酒。范太太眯着眼,笑吟吟地频频劝酒。胡未央追酒贪杯,连连喝了好些,醉态可掬;范修罗也在母亲频频劝酒下,喝了相当的酒液。 “好酒……”胡未央喃喃低语,感觉越来越模糊。 “未央,你怎么了?这样就醉了?”钱杜娟和王德琳摇摇胡未央。其实她们两个也喝得差不多了,嘴巴都喝麻了,讲话也大舌头。 “我的头好晕……”孔令珠用头敲着桌子说。 “你们都喝醉了,回房间睡吧!”范太太一一赶她们上楼。她得趁她们自己还走得动的时候哄她们上楼,否则就麻烦了。 “那未央怎么办?”钱杜娟摇摇晃晃地回头。 “李婶会扶她上楼。你快去睡吧!当心跌倒。”范太太催着钱杜娟回房间。 三个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上楼去,剩下胡未央趴在桌上喃喃自语着;另一头范修罗也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有点懊恼,不该喝那么多酒,但眼皮越来越重,无力再撑开,终于趴倒在桌上。 范太太和李婶相视而笑。纸牌已经预示一切,这只是个开始,干柴遇上烈火,“半月”的光会越来越明亮。 透过占卜,许多事是可以预知的,譬如爱情。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月下伊甸,就在眼前这一夜春宵。 第二章 隔天近午,范修罗才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别馆客房的大床上,身上仅着一件底裤;胡未央则半趴在他身上,身上也仅穿了一件半透明的底衣,床下凌乱四散着两人的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范修罗心里一惊,宿醉的关系,头痛欲裂,眉头皱得很紧。 他闭上眼,静静躺着。他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喝了不少酒;但依他的酒量,不该会醉成这个样子。 他伸手稍稍搂抱住胡未央——这个触觉很陌生,应该没有……该死!他实在不记得他是否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他慢慢起身,静静穿好衣服,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沉睡的胡未央一眼,剑眉疑惑不展。 客厅里范太太和李婶不知在聊什么,叽叽喳喳的,聊得很愉快;看见范修罗进来,李婶却像做贼一样,神色一阵惊慌,然后一溜烟地躲进厨房。 “醒了?睡得好吧?”范太太含笑问。 范修罗“嗯”了一声,然后叫李婶。李婶从厨房出来,一双老眼不安地溜来溜去,心头犹如一头小鹿乱撞。 “什么事?少爷。”她的声音也像作贼一样地心虚。 “麻烦你倒一杯水给我,给我几颗阿斯匹林,我的头痛得像要裂开。”范修罗不疑有他,重重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婶心头那头小鹿霎时安静下来。她飞快照范修罗的要求做好。范修罗吞了几颗阿斯匹林,揉揉太阳穴,一直不出声。 范太太和李婶面面相觑,沉不住气的试探问:“修罗,你昨晚喝了不少,好像醉得挺厉害……” 范修罗抬头,双眼凌厉地照来,李婶吃惊,心虚地低下头;范太太则睁着探索而关爱的眼神,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无辜。 “妈,你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睡在客房里?还有那个女人——”提及胡未央,想到她全身上下仅穿了一件透明的底衣半卧在他身上的画面,范修罗才刚稍微清醒的头脑,又疼痛沉重起来。 “昨晚你们都喝醉了,我和李婶两个人照顾不来,只好权宜将你们扶到客房歇息,反正客房很大,你们一人睡一边,不会妨碍到才对。”范太太眯着眼解释。 “就这样?”范修罗紧皱的剑眉充满怀疑。 “当然!你在怀疑什么?”范太太看着儿子疑惑的眼神,神情突然一动,压低了嗓子,神秘玩味地说:“是否发生什么事了?你对未央做了什么?” “我——”范修罗神色极坏,摇头说:“我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发生任何事!” “无法确定?”范太太愣了一下。“那种事有没有做,你自己会无法确定?” “我自己有没有做那种事我怎么会无法确定!只是我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范修罗勉强压低咆哮的怒气,口气极坏极懊恼。“我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但——但我跟她几乎都没有穿什么衣服,肌肤相亲地贴在一块。” 范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但只是一刹那,短促而轻微地让人察觉不出来。她焦虑地望着儿子说:“那该怎么办才好?人家女孩子家的清白……” 范修罗脸色更坏了。向来是女人自动对他投怀送抱,他觉得厌了,只要花钱解决就没事,但这件事却相当棘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打发得掉。 该死!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我想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才对。”他甩甩头说:“那女人还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妈和李婶不说,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范太太脸色全变了,铁青着脸,语气非常严厉:“修罗,我有教你做人处事如此厚颜不知廉耻吗?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 “负责?”范修罗气急败坏的说:“你要我怎么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做的事负责!” “不管如何,你们肌肤相亲共处一夜总是事实!”范太太逼着儿子说:“未央可不像你身旁那些妖娆嗲气的女人,她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交代?怎么交代?”趾高气扬这么多年,范修罗的心情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糟糕过。 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识过?偏偏栽在他自己的粗心大意上。如果不是他醉得不省人事,他也不会像现在被他母亲逼得那么狼狈。 “我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人家的清白总是被你玷污了,你一定要对她负责。”范太太非常坚持。 “玷污?”范修罗情绪慢慢冷静了,脑袋越来越清醒,他挑挑眉,一贯轻视女人的高傲自负。“女人都是一个样的,只要我勾勾手,还不是对我自动投怀送抱。昨晚发生的事算我倒楣,看她要多少,我照给就是了。” “修罗!”范太太气得发抖。她知道她这个儿子向来刚愎自用,眼高过顶,瞧不起天下的女人,但万万没想到,这种话竟然会从她儿子的嘴巴说出。 “我跟你说过了,未央跟你身旁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不是用钱就打发得掉。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有担当,既然糟蹋了人家的清白,就要负起责任。” “我没说我不负责,不过我到底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可还是一个问题!叫我对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做的事情负责,简直是天大笑话!告诉你,我办不到!” “太太……”一旁的李婶突然嗫嚅不安的开口,似乎在担心什么,神情流露着不安。 范太太严厉地瞪着李婶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多话。李婶听话的闭上嘴,却暗自摇头。 服侍范太太那么多年,她深深了解她那种思想开明新颖,甚至可说带点顽皮的个性;可是李婶摇头嗟叹,她实在真不懂范太太心里在想什么,哪有人对自己的儿子下药,扯上人家清白的女孩,剥掉两人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将人家和自己的儿子送作堆,乱点鸳鸯! 太荒唐了! 但是……她也是共犯,范太太说服了她。她实在也不希望她一手带大、偏爱有加的少爷抱着对女人的轻蔑终其一生。她希望他安定下来,感受到爱情真正极致的美和幸福。而胡未央是个很好的对象,昨晚她默默观察过,只有胡未央能毫无畏色的和他针锋相对;她希望能由此慢慢改变范修罗轻视女人的盲点,真正了解女人的柔情和美。 “你不想负责,又掩盖不了你和人家肌肤相亲的事实;那么你说,你究竟打算怎么办?”范太太步步逼着范修罗。“别想用钱来打发,未央是个纯洁的女孩,不是你周遭那种用钱就买得到的女人!你若以为用钱就行得通,只怕换来她对你的轻视。这样你大概会受不了吧?向来都是你瞧不起别人,从来没有人敢轻视你——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有些女人天生傲骨,她就是那种女孩。” “哼!”范修罗青着脸,冷酷地说:“别想用这些话激我,我不会上当的。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如果你们要大声嚷嚷就随你们去,我不在乎。她要钱,我可以给,但休想我会对那女人忏悔或道歉,我自认倒楣算了!” “修罗,你——”范太太总算领教到她这个儿子超乎常人的冷血和无情,尤其是对女人的践踏和不知怜惜。 其实,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布下这个陷阱设计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的儿子样样优秀,但却骄傲刚愎自负极是轻蔑女人。女人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死心塌地,他却根本不屑爱情这种东西,也从未想过费心去追求。对他来说,一切都到手的太容易了。他把一切踩在脚底下而高高在上,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和感动,女人只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排遣无聊时的工具。 她担心儿子抱着这样的态度,一生会无法真正感受到真爱的情感和幸福。 范家资产不赀,范修罗从小接受英式的教育,加上本身相当优秀,养成一种凌人的气势,以胜负取决人生。但在范太太看来,没有爱的人生是很悲惨的,她不希望她唯一的儿子遭受到这种悲惨。 第5章 她希望有人爱他,用全心去爱他;也希望他明白真情至爱的可贵,一生一世受这种珍贵的情感包围。 她明知道儿子对女人的轻蔑,明知道他不屑别人的爱,冷酷无情地践踏别人的感情;但她仍期望会有奇迹发生,有个无怨无尤的女人能用全心的爱心包容她冷血自私、无情狠酷的儿子。 这是她做为母亲的一种自私。 纸牌的占卜告诉她,胡未央是“修罗”的人选——她不是屡屡摸到“鬼牌”吗?鬼牌上出现的死神,象征着“非人”的神道精怪,象征着群鬼之王“阿修罗”。 “阿修罗”性情暴躁而执拗,多疑善妒,刚愎又好强,无一不和她儿子的情性吻合,而她儿子又名为“修罗”,根本是承袭鬼王阿修罗而降世。 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纸牌明示了胡未央是“修罗”的人选,显示着他们之间一场天地人的宿缘纠缠。为了儿子的幸福,她也顾不得刘森雄和胡未央之间的感情;而“修罗”的人选既是胡未央,那也是她的命运;她命定卷入这场纷乱的情团之中,身受鬼之情挑。 “修罗,”范太太静下心来,平心静气的说:“你这样说,难道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 “愧疚?”范修罗居然阴阴地笑出来,好像她母亲讲的是天大的笑话。“妈,你别想用你那套道德观丈量我的人生,老是拿那套真情至爱的东西烦人。告诉你,我没耐性听那些,男人的人生和一切取决于天下,那些小情小爱根本不值得一顾。” “好,我不跟你谈那些,但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份了。就拿未央的事来说……” “等等!”范修罗摆个手势,岔掉范太太的话。他用冷酷的语调说:“我说过了,我绝不会为了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做的事负责!再说,昨晚大家都喝醉了,谁该对谁负责,说起来还是一个问题呢!想要我为此道歉,免谈!” “修罗,你——”范太太说不出话了。聪明的范修罗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反咬了胡未央一口。 这时客房传来匆匆的声响,胡未央衣衫凌乱、匆忙慌乱的跑进客厅,也没看清楚客厅里的人,对着范太太劈头就焦急的说:“怎么回事?范太太,我怎么会睡在客房?我身上的衣服怎么会……” 她瞥见范修罗,顿时住口,而望着范太太,一脸情急。 范太太朝范修罗看了一眼,范修罗耸耸肩,一副“你们看着办好了”的无所谓与不在乎。 “未央……”一手导演设计这场陷阱的范太太,此时脸上不由得浮出几丝尴尬。她犹豫不决,事情走到这地步了,她却突然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贸然莽撞了。 纸牌的占卜绝对不会有错,胡未央是“修罗”选定的人选;但事有轻重缓急,再加上胡未央那副情急担心的模样,儿子的反应又是那么不在乎不关己事似的,一时之间,她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未央——这是——”她吞吞吐吐地。 “还是让我来说吧!”范修罗靠在沙发上,斜着下巴,口气毫不在乎地说:“昨晚我们喝醉了,我母亲自作主张将我们两人扶到客房休息,我们就那样同床共枕了一夜。现在我母亲逼着我要对你负责——笑话!要我对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做的事负责,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再说!” “修罗!”范太太生气地制止儿子。他说得太过份了。 胡未央呆住了。范修罗那些话宛如晴天霹雳,她掉了魂似地愣愣望着范太太,全身充满死人气息,声音无力地喃喃问说:“真的吗?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唔——那个——”范太太不敢接触胡未央的眼光,转过头支支吾吾地回答。 那宛如宣判了胡未央的死刑,她呆站在那里,脑袋像被五雷劈过一样轰隆隆。 “哼!女人就是女人,遇到一点小事,就摆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想藉此博得别人的同情。”范修罗冷酷无情地说。 胡未央像机器人般,转动着生锈的关节回头看范修罗,然后以僵尸的脚步走到他面前,阴郁得没有活人的气息。 “干嘛!”范修罗被她的举动吓一跳。看她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悲伤或惊慌,就是阴沉得令人讨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真不可爱! “我问你,”胡未央站在范修罗面前,眼光毫不退缩地笔直盯着他。“我跟你同床共枕到了怎么样的程度?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件几乎是半透明的底衣。” 她那种冷静逼人的态度让范修罗厌恶的皱紧眉头。这女人气焰太嚣张了!就是有她这种女人,天下才会一团乱!女人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听男人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她却居然敢这么无耻不要脸的质问他!像她这种毫不知廉耻、四处抛头露面,和男人争长争短的女人正是他所最讨厌的! 范修罗神情嫌恶,眼里充满了鄙视。他决定彻底地打击她、击垮她;凡是敢如此反抗他的人,他都不会让他好过。他嘴角一撇,露出鄙夷和嫌弃,同时带着邪气,阴险地说:“你认为呢?你是成年人了,如果和男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你难道会毫无感觉?” “请你不要闪烁言词,回答我想知道的。我跟你到底同床共枕到了怎么样的程度?”胡未央态度更冷静,一点也不受范修罗的挑衅影响。 范修罗眼孔结成冰,发出冷酷的寒气。这女人这种态度叫他痛恨不已。从没有女人敢这样对他——看着好了!他要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击垮她,得罪他、杵逆他的人就是这种下场!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范修罗剑眉锁成山形,横竖着流氓的嘴脸,用下流的口吻说:“我身上除了一件底裤,什么也没穿;至于你呢,全身上下就那么一件薄得半透明,有穿跟没穿一样的底衣。你趴在我身上,紧紧地黏着我,肌肤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 “修罗!”范太太大声地制止范修罗。儿子用这种下流的口吻说话,她简直无法再听下去。但她知道他是故意的,目的是要激怒胡未央,看她哭泣,看她沮丧,彻底地击垮她。 这就是她的儿子,出色优秀但却恶劣得像魔鬼的人——那个独尊自大,执拗任性刚愎的鬼王阿修罗! 范修罗淡淡地扫他母亲一眼,得意阴险又狡猾地对胡未央笑说:“你还想知道得更多吗?如果是,我可以详尽奉告。哈哈!这还是我清醒的时候,理智主宰下的结果;至于理智沉睡以外的时候,我就不敢保证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哈!” 范修罗仰头大笑,非常得意。胡未央心里却是一动,本来死灰毫无生气的表情突然起了变化。 “就这样吗?”她带着微笑。“你说你‘清醒的时候’——这么说,连你自己其实也不晓得跟我同床,这一夜是否确实发生过什么?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谢谢你。” 她微笑看着范修罗,坚定无惧,完全和范修罗预期的情况相反。他期待看到一个哭泣沮丧、充满悲怜的女人,没想到胡未央的反应完全异于一般女人。 范太太和李婶相视而笑。终于有人能制住她这个骄傲自负的儿子了!纸牌的显示果然没错,胡未央果然是修罗的人选! 范修罗心中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他紧握着双拳,愤怒的双眼闪着一股彻底报复的决心。 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对他! 从来没有! 愤怒的血液在他身体里沸腾,不断地窜升高涨,爆发为一团怒火,在他身周燃烧成一股气焰。 胡未央无视于他怒焰的投射,转身离开,背着他一身的无动于衷。 “站住!”范修罗暴跳起来,沉不住气的说:“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在意我跟你之间可能发生过任何肉体亲密的关系?” “我想,在意的人是你吧?”胡未央停在楼梯间,扶着扶手,侧头淡然地说:“你过于夸张的也许是事实,但也许什么都没发生,我何必自寻烦恼。” “你——”范修罗铁青着脸站在客厅中央,怒目锁眉,平素神气全被高涨的怒火取代。 这个女人……等着瞧吧!敢这样驳逆他的人——尤其是女人,他要让她尝尝后悔的滋味,匍匐在他脚下求饶! 第三章 结算完本日进出柜台的帐目资料,刘森雄抬抬脖子,稍微活动筋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左近许多同事早已收拾妥离开;他拿起电话,才按了几个号码,身后有人细声地喊着他。 他回过头去,温纯纯一双像是盈满泪水的眼睛正腼腆地瞧着他。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声音带着羞涩,怯生生的,柔弱可怜无比,楚楚动人。 “没有。有什么事吗?”刘森雄放下电话,含笑问。 温纯纯是银行新进的雇员,才二十出头,处处流露着小女生初入社会的青涩和不安;还不懂得如何承受挫折,稍受责难就偷偷躲起来以泪洗脸疗伤。 看她那样可怜兮兮凄凄惨惨的模样,刘森雄本能的同情她,不时出言加以安慰,主动帮她解决困难,温柔和蔼体贴;温纯纯视他为救星,顺理成章地依赖起他。 有一次温纯纯处理客户往来帐簿资料时,忙中出错,被主管狠狠刮了一顿,幸好刘森雄及时为她处理妥善后,主管才不再追究。温纯纯为此哭丧着脸,足足哭了一个晚上,凄惨又可怜。刘森雄无法丢下她,一直陪在她身旁安慰她;她扑在他怀里大哭,瘦削的肩膀可怜的颤抖着,叫人又怜又疼,对她充满不舍。 “我——刘先生晚上有空吗?” 第6章 温纯纯垂着眼,含羞带怯。“一直受你的照顾,麻烦你不少,如果刘先生不嫌弃,我——我想请刘先生一起晚餐表示感谢。” “你不必这么客气,同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刘森雄温和的微笑。 他没有明言地拒绝,但意思是差不多。 温纯纯露出凄楚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她带着些微哽咽,头垂着低低的说:“我是很诚心的想表示我对你的感激,请你别拒绝好吗?这是我一片心意……” “这——”刘森雄为难了。他和胡未央说好一起晚餐,刚才他就是想打电话给她约定碰面的时间地点;但温纯纯这样子,他又很怕拒绝会伤害到她。 “我绝对没有勉强你的意思,真的!我只是——只是——”话声未完,就糊了一脸的泪。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哭!”刘森雄掏出手帕递给温纯纯说:“我没有说不去,只是不好意思让你太破费。” “不会的!就算是花再多的钱也抵不过刘先生对我的帮忙!”温纯纯破涕为笑,神采焕发,看得出非常高兴。 “那么——你等我一会,我打个电话……” 胡未央是明理的人,约好的事情取消她不会乱发脾气,但是……刘森雄暗自叹口气,钱杜娟批评得没有错,他的确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范太太带着李婶一星期前飞去美国了;王德琳、钱杜娟、孔令珠三个人上班上学的也都还没回去;“流星别馆”现在只剩下胡未央整日株守,但看情形她大概临时有事出去。 “刘先生……”温纯纯看刘森雄执着电话筒半天,明明是没人接电话却不舍得放下,于是她小声小气、极委婉地催了他一声。 “啊——对不起!”刘森雄回过神,挂断电话,公事包一挟,和温纯纯并肩离开。 事情很不巧,他刚走,胡未央的电话就找来。她因为写稿写得忘我,怕受到干扰而将电话关掉,直(奇*书*网^.^整*理*提*供)到章节告个段落,抬头看见天黑了,才想起和刘森雄的约定,匆匆打电话到银行,刘森雄却刚巧离开了。 她想刘森雄会再打电话过来,或者直接来接她,耐心地在客厅里等。 等到七点,钱杜娟、王德琳、孔令珠都陆续下班、上完课回来了,刘森雄还是迟迟没有打电话过来。 “你怎么还在?不是跟刘森雄约好了吗?”王德琳问。她本来已准备好搬到未婚夫丁大刚住的公寓,行李都打点好了,东西搬过去了才发现地方太小,只好先再待在“流星别馆”,等丁大刚找到更宽敞的房子再搬。 “是啊!可是……”胡未央耸耸肩没继续说下去。 “又写稿写得忘了时间?”钱杜娟一副“想必是如此”的口吻和表情。 胡未央重重叹了一口气,双手托腮,显得无聊又无奈。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刘森雄却一直没跟她联络;早知道她就先随便吃点什么了。 外头有人推门的声音,四个女人对眼一看,王德琳奔到门口,摆好为难挡驾的姿态,谑笑说:“一定是刘森雄!居然迟到这么久,先得过了我这关才放他进来。” 她把门打开,进来的却是那个范修罗。四个不老不小的中等女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知道范修罗究竟来干什么。 “正好,你们四个都在,省得我麻烦。”范修罗丢下公事包,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菸。 “你来作什么?”胡未央频眉蹙额。自到这个人她就恨,屡屡提醒着她和他之间有过肌肤相亲的羞辱。 虽然在范修罗面前,她表现得很倔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后她如何心慌无助地偷偷啜泣,如何烦忧颓丧。她从没有过那种经验,是以根本不知道她和范修罗之间是否真发生了什么关系,凭她身体的感触,她真的不知道! 范修罗从公事包中取出四份契约书丢在桌上,喷了一口烟,扫四个女人一眼说:“我真不敢相信我母亲竟会作这种蠢事!押金、担保完全没有,每个人每个月的房租也只收了三千元。多少建商挤破头要高价收买她这块地皮,她却放着大钱不要而将房子几乎是免费的提供给你们住!你们这四个女人也真够厚脸皮,吃定她心软,赖在这里不肯搬,她才会把房子交给我处理。” 四个女人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钱杜娟挺身一步,反驳范修罗说:“我们并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大家也都觉得这样对范太太过意不去,好几次主动要加房租,但范太太不肯接受,所以……” 范修罗目光横竖,剑眉斜挑,眼神锐利凌厉如刀,瞪得钱杜娟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他最讨厌女人回嘴了。见钱杜娟被他的目光震慑住,狂气稍敛,双腿架上桌子,用下巴示意四个女人注意,说:“我母亲将房子交给我,一切由我全权处理了。从下个月起,单月房租调涨五倍,另外再加三个月的保证金,至于担保就算了。” 五倍!王德琳比比手指头,加减乘除算一算,房租由原来的三千元涨为一万伍千元。 “我已经算是很客气了!”范修罗绷着脸,捺熄香菸,说:“以这种房子的地段价值来看,真要出租的话,每个月少说也有二十万。我如果真要以合理的价钱收取租金,你们每个人起码也要付上五万块才算合理。我已经对你们很通融了,不满的人大可搬走,我绝对不会勉强。” 没有人说话。 