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去吧。”
钟琢宁抬手碰了碰楚翊发烫的额头,眉头微蹙起来,连带着心也沉了沉。
他敛眸,躲开对面注视着他的炙热目光,声音带着自责:“我不放心。”
“对不起,我……我保护不好你。你发烧了,先待在这里好不好,我身上没药了……”
楚翊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
动作显出几分迟钝,慢半拍地跟着摸上自己额头,并未感觉到不正常的温度。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地冒出来:“我没有发烧。”
他触碰的是钟琢宁搭在他额头的手。
别说烫了,比起常人来说,甚至算得上是冰凉。
钟琢宁将手放下,牵着楚翊的手畅通无阻地放到了额头上,问道:“现在呢?”
楚翊慢吞吞道:“有点烫。”
钟琢宁缓声哄道:“那阿羽现在先待在这里好不好,师兄保证,很快就回来。”
实际上他很缺乏哄人的经验,但此时却无师自通地用起了格外缓和温柔的语气。
为了楚翊不会在生病时胡思乱想,他又递给楚翊一片方才找到的体形较大的树叶,道:
“阿羽乖乖待在这里看着火,不让它熄灭了。我们各司其职好不好。”
于是楚翊便很听话地蹲在旁边扇起了火。
等等,不对。
这个时间……他马上就要蛊发了。
楚翊想立马醒过来,但就像被魇住了一样,无论他怎样挣扎,一切都原原本本按照记忆中那样进行。
身体突然泛上针扎似的疼意。
楚翊对这感觉过于熟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下一秒这股疼痛便席卷全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像无数虫子尽情肆意地啃咬每一寸血肉,下一秒就能将覆盖着的一块肉啃噬干净,饱食之后徒留宿主的一张皮囊。
又像是有刀子在一寸一寸地割肉,肆无忌惮的切割令他克制不住地瑟缩颤抖。
楚翊脸色一瞬苍白如纸,冷汗淋漓。
他狠狠摔坐在地上,后退时背紧紧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但身体里的疼痛完全掩盖住了这一撞产生的感受。
熟悉的痛感令楚翊近乎崩溃地抱膝咬住手指。
自从重生之后,已是许久未感受过了。
他以为那些痕迹已经被他淡忘,没想到却如跗骨之蛆一样,掰不开甩不掉。
……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
到底是谁?
指关节被他咬得血肉模糊,大脑一片混沌,完全无法思考。
但这个问题根本不需多少思考。楚翊很快锁定了人选。
恨意漫上黑眸,几乎染上猩猩血色。
绝对是顾凌!
……是他制造的幻境。
专门针对他的记忆设计的幻境。
楚翊被疼痛挟制着缩在墙边,整个人不住地发颤。
手指上一处咬烂了便换另一处咬,他尽全力抑制着自己唇边即将溢出的无意义音节,嘴唇被血一点点染红得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褪去。
楚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落在双膝处的浅色衣裳俨然被血浸湿了。
却被人突然压住肩膀。
楚翊抬起头,视线因水汽而显得朦胧模糊。
因而他没有看见钟琢宁此时格外苍白不健康的唇色。
“你刚才,喊了谁的名字?”
清凌凌的嗓音淬着冷意,是在场二人都未意识到的怨毒幽深。
“……我喊了谁的名字吗?”
楚翊听见自己说。
沉默了半晌,终于,钟琢宁舒出口气,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
钟琢宁没再继续那个问题,而是蹲下身,拿出手帕轻缓地擦去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脸上的脏污。
水渍、血液都被帕子抹去,移开帕子后显出一张干净俊俏的脸。
随后他又把楚翊紧紧攥起的手指掰开,看着其上被牙齿咬出的惨样,手中动作一顿。
不置一语,动作却更轻了,一点点沾去血迹。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才抬手轻探了下楚翊的额头。
还是很烫。
但是——
钟琢宁一只手不自觉抚在自己心脏处,很小幅度地攥起那一小块布料。
脸色较刚出去那会儿苍白得多,甚至比久病在床的凡人还要虚弱几分。
他现在练不了丹。
钟琢宁给楚翊擦脸擦手时,楚翊能够在极重的血腥中捕捉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味,伴着一丝雨天草木的气息。
但很快,钟琢宁就转过身去了。
他将自己方才拾来的干树枝堆积在篝火中。
火苗一瞬蹿高不少,欲燃愈烈。
湿冷的山洞升起几分别样的暖意。
“我明日炼丹……今晚只能先委屈你了。”
钟琢宁垂头看着楚翊,浅色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可以熬过去吗?”
楚翊因发烧脸发着烫,眼睛也红了一圈。
仰脸时显出点可怜样,声音因缓慢思考而慢吞吞的:“可以。阿宁你别担心我,你好好休息。”
……
钟涟青猛然睁开眼。
第一反应便是侧头看身旁的少年。
一看才发现楚翊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