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出事后母亲第一次提起与父亲有关的话题,居然是交代后事。
“别哭,莹莹。”
头发传来轻揉的触感,和妈妈温柔的声音一道响起,孙莹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别害怕,莹莹,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爸爸和妈妈会在天上守护着你的。”
“我想做的事情……?妈妈,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少女的声音茫然又无措。
她为之奋斗了那么久的花滑梦已经完全泡汤了,她偶像的死,她父亲的角色,滑坛背后那庞大的势力,她搞不清楚,也没法对抗,她能做什么呢?
“会有的。”母亲抚摸着怀中的骨灰盒,温柔却又坚定地开口道:“莹莹你放心,你爸爸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你口中那些人渣是一伙的,但他虽是迫不得已,也确实做了错事,妈妈不能代表你去原谅他,只能帮着去赎点罪了。”
“对不起,莹莹,妈妈没法再陪你了,但是当你行动的时候,爸爸会支持你,妈妈会守护你,我们的宝贝女儿一定能如愿。”
“实在想我们的话,等把我们骨灰洒了,时不时过来捞两条鱼,就当我们来看你了。”
孙莹莹破涕为笑,忍不住低头看去,却发现母亲说完这句话后微笑着永远闭上了眼睛。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孙莹莹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守着母亲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酒店,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在这个谁都不认识的城市为母亲办了个最简单的葬礼。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那小小的,黑漆漆的骨灰盒,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在孙莹莹犹豫到底是带父母落叶归根,还是依照他们的想法魂归大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后似乎多了几个小尾巴。
是了,在这座城市她所逗留的时间远超之前的那些城市,旅途中她和母亲的行为并不低调,被那些人再次找上也算是件情有可原的事。
孙莹莹没想到过去了几个月这些人还没放弃,但心灰意冷的她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强烈的摆脱他们的情绪了,甚至觉得他们如果能送她一程去见爸妈,那也不错。
只不过等她联系好人安排好她爸妈的去处——孙莹莹还是选择了落叶归根,让人之后送爸妈回家,而后等了许久,都没见他们动手。
也不知道是到了南方那些人人手少了,还是因为不在自己地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他们的行动在孙莹莹看来都多少有些墨迹。
等到孙莹莹感觉他们终于要动手了,突然有一天,这些小尾巴居然都消失了。
孙莹莹正疑惑着,没过两天花样滑冰国家队出事的新闻就出来了。
主教练被人举报拉帮结派行贿受贿,调查属实,“光荣”下课,还牵扯出了一大批教练和工作人员,轻者卸职回家养老,重者喜提不知道多少顿牢饭,简直称得上是一场大清洗,事情闹得很大,连孙莹莹所在的这个四季如春,基本没有人关注冬季运动的小县城,都能随时听到人们在讨论这件事。
挂不得那些小尾巴突然消失了,大概是自顾不暇了吧。
自从退出省队之后孙莹莹就没有再关注过有关于花滑的消息,但这一次,她却再一次收集了相关的报道和国家队的清算名单。
然后她发现,名单里有不少熟人,那些曾经对她冷眼相待,对她被抢了名额却不闻不问的教练们,那些趋炎附势,总是欺负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运动员们的助手们,孙莹莹都在名单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
但孙莹莹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奇怪,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报道思索了许久,突然想通了关键。
清算名单上的名字是很多,但一分类就能发现,其中大多都是单人滑的教练,而男单的教练更是占了多数。
名单也不全,这很正常,总会有些漏网之鱼,至少孙莹莹知道的还有些人不在这个名单之上,可问题在于——这个名单漏了一条大鱼。
马建国不在这个名单之上。
如果说马建国的身份是记者,并不属于国家队的工作人员因而不在清算名单之上,那也不对。
孙莹莹特意捏着鼻子去调查了一下他的近况,发现马建国不仅没有任何被约谈处罚的迹象,甚至一直高调无比,职位还节节飞升。
之前冬奥会结束,传奇池澜意外离世的哀悼氛围还浓的时候,关于池澜的各种□□就飞了满天,硬生生冲没了人们自发的歌颂氛围,还将这个名字逐渐转化成了一种“禁忌”,就连不愿意关注花滑动态的孙莹莹,也被那些□□贴脸过好几次。
那些完全无中生有的谣言,还有看似哀悼实则贬低的报道,就算没有写马建国的名字,孙莹莹也能看出来那是马建国的风格。
有些报道甚至是刊印在权威的报纸上的,一定是有人给马建国走了关系,而孙莹莹不相信这种事情相关部门调查不出来。
何况孙莹莹依然坚定地认为冬奥会上池澜的意外是有蹊跷的,而且绝对和马建国有关。
但结果就是马建国明明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却在这场动荡中就是毫发无损,逍遥法外。
那只有一个解释了。
官方里一定有藏得更深,职位更高的人在保马建国,但能保住马建国的前提是,最开始的被举报名单里就没有马建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