范修罗说的的确是实情。当初她们都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遇到范太太这么好的房东。可是……一万伍千元……四个女人默默相对,四双眼睛里一式的颓丧。 那是怎样的天文数字! 想想她们一个月的薪水顶多三万出头,扣掉一半给房租,还要吃、要穿、要娱乐,叫她们拿什么活! 尤其是胡未央,她根本没收入,靠着以前剩下的一点钱克难地活到现在;范修罗狮口小小一张,就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积蓄。 看着四个女人愁云惨雾的模样,范修罗得意地狞笑起来。要怪就怪那个胡未央吧!谁叫她竟敢驳逆他!他非要看她匍匐在他脚下求饶不可!他要把这几个讨厌的女人统统赶出去。在他的王国里不准有女人嚣张! “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们看着办吧!”范修罗收妥公事包,往门外走去。 “等等!”胡未央突然叫住他。他回头,剑眉一扬,好不神气。 “依照合约的约定,你如果想收回房屋使用,或者关于租金调涨等事项,得于约满前三个月通知我们。也就是说,新房租的议定必须在三个月后才能开始实施。”胡未央翻开契约书,指着其中一项说。 范修罗突然沉下脸,阴沉地盯着胡未央,瞳孔烧着两簇灼烫的火焰。他并不理会胡未央手指的合约条项,阴沉地盯着她,憎恶的情绪蓄到最高点后,然后拂袖而去。 “现在该怎么办?”孔令珠悉眉苦脸地问。 “没办法了,只能赶快找房子搬家。”胡未央说。 “这个范修罗真不是人!本来我还以为……算了!”钱杜娟又恨又惋惜地两股情绪交错不已。 “本来你还以为他是个理想对象!”王德琳挖苦她说。 钱杜娟狠狠瞪了她一眼,嫌她太多嘴。 “何必不好意思?又没什么好丢脸的!”王德琳坐在沙发上,瞧着另外三个女人说:“像他那种男人正是每个女人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不但条件好,而且潇洒多金,虽然有一点傲慢和大男人主义,但只要是女人就绝对不会放过。范太太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儿子居然不早点介绍给我们——” “你就是嘴巴贱!”钱杜娟冷冷讽刺王德琳。“已经有了丁大刚了还心猿意马,请你守点妇道,别丢了女人的脸。” “瞧你说得冠冕堂皇!”王德琳撇撇嘴。 胡未央迳往屋外走去,避开她们两个女人的战争。 “你要去哪里?”钱杜娟撇下王德琳,追上胡未央问。 “去吃饭。”随便撂下一句话,胡未央就丢下众女人出去。 话虽这么说,她一点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众女人虽愁眉苦脸,但这个愁、那个烦,都没有她情绪来得糟糕。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好好找个工作,有个固定的收入。 每次只要遇到现实的问题,她就会有这种困扰产生。不是她意志不坚定无法贯彻——她一心想成为职业小说家,如果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虽可保不饥饿,但如此一来就剥夺掉她创作的时间。但选择了刻苦的自由写作之路,每当遇有现实的问题,她就无法不发愁。 平素她整个人锐利、充满气势,唯有在被退稿以及诸如此际的现实困扰时,颓丧得像龙钟的老太婆。她实在搞不通,为什么她的运气就是那么背!说才情,她满肚子是文章,就是没人懂得欣赏! 人类就是有天生的差别,命之类的。像那个范修罗,跩什么跩!可是他们之间就是落地时有了差别——像是大理石和瓷砖,这就是他们的命。大理石天生有王者之风;而后者,不过是烧窑的残烬,注定一摔就碎成灰末。 “啊——去去去!我怎么这么没出息!一点小小的困扰和挫折就这么颓丧!想想有多少伟大的文学家,他们一生穷苦潦倒,却留下了传世不朽的作品!”胡未央挥手大叫,挥掉满脑子的困扰,叫嚣出一胸膛的郁闷。 每当遇有什么令人坐困愁城的事情,她就这么安慰兼勉励自己。 第7章 她边走边想,也不晓得走多远,抬头一看,竟走到了刘森雄的公寓附近;算算,她走了四条街那么远。 她干脆到刘森雄的公寓,楼上一片漆黑,她坐在楼下社区附近的小公园等着。 过一会,刘森雄回来了。她绽开笑脸正想走上前,被他身旁那个身影震住脚步。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发愣,她很快恢复常态。 “森雄。”胡未央走近,同时注视两个人。 站在刘森雄身旁那女孩伸手挽住刘森雄,轻轻靠住他,同时朝后略为瑟缩。胡未央眉心微蹙,扫了那女孩一眼。 那女孩长得一张平板脸,轮廓都立体到后脑勺,但是还算是清秀,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柔弱的气质。 “未央!你怎么来了?”刘森雄脸上出现惊喜,想起他对胡未央的失约,随即化为歉疚说:“对不起,我临时有事,来不及通知你。你等很久了吗?晚饭吃过没?” 胡未央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就是刘森雄的温柔,想藉机对他发脾气吵架都很难。 “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好。”她摇头说。 “不!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温纯纯突然抢白道。她对刘森雄猛弯腰道歉说:“对不起,刘先生,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的事!” “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刘森雄摇摇手,似乎有些失措。等温纯纯总算道歉完毕,他才为胡未央介绍说:“未央,这位是温纯纯小姐,银行同事。温小姐,这位是我朋友胡未央。” “胡小姐是刘先生的女朋友?”温纯纯眨着不算大的眼睛问。 胡未央转头又瞧了温纯纯一眼,笑笑地没说话。 刘森雄本来就不是擅于言辞的人,这时也没有搭腔。他想邀胡未央进屋子里去,但温纯纯看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胡未央先说话了。 “我走了。我只是经过,顺道过来看看。拜!再联络。” “再见!” “等等,未央——”刘森雄情急的挽留声和温纯纯微笑的道别语一起响起。 胡未央回头,眉毛不禁一挑地看看温纯纯,就连刘森雄也微觉讶异地看了温纯纯一眼。 温纯纯笑容纯真,一张与世无争的脸。 刘森雄匆匆又转头,挽留胡未央说:“这么快就要回去吗?要不要上去坐坐?” “下次吧!”胡未央摇头,对温纯纯点头一笑。“再见,温小姐。” 刘森雄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 温纯纯走到他身边说:“胡小姐人长得真漂亮,不但美丽又大方,没想到刘先生有这么美的女朋友。” 刘森雄这时仿佛才想起温纯纯的存在,偏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我还是送你到车站吧。” 公车站就在出了巷子不远的地方,刘森雄默默陪着温纯纯等公车到来。 “刘先生……”温纯垂着头,隔着黑夜,看起来有点不安。 “什么?” “我——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胡小姐……”她胀红着脸,后知后觉地拼命鞠躬道歉。 “你想太多了,别记挂在心上。我还没有向你道谢,今晚让你破费了。” “哪里!我才受了你很多的照顾。今后也请你多多照顾,我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多加包涵。” 温纯纯这番寻常的社交辞令说得极甜极动听,刘森雄认真地点头说:“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公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第四章 铃——铃—— 电话声毫不保留地响起,尽责且认真地回荡在宽阔但显得有些空洞的起居室中。 范修罗从甜睡中被吵醒,剑眉蹙得像一座沸腾的火山。他看看时间——半夜两点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家伙闲得无聊,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存心找麻烦! “喂!”他一开口,火山立即爆发,滚烫的岩浆将大地融成一片灰岩。 “修罗?我是妈妈。”那边传来范太太那温柔的嗓音。 “妈?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半夜两点!两点!我明天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处理,你挑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存心害我失眠!” “没那么严重。你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有事找你,还得事先向你的秘书预约时间?” “什么事?”范修罗沉着声音说,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泄。 “当然是有关别馆的事。” “别馆的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既然将别馆交给我,就得全权由我处理;只要我不将房子卖掉,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干涉。” “话是没错,可是你做得太过份了,一下子将房租调得那么高,叫未央她们怎么应付得来!” “哦,那些女人跟你哭诉了?”范修罗阴下脸。 他就知道这些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尽会使些哭闹撒泼告状等小伎俩。 “没有人对我抱怨,是你做得太过份了……” “什么叫过份?我那样要求,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栋房子的价值,竟然那样胡闹将房子几乎免费送给别人白住!” 一席话说得范太太哑口无言。从以前她就驯不了她这个儿子,她又不愿用高压手段压制子女,以致于范修罗养成今天这种刚愎自负的脾性。 不过,她也怀疑,真要用高压手段严待她这个儿子,到最后被压制的是谁,可能还是一个大问题。 总归一句话,她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唔……”范太太支吾一会说:“她们都是好女孩,而且我也不是完全免费将房子提供给她们住,还是有收房租的……” 范修罗冷冷哼了一声没回答。 范太太小心翼翼地又说:“这样好不好,修罗,房租提高个两千块,意思一下就好,这样她们也不会……” “妈!”范修罗冷漠插嘴道:“我们讲好的,只要我保留房子,你不能干涉我的作法。” “我知道。可是——你这样做,分明是想赶人家走……” “妈,我已经很忍让了。你应该知道,依我的个性我是不会让那些女人待在我的房子里的!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请你尊重我的自主权,别再得寸进尺,也不要干涉我的事。” 反了!反了!这是儿子对母亲说话的口气吗? “我就知道跟你讲理一定讲不通!”范太太的声音气鼓鼓的。“我就是太尊重你了,才会养成你这种傲慢的个性,刚愎自负的……” 范修罗青着脸,把电话筒从耳旁移开,过了一会,才又移回耳旁冷冷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明天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处理。” 他可以挂任何女人的电话,但对方是他母亲,他只能青着脸,忍气吞声。 “你到底答不答应?”范太太温温的口气,毫不罢休。 “答应什么?”范修罗眉头越皱越紧。 “答应我不赶未央她们离开‘流星别馆’。” “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修罗,房子是我的,我绝对不许你胡来!” “我怎么会胡来?我不是都照你的要求做……” “那你是答应喽?”范太太旧话重提。 “你的话我哪一次不是照办无误?”范修罗貌似恭敬地妥协,但黑色深沉的眼珠冻结得像石头。 “真的?你真的答应我,不将未央她们赶走?”范太太不放心地又问:“修罗,你该不会是敷衍我吧?” “如果你不放心,就把房子收回去好了。我自己公司的事已经很忙,根本没多余的心思管别馆的事!”范修罗以退为进,不作正面的答覆。 “我不是不放心,只是……做得太绝总是不太好吧!我们又不缺钱,但对那些女孩影响却很大,我不希望太为难她们……” 范修罗如剑的眉毛又打结了。他把话筒移到另一边,听电话那头范太太在说着胡未央的事。 “……尤其是未央,她实在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就是运气差了点。我看她文章写得好,却总是少了人欣赏。你知道她为了要专心创作,就不能出去工作,所以那个……你突然涨了五倍的房租,她一定很为难。反正就是那样……修罗,唔,我是想,能不能涨个两三千块意思意思就好了?” 范太太带着商量的口气,半要求半强迫。 “那个女人没事舞弄什么文墨!原来是这样,她才会那么刁钻!”范修罗叼根菸,点燃吸了一口喷出烟说:“写什么小说文章!女人只要会做家事就可以。女子无才便是德,像她那种女人,自以为自己念了一点书,会写一些不通的理论,就自以为了不起,处处要跟男人争,搅得天下大乱!” 范太太不想跟儿子争辩,压住脾气说:“我不管你答不答应了,反正你就是不准赶她们出去!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又来了! 范修罗眉头皱得相当难看。只要他有什么事违拗他母亲的心意,她就用这一招对付他。 “妈,你讲点理好不好?” “跟你讲理是没有用的。你到底答不答应?”范太太几近撒赖的逼迫范修罗。 范修罗沉默的拧熄香菸,藉着这个动作,一边思索,只见他嘴角轻轻一扬,紧皱的眉头舒展为阴险的线条。他用带点懊恼和无奈的语气说:“算了!你都这么坚持了,我能不答应吗?不过我们先说清楚,我答应你不为难她们,但如果她们自己自动要搬走,你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第8章 “不会的!”范太太总算达到目的,兴奋不已。“只要房租的问题解决,她们绝不会搬走的。” 那可难说!范修罗在心里狞笑着。 挂上电话后,他支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想得非常入神而且专心,不时露出一点奸猾狡诈的笑容。 http://晋江文学城http:// 第二天他一到办公室,立即吩咐秘书替他联络室内设计师。 “流星别馆”现在是他的天下了,他想怎么做、怎么翻天覆地,都没有人能干涉得了。 他母亲未免太天真了,以为他答应不为难那些女人,就天下无事。哼!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过那些女人,他要赶走她们的话,办法多的是! 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在他的王国里放肆撒野! 他非将寄生在“流星别馆”里的那些女人统统赶走不可!尤其是那个叫胡未央的。 别以为她们有他的母亲当靠山,他就拿她们没办法。他要对付她们,手段多的是! 有人敲门,走进来一位女郎,一身自信、干练的神采。 那女郎叫方蕾,“范达”公司的业务经理,范修罗得力的干部,是独立、自主、自信、聪明又能干的都会新女性。 范修罗瞧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关在厨房里就可以,不该到外头抛头露面,却又矛盾地擢用有才干的方蕾。除了方蕾,“范达”所有的高级干部皆是男性的天下。 范修罗擢用方蕾,其实也有现实因素的考量。 “范达”走国际贸易路线,和外国公司多有接触,总会遇上合作对方代表洽商的女性高层主管阶级人物。范修罗不屑与那些女人交涉,干脆派方蕾出面;而方蕾的确也表现得非常优秀出色,所以也就不得不擢升方蕾的职务。 但尽管如此,独立、自信且能干的方蕾,在范修罗的眼里,和寻常的女人没有两样;他擢升她,是迫于现实的无奈,而不是因为他欣赏或认同她。 而方蕾一到范修罗面前,竟也反常且讽刺地产生女性柔弱的自觉,讨好他大男人无理霸道的自尊。 她知道范修罗瞧不起女人,甚至讨厌女人,但他越是傲慢自大,越是刚愎骄傲,就越显得他的魅力和吸引人。 而且,她相当清楚范修罗对女人的感觉和看法。他根本不稀罕爱情,他要的是一个安份听话的女人,不会烦累他,也不啰唆,却又能随时答应他的召唤。 她要他,她对他有把握——范修罗是个成熟正常的男人,不可能过着禁欲的生活。一次的“成功”,代表“下次胜利”的揭幕;她该琢磨的是,如何踏出那“成功的第一次”。 “总经理,这是针对这次国际贸易展,我们所拟定的企划,请您裁示。”方蕾恭敬道。 范修罗拆开公文夹,对那份企划案略为一扫,点头说:“很好,就照上面计划的去做。” 他合上公文,交给方蕾。 范修罗一手创立“范达”,靠的是自己的才干和旺盛的事业心。但他并不揽权,懂得用人和分权,手下的人个个能尽其才、其能,才奠定了“范达”今日的规模局面。 “总经理……”方蕾喊了一声。 范修罗剑眉一扬,代替了出声回答。 “总经理,这次您到欧洲拓展业务的工作,我希望能够随行。”方蕾一口气说出她的要求。 “范达”营运蒸蒸日上,在世界主要国家都有往来合作的对象,在当地也都设有据点。尤其是欧洲,虽然有欧体组织横亘,但仍是潜力无穷的贸易对象。 为了拓展“范达”在欧洲的业务,范修罗拟于一个月后亲自飞赴欧洲考察情况。 “这件工作,由我和吕主任去办就可以,你留在总公司处理你该做的事。”范修罗淡扫方蕾一眼说。 “吕主任?”方蕾愣了一下。“这没有道理,公司扩展业务,理当由业务部门统辖办理,这也是业务部的职责和功能。总经理您却带着管理部主任随行,反而将业务经理冷置一旁。” “吕主任是很好的管理人才,我让他随行,主要是想借重他规划的能力专才。” “那么业务方面——” 范修罗明白方蕾的意图,举手止住她的话说:“这样好了,就让石副理一同前去。这件事就这么决定,石副理那里就由你通知他,叫他即早做好准备。” “总经理!”方蕾不甘心地喊了一声。 这次前往欧洲考察业务,对她踏出那“成功的第一次”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她要他,绝对要争取把握住这机会。 “总经理,”方蕾说:“石副理能力虽然不错,但年纪轻、经验又不足,实在不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他跟去多磨练。”范修罗没耐性听完方蕾的陈述,打断她的话。“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别再多说。没事的话,出去吧!” 方蕾顺从地住口,退出总经理室。她知道她若再争下去,势必惹范修罗生气和反感;她只有再想其他的办法。 她把业务副理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地告诉他:“石副理,你准备妥当,下个月随总经理赴欧洲考察。” “下个月?”年轻的石副理面露难色,递给方蕾一份书纸说:“美国杰森公司fax过来,说他们已决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议同意我们所提出的条件,希望我下个月过去签约。” 方蕾快速把传真看过一遍,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微笑。 “杰森”的case是石副理负责去谈的。对方很刁,拖了将近三个月,石副理本人也亲自去了数趟,才总算搞定。 这是石建昌初升副理后第一次负责的case,当然希望能由自己亲自去签回这份合约。方蕾很明白他那种心情。跟随总经理前往欧洲考察固然机会难得,但比起去美国签回由自己从头到尾负责谈妥而成的生意,那种成就感实在大不相同。 方蕾把传真还给石建昌,露出优雅的笑容说:“你把这份传真拿给总经理看,据实告诉他你的情形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谢谢经理!”石建昌高兴地猛点头,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 方蕾含着笑,优闲地在办公室里等待。果然,不出她所料,过了一会,范修罗立即召唤她过去。 “这你看过了?”范修罗皱着眉,手上读着那份传真。 “嗯。”方蕾点头。“‘杰森’这个case,我让石副理一个人放手去做,虽然费时了一点,但总算说成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接手了。” “除非真的不行,否则我不会这么做的。石副理充满才干,能力也相当不错,只是缺乏经验;对他本人来说,具有相当特别的意义,我相信他一定很希望能亲自赴美签回这笔生意。” 方蕾温和含笑的语气,充满了言外之意。 范修罗哪有听不出的道理!他皱眉盯了那份传真很久,终于撒手将它丢在桌上,对方蕾说:“你有什么意见?不能找个人代替石副理去美国与‘杰森’签约吗?” “当然可以。”方蕾迎视范修罗的眼神说。 她不说多余的话,却藉由眼神巧妙地让范修罗知道她所想传递的讯息。 范修罗不是笨蛋,当然懂得她眼神里的含意。 石建昌已明白对他表示他的希望了,他也清楚签回合约对石建昌所代表的意义和成就感。但……范修罗沉吟一会,最后终于下决定说:“算了,‘杰森’的合约就由石副理代表签约,那笔生意毕竟是他谈成的;至于赴欧洲考察的任务,就改由你来吧!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方蕾清脆一声,愉快地答应。 范修罗看她一眼,抬手指指门,示意她出去。 看着方蕾婀娜多姿的背影,让他想起锐利、充满气势的胡未央。 他讨厌张牙舞爪的女人。聪明的方蕾从来不会忘记他这项禁忌,但那个胡未央…… “该死的女人!”想起胡未央,就坏了他的心情。 不过,现在开始,他会天天都是好心情…… “简小姐,你联络过设计师没有?”范修罗按了对讲机询问他交代秘书办的事。 “联络过了,总经理什么时候有空,随时可以约定时间。” “马上!你请他马上过来。” 第五章 “令珠,你真的决定要搬走了,不再考虑?” 钱杜娟坐在床上,看着孔令珠收拾书籍行李。床上、桌上、地上堆得满满到处是东西,孔令珠一项一项装进箱子里打包。 胡未央沉默地站在门口;王德琳蹲在地上帮孔令珠挑挑拣拣,偶尔看见一两件小巧的东西,顺口就讨了去。 楼下则传来敲敲打打、电钻锯齿的噪音。 “嗯。”孔令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说:“再不搬的话,我真的会发疯。成天到晚不是这边敲,就是那边捶,吵得我不能念书。我快毕业大考了,不能冒这个险。毕业考考砸的话,我过去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忍耐一下就过去了嘛!”王德琳说:“范修罗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只是小涨了两千块房租意思意思,押金、保证金全免了。现在房子施工吵杂只是暂时的情形,不会耗太久的。何况屋子重新装潢,他花大钱,享受的却是我们。这段期间你先到图书馆念书,等装潢结束,就海阔天空了。” “算了吧!你以为范修罗那个人真有那么好心?我看他根本是存心不良! 第9章 他如果真有那么好心,就不会故意挑在晚上的时间叫一大堆人天天来敲敲打打;而且进度特别慢,一天到晚就听到那些噪音,却没做出什么成绩来。只要一想到每天晚上有那么多陌生的男人在我住的房子里穿梭,我就觉得心不安。”孔令珠不以为然的说。 近半个月前,范修罗突然找来室内设计师打算重新装潢“流星别馆”;同时慈悲地允诺各中等女人免除押金、保证金和高房租的负担。由于他态度诚恳,众女人都相信他的慈悲,就连胡未央也被他那种足以欺骗任何人鬼神的善良眼神所撼动。 谁知,那就是她们恶梦的开始。 也不知道范修罗是怎么和对方协议的;总之,那些工人非到天黑了不来动工,非过了深夜不肯罢工;每天晚上泡在“流星别馆”,带给她们身心无限的威胁,并且活在噪音的笼罩下。 半个月下来,孔令珠头一个崩溃,怀疑起范修罗突然如此慈悲的动机。 “不会吧?你想太多了!”王德琳摇头,不以为然。 “我是想太多了,但我不得不这么想。想想看,本来范修罗是如何反对我们住在这里,却突然变得那么温柔慈悲,其心可疑。” “那是因为范太太的关系。”王德琳得意道:“因为我对范太太的一番可怜的陈述,范太太被我感动,告诫了范大少,他及时良心发现,所以才对我们那么友善。” 这种没经过大脑过滤的话,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的事,只有王德琳才说得出来。但屋子笼罩在低气压的气氛中,没有人有心情跟她抬杠,任她一个人在那边自鸣得意。 “你搬走了,范太太一定很难过,她待我们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钱杜娟无精打采地看着地上孔令珠打包好的行李说。 “没办法啊!”孔令珠停下忙碌的动作,叹了一口气说:“范太太对我们好我知道,我也舍不得搬走;但她现在人在国外,把别馆的事交给她儿子管理,范修罗一接手就搞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工程——我想把大学念毕业,最好还是搬家。” “唉!”钱杜娟陪着孔令珠叹了一口大气,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胡未央,叫她:“未央,你说说话啊,令珠要搬走了!” 说话!她能说什么?房子终归是人家的,人家爱怎么敲怎么打,都是人家的自由,她能说什么?她也不能叫孔令珠别搬走,等着毕业考被当掉,继续念大五——她根本无话可说! 胡未央只是沉默地看大家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去。 “她怎么搞的?阴阳怪气!”钱杜娟不明就里,看胡未央什么都不说,反而转身走开,埋怨了她一句。 “你别怪未央,她的情况可能比我们还糟糕,却是心有戚戚焉,苦在心头,嘴巴不好说。”孔令珠谅解的说。 “怎么回事?”钱杜娟仍然不懂。 “你应该知道未央的情况,”孔令珠说:“她一劲儿的写,但没人采用,也没有收入,只是靠一点钱在苦撑。我看范修罗是存心赶走我们;我们三个还好,我有家里会寄钱来,偶尔还兼一些家教;你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德琳也一样,再不济,还有丁大刚可依靠。但未央什么都没有,比我们惨多了,我看她现在心里一定很烦恼。” “有什么好烦的?她不也有一个现成的靠山?刘森雄有房子、有车,收入又高。她那座靠山比谁的都硬,我看她才是我们当中最不需要烦恼的一个。”王德琳往床上一坐,跷起腿说。 “她和刘森雄的关系不像你和丁大刚之间那么白热;不温不火的,反而生疏。再说,自尊心也不容许她向刘森雄求援。”孔令珠露出难得的严肃神情。 “那去找个工作不就得了?” “话是没错,可是……”孔令珠摇摇头说:“你不了解创作者那种有时别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的执拗性情。他们大都有种旁人无法了解的理念,别人看来莫名其妙,但他们自己却非常坚持。她其实也曾试过,但就是不成。” “对哦,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她找了好几次工作,但每次都夭折,到最后她还是躲回桌子前写作。”钱杜娟恍然大悟。 “找个工作并不妨碍她的创作啊!”王德琳还是不以为然。“没有收入,什么都白搭。她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凭你这句话,就成不了文学家。”孔令珠摇头不止。 “还好我不想成为什么学家;那种人,一身穷酸。呸!酸死了!”王德琳撇着嘴又挤眉皱鼻,脸上全是表情。 “你少说两句!”钱杜娟白王德琳一眼。 楼下敲打钉捶的声音一直极有规律的吵噪,这时她们谈话一停,那些噪音显得更令人难耐。更过份的是,接下来的噪音,还兼传来一阵阵叫人发疯的音乐声。 音乐原是优美的旋律,但这种时候,这个时间,它就变成逼人发疯的魔音了。 “怎么搞的?楼下怎么变成那样?哪来那么多工人?”三个人对视苦笑的时候,丁大刚皱着眉走进来。 “大刚!”一见丁大刚,王德琳立刻像橡皮糖黏入他怀里。 这半个月,丁大刚被公司派往日本受训,所以对“流星别馆”发生的事不是很清楚。 钱杜娟冷冷扫了黏在丁大刚怀里的王德琳一眼,简短几句把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 “对啊!对啊!所以令珠现在正准备搬走呢!”王德琳又娇又嗲地,神态很俏。她嘟着嘴说:“大刚,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在一起?你找到房子没?” “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丁大刚说:“一个同事的亲戚房子要出租,他介绍我去,房子在郊区,我去看了,还不错。如果你喜欢,随时可以搬过去。” “真的?” “嗯。本来我最近很忙,想过阵子再说,但这里乱成这样,你再住这里我也不放心。我看你还是尽早搬过去吧!我明天马上去签约。” “那我要赶快收拾东西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反正你东西不多,过两天我把东西整理好,请人一起把东西搬过去,再来接你过去。”丁大刚微微一笑,抬头看见钱杜娟,冲她一笑说:“那房子很大,还可以分租给杜娟,令珠也可以一起搬过去。” 钱杜娟看他一眼,没吭声。孔令珠微笑说:“谢了!我已经找到地方了。有个学妹搬回家住,把她的房间让给我,就在学校附近,可以省不少通车的时间。” “那太可惜了。”丁大刚咧嘴-笑。“你什么时候搬,要不要我帮忙?” “省省吧!你工作那么忙,哪来的时间帮忙!上次德琳连行李打包都多亏刘森雄帮忙,我才不敢指望你。” “上次我是临时有事实在无法走开,这次不同。” “算了!你没看德琳嘴巴都翘得那么高了?”孔令珠摇头。“我有学长会来帮忙,不劳你们费心了。” “那好吧。对了,怎么没看到未央?” “她在房里。”王德琳不高兴的说:“东问一句,西问一句,一屋子的人你都问候到了,就没听你问我一句。” “刚刚我跟你说了大半天话,那不算?”丁大刚拥拥王德琳的肩膀,笑睨着她。“好了!我陪你回房收拾东西。杜娟,令珠,晚安了!” 两个人亲热地走出去,钱杜娟看着他们身影离去不见,悄悄吐了一口气。 “打算什么时候搬?”她问孔令珠。 “后天。”孔令珠眼光从一堆打包好的东西调回,看着钱杜娟说:“看样子,德琳过几天也会搬走。” 她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钱杜娟听得出她没有说出来的话的意思,沉默一会,然后起身说:“你慢慢收拾,我去睡了。” 她没有直接回房,敲了胡未央的房门。 “丁大刚来了。令珠后天就搬走。”钱杜娟劈头就对胡未央冒出这两句没头没脑不连贯的话。 胡未央盘坐在床上,靠着墙角,只是抬头望了钱杜娟一眼,反应漠然。 “你打算怎么办?”钱杜娟问。 “搬家。”胡未央回答得很干脆。 钱杜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干脆的回答,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单刀直入问:“你有钱吗?” 胡未央眉头一皱,好半天才丧气的摇头。 “没钱你要搬到哪里去?” “等我把这些小说卖了,就有钱了。”胡未央指指角落那一堆土墩,答非所问。“反正现在得过且过,我就不相信范修罗那家伙吃得了我。” “总归是要搬的——唉!如果范太太回来就好了。” “是啊!但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你呢?你打算怎么办?范修罗存心赶走我们,只怕还有更糟糕的手段。” “我能怎么样?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钱杜娟吊吊眼睛,耸耸肩说。 走一步算一步—— 真的只有那样了! 楼下的噪音不知几时停止了,钱杜娟打个哈欠说:“那些死人乐队总算走了,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睡?她怎么睡得着! 胡未央苦笑一下,对着墙壁轻轻磕了磕头。 晋江文学城收藏转载小说,转载自寻爱浪漫一生,cabotine录校。 隔天,孔令珠上午没课,带了两个学长、两辆机车来帮她搬家,匆匆说了一声再见就挥手走了。 一个星期后,丁大刚也将王德琳载走。 “就剩下我们两个了。”钱杜娟看着丁大刚远去的车影,有种被留下来的寂寞和孤单感。 第10章 “你如果找到房子就搬吧,不必顾虑我。”胡未央一点也不留恋丁大刚渐远的车影,掉头回别馆。 别馆楼下乱得简直像个工地,她皱紧眉头,又掉头走了。 “你去哪里?”钱杜娟站在门口大叫。 “随便走走。”她吼回去,渲泄了一些闷气。 走——走到北极去也一样!该死的范修罗!该死的混蛋!该死的世界! “该死!”胡未央对着空气胡乱大叫。 在酒吧喝了两杯威士忌,厮混了两三个钟头后,差不多快十点了;她不想回去,又没有地方可去,想起刘森雄,便慢慢沿着大马路走到他住的公寓大厦。 她没有立刻上去,驻足在楼下,仰头注视了七楼窗口透露出的温暖灯光一会,然后才慢慢走进大厦。 第六章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温纯纯低着头,从睫毛的隙缝偷视刘森雄对她突然来访的反应。 “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来。”刘森雄端坐在桌前,透过桌上的玻璃杯对温纯纯温和地微微笑。 温纯纯仿佛受到鼓励,腼腆地说:“太好了,我真担心是不是打扰到你。每次只要看到你的笑容,就能影响我的心情,让我有一种温暖和安全感。” “那是你心理作用,我的笑容没那么神奇。” “不!我是说真的!刘先生,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一位温柔的人。” “是吗?我还常被人批评是优柔寡断呢——”刘森雄笑得有些解嘲。他看看时间,起身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这么客气!”温纯纯赶紧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停在那里,突然回头说:“我可以再来吗?” 她声音咬得很轻,话一问完,头也跟着垂下来,露出皙白的颈子,显得很涩羞。 刘森雄有些为难。温纯纯的表现很明显,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对他有意,今晚她这样突然跑来就是证明,是她透露给他的讯息。 如果不是有相当的交情,或对对方有意,一般女孩子不会贸然在夜里跑去拜访男性朋友。 “唔……”他显得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不起,我太厚颜了。”温纯纯别过脸,泫然欲泣,柔弱的神态看起来凄楚可怜。 那些在温纯纯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令刘森雄犹豫不决。他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听见温纯纯带着哭声说:“这个星期天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求求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想看到你的笑容。我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会缠着你的。” “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只是——”刘森雄一时情急,脱口说:“我很愿意跟你在一起,也随时欢迎你来。” “真的?”温纯纯破涕为笑。 “嗯。”刘森雄保证般地点头。没办法,他实在无法狠心拒绝温纯纯。 他替温纯纯打开门,站在门口,温纯纯走出去,突然回头搂住他。 这一幕刚好被胡未央撞见。她猛然愣了一下,然后躲在墙后。 过了一会,她慢慢探头出去。温纯纯不见了,那扇大门也关得紧紧的。她紧靠着墙,闭着眼睛抬头抖落起伏的情绪,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刚刚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她慢慢走到那扇门前,慢慢抬起手按了门铃。 刘森雄开门看见是她,一脸惊喜,眉梢带着愉悦的神采。可是胡未央忽略了他这种内敛的感情,显得异常的沉默。 “怎么都不说话?”刘森雄温柔地问道。 胡未央双手握着刘森雄倒给她的那杯开水,抬头看他一眼,默默摇头。 她本来是想告诉他关于“流星别馆”的事,想向他求助,但不巧撞见那一幕,她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去。 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孩,但想想,她觉得自己又好似没什么立场可以质问刘森雄那件事。是以她只好等,等着刘森雄自己告诉她。 但刘森雄什么都没说,陪她默默坐着,喝着白开水。 “森雄……”胡未央忍不住开口说:“你——呃,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譬如,工作……” 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她问的简直太露骨了,好像在盘查什么似的。 “工作?”刘森雄眼里都是疑惑。“还不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没什么。我该走了,我只是经过,上来看看。” “我送你。” “不用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会有事。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胡未央坚持不肯让刘森雄送她回去。 刘森雄神色露出一些黯然。但胡未央已走到门口,没看到他那神色,等她回头时,他又露出他惯有的温柔笑容。 “森雄……”胡未央欲言又止。 她还是没有勇气问他那件事。 “未央……”刘森雄也同样欲言又止。 胡未央心里一跳,她以为刘森雄要对她说了。但他只是温柔一笑,为她打开门。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她继续又在街头晃了一圈,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拖着又酸又累、不知还连不连在身上的脚回“流星别馆”。 别馆一盏灯也没亮,阴森森的像鬼屋一样。她摸黑上楼,险些被楼下四处凌乱堆放的东西绊倒好几回。 “怎么搞的?电灯怎么都不亮!”她沿着墙壁摸到开关,怎么按,整个屋子还是一片黑,一片暗。 “杜娟!杜娟!”她高声叫着钱杜娟,摸黑到钱杜娟的房间。 “你回来了?”钱杜娟拿了一根蜡烛乍然出现在门口。蜡烛映在她脸上,映照出在墙上的影子,阴森的味道十足,冷不防叫胡未央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整间别馆怎么黑漆漆的?”胡未央把蜡烛移开,仍然感到心悸。 “没电啊,你不会看。”钱杜娟一屁股坐在床上。她已经诅咒了一个晚上,没力气再生气。 “停电吗?还是保险丝断了?还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都不是。”胡未央问一次,钱杜娟就摇头一次。“他们把电源切了,说是这几天要全力赶工,请我们多包涵。” “赶工?那跟电源没关系啊!为什么要把电源切断?” “我说了啊,他们解释一大堆,没有一句是我听得懂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可恶,分别是存心找我们麻烦!”胡未央恨恨地骂了一声。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先睡觉吧,明天再说。” 绣芙蓉2004年12月6日更新整理制作晋江版本 第二天一大早,工人就来上工了。胡未央听到声响,立刻冲下去要找负责人理论,找来找去,竟没有一个是能做主的人。 “算了,我也不管你们是谁在出主意的;总之,请你们把电线接好就是了。”她最后无奈地妥协。 “小姐,我们是做木工的,那个你自己去找水电工吧!”那些工人推来推去,没有人肯理胡未央的要求。 胡未央拿他们没办法,只有暂时先忍耐,得过先且过。 以后两个星期,她干脆早出晚归,避开那些烦人的事。那些工人也似乎是认真在赶工,楼下的景象每天在改变,由先前乱成一团的糟糕变得焕然一新。 恶梦总算结束了! 胡未央正想从此海阔天空了,却发现钱杜娟在整理行李,准备离开。 “杜娟,你在做什么?那些工人都走了,不会再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瞪着就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灯光收拾东西的钱杜娟。 “我要搬去跟丁大刚和德琳一起住,他们有一间房间可以分租给我。”钱杜娟说:“待会他们会过来帮我搬东西过去。” “你今晚就要搬过去?”胡未央颓倒在椅上。钱杜娟一搬走,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对不起,本来想早点告诉你,但这几天很忙,所以……” “没关系。我说过,你不必顾虑我。” “未央,”钱杜娟停下动作,看着胡未央说:“你还是赶快搬家吧。你应该知道,范修罗的目的就是要赶我们走,怕我们向范太太告状,所以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门没关,有人咚咚敲了两声。丁大刚和王德琳双双带了手电筒进来。 “杜娟,好了吗?”王德琳问,对胡未央挥个手,算是招呼。 “马上好。”钱杜娟匆匆把零散的东西丢进箱子里,胶带一封就算整理好了。 “未央,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吗?要不要一起搬去我们住的地方?”丁大刚亲切地问候胡未央。 “你少多情了!未央还有一个刘森雄,轮不到你替她操心。”王德琳瞪了丁大刚一眼。 “你干嘛这么小心眼。”丁大刚对王德琳皱了皱眉。 “我哪有小心眼!”王德琳委屈的说:“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要不然我把储藏室收拾干净,未央高兴就搬过来住好了。” “谢谢,我一个人绝对没问题,你们不必为我担心。”胡未央强颜逞强,一副强悍的模样。自尊心不容许她接受这种同情和施舍。 “你看吧!”王德琳一副料中了的神情。 丁大刚不想和王德琳争辩,对胡未央说:“那就好,但千万别逞强,随时欢迎你搬过来。对了,要不要通知刘森雄?” “啊——我已经告诉他了。” 第11章 胡未央连忙回答,说得太急,倒叫人怀疑。 其实她一直没将这件事告诉刘森雄。那天想说,碰巧撞见了那一幕,之后再见面她也没提,刘森雄压根儿不晓得“流星别馆”发生这些风风雨雨。 其实,就算他知道,又如何?她还没落魄到需要人救济的地步。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都大学毕业了,养活自己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唉!当初真该念个热门好赚钱的科系!”人去楼空后,胡未央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根蜡烛吁叹。 那个范修罗气量实在真狭小,要她们搬就明说嘛,搞这种阴险的把戏!她也是有自尊的人,不会死赖在这里不走的。不过—— “再住一个月就好。明天我立刻去找工作,找到了工作立刻就搬。对!再住一个月就搬……” 胡未央不停地自言自语,一边不安地抬头看看四周。深更半夜的,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四处又黑漆漆……烛火摇曳,跳着燃烧,衬着整间房子阴森森的。 墙上变幻不定的影子,凝神细看,越看越像是不明的鬼怪,胡未央惶惶地退了一步,不安地朝四周望了又望。 太静了……整个屋子安静得简直是死寂。 “明天一定要找水电行来——”她不安地自言自语,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怪响,吓得她整颗心悬在胸口重重一荡,差点叫出来。 “没事……没事……”她拍拍胸口,不断地深呼吸。 对于怪力乱神的事,她并不是挺迷信,但这时刻这气氛这种静寂实在太叫人容易胡思乱想了。她想将蜡烛吹熄,又犹豫着不敢乱动。 楼下又传来一声怪响,伴着那声响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胡未央心里一震,很快吹熄蜡烛,蹑手蹑脚地下楼。 楼下大厅里果然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奇怪的是,那影子并不像是做贼一般地偷偷摸摸,他挺立在那里,睥睨一切似地。即使是在弱视的黑暗中,胡未央依然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那种骄傲自负、傲慢的气息。 “范修罗!”她脱口叫出来。会有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的,绝对是范修罗,错不了! 那影子很快地朝胡未央出声的方向转身过来。 “怎么你还在!我以为全搬走了。”那种傲慢阴冷的声音一出,果然是范修罗! “你来做什么?三更半夜的,行动这么鬼鬼祟祟!” “这是我的房子,我高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范修罗狡笑说:“倒是你,脸皮还真厚,那些女人全都知难而退,乖乖搬走了,你还死赖在这里不肯走。” “你显然存心想赶走我们!”胡未央扶着楼梯的扶手,三步并两步跳下楼。“你这个人真阴险,想要我们搬走就明说嘛,干嘛装好人骗人,玩这种恶臭的把戏!” “你以为我会那么笨,留个把柄让你们跟我母亲告状?我母亲不准我为难你们,我可都照了她的要求做,还慷慨地为你们整装房子,是你们自己不愿住下去想搬走的,这可怪不到我头上来!” “原来!我明白了,亏你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你是这么阴险卑鄙狡猾的人!” “住口!”范修罗突然欺上前抓住胡未央。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脑羞成怒,想对我使用暴力?” 胡未央眼底抹着一股轻蔑,直瞪着范修罗;范修罗愤怒地瞪着她,目光相对,竟对她眼里对他的轻蔑感到有些难堪。 “哼!你这个女人,别不知好歹!”他放开胡未央,恢复他一贯的傲慢。 “就会装模作样,像你这种人,实在是够差劲!” “你说够了没有?”范修罗冷脸一撇,不想再理胡未央。 跟女人争辩是很浪费时间的事,既没出息又没建树。什么爱情,都是那些傻瓜女人在玩的圈套,天下就有那些傻瓜真的去痴迷。依他看,女人都是一个样,只长头发不长脑袋。 他走到门口,开了门想到什么又回头,狞笑一笑说:“对了,没有水电,生活很不方便吧?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如果你还有点自尊的话,我劝你趁早搬了,别赖在这里自找难堪。别以为我母亲可以当你的靠山,我要对付你,办法多的是。” 什么!他在说什么?水电—— 啊! 胡未央叫了一声,顾不得满屋子一片漆黑,飙向浴室。范修罗见她慌忙的样子,停在门口得意地狞笑,心里痛快极了。 他不再管胡未央,转身想离开,胡未央从黑暗中冲出来大叫说:“范修罗,你这个阴险、卑鄙、奸诈的——啊——” 四周不是黑就是暗,胡未央什么都看不清楚,情急之下,乱冲一通。她以为范修罗已逃走,没料到他还站在门口,煞车不及,整个人仆在他身上,本能地紧抱住他。 “你这个女人真不知羞耻,用这种方式来抱男人。”范修罗用充满恶质的口吻,冷冷讽刺胡未央。 呸!天下的男人就是死光了,她也不会饥渴到去抱这个阴险卑鄙的家伙! “你当我品味那么差?抱根电线杆都比你有情调!”胡未央反唇相稽,一副不屑的模样。 她其实只是爱逞强。认识刘森雄一年,她都还没被他拥抱过。现在她满脸通红,只是光色暗瞧不见罢了。 “那你还不放手!”范修罗一口命令的语气。 胡未央羞愧并愤怒,恨恨的缩回手。 “我告诉你,你要耍,就耍些上流的手段,不要用些断水断电下三滥的手法。这种幼稚园的手段,我看了都替你感到羞耻!”她气极了,胡骂一通。 “我才没那么无聊!”范修罗沉下脸,抓住胡未央,逼向她说:“这栋房子的管线老旧了,所以工人在施工时透过设计师征求我的同意,把所有的管线全部更新。施工期间,水电当然不通!” 说完,他狠狠将胡未央摔开。 “那现在呢?已经完工了,为什么还是没电?本来还有自来水的,怎么现在连水也没了?”胡未央不相信他,对他充满一肚子怀疑。 “我怎么知道!”范修罗一口否认。 其实他照常理判断,大略知道了原因。约莫是工人施工时切断电源,并且关掉马达,末了忘了打开;断电是立即效应,而缺水状况则是等储水塔里的水用完了才发生。 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推敲。哼!女人—— “范修罗,你们范家这么有钱,你为什么那么小气,千方百计想赶走我们?”胡未央百思不解。 “你为什么不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厚颜,不知羞耻,平白想不劳而获,反而指责别人而自以为天经地义?”范修罗每句话都像拿着斧头在砍,砍出的都是道理,砍得胡未央阵阵羞愧。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胡未央红着脸说道:“我不会赖在这里,我会搬的——” 范修罗抿薄的嘴唇,嘲鄙的瞳仁,布满轻蔑和阴险,让胡未央竟说不下去,她咬咬嘴唇,用视死如归的决心说:“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一定搬!” “一个月?” “嗯,一个月。这很公平,你想赶走别人,总得给对方一些时间找到落脚的地方。” 范修罗沉吟不语。听胡未央又接着说道:“还有,在这段期间内,你不准再玩任何卑鄙的把戏,我答应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希望你也表现得像君子。” 她还是不相信范修罗刚刚说的话,认定一切都是他在搞鬼。范修罗想想,扬扬眉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胡未央被他问住。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却被范修罗反驳得失去立场和道理。 “你别无选择,不是吗?”最后她只有如此强词夺理。 “当然不是!我可以不选择。”范修罗露出可恶的得意笑容,让人恨得牙痒痒。 “那么你是不答应了?”胡未央勉强压住胸口起伏的怒气。 “如果到时你仍未搬走,那该怎么办?” “你不是有很多手段可以对付我吗?” 范修罗以问作答,胡未央也反问为答;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就这么说定,希望你说话算话,遵守约定。”两人对视一会,最后胡未央慢慢退开。 范修罗嘴角慢慢泛起一丝狡狯的奸笑。蠢女人,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了!他才不过使了一点小手段,她就乖乖的照他的要求去做! “切掉水电”——哈哈!真完美的主意!他刚刚的演技足可以得到一座最佳演技奖。 为达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用的。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任何伤害别人的事都可以做——这是恶魔的宗旨,成功的信条。 哼!遵守约定……那个异想天开的女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答应的事都可以反悔,更可况,他可没答应她什么,更没做任何承诺。 即使答应了又如何?上天的存在就是要让人忏悔的,容许人讲谎话、背信忘义—— 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世界是为他这种优秀的人开造的。女人天生就是弱者,这是天开地辟以来,自古不灭的定律。 女人想跟男人争?等下个冰河世纪吧! 那种跋扈、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他最讨厌。范修罗露出猎犬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沉睡在夜幕中的“流星别馆”—— 他要她匍匐在他面前,亲吻他的脚尖,祈求他原谅! 第七章 找个工作并不是那么困难,只是合不合志趣罢了。胡未央摊开手中的报纸,一只红笔危危地悬在手上,显得无精打采意兴阑珊。 第12章 她对范修罗那个海口夸得太满了。搬?她能搬到哪里去?还拍胸脯保证一个月之内一定会搬—— 耶稣基督、如来神佛在上,弟子信徒在这里深深表示忏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懊恼过! 其实地方随便找就有,只是钱的问题。坚持文学家的路线太久,沿了一身穷酸气,厚厚一本存折摊开来,出的多,入的少,算算不到五位数。 唉——唉——唉唉唉——唉! 胡未央往后一躺,重重倒在沙发上。真是——一文钱逼死一名英雄好汉! 电话很不识趣地响起。没人理它,它固执地不肯罢休。 “喂!”胡未央双手用力一撑坐起来,抓起电话,口气很不耐烦。 “胡未央小姐?” 废话!胡未央移开话筒,瞪着眼,白那声筒一眼。心情一不好,天下的人感觉起来都像白痴。 她用混浊的鼻音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胡小姐,这里是水禾出版社。我们收到了你寄来的作品,请你过来一趟好吗?” “好!是的!我马上去……”胡未央乐歪了,兴奋过度。 终于遇到一家识才的出版社了! 似她的才华,想想过去所受到的冷落,实在真是没道理。她对自己有信心,对自己的才华更有信心。 “水禾出版社”位在郊区,胡未央花了一点时间才到。 “胡小姐?请坐!”负责编务的是个个子中等,戴眼镜,很有学者气息的中年男性,何常昱。他手上拿着胡未央的手稿,边说边看着:“胡小姐,你的文笔很不错,写得相当好。不过,形而上的味道太重,有点玄,读者不容易体会到字里行间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本社出版宗旨在顾及大众的需求,提供读者休闲的阅读情趣,所以一向着重读者的需求和感觉。建议你改用较平实的手法,加强情节的叙述;尤其是感情方面的描写,千万别太抽象,最好能一眼就让读者感觉到那种强烈的震动。你的作品太注重抽象的内心剖析,缺乏动人感官的丰富色彩。意境够,但太过缥远。换个方式,以你的能力,我想绝对没问题。” “你的意思是……” 何常昱微笑地把稿交还给胡未央。 胡未央鼓满的希望,一下子泄得精光。说了半天,结果还是给退稿,什么嘛—— “胡小姐,”谁知何常昱接着说:“这份稿子你带回去稍事修改,把形而上的叙述和抽象剖析的部份用比较平实的手法描述,一星期以后交稿,可以吗?” “啊?”胡未央猛然抬头,以为她听错了,何常昱亲切的笑容重复说明那是真的。 “我很欣赏你的文笔,相信你一定可以写出扣人心弦的作品。”何常昱不吝啬的赞美和鼓励。 “啊——谢谢!”胡未央苦愁多日的脸终于笑开。何常昱的话,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受用、最中听的赞美。 “那么,一个星期后交稿,可以吧?” “没问题!”胡未央大声回答。 她一路哼着歌回到“流星别馆”,心情好极了。而且摊开稿纸,马上就着手修稿,一直工作到夜黑手酸,才想起要把这个消息通知刘森雄。 她奔到电话旁,想想还是亲自过去告诉他,噙着愉快的笑,蹦蹦地跳出门。 平素叫她看起来特别讨厌的拥挤街道和满坑满谷的车辆,今天看来都特别顺眼。她愉快地吹着口哨,步伐轻松地走到刘森雄住的公寓大厦社区。 她哼着歌走进电梯,对以奇怪眼光打量她的人全都报以不予追究的微笑。今天她心情好,就算是骂她疯子或神经病,她也不会生气。 她轻轻按门铃,倚在门边等着。 过了一会,门才打开。她没注意到刘森雄看到她时那种带着复杂的眼色,边走进去边高兴的说:“森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一定没想到!我的——” 胡未央劈叭地说着,乍见到里头还有别人在,话声嘎然断气,立在当场,忘了要说什么。 沙发中坐着的人站起来,对胡未央柔静地点头一笑;一张扁平脸,柔弱得像风,轻轻拂向刘森雄,笑里带着怨、带点幽。 “温小姐……”好半天,胡未央才轻轻吐出这句话。 温纯纯柔柔又是一笑,轻轻又是一点头,对刘森雄说:“胡小姐来了,那么我就告辞了。对不起,冒昧打扰了。” 说话的同时,她殷切地望着刘森雄。 “我送你到楼下。”刘森雄眼微微一垂,回避了温纯纯的凝视。 温纯纯柔目黯淡下来,露出明显的失望。她轻轻摇头,掠了胡未央一眼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打扰了,再见!” 最后一句话是对胡未央说的,胡未央勉强微笑,笑得却很僵硬。 她敏感地觉得事情有些异常。温纯纯看着刘森雄时,眼里流露的爱慕和渴盼很不寻常;而且一点也没有刻意掩饰,虽然很含蓄,但那种殷切却瞒不了人。 “你刚刚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刘森雄一如平常的模样,温和地倒给她一杯水,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侧对着胡未央。 他习惯和胡未央侧对而坐。这个习惯从他认识胡未央开始,一直没有改变。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只是,有家出版社愿意用我的稿子了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胡未央先前满腔的欢喜己变得意兴阑珊,很不起劲。 “真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办得到!”刘森雄显得比她还高兴。 但欢欣的气氛很快就被沉默溶掉。胡未央一直陷在沉默中,考虑着该不该问刘森雄有关于“那件事”。 说真的,她很在意温纯纯的出现。上回她看到的那一幕又清晰的回到她脑中,她无法不介意。 “森雄,那个温小姐常到这里吗?”考虑了很久,她还是决定释清心中的疑惑。 “来过几次。”刘森雄侧低着头回答。 “那——你们——”吞吐了半天,最重要的话,胡未央还是问不出来。 刘森雄看看她,困难地开口说:“未央,我——” “算了!别说了!我不想知道!”胡未央突然而起一种鸵鸟心态,摇手阻止刘森雄说下去。 “但是我——” “别说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胡未央微笑说:“我回去了。你不必送我,我自己下去。” 真是的!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小心眼的女孩。胡未央对自己的行径感到愚蠢又可笑。 就算是刘森雄和温纯纯之间真有什么,她又能怎么样?她一点争风吃醋的立场都没有! “糟糕!忘了跟他提搬家的事!” 走出公寓大厦后,胡未央想起一直没跟刘森雄提这件事,匆匆又赶上楼——却又看见一幕让她全身血液冷却冻结的画面。 那是电影中常见的热情拥吻画面。十分钟以前对她柔弱地微笑告辞的温纯纯,一反忐忑不安的小女人姿态,大胆又热情地搂着刘森雄,两片唇像涂了蜜一样紧黏在一起,不时地相互舔了又舔。 天啊! 胡未央清楚地听到自己心中传来铿锵一声,玻璃做的心被打碎了,割着脆弱的颤动,渗出一丝的血。 “未央!”刘森雄抬头发现她,惊讶地叫出来,随即露出歉疚、尴尬、难堪和不知该如何的表情。 温纯纯伏在刘森雄怀里,只手攀着他的肩膀,回过脸来。她朝胡未央示威般地一笑,沾润的双唇鲜艳得像胡未央心头悄悄在滴的血。 “未央——”胡未央退了一步,刘森雄急切地又喊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了刘森雄一眼,突然恨起他那温和纯情的脸,情意深挚的表情。 她掉头冲下楼梯,听见刘森雄不断地在身后喊着她。但他没有追来,显然陷入左右为难的矛盾中。 没想到爱情这么脆弱,禁不起一点诱惑! 胡未央盲撞地在街上奔跑,觉得无比的荒谬。王德琳她们对她的警告犹言在耳,她还认为她们把爱情说得太现实,结果—— 多可笑! 她转入惯常去的酒吧,一杯接一杯喝着呛人的伏特加。酒保要为她加苦艾酒,她不肯,要醉就要喝这种燃烧会成烈火的纯酿酒。 荒谬! 她不停地想着这句话。 人生是由一连串荒谬写成的,爱情、学业、事业——偶然与邂逅,随机与谋合,列成了一张张的命牌,排成了紫薇斗数中一道道的命运宫。 哲学就是整个人生,人生却是这一杯看起来淡得像水的伏特加,无色,无味、无止境的火辣…… 什么嘛!去他的爱情! 胡未央纵情的狂笑,纵情的喝酒,有些自暴自弃,一点点自寻堕落的味道。 为失恋醉酒是最没出息的事,她才不是那种窝囊的女孩。她只是……只是迫切需要醉一场;醒来后,她才能重新厘清旧有的关系。 但她身上的钱不够她这样挥霍,她又没地方可去;醉意四分,就跟随着脚步回“流星别馆”。 “流星别馆”暗如它境外的夜,胡未央费力地推开门,步伐不稳,绊到脚跟而差点跌倒;她索性踢掉鞋子,省得累赘绊脚。 “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这个女人,未免太放荡了!” 黑暗中突然传出冷漠傲慢的男人声音,像责备妻子那般,口气充满了不满。 胡未央颠颠倒倒地转身,将脸凑过去,努力地想看清楚坐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她越靠靠近,几乎将脸贴近那人影了,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第13章 “又是你!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她一开口,全是呛人的酒气。 “你喝酒了?”范修罗嫌恶地推开她。 他不推还好,一推,胡未央站不稳,又没有依附的东西,前扑后仰挣扎了一会,最后扑倒在范修罗的身上。 “对——对不起——”她努力挣扎起来,往后头走去。 客房旁的小偏厅有一列酒柜,摆了一大橱好酒。她需要好好的醉一场,她要把那些酒统统都喝光。 “你做什么?”范修罗看她抱一堆酒回客厅,吃惊地从沙发中站起来。 “喝酒。”胡未央话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她把怀中的酒一古脑儿丢进沙发,开了一瓶,头一仰就咕噜喝一大口,顺手抓了一瓶递给范修罗说: “喏!喝酒!陪我喝一杯!” “我不是来这里喝酒的!”范修罗把她的手打开,气急败坏。 他拟好了一肚子的计划对付胡未央,结果胡未央却出乎他意料,喝得烂醉回来,不按牌理地乱闹一通,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浪费他一晚上的时间空等不说,还被她熏了一身的酒气,越想越叫他生气。 “你不喝,我自己喝。”胡未央倒在沙发上。 她不知打那里找到一只大酒杯,以喝啤酒的灌法,咕噜地灌着威士忌。范修罗看得又惊又气,夺下她手中的酒和酒杯说:“你以为是在喝啤酒啊!白白糟蹋一橱的好酒!” 胡未央薄有五分醉,行路颠颠倒倒,但却不闹酒。她自顾又找了一只啤酒杯,开了一瓶陈年绍兴。 范修罗又过来想抢走她手中的酒,她不依,两人扭成一团。范修罗毕竟是高大力壮,没几秒钟就摆平了胡未央。 “你这个女人!”他推开瘫在他身上的胡未央,口气很凶。“没事喝什么酒!还喝得烂醉,像什么话嘛!” 他一生气,眉头总是锁得很紧,但有时情绪一变,锁紧的双眉又让人觉得有丝丝的情感。 胡未央瞪眼看看他,倾头半眯眼,咯咯笑起来说:“你为什么生气?我得罪你了吗?告诉你,我不怕!”她挥手踢脚,挣扎地坐起来,倾向范修罗。“他很温柔呢,可是温柔又怎么样?——差劲!差劲!就长了一张温柔的脸骗人!你知不知道?我比她更单纯呢!可是别人又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什么嘛——去!我才不在乎!”她口齿不清,乱七八糟地说些语焉不详的情绪。 范修罗根本不知道她和刘森雄以及温纯纯之间发生的事,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当她是胡言乱语。 “离我远一点!”他将不断靠倾过来的胡未央嫌恶地推得远远的。“你一向不是很跋扈的吗?气焰那么盛,我还以为你多锐利,原来不过如此!” 胡未央根本没在注意他的那些刻薄的冷言冷语,追着酒,只想痛快的醉一场。 不过才五分醉,她的意识谈不上说是很模糊,只是平衡感差了一点,步伐老是不稳,颠颠倒倒的,老是感觉到屋子在转。 “范修罗,你不让我喝酒,那么,你说,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范修罗生气地瞪她一眼。他才懒得跟一个烂醉的女人说话。他沉着脸,不理胡未央焦距不清的目光。 “算了!”胡未央蹒跚地爬起来,蹒跚地上楼,手中端着一瓶酒。 她只要有酒就好。今晚她一定要痛快的大醉一场,她迫切的想大醉一场。 “喂!你去哪里?”范修罗跟上楼梯叫问。 “睡觉啊!”胡未央咧嘴一笑,扬扬手,甩甩手中的酒。 “你——”范修罗眉头一皱,冷嘲的话到嘴边,突然咽回喉中,露出阴险的表情说:“好!你要喝酒是不是?我就陪你喝个够!” 他打算灌醉胡未央,看她丑态百出,再趁此奚落讽刺她,让她在他面前再也无法那么放肆,乖乖地收起那种令他讨厌的、刺眼的凌人气焰。 一进胡未央的房间,他的目光先被角落里堆到与床齐高的小土墩吸引,拿起最上头那份,随便翻了两页,打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丢回墙角说: “哼!什么才华,净会写些风花雪月、鸳鸯蝴蝶!” “你在嘀咕什么?喏,这杯给你。干杯!”胡未央把盛得满满的一杯威士忌递给范修罗,自己也盛了一大杯。 范修罗眉头又皱起来。他诅咒一声,一口气把酒喝光。 胡未央满意地笑了。她将一大杯的威士忌喝尽,又倒了满满一大杯给范修罗;然后嘻嘻一笑,倒靠在床上,就着瓶口,像灌白开水一样,引长了脖子喝猛酒。 “喂!你这女人——”范修罗看她那种喝法,心中有气。她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眼中就只有酒。 喝吧!醉死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他阴险地扬起嘴角。 但这样看着女人喝酒,又叫他觉得气闷。他从楼下又带上一瓶威士忌,自斟自饮,一边阴险地盯着胡未央。 “喂,范修罗,你——一直盯——盯着我做——做什么?”喝完了手中的酒,胡未央已显得醉态可掬。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范修罗面前,叉着腰看着他,却摇摇晃晃地连站都站不稳。 “是你在看我,不是我在看你。”范修罗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喝得差不多了。 他站起来,屋子突然在旋转。他心中一惊,极力稳住心神。过了一会,才发现是酒精在作怪。 “你怎么了?来!再喝一杯——”胡未央摇晃着欺近范修罗,范修罗伸手推了她一把,她颠颠地退了几步,摇头晃脑,嘴里咕哝着,扑倒在床上,喃喃说:“算了……你不爱喝……我……自己喝……呃——” 酒精发酵,她只觉得世界一直在打转,眼底发茫。 然后,她感到有什么事物扑倒在她身上,压着她的背脊和脚踝,叠在她身上。 她呻吟了一声,想挣脱那个重量,翻过身,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负担。但那人随即又靠近她,紧紧钳住她。 “你做什么?放——开我!”胡未央努力张开眼。那人影看起来怎么好像范修罗? 房间内变得好热,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她挣扎地起来想开窗透气,被范修罗拉回床畔。然后她倒在柔软的床上,范修罗的身影像梦魇般压向她—— 她只觉得自己深深陷入一潭无底的深渊中,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八章 隔天中午的时候,范修罗又先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枕在胡未央的胸前,手臂横过她裸露的腰间。更糟的是,他身上的衣物竟都褪尽,胡未央更是半裸着身子。但这次他竟有一种满足感。 这感觉驱动他,他情不自禁地将脸深深埋进胡未央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涩气息。 他觉得有些讶异,胡未央是个成熟的女人了,怎么身上竟会散发出那种不解事的少女才特有的青涩气息! 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睡脸,缓缓俯脸贴向她——她突然轻轻一动,呻吟了一声,但没醒来。 范修罗却猛然惊醒,神情一震,赧红了脸。 “我到底在做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竟会做出那种举动。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也实在是记不得了。他只记得原想灌醉胡未央,看她醉酒后丑态百出,以藉此讽刺奚落她,打击她的自尊。但他却不知不觉喝光了一瓶威士忌,只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他觉得身体很热,依稀好像压在谁身上;然后…… 该死!他真的不记得了! 醒来后就变成这种情况,比上回还糟糕! 他绝对不会对自己无法确定有没有做的事负责,绝对!但—— 这回他们这种暧昧的状况,他那种心满意足的愉快感觉——该死! 为什么每次他算计好的计划,都会被这个女人搞得一团糟? 他原打算照计划,逼迫她匍匐在他面前,结果反而是他自己掉入这种牵缠不清的泥淖里! 他讨厌和女人牵扯不清,讨厌被女人要胁束缚。但是……虽然是不确定,他却无法欺骗自己,昨晚醉酒之后,也许他真的对胡未央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时胡未央轻轻又呻吟了一声,张开眼醒来。 乍见胡未央清醒但迷惘的脸容,范修罗心里突然一动,露出那种透着邪气、坏心眼的笑容。 他边穿衣服边用很无所谓的口气说:“你大概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不过,这回不管你怎么想,你真的是我的女人了。” “你说什么?”胡未央大叫一声,头痛不已。 该死的宿醉! 她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只记得她去找刘森雄,结果撞见他和温纯纯……然后她到酒吧,存心大醉一场,结果……她神情猛然一震,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断。 她快速抓了被单掩盖自己半裸的身子,懊恼地低吟一声,绝然地闭上眼睛,抱着一点希望问道:“我们——我跟你之间——没发生什么吧?”她又羞又悔又恼又拼命想压抑住这些情绪。 “你看我们这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吗?”范修罗撇撇嘴,状似自嘲,却隐含着恶意的微笑;那无奈,也显得阴险邪气。 他讨厌和女人扯上牵缠不清的关系,但这回例外。胡未央脸上那种羞愧、懊悔、苦恼的表情,他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他发现这是对胡未央的傲慢最好、最有力的报复,所以硬是将他和她之间不确定的事实抹上暧昧的色彩。 “不可能的!”胡未央摇头呐喊,声音里却透着绝望。 虽然她一向独立自主,颇有现代女性的风范,但她从没有过那种轻验,醒来所见的情况又那么暧昧,她无法不惊慌。 第14章 她对男女之爱,仍有种纯净的向往,而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像上回那样地逞强。 她表情越凄惨,范修罗那种报复的快感就愈强烈。胡未央在他面前一直那样张狂、锐利、充满气势,现在她总算跋扈不起来了。 “你何必装出那种懊悔的样子!男女之间,这种事是很平常的。”范修罗故意用轻率的语气,狠狠刺了胡未央一记。 胡未央果然跳起来,恨恨地说:“你还不走!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房子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走?”范修罗好整以暇地说:“我决定了,明天开始,我要搬回别馆来住。我花了那么多钱修整房子,不搬回来住太可惜了。” “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我什么也没答应,是你自己自以为是!” “什么!你——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差劲!”这是她昨晚骂刘森雄的话,这时又脱口而出;想起那段情就那样付诸东流,又和讨厌的范修罗发生那种关系,不禁悲从中来,痛哭流涕起来。 范修罗大感意外,胡未央的眼泪实在让他始料未及,太意外了! 他心中突然感到一股不忍的情绪,第一次对女人感到怜惜。但他厌恶自己这种情绪,勉强压抑住,用极冰冷的口吻说:“别想用眼泪博取我的同情,我不会心软的;不过,的确是该给你一些时间准备。就照你说的一个月吧!一个月后,你可别再死赖在这里不肯走。” “你放心,这点自尊我还有。现在,请你快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胡未央大声哭叫,模样凄惨又狼狈可怜。范修罗蹙蹙眉,不明白胡未央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激烈。 他把感情看得廉价,把女人对他的殷勤讨好看得理所当然,胡未央竟为此哭得那么凄惨! 什么嘛!女人! 他撇撇嘴,流露一丝嫌恶的表情,但那表情很快就收敛,继而露出迷惑的神色。他心中本来充满的那种报复的快感,竟被胡未央伤痛的哭泣搅得荡然无存。 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对女人产生怜惜! 爱?简直太荒谬了! 范修罗重重甩头,丢下胡未央匆匆地离开。 第九章 失魂落魄、意乱心慌了几天,胡未央总算想起尚未修改完的稿子,赶了一夜,第二天睁着惺忪的眼,赶到“水禾出版社”交稿。 “很好。”何常昱看着稿,满意地点头说:“胡小姐才华洋溢,可收可放;‘爱情’是取之不竭的题材,端看你从什么角度切入描写,能使人感动的,就是好作品。小说毕竟是描写人的人生经验,以人为主题,所以重视的,也是人的情感。这点你千万别忘了。文章的生命是感情,有感情才能使人感动,空洞的形而上是无法感动人的。” 何常昱以出版者的经验兼评论家的角度畅谈他的看法,胡未央点头没答话,心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签约拿到钱。 人穷志短,真的一点都没错,幸运的是,她终究能靠自己喜欢的事赚钱,坚持住自己一向的心愿。 继续又谈了半小时以后,胡未央总算卖掉她第一部小说,并且确定了此后与“水禾出版社”的合作关系,踏出了成为职业小说家之路的第一步。 “唷荷!”拿到支票后,她先是高兴的狂叫一声,然后火速赶回“流星别馆”。 有了钱,但觉天下都为我所有,胡未央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一扫近日来的愁眉苦脸。 她轻松地吹着口哨,兴高采烈地收拾家当。 那个混蛋范修罗再也别想冷言热嘲讽刺她了。等明天她找好房子,立刻可以搬走,永远不必再看到那个连死人都会憎厌的范修罗。 铃——铃——电话声配合着她轻松的口哨声,清脆地响起。 胡未央俏皮地打个旋转,旋着舞步跳到电话旁。 “未央?是我!” “范太太!”胡未央吃了一惊,没料到范太太会在这时候打越洋电话回来。 “怎么回事?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都没人接,其他女孩呢?令珠和杜娟都不在家吗?” “呃——嗯——这个——” “讲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呃——范太太——”胡未央犹豫了一会说:“是这样的,令珠因为快毕业大考了,留在学校的时间晚,所以搬到学校附近;德琳本来就准备搬去丁大刚的地方你也知道的,杜娟分租了他们一间房间,也——” “你说她们全都搬走了?”范太太耐不住焦急,打断胡未央的话。 胡未央没答话,以沉默代表如此事实。 “好好的,为什么要搬?是不是修罗——一定是他!他为难你们,强迫你们搬家对不对?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马上回去,绝不会让修罗乱来的——” 范太太显得很愤慨,胡未央一时情急,顾不得礼貌,打断范太太的话说:“范太太,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和范先生无关,是我们自己想搬的!” 她不想因此惹起范太太母子之间的争执和不快,特别强调她们是自愿搬走的。事实也是如此,虽然范修罗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但他可没出口赶她们,是她们受不了范修罗才——离开的。 “你别骗我!一定是修罗耍了什么卑鄙手段赶你们离开的。” “你别误会,真的不关范先生的事——”要替她讨厌的范修罗说好话,胡未央简直憋得想大叫,才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 “你不必替他说话,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 了解就好。胡未央在心里悄悄回答。但她不得不就事论事,坦诚说:“其实也不能完全怪范先生,我们的确该付出那些代价的,付不起只好搬了。请你别责怪范先生,他的要求其实很合理,只是以往我们依赖你的好心惯了,一时心里难以平衡。这些,以后都会惯的。何况,大家都已经搬走了,事情早就过去了。” 范太太沉吟一会。胡未央说的没错,都已成事实了。 “未央,你也很受不了我那个儿子吧?”范太太突然问。 胡未央没料到范太太会突然这么问,心事被看穿一般,尽管两人隔着千里遥,她仍然握着话筒,神情狼狈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没——”她想否认,偏偏老实地结巴。 “唉!”范太太叹了一口气。她的占卜不会有错,但这两个人的波折叫人头大。 “范太太,过二天我也要搬离别馆了。”胡未央说。 “什么?你也要搬定?绝对不可以!”范太太大慌。谁都可以搬走,就是胡未央不可以! 到底怎么回事?占卜明明说了,胡未央是“修罗”的人选,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绝对不可以搬走!”范太太气急败坏,不断强调,接近命令的语气。 “我一定要搬。大家都搬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孤单,而且,我一个人住,不需要这么宽敞的房间。” 胡未央说得含蓄,范太太却听得出言外之意。她想了想,想出一个办法绊住胡未央,说:“未央,你说我一向对你怎么样?我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你说搬就搬,实在太令我伤心了。但你说得没错,我也不能阻拦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留在别馆,直到我回去。” 胡未央很为难。范太太动之以情,她很难拒绝;不拒绝,又得受那个讨厌的范修罗的阴阳怪气。 “未央,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还忍心不答应?我只希望回去时,迎接我的是一屋子温暖,而不是冷冰冰、空洞的空气!” 范太太越说越激动,胡未央无奈,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答应,我会等你回来再搬。” “真的!谢谢你,未央,你真好!”范太太语中藏着窃喜。 “好”?才不呢,她一点也不好!胡未央无奈地又叹了一大口气,懊恼地抓发搔头。 晋江文学城转载小说,拒绝再从晋江转载,谢谢! 接下来几个星期,她忙着构思新的写作题材,收集资料,把烦人的事全丢在脑后,一头栽入工作的狂热。 雏稿很快就成型,她将自己完全投入,每一分每一秒都融进文字的世界中,日夜颠倒,忘记了月转星栘,忘记了一切困扰烦恼,满脑子只有写作。 “喂!”这晚胡未央写得出神,突然有一只手按在她肩上,狠狠吓了她一跳。 胡未央跳起来,把椅子都撞翻。 “又是你!”看清了吓他的人是谁,胡未央整张脸都垮下来。 范修罗就像她摸到的那张鬼牌,阴魂不散,纠缠不清。 “你又来干什么?”胡未央没好气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一个月的吗?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信用都没有!” “信用!”范修罗黑豹一样的眼写满轻蔑,用鼻子冷哼一声,不露齿的冷笑。 他将额前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往上梳开,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焕发非常,充斥一种凌驾常人的气势。 这就是范修罗!任何时候看来都是那么超凡、明亮! 他扫视胡未央一眼,剑眉一挑,气势逼人的说:“别以为对我母亲哭诉,我就对付不了你!你这个女人,别作梦了!” “我没有!”胡未央胀红了脸。“是范太太——你放心,等她回来,我立刻搬走。” “等她回来!”范修罗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地说:“哼!等她回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她永远不回来呢?那你是不是也要永远赖着不走?” “啊!” 第15章 胡未央轻声叫起来。她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说:“应该不会,范太太怎么可能不回来!” “那可难说!我母亲做的事,谁也料不准。” “既然如此,那我马上搬走。” “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范修罗绷着脸,瞪着她。“你对我母亲那样哭诉,她回来时看不到你,找我要人、哭闹,那我该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胡未央懒得跟他争辩。 “我的事?还不是你阴险计划好的!” “我没有!”范修罗太刚愎了,简直有理说不清。胡未央努力压抑怒气,平声说:“算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下礼拜要到欧洲,等我回来再说吧!”范修罗剑眉紧蹙,口气很坏。他一瞥眼,看到一旁一堆速食品,眉头又是一皱,指着那些东西说:“那是什么?垃圾吗?” 胡未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不禁又胀红脸。她嫌炊煮麻烦,又懒得到外头吃饭;加上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干脆买一大堆速食品回来,饿了就可以马上吃。 “不关你的事,你少管!”她甩着头,厌死了范修罗那种轻蔑的神态。 “你这还算是女人吗?连最基本的家事都不做!”范修罗豹眼阴阴的,剑眉斜挑的,有点坏心。“我警告你,别尽吃这种速食垃圾,也许你肚子中已经有我的小孩了也说不定!” “你别胡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胡未央激动地大叫,反应非常强烈。 然后她突然跳起来,掩着嘴冲进浴室。范修罗以为她发生什么事,赶紧跟着她,却看见她伏在洗脸台,不停地干呕。 绝对不可能的!胡未央一边干呕一边摇头。阵阵恶心感不断涌至喉头,催得她连连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全身虚脱无力。 绝对不可能的!她拼命这样告诉自己。但从镜子里,她看到她自己眼中的那种惊慌迷疑。她不断说服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但她的信心不断在动摇。 这个月她那个没来。她的生理期一向很规律,但这次却迟了很久仍不见动静。她原是怀疑自己神经过敏,但—— “呃……”又是一阵恶心感涌至喉头。 范修罗站在一旁静看着胡未央狼狈的模样,心里突然一动,莫非—— “你真的有我的小孩了?”他盯着胡未央,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冷是热,剑眉微蹙,锁住情感。 “你别胡说!”胡未央极力否认,定到一旁,背对着范修罗说:“我只是速食面吃多了,吃坏肚子,肠胃不舒服罢了。” 为证明她所说的不假,她翻出了一瓶强胃散,倒了一大匙往嘴里送。 范修罗将胃散拿走,皱眉说:“别乱吃成药!看过医生没有?你的生理期正常吗?” 他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些话,胡未央红透脸,一迳摇头。 “我说没有!根本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跟你之间根本没发生任何——任何关系!绝对不可能怀孕的!” “最好没有。我讨厌女人纠缠不清!”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可以走了!我实在讨厌看到你这张脸!”胡未央毫不斟酌地嫌恶他。 范修罗抚着脸。从来没有女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胡未央却屡屡蔑视他的尊严。可恶! “我还会再来。这段期间你最好赶快找到地方,等我从欧洲回来,把租金算清楚,你立刻得搬。记住,是五万块,不是五千块!” 五万块!胡未央险些叫出来。她沉住气,冷冷地不说话。 “至于我母亲——你如果还要脸,就别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她哭诉!” 范修罗尽挑一些讽刺的字眼刺着胡未央。不知为什么,面对胡未央,他特别沉不住气。他原是一心一意想赶走胡未央,演变到现在,他却不了解自己心中那种带点复杂、不知是什么道理的情绪。 他哼了一声,大步离开,在门口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他停在门口,听见那个男人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叫着胡未央的名字,不禁回过头去。 他看见胡未央面对那男人,锐利、充满气势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来,眼神含着感情的表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充满柔情和无奈的情绪;他突然觉得满腔酸酸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流露出露骨的嫉妒眼光。 他重重哼了一声,在那男人对他露出诧异的眼光之前掉头离去。 “那位是你的朋友?”男人一口温柔腔,显然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刘森雄。 “那是范太太的儿子,现任的房东。”胡未央摇头说。 “哦。”刘森雄默默在客厅中坐下,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疲惫憔悴。 胡未央也沉默不语。那次以后,她就没再见过刘森雄。她还忘不了那晚见到的情景,每次想起就觉得心里一片茫然,感觉像是痛。 “未央……”刘森雄沉默半天才开口,开口说不到一句话就停顿下来;满脸的温柔忏悔,神色落寞,像是受了多大的折磨和煎熬,叫人看了很不忍心。 负心的人,装得一副憔悴的脸!胡未央轻轻咬唇,对刘森雄落寞的脸无动于衷。 “未央!”刘森雄再次开口。“我听杜娟说了别馆发生的事,她担心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这里住得很好。”胡未央淡淡地回拒。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刘森雄静了半晌,然后问:“那晚你离开后,她去而复返,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不要再解释了。我并没有生气,我根本没那种立场!”胡未央急躁地说。她静下心,沉沉吐了一口气;“你不能否认,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吧?——即使以前无任何其他关系,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但那晚以后,情况都改变了吧!” “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当然,一个拥吻并不算什么,但她那样柔弱可怜兮兮的,你放得下吗?” “我——”刘森雄垂低头,无奈又苦恼。他的确是放不下温纯纯;他的温柔使他苦恼着会伤害温纯纯,但他更舍不下胡未央,不愿失去她。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胡未央神色黯然的说。 “不!未央,你听我说——”刘森雄抬头急切地表白说:“我会跟她说清楚,我跟她只是同事而已,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我——我——我要的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这番大胆的表白让胡未央错愕地抬头,微微一愣。 她从没想到,温温的刘森雄会不顾一切说出这种大胆的爱词。 “未央……”刘森雄伸出手握住胡未央。 胡未央没有拒绝,只是不乐观地问:“你真的要这么对她说?” “嗯。”刘森雄重重点头,神态坚定。 说是这么说,但爱情的波折那么多……胡未央摇头一晃,晃见了那张鬼牌修罗。 第十章 那次夜访和表露后,银行进入会计年度结算,忙碌的情况大过于平常,往往一天下来,全身的气力皆被工作的琐务啃噬得精光,疲累得只想好好睡个觉。 尽管如此,一有时间,刘森雄就到流星别馆和胡未央见个面,道声晚安。 “忙的话就不必常过来,打电话也是一样。”胡未央看他一脸疲惫,过意不去。 刘森雄却总是温和地微微一笑,不说话,一有时间还是依然地赶过来。 他必须看到胡未央才觉得心安。这些日子,尽管他一直避开温纯纯,但面对温纯纯望着他时那种楚楚可怜、柔弱不安以及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实在无法开口对她说出太绝情的话。 他知道他的优柔寡断也许会使事情变得糟糕,但他就是狠不下心做决断。他只有尽量避开温纯纯,把感情投向胡未央。 胡未央也了解这一点,但她无法说什么。也许真如钱杜娟说过的,太温柔的男人,反而让人没有实在感。刘森雄对人的温柔,对她这种不知积极争取的人来说,也许反而是感情的致命伤。 这就是爱情的烦恼?胡未央叹了一口气,望着摊平空白的稿纸,迟迟无法下笔成章。 活到二十四岁,她第一次浅尝到爱情这种纠葛万结的烦恼。 “唉!”她又叹了一声。 伴着她这声叹息,电话声突地响起,深夜中显得特别刺耳惊心。 “我是范修罗。”冰冷的男人声。 胡未央一拿起电话,入耳的竟是范修罗的声音,不禁皱眉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深更半夜扰乱别人的安眠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吗?” 其实她根本毫无心思睡觉,只是把她的心烦意乱藉机对范修罗出气而已。 范修罗极力控制怒气的声音,透过声筒的传送,破天荒地释出低声下气的道歉。 他说:“对不起,我忙到现在才有空,一时没想到时差的问题,希望你别介意。” “时差?你现在人不在国内?” “我人在欧洲。” 欧洲?这她倒没想到。想想其实是自己藉机胡乱发脾气,胡未央口气不禁软下来:“你特地打电话给我,为的是房子的事吧?你放心,那点自尊我还想要,不会死赖着不搬的。” “我不是要谈那件事。” “那你打电话来做什么?”胡未央疑惑不解,她想不出除了这事,范修罗跟她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谈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 “没错。 第16章 你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是不是真的有我的孩子了?”范修罗带点阴邪的口气说。 他不提,胡未央还真忘了这件事。她跳起来,胀红脸,气愤地咆哮:“没有!没有!你要我说几遍才会懂!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也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天前她的生理期总算来了,悬了多日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又为了感情的事烦恼,是以把这件事搁在脑后。偏偏这个讨人嫌的范修罗,老是要抹混她和他之间的关系,硬涂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你这样强调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证明你的心虚。”范修罗讨嫌地说:“我们那样共枕一床,你真敢说你跟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你——”胡未央语塞地说不出话。这个阴险的范修罗!她踢墙壁一脚,气恼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是讨厌和女人纠缠不清吗?为什么硬要把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抹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不是‘不可能发生’,而是‘可能已经发生’了。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胡未央气得发抖。她根本从来没有过那种经验,怎么去“心里有数”? 范修罗沉吟一会,然后突然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问得太突然,胡未央愣了一下才反问:“什么男人?” “那天晚上跟我擦身而过的男人。你跟他之间是什么关系?”他问的口气像多疑的丈夫,充满醋味。 “那关你什么事?”胡未央不耐烦地说:“范修罗,我说过我一定会搬,你别再烦我了。很晚了,我要休息。” “等等,你还没有回答我。”范修罗要求得理直气壮。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胡未央皱紧眉头。“我跟你非亲非故,没有义务回答你问的每一件事。” “你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利知道出入那栋房子的是些什么人。” “那是我个人的事,你没有权利探知!” “当然有!除非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你这个混蛋!”胡未央忍不住破口大骂。她生气地说:“他叫刘森雄,在公营银行上班,我跟他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朋友。这样你满意了吧?” “朋友?他在那种时间拜访自己一个人独居的女人,你们之间会只是单纯的朋友?”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你不是也经常半夜闯到别馆吗?” 胡未央简直忍无可忍。范修罗简直跟神经病-样,真不知他在怀疑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 “那是我的房子,我高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但那个男人不一样——你跟他之间已经有那种关系了吧?像你跟我之间的那样——” “没有!没有!”胡未央大叫,暴跳起来,脱口而出:“我跟他之间连接吻都不曾有过,甚至连拥抱也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侮辱我的人格!” 范修罗轻轻“咦”了一声,像是有些讶异,随即阴阴地说:“这么说,你只跟我有那种关系?” “我——”胡未央才开口,猛然一怔,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透过声音,胡未央就可以想见范修罗此刻脸上那种阴险的笑容。她吸了一口气说:“范修罗,我已经答应你我一定会搬走的,你这样逼我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话问住了范修罗。他愣了一会,然后傲慢地说:“我要你匍匐在我面前,向我认错。” “你神经病!”胡未央对着话筒大吼一声,重重地挂上电话。并且拔下电话线,不听为净。 为了摆脱范修罗这个神经病,她只有对不起范太太、对她失信了。没办法,范太太不晓得何年何月才会回来,她总不能这样遥遥无期地住下去。 “还是赶快搬吧!”她自言自语。 第二天,她开始积极地找房子,同时加紧完成手中的稿子。几个礼拜下来,住的地方还没找到,新的作品倒是先脱稿了。 她兴高采烈地将稿子送到出版社。谁知何常昱翻也不翻,轻轻丢在桌上说:“很抱歉,胡小姐,读者对你作品的反应不是很理想。事实上,我们正准备开辟一个新系列,引进国外文艺名家的著作。你的英文怎么样?我们急需一些翻译人才。”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很欣赏我的文笔,还跟我立下长期合作的承诺?” “是没错,可是现实的需求左右我们出版的方针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不再用我的作品了?上次的口头协定也都没用?” 何常昱耸耸肩,给胡未央一个爱莫能助的无奈苦笑。 胡未央黯然的取回稿子。什么现实的需求!上次对她说得天花乱坠,原来都是在放屁! 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和才华,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实在是不明白。 “名气吧!”何常昱诚实地告诉她。“你吃亏在没有知名度。现在的读者看书不挑内容文笔,而只看作者知名度的高低,像崇拜偶像明星那样。这条路很漫长,你如果想走这条路,我建议你先参加什么文学奖,打出知名度以后,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是吗?是的。胡未央茫然地点头摇头,怎么走出“水禾出版社”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何常昱说的不是没道理。那就像科举,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看来,她想走职业小说家的这条路,还漫长得很。 她茫然地回“流星别馆”,踢开房门,随手一丢,把稿子丢向角落,重新形成一个土墩。然后往床上重重一躺,瞪着天花板,长吁短叹。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觉得又饿又渴,懒懒地拖着脚步下楼。才开门,诧异地见到一个她作梦都没想到的访客。 “对不起,冒昧打扰你。”柔弱的姿态,细细的嗓音。 胡未央盯着突然找来的温纯纯。拉近了距离看,温纯纯的婉约,很有一种细致古典的味道。 “有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想也知道,温纯纯找上门来一定有事,而且一定是不怎么愉快的事。这时候她实在没那种心情客套寒暄。 温纯纯收敛起柔弱的姿态,瞪了胡未央几秒钟,比她更直截了当的说:“我怀孕了。是森雄的孩子。” 什么?这些话像晴天霹雳,震得胡未央神经麻痹,呆若木鸡。她喃喃地摇头:“这怎么可能……” “那一晚我和森雄之间发生的事,不只是你所看到的那样而已……” 温纯纯故意留余音,让胡未央平白去想像。胡未央白着脸,瞪着温纯纯说:“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因为你,森雄一直避开我。” “这关我什么事?是你介入我跟森雄之间,不是我破坏你们的感情。” “没错,但我怀了森雄的孩子已是事实。我知道我不该介入你们之间,我也打算默默离开,但——没想到我却怀孕了。我——” 说到这里,温纯纯开始哽咽了,柔弱凄惨,让人怜悯。 “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破坏你们的感情。”她啜泣着。“我已决定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抚养他长大……”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作什么?” 胡未央的表情、语气显得相当冷淡寡情。温纯纯哭得那样可怜,那样软弱无靠,她居然一点也不动情,一颗心宛如铁铸的。 没错,她凭什么要同情温纯纯? “我——我——”温纯纯对胡未央冷漠的态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不断地流泪,显得她的可怜无依。 “你来找我,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同情你,自动退让,成全你和森雄是不是?”胡未央毫无表情地点出温纯纯的用意企图。 “不!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胡未央倔着脸说:“告诉你,温小姐,你的模样的确楚楚可怜,惹人同情,但这一套对我没有用,我不是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温纯纯眼眶通红,泪如雨下。“我真的没有破坏你们感情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呜——” 温纯纯每说一句话,总是以哭声呜咽作结束。胡未央听得心烦意乱,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要办,失陪了。” 她丢下温纯纯迳自上楼,将自己锁在房里。 第十一章 把行李随便往客厅一丢,范修罗脱掉西装,松松领带,为自己倒杯威士忌,然后将自己重重丢在沙发上。 这一趟欧洲来回,耗去了他不少时间和精力,累得他只想洗去一身的劳顿和疲惫。 苏联解体后,很多人看好这块新兴的市场,已有不少外资投石问路;而东欧开放改革这数年来,更是吸引了不少的商人和投机客。 他这一次前往欧洲,主要是考察西欧经济贸易情况,试探“范达”拓展欧洲业务的可行性,顺道转去了东欧,了解当地经济发展的情形。 东欧经济发展,乍看一片欣欣向荣、前景极为看好,其实也隐藏了危机无数。政局不稳定是主要的原因之一,泡沫经济热潮的消退,也是令人裹足不前的重要因素。 现在世界各地许多知名公司,都在缩减公司编制以因应这股全球性的经济不景气。在这种状况下,“范达”在欧洲拓展业务实为一项冒险的举动。该不该、值不值得去冒这个风险,还有待全面性的评估。范修罗也是为此沉吟许久。 他虽是个冒险家,但绝不凭冲动作事。 第17章 企业经营是长久的事业,与其抱着捞一票走人的心态,倒不如放弃不要,抽身避开。 总之,尽管这处市场潜力无穷,范达要拓展欧洲方面业务还有待仔细评估研究。这趟欧洲行对范修罗来说,虽不至于完全徒劳无功,但也足够劳累。 他仰头将威士忌一仰而尽,正想起身到浴室,门铃却响了。 他狐疑地望着大门口会是谁。他一个人住在这幢高级大厦,有专职的守卫,从来不曾有过访客。 突然他脑中一闪,兴奋地跳起来——会是她吗? 不!不可能! 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兴奋情绪感到生气起来。他到底哪里不对了?怎么一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竟会有这种可笑的反应! 但他还是很快地开门,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是你!”门开后,出现的是方蕾。范修罗期待的心情明显转为失望的表情。 他掉头回到客厅,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没错,是我。你在等人?”方蕾走进去,关上门说:“我是替你送东西来的。”她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皮夹。 “石副理好意去接机,你却把我们丢给他,自己搭车回来。结果把这个给掉了。” 她摇摇手,露个媚人的甜笑。 “随便搁着吧。”范修罗不甚在意,瞟了方蕾一眼。 这趟到欧洲公务,方蕾总有意无意地接近撩拨他,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懂得女人这些伎俩?他知道方蕾是个聪明的女人,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算计;不过他不在乎,他给得起。他们热到接吻亲抚的火辣地步了。 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胡未央! 如果没有那个可恶的女人,那他和方蕾之间真不知会发生多少旖旎的事儿。都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坏事! 在欧洲这两个多月,他脑中时时充塞着胡未央的形影,不断浮现出她那张气势十足、不妥协的脸。 只要一想到她,他就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想尽快结束工作,听听她的声音,飞回来看她—— 当然,他绝不可能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吸引,他只是想回来为难她,看她窘迫的样子。 就像他在电话中对她说的,他要她匍匐在他面前,向他认错赔罪—— 可恶的女人!她居然骂他神经病,还挂他的电话! “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冷淡……”方蕾趋上来,靠着范修罗的臂膀,搂住他的腰。 “没什么。”范修罗冷淡地拨开方蕾的手。 他自顾又倒了一杯威士忌,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盯着方蕾问说:“你们女人,对于男女之间那种事——虽然是喝醉酒,但对于那件事,自己有没有做会不知道吗?” 方蕾抿着嘴,神秘一笑。她自范修罗手中取走那杯威士忌,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啜了一口,伸出舌头舔着双唇,嘴巴微微一噘,拉住范修罗的领带说:“你问我,我也不清楚,要试试看才知道。怎么样?想知道答案吗?” “算了,下次吧。你该走了。” “好吧!”方蕾凑上嘴给范修罗一个香辣的吻,并不死缠活赖。“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范修罗讨厌不知趣的女人,当然不会让自己处在不利的地位。他要的是安静、听话、顺从的女人,所以她在他面前会乖得像一只猫,不过是有智慧的狸猫。 范修罗听方蕾走了,倚着墙站了一会,抓起电话快速按了几个号码。 没有人接。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居然不在家!”他瞪着电话,剑眉皱成一团,极是不愉快。 他草草洗个澡,拨弄了一夜的电话,得到的一直是空洞的回响。 “那女人究竟在干什么!居然一夜没有回去!”他脸色铁青,仿佛抓到情人不忠的证据。 晋江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林如是所有! 第二天,他立刻奔到“流星别馆”。 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一间间地找寻。没有胡未央的踪影。 “这女人!”范修罗简直无法忍受。 该死的女人!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柔顺听话,安静地在家里等待? 他耐心地等胡未央回来。抽完第二根菸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沿着街道一直找过去,漫无目的地希望发现奇迹。 结果他竟真的在别馆附近一家咖啡屋找到胡未央。 胡未央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她和刘森雄相对坐在临窗的座位,脸上流露着黯然落寞的神色。 她并没有注意到范修罗,全心忍受感情的哀痛。 “温纯纯怀孕了。”刘森雄头埋得低低的。“我并没有想到她会……只有一次!就只有那么一次!” 他痛苦地抓着头,埋陷在感情的私爱和道德伦理挣扎的矛盾中。 “你打算和我分手吗?” 讲出这句话,胡未央自己都觉得很滑稽。“分手”!她根本不曾和刘森雄甜甜蜜蜜地牵过手。 “啊不——不!”刘森雄猛然抬头,紧握住胡未央的手。“不!未央,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但你放得下她吗?她有了你的孩子。”胡未央黯然地抽回手。 以刘森雄的温柔和性格,他根本不可能抛下温纯纯不管,即使他爱的是她,也是枉然。 “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做出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那种事?”刘森雄痛苦地低声呐喊。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刘森雄茫茫地摇头。 胡未央在心中叹一声,她这样问根本是多余的了。 算命的可真没料错,现在她的爱情已结束,事业也完蛋,胡未央三个字用悲剧来收场。 真背!同样是八字,她的运气就是那么差! “算了,我回去了。”她站起来,不想再试图挽回什么。 对方都已经怀孕了,还争什么争! 她垂着头走出咖啡屋,冷不防撞上范修罗。 “谈完了?”范修罗下巴微抬,朝里头一指。 胡未央眉头纠结得化不开。真倒楣!心情已经够糟了,偏偏还遇上这个讨厌的范修罗。 她懒得说话,抿紧嘴快步走着。 范修罗斜着不含好意的笑,从容地跟在胡未央脚跟后。胡未央回“流星别馆”,他也跟着进去。 胡未央一句话都不说,从房里直接拿出五万块放在范修罗面前。 范修罗微露诧异,轻视地笑说:“你写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卖出去了?居然会有人要你写的东西,那些人水准可真低。” “范修罗,你——”胡未央一巴掌挥过去,被范修罗接个正着。 范修罗捏紧她的手腕,沉着脸道:“我问你,你昨晚一夜没有回来,到底到那里去了?和那个刘森雄在一起吗?” “你胡说什么!我很早就睡觉了!”胡未央使劲挣扎,想挣脱范修罗的抓握。 “你休想骗我,你明明不在——” “放开我!”胡未央大声叫嚷。“我在不在别馆关你什么事!你这个人未免太莫名其妙!” “哼!”范修罗重重把她甩在沙发上。 她揉着手腕,咬着唇,不让眼泪委屈地掉下来。 “该付的钱我都付给你了,下个月我就会搬。”她一脸倔强。其实她连房子的门槛在哪,都还没找到。 “你打算搬去跟那个男的一起住?昨晚一晚你就住在他那里是不是?”范修罗猜忌多疑,乱七八糟地揣测。 “你少胡八说道!” “心虚了?你昨晚当真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你到底想怎么样?”胡未央简直快崩溃了。遇上范修罗这个神经病,有理都说不清。“拜托你不要乱揣测好不好!我昨晚安静的在房里睡觉,今天早上七点才起床!” “你说谎!我昨晚打了一晚的电话都没人接。”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你别管,回答我的问题。” 范修罗跋扈的态度让胡未央觉得气闷,她反感地说:“你不是我什么人,我没有必要向你交代行踪!” “你——”范修罗脸色勃然大变,突然压住胡未央,用暴力强吻她。 “你做什么?”胡未央使劲推开他,怒瞪着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范修罗对自己刚刚无法控制的冲动感到震惊不已。 他怎么会那样做?他不是很讨厌这个女人吗?怎么会那样强吻她?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从刚刚强吻胡未央的双唇接触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电击般颤栗感。 他看着胡未央,看着她情怒惊疑的双眼,微微开启的双唇,突然又拥住她,比前一次更激烈地强索她甜涩的吻。 他一定要弄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会感到那种电击般的颤栗—— 啊!又来了,那感觉! 他心中惊讶不已,但陶醉在那感觉中,舍不得就此放开胡未央。他将她越搂越紧,让她无法挣脱抗拒。 胡未央却在心里将范修罗咒骂了千百回。范修罗太霸道,她的初吻,她对纯情的梦幻全部完了! “范修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她挣脱不开他,抵在他胸膛痛哭流涕。二十四岁的成熟女人,哭得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 范修罗看着她委屈抿紧的唇线,想着她双唇甜甜涩涩的滋味,对她的泪眼婆娑起了几许疼怜。 他用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女人的温柔,轻轻拭掉胡未央的眼泪,再轻轻拥住她。 第18章 不料,胡未央狠狠推开他,一点都不感激他的温柔。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我最讨厌你了……”她大叫,转身跑上楼。 留下范修罗独立在厅中,温柔的神态化为冷酷的傲慢。他刁了一根菸,嘴角泛起冷静邪恶的笑—— 决定了,他要这个女人! 第十二章 连试了几通电话,胡未央颓丧地放下报纸和琳琅满目的招租红单子,一头栽进沙发,叹了一口大气。 真不知是不是她不食人间烟火太久,跑了几趟兼之几通电话下来,她发现她的给付上限和她的需求水平有一大段的落差。 符合她理想的,往往一个房间就动辄上万块;即使是差强人意的,也在八、九千之间。单是房租就那么贵,还不包括水电,每个月单付那些费用,她就不要活了。 不知道何时,物价已涨到这种离谱的地步。她一直关在别馆里写作,简直跟社会脱了节。还记得上次看电影的时候,还是一百四十元的全票,才几个月的时间,当她站在电影院前望着售票价格的刹那,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她吃惊的不是那个价格,而是整个社会往前波动的脚步。整个通货膨胀的速度实在快得没道理;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跟社会脱节得变成上一个朝代的人。 尤其是房价——回到现实的问题,胡未央不禁大叹一口气。上次拿到“水禾”给的那张支票,她以为她是“有钱人”了,现在才知道,她不折不扣是一个“无产阶级”!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阿q地自我安慰,从沙发中爬起来,赤着脚跑到庭院去。 庭院中的花花草草长得很茂盛,但毫无节制;由外头看,简直荒芜一片。胡未央刷红了脸,愧疚感油然而生。 自从范太太去美国后,这块庭院就没人管,她更是整日只烦自己的事,完全没有对她居住的这块地方付出点心力。 她卷起袖子,从里到外,结实地整理过一遍,流得满身大汗,累得跟一头牛一样,没有多余的力气烦恼或悲伤。 她冲完澡,疲倦得只想睡觉。电话却很不合作地响起。 “杜娟啊,我现在很累,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她听声音是钱杜娟,打个哈欠,口齿不清充满困倦的疲态。 “你跟刘森雄之间发生什么事了?”钱杜娟劈头就问。 一提起这件事,胡未央整个下午的劳动忘愁都白费了,近日来的烦躁又全都涌上心头。 这阵子,她的感情和心情都陷入困顿低潮。温纯纯的介入,注定她和刘森雄之间的感情必然失败。刘森雄也很痛苦,在感情和道德伦理之间挣扎不已;每当看到他那种痛苦的脸,她就不忍心说出任何苛责的话。 刘森雄执着她的手,一直诉说他爱她,不要她离开他。但温纯纯怀孕已是事实,她又能怎么办! 三人的关系就这样拖着。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实在很窝囊,一见到刘森雄温柔的脸,所有的决心就动摇,坚决的态度又全部软化。 “没什么。”她低低的说。 “真的?那他干嘛跑到酒吧喝闷酒?” “喝闷酒?” “德琳说的。她和丁大刚到酒吧碰巧遇见了刘森雄。他一个人喝了好多酒。” 就是这样,刘森雄陷在矛盾自责的痛苦中,影响了胡未央也无法作抉择。 她分析不出她究竟是不是真的爱刘森雄。他们的感情一直那么淡,从来不曾产生过那种激烈的情感——她以为爱情应该是那样——但他对她的温柔,使她无法冷静的判断。 “未央!”钱杜娟听不到回答,唤了胡未央一声。 胡未央回过神,吐出一些郁闷,有气无力的说:“没事,你不必担心。”她突然想起搬迁的事,勉强振作起精神说:“对了,杜娟,丁大刚那里还挤得下吗?我老是找不到房子!稍为中意的,我付了那房租就别想过活了!勉强付得起的,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范修罗天天赶我‘走路’,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发生强吻事件后,范修罗还是如同以往的刚愎傲慢,天天对她冷嘲热讽,逼她搬家。她当然巴不得早点搬走,都到这种地步了,对范太太的承诺她也顾不得了。 但情况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着实生存困难。 “房子是还宽敞,但只有两间房。”钱杜娟说:“你可以和我挤一挤,东西就先摆在客厅。反正你的东西也不多,尽是些书籍,跟丁大刚打个商量,应该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钱杜娟这声停顿,让胡未央好生敏感。 “德琳那张嘴巴,你也是知道的。她如果说了什么,你当作没听见,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胡未央无奈的说。 这种非常时期,她即使再怎么“郁卒”,也不敢多发一句牢骚。先摆脱范修罗再说;至于王德琳的小心眼,她想她应该还可以忍耐。 她放下电话,换了一身衣服跑去找丁大刚。丁大刚刚下班,王德琳也在。 钱杜娟事先跟他们提过了。丁大刚当然没问题,热诚地欢迎胡未央,王德琳垮着微笑的脸蛋说:“好是好,可是你的书那么多,摆在客厅里,那这套沙发要放在那里?还有这套音响呢?放得下吗?” “那些书都会堆在箱子里,不会归架的。等我一找到合适的地方,马上就会搬,不会打扰太久。” “我看难哦,你那么挑剔,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会太久的。”胡未央耐着性子解释。“范修罗天天赶我,我一时找不到地方,所以想先麻烦你们,先摆脱他再说。” “刘森雄呢?他那地方不是很宽敞吗?而且在市区,比我们这里方便多了。” 王德琳有意无意全是意见,也听不出她是否是真心在推拖。胡未央一肚子闷气,听王德琳东扯西扯扯到刘森雄,再也忍不住;钱杜娟抢先皱眉说:“德琳,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到底让不让未央暂时搬过来住?” “问一问也不行吗?我只是关心——” “德琳!”丁大刚也觉得不好意思,制止王德琳再说下去。 算了!胡未央在心里叹了一声。 她现在的立场不比从前大家各在“流星别馆”居住时,那般地平等自由;她没把握她能忍耐得了王德琳,避免掉不愉快。 “我看再说吧!我还有一些时间,也许可以找到合适的地方也说不定。到时如果真的实在没办法了,再来麻烦你们了。”她婉转地对丁大刚解释,不希望彼此心里有疙瘩,产生不必要的不愉快。 “这样也好!这地方没山没水,我看你大概也住不惯!”王德琳眉毛描得细细的,笑起来弯弯的。 算了!胡未央打定主意离开。 她不怪王德琳,比起来,她的心胸也开阔不到哪里去。交情归交情,扯到现实,都变成一个个大包袱。 她转去刘森雄的公寓。正想按铃,刘森雄正巧从里头开门出来。乍见到她,掩盖不住一股突然的惊愕。 胡未央笑吟吟的,正想开口,视线一瞥,看见了跟在刘森雄身后的温纯纯。她的模样怯生生的,紧挽着刘森雄,偎在他身侧,睁大着双眼看着胡未央。 胡未央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血液也凝结成冻。她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 “未央——”刘森雄想追,被温纯纯紧紧拉住。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林如是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这天晚上,像是为了悲悼胡未央终于失恋,下了一晚上的雨。胡未央茫然流连在街上,也淋了一晚上的雨。 那些雨代替了她流的泪,老早就预知了她这场爱情的结果;她心里早就有数,挣扎了这么久,还是逃不掉算命的老早为她算好的命运。 淋场雨她才能真正的清醒,痛下决心厘清这段感情。 是的!她只是需要好好地淋场大雨。 整晚的雨都没停。到了凌晨,胡未央才总算带着一身湿雨回到“流星别馆”。 “你总算回来了!”黑暗中等着她的范修罗,积蓄了一晚的不满和妒怨,冷冷地开口。 外头的雨还在下,下得唏沥哗啦。 胡未央一句话也不说,像幽灵一样,虚浮着上楼。 “你——”范修罗欺身抓她,发现她全身湿淋淋,大声问:“你怎么了?怎么淋雨淋成这模样?” 胡未央还是不说话,轻轻“飘”他一眼,目光没有焦点。她继续上楼,走到一半,突然像豆腐一样软倒,然后滚下来。 范修罗将她接住,发现她整个身体冻得像冰。他不及细想,将她抱到客房,把门窗全都关上,以免冷风和湿气再灌进屋子里来。 他伸手探向她,又缩回来;犹豫了一会,然后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再次伸手过去。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裸体!”他喃喃自语,帮她换上干暖的衣服。然后奔到厨房烧了一盆热水,时时为她擦拭汗水,守了她一夜。 隔天,胡未央开始发高烧,意识仍然模糊。范修罗找了医生过来,而后喂胡未央吃药喝汤。 接下来这天,胡未央高烧渐退,范修罗仍然不放心,守在客房里过了一晚。 第三天,胡未央总算从高烧迷糊中清醒,看见范修罗,呻吟了一声说:“你怎么在这里?”她又呻吟了一声,把头埋在枕头里说:“我是不是死了?我觉得好难过,全身骨头都在痛!” 第19章 “你发高烧,躺了两天。没死算你命大!没事淋雨做什么?浪漫过头,只有你这种女人才玩得出来!” 胡未央身体难过得快哭出来,没气力理会范修罗的刻薄。 发高烧流流汗不就没事了?怎么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痛,痛得让人无法忍受! 她蜷着身体,卷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 “喏,吃点东西,吃完好吃药。我想你大概没什么食欲,煮了一些稀饭。”范修罗端了一碗稀饭坐在床边。 “稀饭?你煮的?”胡未央忍住骨头痛,惊讶地抬头。“这两天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的?” 范修罗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发什么神经,放着公司的事不管,一连照顾她好几天,喂她吃药喝汤,还担心地晚上都守在她病床旁,不敢睡觉。 他本来千方百计想赶走胡未央;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和对女人的憎厌,非让她匍匐在他面前不可。但现在,他非但破天荒地侍候她汤药,还放下身段,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他决心要她,但万万没想到他男人的尊严会丧失到这种地步! “把嘴张开!”他口气很坏,喂了一口稀饭到胡未央嘴里。“我问你,你那天晚上发什么疯淋了一晚上的雨?如果引起肺炎怎么办?” “没你的事,你别管!”胡未央把稀饭推开,蜷着身体。“这次我认了,算我欠你一份情。” “你说得倒轻松。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我多少麻烦?” “我帮你把别馆里外都整理过了,还整理庭院,两相抵消。”胡未央用软弱无力的声音,痛苦地呻吟。 她的头痛,喉咙痛,关节也痛,全身的骨头都在痛! 天啊!淋雨发烧,为什么骨头会痛? 范修罗冷冷看她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又强喂了她一口稀饭,冷酷又傲慢地说:“你住在这里,整理环境是你份内该做的事,别算到我头上来。” 他讨厌领别人的情,认为别人为他做事是理所当然的。 “随你吧,我懒得跟你计较。”胡未央说着,又呻吟了一声。 “真的那么难过吗?”范修罗冷漠的表情不觉地融化下来。“我看你还是乖乖地把饭吃完,然后吃药好好睡个觉,起来后就没事了。” “我吃不下。”胡未央愁眉苦脸地。 “不行!你一定要吃。喏,起来吧,我喂你。” 拗不过范修罗的霸道,胡未央只好乖乖吃饭。吃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看着他说:“喂,我想吃梨子。要冰的,汁要很多——” “你先把饭吃完再说。” “可是我现在想吃。我喉咙好干好涩又好热。” “我不是你的佣人,你别想随便差遣我。还有,别以为你现在生病,就可以赖着不走!” “我知道,你不必提醒我。”胡未央气结。生病体弱,她斗不过范修罗。 范修罗阴阴一笑。 这个女人气焰太盛,逼逼她,她才不会那么不知好歹。不过,这个女人总会做出些出乎人意料的事来,他要小心看好她,以免弄巧成拙。 “你找到地方了吗?”他试探的问。 胡未央抿着嘴不说话,接过他递给她的开水和药,仰头吞下去。药很苦,她皱了皱眉,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开水,抬手一抹,拭掉嘴角的水渍。 范修罗露出阴冷的微笑,显得狡狯。 胡未央这一抿嘴拭擦的动作,透露出她尚无定所的彷徨。他看穿了她逞强的假象,心中不由得窃喜万分。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已经没事。”胡未央下逐客令。 范修罗微微一笑,走出房间。 第十三章 生病的这几天,胡未央的作息变得晨昏颠倒。白天昏睡得太久太饱,夜半醒来,反而异常的清醒,数牛数羊,百无聊赖。 她溜下床,翻着冰箱想找出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在她生病这些天,范修罗每天对她冷言冷语,却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她开口向他要求好几次想吃水梨,他偏偏不肯依她意,又固执地想探知她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淋了一晚上的雨。 她本来很讨厌他,一场高烧下来,却意外感到他对她的好。 但是她知道,范修罗这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天知道他对她的好,骨子里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而且他的个性一点也没变,依然傲慢、无礼、刚愎、冷酷,又瞧不起女人! 范修罗和刘森雄实在是很不同类型的人。同样是男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差别!胡未央忍不住地摇头。 “你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范修罗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 三更时分,他突然这样出现,突然如此出声,是相当有震撼性的,胡未央突然吃惊,吓得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范大少,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虽然这栋房子是你的,但请你不要像魑魅般突然出现好吗?深更半夜,你这样要来就来,一点都不尊重我的存在,危害我的权利,未免太自私霸道了!请你尊重我的权利好吗?”她皱皱眉,不满地说。 范修罗对她的抗议不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刺刺地往偏厅走去,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胡未央说:“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胡未央的心迅速沉下来。 “我看我母亲是不打算回来了,”果然,范修罗一开口就提这回事。“我给你的期限一拖再拖,你到底找到住的地方没有?” 胡未央沉默不语,静静啜着酒液。 “还没有?那就不要找了!”范修罗透过酒杯和清澈的酒汁注视半垂着头的胡未央。 胡未央抬头,隔着昏蒙的灯光,看不清范修罗躲在酒杯后的视线。她的眼神流露着疑惑,不懂范修罗这句话的意思。 范修罗头脑冷静,下定决心立定目标的事就全力勇往直前。他想要胡未央,就要让她知道他的目的。当然,他都算计好了,对胡未央用迂回婉转的方式,也许只会坏事,倒不如挑明的讲。 “你就留在别馆里,不用搬走了。”他说。 “为什么?你不是处心积虑想赶我走?” “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胡未央固执地问为什么。 范修罗眉毛一挑,反问说:“你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住所搬吗?我改变主意,对你的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处境不但有帮助,你对我母亲也有交代。” “没错。但你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做,你的心地没有那么好。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做事只凭高兴,不需要每件事都有理由。” “嗯。”胡未央被他似是而非的道理打动,沉吟一会说:“那么,关于合约和房租的约定,我们——” “算了吧!”范修罗轻蔑地打断她。“你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的!房租?你付得起吗?” “的确是付不起。”胡未央老实地承认。“这些日子为了找合适的房子,我才发现,我简直快跟社会脱节了。我本来以为我算是‘有钱人’了,没想到比‘新贫阶级’还不如。我是彻底十足、不折不扣的‘无产阶级’。” “所以我说‘算了’!”范修罗轻蔑的微笑还噙在嘴角。 “你这算是对我的施舍吗?”胡未央皱眉问。 范修罗阴阴一笑,往房里走去,脱掉衣服跳上床说:“就算是吧!我希望你留下来。”他翻开棉被,拍拍床说:“要跟我一起睡吗?我会很欢迎。” 胡未央双手抱胸,盯了他几秒钟。 “我实在不能相信你!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范修罗表情严肃认真。 “我?”胡未央眉影深锁。“你是说,匍匐在你面前,对你认错?” “本来是这样打算——” “本来?你是说你又改变主意了?” 范修罗阴险地点头微笑。 “你又在玩什么卑鄙的把戏了?”胡未央对范修罗那阴险的微笑,感到一阵心悸。 “我只是‘要你’,就‘你’这么简单而已。” “我?”胡未央又如坠入五里雾中,迷惑不已。 她望着范修罗阴险狡诈、不怀好意的微笑,突然恍然大悟,迅速胀红了脸。 “你——”她下意识退了几步。 “你放心,我不会吃了你。其实你根本不必害羞,我们之间早就有非常的关系,你不是还差点怀了我的孩子?” “胡说!” “我是否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 “请你自重!你都是这样和女人谈条件的吗?” “条件?”范修罗撇了嘴,轻蔑又不屑。“那些女人都是自动投怀送抱,我不和女人谈条件。” “但是你——” “你不必反应过度,我让你留下来,只是想要你留下来,不希望你离我太远——不过你最好记住,只要是我想要的,我会不择手段得到。” 这种话他居然说得出口,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这个傲慢的男人,真该受点挫折教训,他就不会那么狂妄跋扈! “你不觉得你太狂妄自负了?” “是吗?男人如果不这样就不算男人。” 范修罗根深柢固的沙文观念,实在叫胡未央忍受不了。她转身准备离开,范修罗抓住她说:“等等!你那天晚上究竟为什么淋了一夜的雨?” “浪漫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少骗我。说!到底为什么?” “范修罗,世界并不是以你为轴心在运转。你可以不择手段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那并不表示别人都需要听你的,对你唯命是从!” 第20章 “你无论如何是不肯说了?” “我已经说了,只是你不肯相信。” 胡未央对范修罗对她淋雨高烧这件事穷究不舍,感到无比的不耐烦。她实在不想再想起那件事,范修罗却频频引起她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 “放开我好吗?我想休息了。”她轻轻挣扎。 范修罗抓得更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到底说不说?”他瞪着胡未央,霸气横生。“你老实说了,我就放开你,不然你就在这里陪我一夜。” “你——”胡未央紧紧锁眉。她该料到范修罗是这种人! 范修罗笃定地望着她,不怕她不从。 她执意不从,提高声音说:“放开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蛮横!你懂不懂尊重别人?我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你还要怎样?” 胡未央的倔强出乎范修罗意料之外。他更加用力,几乎想捏断她的手腕,毫不怜惜。 “你真的不说?还是,你想留在这里陪我?” “放开我!” “原来你想留在这里陪我!”范修罗一把将胡未央抱入怀里。“你可以明说,我不会拒绝的,何必这么不干脆!” “你如果敢对我有任何不轨的举动,我会恨你一辈子!”胡未央满脸愤怒和憎厌。 范修罗阴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怎么样才叫不轨的举动?是像这样——拥抱,亲吻,还是做——” “啪”一声,他清脆地挨了胡未央一巴掌。 范修罗脸色铁青,相当难看。这是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羞辱。可恶的女人,竟敢打他耳光! 他挥手高举,看见胡未央毫不畏惧地瞪着他,心中踌躇,高举的手迟迟无法落下。 他缓缓将手放下,狠狠瞪着胡未央说:“你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从来没有人敢打我耳光。” “我不会道歉的。那是你该为你自己轻慢的行为付出的代价!” “哼!”范修罗用鼻子冷哼。“这件事我不会追究。那晚的事,如果你不老实说出来,我就不敢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范修罗毫不罢休的固执,简直不可思议。胡未央对他执意的探索感到相当不解。她问道:“你知道这些做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晚你给我惹了那么多麻烦,我不应该知道吗?还有,我必须知道,在你周围,有多少障碍是我必须扫除的。”范修罗说得天经地义,气势逼人。 “障碍?没必要了——”胡未央露出黯然的表情。 “快说!别吞吞吐吐。”范修罗不停催促。 算了,没什么好坚持了!胡未央抬起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带点幽怨的口气说:“你知道刘森雄吧?我们——我跟他认识了一年多。我们的交往一直很平淡,仿佛只是一种习惯。我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时间一久,我就会那样嫁给他。可是事情发生了,他和一位女同事有了关系,对方怀孕了,他很痛苦,我也很痛苦,都陷在矛盾中。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方怀了他的孩子,他绝对不会弃对方不顾。所以——” “你就为了这件事淋了一夜的雨?” “也不尽然。我想让自己清醒,好好想一想,厘清我自己的感情——” “有什么好想的!那种温吞吞的男人有什么好?”范修罗极是不以为然,嗤之以鼻。 “你不懂!温柔的男人让人感动。像你这种傲慢的人,是不会懂的。”胡未央情意悠悠。 “我当然不懂!那种懦弱的男人怎能跟我相提并论!”范修罗大言不惭。“你爱那种男人吗?那种失败者——” “你不该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好好的把握,难道不是失败者?如果是我,我不择手段都要得到我想要的——” “够了!你跟他有什么差别?”胡未央叫道:“你只是想得到你想要的,根本不屑去爱。你将爱情看得不值一顾,即使你得到了,也只是个物体而已,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你瞧不起小情小爱,跟他陷于矛盾中,又有什么差别?你比他能好到哪里去?他至少还懂得珍惜,你呢?那么傲慢的你,什么也不懂!” 她一口气喊出来,激动久久难平。 “爱?”范修罗怪笑起来。“你说得这么义正词严,你呢?你又懂多少?你坚持了吗?” 胡未央被他问住,无法反驳。 “我看你连‘爱’是什么,都认识不清!”轻蔑的笑声,传达出范修罗一贯的傲慢。 他说的没错,她淋了一夜的雨,就是想厘清自己心中的迷惑。结果她还没有得到答案,就先病倒了。 “我——我只是一时迷惑,跟你不同。我不像你,轻蔑爱情,认为它不值得一顾。”她勉强找出理由。 “不!我想要你。”范修罗正色地说。 “那根本不是爱情!”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 胡未央不断摇头,她实在无法了解范修罗的感情观。 “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吗?我累了。” “上来吧!”范修罗往里挪移,腾出一半空间。 胡未央再次摇头,她真的是不了解他! 第十四章 一觉醒来,暮深日落,胡未央伸个懒腰,起床刷牙洗脸,随便吃些东西,准备开始写稿。 她又开始过着和社会脱节的日子,看书、写稿,心情来了就忘我的写,倦了就睡觉,也不管外头是白天黑夜,天上挂的是月亮或太阳。 摊开纸笔,她却只觉心烦意乱,鬼画符了半天,一个字也摔不出来。窗外树影飘摇,熏风萧萧。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萧萧晚也萧萧!胡未央颓然丢下笔,望着窗外娑动的树影,颦眉托腮,极是轻微地叹了一声。 范修罗赴美出差,一去半个月,连通电话也没有。商人重利轻别离,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那一晚,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但他对她真正的心意究竟是如何?他说他要她,却连最起码的相思都没有,心远情疏。 她明知道他的这种傲慢——那么,她的心烦意乱,究竟为的是什么?她的无心于斯,为的究竟又是什么? “唉!”她推开烦人的思索,随便抓了一件衣服出门。 无所事事地闲荡了一会,于是到了她惯常去的酒吧,点了一杯龙舌兰。 这样的日子才叫惬意!她心满意足地啜着酒,把所有烦人的事全都摒除在脑后。 “再给我一杯!”她将空酒杯推向酒保,头一瞥,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她眨眨眼,端了酒走过去。 那两个人亲密地谈笑,没有注意到胡未央的接近。 “大刚,杜娟!”胡未央轻声一叫。 丁大刚正伸手拨开钱杜娟垂在额前的发丝,钱杜娟凝视着他笑,眼目含情,听见胡未央的叫声,两人同时一吓,吃惊地抬起头。 “未央——”钱杜娟粉脸顿时苍白起来,刷着困窘和尴尬。 丁大刚显得很镇静,招呼着胡未央说:“未央,你也来了。真巧啊!来!坐!” “这地方我常来。”胡未央坐下来,看着他们两人,慢慢地啜着酒。 气氛十分尴尬。钱杜娟垂着头,窥觑了胡未央一眼,十分不安,且试探地问:“未央,你——你不会告诉德琳吧?” 胡未央沉闷地喝着酒,把那杯龙舌兰喝尽了,才一古脑儿对丁大刚发作。 “丁大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已经跟德琳订婚同住了,为什么还要勾引杜娟?你存的是什么心?太过份了!你把她们两人当什么?” “我——”丁大刚无法辩驳。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钱杜娟还护着丁大刚。 “你还为他说话!像他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受委屈!” “你不懂!我喜欢他!” “仅仅是喜欢,就值得你抛弃廉耻道德,罔顾和德琳的情谊?”胡未央口气冷漠。 她无意指责钱杜娟。这种事,痛苦的是当事者,外人根本插不上手。她只是不明白,钱杜娟为什么会如此傻,明知是毁灭,她还是执意那样飞蛾扑火。 难道这真是爱情的无奈?一向爽朗明亮的钱杜娟,遇上了爱情的茧,她也只能那般无奈而挣脱不开? “不!我无意破坏他们!”钱杜娟掩面哭泣。“我只是喜欢他,从以前我就一直很喜欢他!” “别说了!别再说了!杜娟。”丁大刚疼惜地将钱杜娟拥入怀里。 胡未央沉默不语。她不是同情钱杜娟的眼泪,只是心有戚戚。 爱情的理由总是很冠冕堂皇,不管谁是谁非,谁横夺背弃,一句“喜欢”,一声无奈,就足以被所有的人同情原谅。 “杜娟,我无意指责你,毕竟这是你个人的感情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大刚这样做,对德琳的伤害有多大?”胡未央静静地说。 “我知道我对不起德琳,我会负起这个责任。”丁大刚说。 “负责?”胡未央质疑他:“对谁?德琳?还是杜娟?你要怎么负责?” “我——”丁大刚顿了一顿,决心说:“我是真的爱杜娟!” “那德琳怎么办?你打算继续瞒着她?” “不!我——” “算了!”胡未央摇手制止。“这不关我的事,不必告诉我。你只要记着,不管你怎么做,怎么弥补,她们之中,总有一个会被你所伤害。” “我知道。我保证,我绝不会辜负杜娟!” 胡未央露出一丝苍凉的笑,起身说:“我先走了,打扰你们了。” 第21章 “未央——”钱杜娟叫住她。“我——我知道我对不起德琳,但我——” “杜娟,”胡未央又浮出苍凉的笑。“我跟刘森雄结束了。介入的那个女孩就跟你一样——她也只是喜欢他啊!哀哀地哭得那么无奈,而森雄就跟大刚一样——”她转向丁大刚,再次浮出那种虚晃的笑。“作抉择很难吧?为了不让他为难,所以我只好退出了。” “未央——” “我不是同情德琳,也不是对谁偏袒。但是,将心比心,我觉得她很可怜而已。” 丁大刚和钱杜娟愧然地低下头。 “你们也无须感到歉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总比欺瞒的好。虽然你们的确是对不起德琳。” “我——”钱杜娟还想说,胡未央摆摆手,留下他们离开。 爱情的路可真难走,陷阱坎坷那么多,跌倒再爬起来走固然没错,相对的,勇气也需要那么多。 她算是摆脱了吗? 范修罗讥蔑她根本不懂爱情,哼!他那种瞧不起爱情神圣的人,又懂得什么? 居然还敢侈言说他畏她!太可恶了! 她对空踢了一脚,推开“流星别馆”庭院的门。 “未央——”别馆门外,刘森雄靠墙坐着,看样子等了很久。 看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来。 “有事?”胡未央站在门前,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淋了那一夜的雨,就是为了厘清她跟他之间的感情,那一场高烧下来,把什么都烧得不剩。 “听说你生病了,对不起,没有早点来看你。” “没什么,只是一场小感冒,你不必放在心上。” “未央,我——”刘森雄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没有关系了。” “我——我决定跟温纯纯结婚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件事说出来。 胡未央头稍微一低,眼光朝下,表情却没有改变。 “哦。”她低答一声,反应平静冷漠。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只恨我自己,意然做了那种事,我——我是个污浊的男人,我——对不起,未央,请你原谅我!” 刘森雄目光朝下,看着地上,不敢抬头看胡未央。所有的道歉都是自责忏悔,但仍掩不了他舍弃胡未央的事实,那所有的痛苦,到最后仍然无济于事。 “算了,都过去了。”胡未央试图微笑。“很抱歉,太晚了,不请你进去坐了。” 那场雨,没让她厘清答案,但已叫她认清许多事实;这一刻迟早会来的,她竟然不感到任何悲伤难过。 直到现在,她还在迷惑,她对刘森雄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为什么她如此轻易就舍弃放过? “没关系,我正要离开。”刘森雄低低地说。 看着他走远,胡未央低低喟叹了一声。 果然都结束了。 在她微觉怅然的同时,门内电话声突然大作,她急忙开门进去,顾不得被桌椅绊了一脚,抢起电话筒。 “你到哪里去了?我打了一晚的电话!”电话才拿起来,就传来范修罗那傲慢不满的声音。 半个月没消息,一打电话回来就是那种令人皱眉的傲慢;胡未央轻哼一声,没好气的说:“我没有必要事事向你报备!” 刚才为了赶接电话,匆忙中撞到了桌子,到现在她的膝盖还在发疼,他居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叫她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跟那个男人见面了?”范修罗紧咬着不放,固执多疑。 “你不要瞎猜好吗?”胡未央简直受不了他那种猜忌多疑的个性。“我只是出去走走,到酒吧去——” “又喝酒了?”范修罗很快打断她的话。 “只喝了一点。” “我不在你就这么放荡,不准你再到酒吧去!” 什么嘛!范修罗那跋扈的语气,简直莫名其妙。 胡未央习惯了他这种霸气的个性,懒得跟他生气,转个话题,说:“对了!你有没有顺道去看你母亲?她什么时候要回来?” “她在旧金山,我在纽约,怎么去看她?” “哦。”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很没生气。” “我很好。”胡未央口气淡淡,想想又加了一句:“没事。” “没事?一定有事!” “没什么。刘森雄刚刚来过,他告诉我决定跟那个女孩结婚。” “所以你就垂头丧气的?你心里还在想那个懦弱温吞的男人?”哼声连连,充满嫉妒醋味。 “我没有。我只是多少觉得有点惆怅而已。” 范修罗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胡未央觉得更委屈。她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干嘛着急地对范修罗解释这么多? 她在范修罗的牵制下,逐渐受他的引力影响,再这样下去,也许到最后她会连方向都分不清楚,被他所主导! 太危险了! “你怎么不说话?”范修罗质问道。 说什么?胡未央眉头微皱。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充其量,她欠他一份看顾的恩情罢了,叫她说什么? 范修罗听她不说话,自顾说:“我这里事情已经办完,预定后天搭机回去,到达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你记得到机场来接我。” 什么?她凭什么要听他差遣? “就这样了!记得来机场接我。很晚了,你去休息吧!”范修罗不让胡未央有说话的机会,很快地把电话挂掉。 “什么嘛!莫名其妙!” 胡未央对着话筒嘟哝几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挂上电话。 范修罗这家伙太阴险了。她讨厌他这种态度,完全不考虑她的观感,一迳自以为是。 让他去等吧!她才不管他! 只不过对她许了一些人情,就挟恩自重,认为她什么都该听他的。她又不是他的禁脔,没必要什么都听他的! 真是的!每次一扯到刘森雄,她的心情就不好。 天下怎么会有像刘森雄那种人?她实在百思不解。大概上帝造人,都不可能让人太完美,所以像刘森雄那种外形、条件那么优秀的人,品格上才会有那么大的瑕疵。 “傲慢的家伙!” 胡未央漫骂一声,想着想着,嘴角却是一扬,无端甜蜜地笑起来。 她一怔,脸孔一红,顿觉羞赧。她到底为什么事发笑?为了刘森雄吗? 这个想法让她深深感到不安,她害怕这种情绪。 飞蛾扑火,毕竟是危险的游戏。 第十五章 尽管胡未央心中如何疑虑,嘴巴怎么倔强,时间一到,她还是准时出现在机场的大厅,望着那一一穿出海关的人群,等着范修罗的出现。 班机到达的时间小小延误,加上通关的时间,等范修罗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她望着范修罗向她走来,并没有忽略跟在他身后的方蕾。 那情形让她想起怯生生地跟在刘森雄身后的温纯纯。 不过眼前这女郎完全不同。时髦、亮眼、夺目,充满强烈的信心,几乎让胡未央睁不开眼,相形见绌。 方蕾也以同样的疑惑打量胡未央。 这一趟赴美公干,范修罗完全迥异于在欧洲时的态度,对她的主动亲近甚感不耐烦。她隐忍了许久,现在总算找到答案。 范修罗看出胡未央眼里的疑惑,淡淡介绍说:“这位是方蕾小姐,我公司的业务经理。这位是胡未央。” “你好,胡小姐。”方蕾主动伸出手。 业务经理?胡未央眼里的疑惑逐渐拢聚为讽刺,她眨眨眼,掩掉那抹讽刺。 但范修罗没有漏掉胡未央眼里的那抹讽刺。他等方蕾走远后,才瞪着胡未央说:“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挺瞧不起女人的吗?”胡未央讥笑说:“居然让个女人当上经理,而且还是业务经理!” “业务”是一间公司重要的命脉,“业务经理”一职,掌管了全公司重要的命脉。范修罗虽是迫于无奈拔擢方蕾,但以他对于女人的轻蔑,的确是相当讽刺。 他青着脸,不说话。 胡未央接着又问:“她也跟着去了?这半个月你们一直在一块?”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范修罗反应冷淡。 “没有。”胡未央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摸不清她心里那种微酸的滋味是什么,总之很不舒服,让她的心情觉得很恶劣。 回到别馆,胡未央门开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般侧头对范修罗说:“你不先回你住的地方吗?” “不必了,今晚我就住在这里。”范修罗推开门,提着行李边说边走进去。 “随便你!”胡未央往楼梯直走,步上几个台阶,探下头叫住他说:“对了,浴室的莲蓬头坏了,你用的时候注意一点。” 范修罗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什么,十数分钟后,气急败坏地上楼敲她的房间叫说:“浴室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未央淡淡扫了被水喷得东湿一块、西湿一片的范修罗一眼,耸耸肩说:“我告诉过你了,莲蓬头坏了,你自己不听的。” “倒楣!” “你快去把湿衣服换掉吧。晚安。”胡未央微微一笑,随手一带,关上门。 “等等——”范修罗伸手挡住门板。 “有事?”胡未央问。 “你英文程度怎么样?”他问她。 “马马虎虎啦!”她撒点谎。 “那好。下个月我要到新加坡一趟,这次你跟我一起去吧!” 第22章 “我?我又不懂业务,找我去做什么?你还是找那个方小姐吧。” 那口气,甜酸涩辣都有。范修罗触触那酸,抿抿嘴,勾出狡猾的微笑。他斜睇着胡未央说:“方蕾当然也会去,对她来说,那是公事。不过你呢?难道你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看别人怎样过日子?只想成天躲在屋子里埋头猛写,甘愿当只毫无见识的井底之蛙?” 太过份了!竟然这样说她! 胡未央狠狠瞪范修罗一眼,砰然关上门。然后很快又打开,怒冲冲大声说:“我去!” 说完砰一声,又将门关上。 范修罗面对紧闭的门,险诈的笑又自嘴角泛起。看胡未央生气的模样,他不禁想捉弄她,不过,那也是为她好。 多看看这个世界,感受不同的风光,对她的生活一定能产生极大的影响。 最重要的,他希望她陪在他身边。没有她在身旁,日子真的有点寂寞难过。 他以前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但这半个月,他天天会想到她,渴望见到她。方蕾对他的纠缠,只是徒增他的不耐,令他更加渴望胡未央—— 方蕾竟然问他一个可笑的问题;她问他,是不是有喜爱的人了? 什么爱情嘛!范修罗留恋地望一眼胡未央紧掩的门扉—— 他只是想要她,思念她罢了。 第十六章 夕阳正要落,红红的一粒挂在远远低矮的房舍上头。丁大刚站在窗户旁猛吸着菸,王德琳手捧着一盒面纸,披头散发地窝在沙发上大哭大吵大闹,兀自不休。 为了跟王德琳“摊牌”,钱杜娟早已先搬出去。 “德琳,我爱的是杜娟,我不能欺骗你。”丁大刚沉重地坦白自己的真正所爱。 “你爱她?说得可真好听!”王德琳歇斯底里地大叫。“那你当初跟我订婚,要我搬进来住时,为什么不这么说?” “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卑鄙!”王德琳大叫,将面纸砸向丁大刚,一脸鼻涕和泪水地冲出去。 她第一个当然要去找钱杜娟算帐,却不知道钱杜娟搬到那里而作罢。在街上莽撞了一会,她想到胡未央,“流星别馆”却大门深锁,庭院森森。 这么一折腾,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眼泪也渐渐风干。虽然时有抽噎的现象,一吸一顿的,心情却已逐渐冷静下来。 她抬头往四处一看,发现就在刘森雄住处附近,很自然地朝他住的公寓走去。 一到刘森雄住的地方,她就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震吓住。刘森雄一向温柔的脸上,青筋暴起,充满愤怒痛苦的怨怼。他不断捶着墙,痛苦的呐喊着:“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然后门内突然跑出一个女孩,掩面哭泣,匆匆从王德琳身旁穿过去。 王德琳被那突来的景象吓住。她完全没有预期到这种情况,呆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森雄似乎也没意识到她的存在,不断槌墙呢喃,失去平常的温柔谦和,语声里有形容不出的忿怒懊悔。他痛苦地踡曲在地上,面孔扭成一团,说不尽的悔恨难当。 王德琳不知如何是好,静静地站在那里。 夕日落尽了,整个屋子被黑暗吞噬,刘森雄仍蜷曲在地上动也不动。王德琳抬抬站僵了的双脚,慢慢走到他身旁,蹲下去拥抱住他。 刘森雄先是微微一动,然后慢慢抬起头。 “是你……”刘森雄看她的眼神空洞茫然,而且涣散。 看他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王德琳同情心油然而生,搂着他,又疼又怜地说:“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没关系了,有我在,我会在你身边。” “她骗我!”刘森雄反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怀里,像小孩一样痛哭说:“她骗我!她骗我说她怀孕了,要我跟她结婚,我答应了,丢下了未央。可是,她居然骗我!” 他丢下了未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德琳满腹疑问,但不敢多问,只有更加拥紧刘森雄,不断地安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别再伤心了!” 刘森雄伏在王德琳怀里静静哭泣了一会,怯怯地离开她,相当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羞惭的说:“对不起,大男人家哭成这样子,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王德琳赶紧说:“是我不好,没有先通知你,莽莽撞撞就跑来。” 屋内仍一片黑暗,刘森雄依然颓在地上,没有开灯的意思。 黑暗使气氛显得相当沉默,王德琳耐不住,怯法地、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我可以问你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更大的沉默反弹回来。 “我只是问问,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王德琳为免尴尬,连忙补充。 刘森雄像犯了便秘一样,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久久才开口说:“我对不起未央。” “为什么?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问题?” “我背叛她。我不得已,只好背弃未央。没想到,她却是骗我的!她骗得我好苦!如果不是她不慎跌倒,我执意送她上医院检查,也不会折穿这个骗局。我好恨!她为什么要骗我!” “原来如此。”王德琳望着黑黑的天花板叹气说:“你和我一样,我们是同病相怜;只不过,我们的立场正好相反。” “你和大刚——” “他爱上了杜娟,要求和我分手。” “他怎么可以——”说到这里,刘森雄猛然顿口。他有什么资格批评丁大刚?他自己本身就是另一个丁大刚!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颓然问。 “你呢?”王德琳反问。 “我?”刘森雄呆了一呆。 “是啊,你会回去找未央吗?” “她不会再接受我的。”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王德琳天真乐观地说。 刘森雄苦笑满脸。从那晚胡未央澄静的表情上,他早就看出她的决意;他们之间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是不可能再有开始。 “你太悲观了。”王德琳说:“未央那个人我了解,如果她真的爱你,她不会计较那么多。她的脾气跟牛一样,固执得要命,但很单纯。” “可是我太浊了,配不上她。” “别说这种泄气话!只要她爱你,一切就没问题。” “那你呢?你跟大刚——打算怎么办?”刘森雄不想再提他和胡未央的事,转了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不过,我想大概也没什么希望,他的态度很坚定。我从没有看过他这么不顾一切去追求一件事物,我想他是认真的。” “这么说,你打算成全他和杜娟?” “我也不知道。”王德琳摇头,显得迷惘。“我好不甘心,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对我!背着我偷偷摸摸的,还理直气壮这样对我要求——我不甘心!” “德琳,听我说,”刘森雄轻轻把手搭在王德琳的肩上。“不要被憎恨的情绪淹没,好好想清楚你该怎么做。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用理性的态度面对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德琳摇头叫喊,将脸埋入刘森雄的胸膛。“我无法像未央那样,我的心胸没有那么阔达,我只是在意他们两人对我的伤害,我无法笑着祝福他们!” 停了好久的泪水又开始泛滥,王德琳泪水纷纷,浸湿了刘森雄胸前一大片衣襟。 “你这是何苦!只不过更加折磨自己。”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无法原谅他们。”王德琳哭得肝肠寸断。“森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好苦、好难过!我该怎么办才好?” “别哭了!”刘森雄叹口气,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王德琳在刘森雄的哄拍下,慢慢止住泪。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鼻子也肿得像蒜头,花容完全失色。幸好屋子一直笼罩在黑暗中,只能看得出轮廓。 “德琳,我想我是没资格劝你的,但你如果愿意听我的话,我劝你还是离开丁大刚吧!” “可是——” “大刚既然爱的是杜娟,你就算是再死守着他,又有什么意义?与其三个人痛苦,倒不如原谅他们,你自己也可以重新再开始。” “可是,我这么凄惨,还有谁会要我!”王德琳越想越伤心,又号啕大哭起来。 “你很可爱,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刘森雄温和地安慰鼓励她。 “真的?” “要我发誓吗?” 刘森雄的态度表示得那样认真,王德琳总算破涕为笑。 刘森雄微微一笑,拥住她,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 第十七章 原本就没抱什么期待心情出国的胡未央,这一次新加坡之行,成了她毕生难忘的梦魇。 她原以为,同是华人为主的国家,沟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即使当她知道新加坡以英语为官方用语时,她仍然乐观地认为不会有问题。 更何况,从中学到大学,学了十几年的英文,必要时也可以派上用场,她的英文还没有“破”到太离谱的程度。 所以,当范修罗和方蕾拎着公事包忙着各处谈生意时,她一个人无聊就逛逛饭店;饭店各角落都看遍后,她就把闲荡的触角延伸到大街上。 没想到,第一关在百货公司地下小吃琳琅满目的英文招牌,就叫她看傻了眼。 她沉住气,随便指点了一样,东西端出来,直叫她哭笑不得。 第23章 那一盘五颜六彩,吃起来百味杂陈的联合国大餐,直到现在,她仍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煮的。 虽然行前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个看守厕所的老妇,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向她索讨清洁费时,她还是有着很深的挫折感。 直到在公园看见飞禽表演时,她简直要崩溃了—— 连鸟都会听英语! 本来语言这种技能,经常使用就能说得好,时日一久自然熟极而流利。她原也将它看作是一种沟通的工具,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坏就坏在方蕾说得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而且是道地的牛津腔! 她的挫折对象主要来自方蕾;遇见的人事只不过恰巧因势利导,强化了她这种心态。 在方蕾面前,她深深觉得自己的无能和无力,尤其当方蕾用英语和范修罗谈论着她完全不着头绪的话题时,她那种挫折感就更深了。 再加上他们两人每天同进同出饭店,有共同的事务、共同的话题可讨论,她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样,被撇弃在一边。 她一点都不想自怨自艾,可是在那样的情态状况下,实在很难做到。 她发现自己眼光在追逐着范修罗,嫉妒和他形影不离的方蕾,甚至有种独占范修罗的欲望。 这个念头使她大大地吓了一跳,强烈地心悸。 她讨厌范修罗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嫉妒方蕾?不可能的! 可是事实却和她意图说服自己的心情相反,她不但嫉妒方蕾,而且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简直无法忍受她自己这种丑陋的心态。太丑了!她居然嫉妒方蕾,嫉妒她和范修罗形影不离,嫉妒她注视范修罗时的一颦一笑,嫉妒范修罗对她的顾盼和笑语。 这绝对是不正常!她这么告诉自己。 一定是!她对刘森雄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即使看到王德琳体贴地为他擦汗,她也没什么吃味的酸醋。但为什么她对范修罗会产生这么多复杂的感觉? 她应该阻止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反动情感—— “咚咚”,短促的敲门声,捣散胡未央混乱的思绪。 她内心一跳,奔过去开门。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快换件衣服,陪我到楼下坐坐。”范修罗倚在门口,蹙着眉,惯有的命令口气。 “方小姐呢?她不陪你?” “她有一大堆行李要整理,明天就要回去了。” “那我也必须整理行李,没空陪你坐了。” 范修罗推开门,往房里眺一眼,下巴一抬,指着胡未央早已整理妥当,正端端摆在橱柜旁的行李箱说:“那是什么?” 胡未央咬咬唇不说话。 “快换衣服!我不想一直站在这里干耗时间。”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说着,就要掩上门。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范修罗用肘抵住门口。“这些天你一直不理我,每次看到你时都是绷着一张脸,你到底怎么了?” 哼!不知道是谁不理谁!胡未央在心里埋怨。 “你是不是在生气我没陪你?”范修罗突然说:“你怪我把你丢下,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没有,你别瞎猜。” “那是为什么?” 只要是范修罗想做的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胡未央知道,如果她不给范修罗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很可能一个晚上就耗在她房门口。她想想说:“我只是想阻止自己不正常的感觉反应。” “不正常的感觉反应?你看起来很正常啊!你到底指的是什么?”范修罗一脸莫名其妙。 “你不懂,我自己也不懂!”胡未央烦躁地说:“这些天我发现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些很糟糕的感觉,我讨厌那种感觉,所以我想阻止它。” “什么感觉?” “我也不太清楚。”胡未央含糊地说。 她才不想丢人!怎么能够把她嫉妒方蕾的事告诉范修罗?那不啻是自找难堪。 “你的话有语病。你不清楚的事,你怎么去阻止?” “这——”胡未央被范修罗逼得招架不住,干脆弃甲投降说:“算了!我老实说。我想阻止自己对你产生不正常的感觉。我居然嫉妒方蕾,嫉妒她——唉!总之我就是嫉妒她跟你形影不离。我从来没有对人有过这种感觉,竟然因为你——算了,你说这不是不正常,是什么?” 她等着听范修罗对她的奚落,范修罗却只是盯着她看,眼光古怪,玩味地琢磨她的话。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他似笑非笑,说得极是轻率。 爱上他?怎么可能!胡未央忙不迭地摇头。 “你一定是爱上我了。嫉妒、吃醋就是最好的证明。”范修罗笃定地说。 绝对不可能!爱上一个人应该是甜蜜欢乐、嗔喜矜忧;有思念有期待、有恋慕有娇羞。这才是爱情! 范修罗笑得讽刺,傲慢自信地说:“你果然是爱上我了!”他摆个手说:“好好睡一觉吧!今晚你一定会梦到我,做个甜蜜的梦。” 绝对不可能的! 胡未央双手紧盘住胸口,不让信心动摇。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老是看到范修罗俯向她不怀好意的笑。 隔天她睁着惺忪的眼,一脸心事的面容搭上飞机。 飞机起飞后,正慢慢往高空攀爬时,范修罗突然将脸凑向她鬓旁,轻轻吹了一口气,悄声说:“怎么样?心蹦蹦跳吧?” 胡未央转头瞪了他一眼,摇头说:“你这个人,心地实在真坏。” 一路上,她仔细回想她对范修罗种种的感觉,试图分析出一个结论。但感情根本是无法分析的元素,也不是有标准答案可解的公式,一直到踏进“流星别馆”,她仍处在重重的浓雾中,同时也害怕有答案。 她只有凭感觉去摸索。 爱情应该是甜蜜欢乐、恋慕娇羞——胡未央这么想。但——嫉妒、猜疑、吃醋,她表现的全是爱情的负面特性。这么想,让她感到更糟糕了。 “老天!”她不禁覆额颓叹。 这就是她害怕的——看清自己赤裸裸的一颗心。 爱上范修罗绝对是一件不聪明的事——无异自掘坟墓,自找罪受!但是…… 现在她总算明白飞蛾为什么要扑火。 第十八章 七点,闹钟刚响的时候,多年的习惯和自制使然,范修罗体内的生物时钟准时的响起;他翻个身,睁开了双眼。 但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一翻就起身。他拥着棉被,有趣地看着天花板和四周光影交错挪移,看着看着,无端发笑起来,笑得愉快又满足。 女人就是女人,真是麻烦,一下子就陷入爱情的纠绊。他还以为胡未央有多难缠,果然是爱上他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又扬起来,心情觉得很愉快,像渗了蜜,甜得让人陶醉,又黏得让人迫不及待。 他看看时钟,才过七点。 这时间,胡未央一定还埋在被窝里睡觉。范修罗边想边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他下楼拿了报纸,习惯性地边喝牛奶边看新闻。翻了两页,他的视线飘落到前方,无端地又发笑起来。 才过了十分钟,他又看时钟一眼。星期天,外面天气又那么好,不过胡未央一定不会注意这些;她是个没有假期观的人,把月亮当作太阳,范修罗想着,又笑了。 奇怪?他今天的心情怎么会这么轻松、这么好?大概是天气好的关系吧?范修罗抬头又望了时钟,七点十五分。 他把视线掉回报纸,耐心地把报纸翻完。 七点三十分。 他丢下报纸,匆匆喝完牛奶,然后开始梳洗刮胡,换好衣服。 七点五十分。 他望了窗外一眼。天气实在太好了,天空蓝得那么干净,大地绿得那么清新——他不安地走来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特别耐不住室内的气氛。大理石散射出的光泽耀可鉴人,却冰冷的冻结出一些寂寞的气息,显得屋内无比的空荡。 平常这时候,他早已埋首在一堆山也似的公事中,满脑子想的、研究思考的全是工作的事。今天他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他不断想奔跑出去,奔跑在阳光下,奔到“流星别馆”。 一想到胡未央,他就全坐不住。 八点正。 范修罗下定决心,开门出去。 他放松脚步,漫无目的似地闲晃。 这一早上的坐立不安简直是莫名其妙!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那种滋味实在如同煎熬,他有些失常了。 他无法专心做他的事,频频望着时间,一心想飞奔出来,想飞去“流星别馆”,想看到胡未央。 “莫名其妙!是她爱上我,又不是我爱上她,我怎么会如此失常!”范修罗心浮气躁地自言自语。 但他的脚步还是如月球受地球牵引,自然地朝“流星别馆”走去。 大门锁着,他按了好几声门铃都没有人回应。他当然有房子的钥匙,但他如果自己开门进去,未免显得太——太——他说不上来太如何,总之就是太那个! 他不想让胡未央以为他很在乎她。 他在门外枯站半小时,等得不耐烦了,再次猛按门铃。 还是没有人应门。 他皱了皱眉,自己开门进去。三步并做二步上楼,准备将胡未央挖下床;房间是开着的,没有人在。 “跑到哪里去了?”他呆了一呆,顿时整吨的失望没头没脑的垂下来。 他枯等了一个多钟头,最后实在耐不住,一肚子闷气地离开,沿着栉比鳞次的街道,颓丧失望地踢着脚步。 第24章 结果世间的运道都是算得好好的。就在上次那家临街咖啡屋,临窗的座位上,相对而坐着刘森雄和胡未央。 范修罗远远眺着,隔着条大马路,他仍可将胡未央脸上流露出的甜蜜微笑,清楚地收进眼底。 他看见胡未央伸手去握刘森雄,迷人的嘴唇一启一合,不知说了什么,刘森雄开心地笑了,反伸出手握住胡未央——一辆公车穿过,挡住了他的视线。 该死! 然后他看见胡未央倾着头,含情脉脉地望着刘森雄,两个人笑语切切,气氛像他们桌上的那杯咖啡那样香醇那样浓。 他看得光火,剑眉深锁。心中那股强烈的酸涩,像蛇一样,不断在他胸口翻搅。 那种滋味像喝醋一样难受。 范修罗死盯着笑语殷殷的胡未央,黑豹一样的眼神塞满强烈的妒恨。 那种懦弱温吞的男人有什么好?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他嫉妒地再看一眼,一眼又一眼后,忿然掉头离开。 就在他离开后,王德琳匆匆出现。 胡未央含笑拉着王德琳坐下。 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当刘森雄吞吐地告诉她这桩戏剧性的发展,她先是愣着眼,然后为所有的事有了美满的结果而感到高兴。 “这样太完美了,你们各成一对,互相成眷属。”她衷心微笑。 “你真的不会在意?”王德琳担心的问。 “当然不会。”胡未央说:“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我意料,但这就是爱情,两情既然相悦,谁也没办法阻碍。不过,你们两人的开始,实在太戏剧性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跟森雄在一起。那一天我们都大哭特哭了一场,他安慰我,我也安慰他,就那么发生了。”王德琳腼腆一笑。 刘森雄心有所感,微微笑说:“感情真是奇妙,各自曲折后,竟产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当我明白自己真正的感情那一刹那,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老实说,那一刻我几乎是绝望的,德琳适时走入我心房。我想,我们彼此都一样。” “你们两个其实很适合,恰成对方的互补。这样的爱情,我相信一定会很幸福。” “未央,你能谅解,我真的很高兴、很感激。” “其实我没那么伟大,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因为我们都厘清了自己的感情,认清自己心中的感觉而已。” 的确如此,所以她才能这样笑着祝福他们。胡未央望着王德琳幸福洋溢的脸,也跟着微微一笑。 离开咖啡屋时,她不特意地抬头,发现屋外一片大好的蓝天。 她一路哼着曲调回“流星别馆”,神采飞扬,心花怒放。直到意外地看见方蕾等在门外,她满脸神采顿时消敛。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皱眉问。 方蕾扬眉一笑说:“我还知道这栋房子是属于范修罗的。” 胡未央心头猛然一紧。范修罗?这就是她来的目的? “我想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方蕾说:“胡小姐,你是不是爱上范修罗?” 胡未央心一沉,凝着脸不说话。 “我这样问好像是多余的了。”方蕾淡淡一笑,笑得隐讽。“不过,你知道我和范修罗之间的关系吗?” 胡未央又是一沉,双唇闭得更紧。方蕾又是淡淡一笑说:“我跟他共同在欧洲将近三个月,每天跟随在他身旁;在纽约的半个月,更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听得懂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跟他。我跟他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每天,我们同一个时间离开饭店,同一个时间回到饭店,无一刻不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范修罗那个人自大傲慢,完全以自己为中心。他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但他不会爱她们,他要的是那种听话、惯从、没有意见的女人。你既然爱他,就应该明白这些。” 方蕾笑得虚假,温和得虚伪。 胡未央冷冷说:“是吗?你看来却不像那么听话、顺从!” “我是个例外。”方蕾抿嘴一笑,用胜利的姿态说:“我这样说,你懂吗?” 够懂了!胡未央在心里狂叫,但她倔强地咬着唇不肯答腔。 她知道范修罗对女人的观感,也亲眼看见他和方蕾同进同出的情况,亲眼看见他们如胶不可分的举止神态。他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论着她摸不着头绪的事情,将她像孤魂野鬼一样撇弃在一旁。 在范修罗心里,也许方蕾真是一个“特别”和“例外”。 这么想法,冲击得胡未央猛然一阵心悸绞痛。范修罗霸气横生说他要她,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 是她爱上他。范修罗并不在意她。 太讽刺了! 刚才她还在赞叹爱情的奇妙,但她和范修罗之间转折得太引人发笑了。本来她是那么讨厌范修罗,如果不是因为那场雨—— 那一夜,如果她没有淋那场雨,大概就不会有这么离谱的感情孽生。 那场雨让她改变了对范修罗的观感,陷入情感的泥淖,却怕会就此无法挣脱,而累累痕伤。 飞蛾为什么一定要扑火?它可以抽身远走! 但没有了光,它的生命和世界只是一片黑暗。 第十九章 王德琳和刘森雄的感情发展稳定,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她搬出去后,空下来的房间,由胡未央承住进去。 她悄悄搬离“流星别馆”,只用电话通知了范修罗。 “为什么?你怎么现在才通知我?”范修罗怒不可抑。 看到胡未央和刘森雄在咖啡屋里卿卿我我的,他又气又恨又恼,整整生气了一个礼拜,天天冲动地想质问胡未央,勉强才按捺住,结果却等来胡未央人去楼空的消息,叫他怎么不气恼! “你不是一直想赶走我吗?这下子正好如你的愿了。”胡未央轻描淡写地说。 “你——”范修罗气极,脑中一闪,猜疑地说:“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你跟他重修旧好,投奔到他怀里了?” “你在胡说什么?跟他无关!” “好,那你告诉我,你搬到哪里了?”范修罗根本不相信胡未央的话。 胡未央沉默不语。她不想说,不想让自己再陷落,她想放弃光,放弃明亮。 “说不出来了?”范修罗自以为是。“你果然是回到那男人身边了!” “随你说吧!我只是打电话通知你我搬走了,别馆里现在没有人居住,你最好赶快通知范太太回来。再见!” “等等!不准挂断电话,告诉我你人在哪里——喂!喂!——可恶!”胡未央说完就挂断电话,范修罗阻不住,气得摔下话筒。 除了那个懦弱温吞的男人,他实在想不出她会搬去那里。那天她对那男人含笑凝视的模样,一直深印在他脑里不去,叫他妒忌得快发狂。 可恶! 他抓起公文夹,重重甩向墙壁。 她这样不声不响地搬走,连电话都不留,叫他上哪里找她!怎么找! 他完全无心办公,一肚子闷气没处发。 在街上盲目地徘徊了一下午,他的心思只是越晃越乱。到了晚上,下起微雨,他往“流星别馆”走去,任雨打在身上,不去遮蔽。 他必须好好地、冷静地想一想,这样才能理出头绪,找到胡未央。 他走上天桥,避开车水马龙。 他一向轻蔑女人,不屑爱情那种小道浪费时间的游戏,可是他现在却因胡未央而完全乱了章法,为了她对其他男人含笑顾盼而嫉妒不已。 要他承认他爱她实在是件很离谱的事,可是他的心情、他所有的反应,在在都说明了他爱她,他想她,嫉妒别的男人接近她。 “可恶!”范修罗诅咒了一声。 胡未央居然这样闷声不响地搬走,离开他身旁——这叫他怎能忍受! 落雨的关系,除了对边一个沾雨独行的女孩,天桥上寥无行人。范修罗不感兴趣地望一眼,对方正好也同时朝他望过来。 “未央!”他兴奋地大叫。 天桥呈“井”字型散开,四边都有桥道,范修罗正好和胡未央对边而望,居间隔着镂空的“口”形空间。 “未央!”范修罗在天桥对面大声喊着胡未央。 “不要过来!”胡未央也大叫,转身就跑。 范修罗当然不会听她的,立刻追上去,及时在她跑下天桥前抓住她。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他生气地大叫。 “我不是躲着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胡未央转过脸说。 “为什么?”范修罗将她的脸强转过来面对他。 得到的是胡未央倔强的沉默。 “到底为什么?你说啊!”范修罗冷静全失,频频大叫。 微雨由四面八方渗入他们两人的肌肤、脸庞,天桥下的路灯在细雨中发出柔和的光。胡未央趴在桥墩上,仰头瞪着范修罗,雨丝由天而降,渗进她的发梢。 “因为我不想扑火自焚!”她大声喊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方蕾的关系!你们——”她咬着唇,不再说下去。 “我和方蕾怎么了?你到底在误会什么?” “你还装蒜!你们同赴欧洲、纽约,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你敢说你跟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范修罗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为了公事出国,又不是去玩乐,能发生什么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可是——在新加坡时,你们明明——明明就那样引人揣测!” 第25章 “引人揣测?你吗?”范修罗一愣,然后坏笑起来。“你是不是在吃醋?” “你别扯那么远。方蕾亲口告诉我这些事,总不会是无中生有。” “可恶!你到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编那些谎骗你,可是我跟她之间确实什么都没发生!我自己做的事,我绝不会不敢承认!” 范修罗态度骄傲自负,却高傲得让胡未央无法驳斥。他的确是那样的人,他的骄傲自负,绝对不容他退缩畏惧,只要他真的做了,他不会不承认。 “可是——”但胡未央仍有疑虑。 “别再可是!”范修罗逼视她说:“我先问你,你跟那个男人是不是又重修旧好了?别骗我,那天我看见你跟他在咖啡室里卿卿我我的,一点也不避讳。气死我了!” “你看见了?”胡未央惊呼一声。然后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 “真的是这样?那你也不必握他的手。”范修罗在意的还是这一点。“这次就算了!好了,跟我回去吧!” 他伸手拉胡未央,胡未央却将手缩回去。 “又怎么了?”他皱眉说:“我不是说清楚了,我跟方蕾之间没什么,全是她在骗人。我要的是你!” “没错,你说你要我,但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胡未央腔腔幽怨。 “这有什么差别?” “当然不一样!你根本就不爱我!” “你别无理取闹!”范修罗一生气,剑眉斜插入鬓际。“如果我不爱你,我怎么可能会妒忌吃醋,为了你心神不定、无心工作。” “我要你亲口说。” “你——”范修罗脸色乍红。 明知道他爱她了,还非逼他承认不可。他无可奈何,硬着头皮看着她说:“我爱你。我发誓。” “发誓这种事,你一定要举手对着天,我才会相信。”胡未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语气放得又冷又淡。 “我发誓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范修罗当真举手对天,郑重地起誓。 胡未央芳心沁满甜蜜,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回去吧!”范修罗伸出手。 胡未央把手叠上去,他紧紧握住。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回过头说:“对了,你好像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爱我。” 胡未央一愣,随及笑开,当着一空的小雨,举手为誓,对着范修罗说:“我发誓我爱你,永远的爱你。” 范修罗含笑凝视着胡未央,轻轻一低头,贴住了她的额。两人温柔相拥,浓情成幕。 天桥上,静拥着一幅黑暗的剪影,所有的世界都静止,只有凌乱纷飞的雨丝私闯人爱情的边境……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