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群大臣就在奉天殿跪在青石板上看着龙椅上的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咬耳朵说着悄悄话,直到一声扑通,年纪较大腿脚不好的宋濂宋学士体力不支摔倒了。
朱元璋一拍脑袋,被这逆子搅合了朝会差点忘了今天要议的正事。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众位大臣这才如蒙大赦起身。
“来人给几位年长者赐座。”
没办法估计再站一会儿,估计大明朝廷第一天就有人因为高强度开会因公殉职的奇闻了。
“谢主隆恩。”
太监急忙搬上凳子的功夫,马皇后以后宫不得参政为由坐着鸾驾离开了。
“新朝刚立,这第一件大事便是修史。”
在场的老油条心知肚明,断不会问出修哪部史这种弱智问题。
偏偏站在前排闭目养神的徐大将军的袖袍被人拽了拽。
“徐叔,修史修的哪朝的史?”
徐达斜眼瞥了瞥这个不顺心的女婿,小声道:“圣上这是要修元史。”
朱樉是个现代人,学的是工商管理,对于历史停留在中学水平,他哪知道朱元璋哪一年要修哪部史。
做为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过来人,自然知道那个被后世史学界吐槽为二十四史里笑话的元史。
“着宋濂学士及侍礼郎王祎为总裁官撰修《元史》,限时为一年。”
而且做为体制内的人,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老朱这是急着给大元朝盖棺定论好继承法统。
只是现在大元仍占据半壁江山还活的好好的,虽然是迟早的事,但是人还没躺进去你就盖上棺材板了?
盖就盖吧,这纸做的棺材壳子如此草率又是怎的一回事?你这不是遗笑千年吗?
只见宋濂和王祎两个当代大儒,年仅半百的两个老头没有半分被委以重任的欣喜之色,反而一脸沉重的苦瓜脸,谁都知道这是一个要被后世骂娘的活,正要磕头谢恩。
“儿臣反对。”
朱樉这声一出,太子朱标人都雅蠛蝶了,二弟你怕不是前世跟咱爹有仇吧?
朱元璋眼刀能杀人,朱樉早就千疮百孔了,想起妻子走前的嘱咐于是咬牙切齿问道:“秦王这是反对修元史咯?”
“不是,儿臣只是觉得一年完成修史这种事有点离谱。”
朱元璋直想骂娘,离不离谱咱自己能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没有钱,谁会想在史书上留个骂名呢?
“秦王可有良策?”
“没有。”朱樉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把朱元璋气乐了,于是下诏道:“着宋濂学士及侍礼郎王祎为总裁官撰修《元史》秦王樉为《元史》编撰副总裁官,编史所需财物一应由秦王筹办。”
朱樉气得手直哆嗦,打击报复绝对的打击报复
关键是自己的好大哥奋笔疾书在圣旨上盖上大印一气呵成,宋王两老头反而长舒一口气,没时间限制就好,都是年过半百搞不准哪天就嗝屁了,书修的烂多一人一起挨骂也是好的,我大明朝秦王樉的第一天正式上班就累觉不爱了。
…
刚出奉天殿,比自己小两岁的三弟晋王朱棡就跟那紫禁城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突然从拐角冒出来了,贼眉鼠眼一脸坏笑道:“二哥,幸好我刚才偷偷跑出去通知娘,不然你今天可是遭老罪了。”
一边说还做出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满脑袋都是缺钱的朱樉敷衍道:“那我谢谢你咯。”
老三满怀期待地说道:“二哥我们是亲兄弟说谢就见外了,你要怎么好好感谢我?”
朱樉无语道:“二哥现在缺钱,好三弟你先挪点让我宽裕几天?”
老三连忙摆摆手道:“二哥我们是亲兄弟谈钱伤感情。”
哎仔细想想还没就藩的老三也跟自己一样穷的叮当响,也榨不出一点油水,瞬间没了兴趣无精打采地走了。临走时正色道:“老三,二哥送你一句话,将来在藩地你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尤其是厨子。”
老三也是一脸茫然讷讷道:“二哥今天怪怪的,怪正经的,还有他为啥要叫我小心厨子?”
这后世的南京故宫,从至正二十六年由大明著名算命先生刘基(字伯温)堪舆“钟阜龙蟠”、“帝王之宅”的风水宝地,征发军队民工二十余万,填燕雀湖改筑新城,历时三年于洪武元年初建而成。
除了内城核心的寝宫和议事的奉天殿外绝大多数宫殿群都还没完工,南京的紫禁城从老朱称帝前开始一直修建到二侄子的建文四年,历时三十余年都没修建完工,直到永乐四年,爱做噩梦的老四决定迁都北平。
望着眼前初具雏形巍峨壮丽的宫殿群,纵使九五至尊一生最费心的事也是修房子——修生前和死后的房子。
朱樉不由感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贴身胖太监苟宝前来通禀道:“二爷,春和宫朴公公前来传话,太子殿下有请。”
作为最年长未就藩的秦王,朱樉单独居住在一处偏殿,真正主持修撰《元史》的是未来的王朝继承人太子,他这个王爷只是一个添头,一次非正式的碰头会,朱樉在几个老嬷嬷的帮助下脱去繁琐的亲王礼服和配饰。没办法小说里那种娇俏柔美的宫女小姐姐服侍的场景,在他这个未大婚的秦王身上想都别想。
换上一身宽松的道袍,朱樉感觉身上都轻了几斤,怪不得后世嘉靖那个老子不喜龙袍喜着道袍,秦王服饰都如此繁琐,那皇帝的咱可不兴想啊宝友。
朱樉迈着四方步,在一众小太监的带路下步行历来到了后世东宫之称的太子居所春和宫,没办法只有皇帝和皇后、太后才有在皇城里享受车驾的特权,以二圣对朱标的偏爱,他体弱多病也不是不可以,可人完全是遵守礼制,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太子虽然是储君,但储君也是君,亲王是臣子,臣面君是要在宫门跪地请安才能觐见,朱樉是亲王只需派人代为通报。
在宫门外等的无聊的朱樉心想这春和宫前百丈宽阔的广场,除了一些祥禽瑞兽的雕塑和依次排列的华表,角落处几个救火用的铜制大水缸外空空如也太过单调,将来能在这中央挖个喷泉水池放上一座假山再喂点锦鲤,嗯改改这东宫的风水。
太子的贴身太监朴无用迈着小碎步来到朱樉面前躬身做了请的手势,朱樉点点头然后随他带路,路上朱樉想起前世见过的几个棒子客户,突发其想的问道:“朴无用xi,阿尼啊赛哟。”
只见前方带路的朴公公一脸迷茫的望着他,随即弯腰恭敬道:“大王有何吩咐?”
“康桑哈密达。”只见朴公公一脸黑人问号。
“朴公公不是高丽人士吗?”对暗号失败,朱樉有些纳闷道
朴公公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王,奴婢是高丽济州人士。”
“啊,你们那里都说什么话?”
“回二爷,奴婢家乡都用汉语习汉文。”
朱樉拍脑门懊恼道后世的创立棒子话《训民正音》的所谓朝鲜世宗大王现在还是草履虫了,他祖宗李成桂还在给高丽王当保安了。
随后心想道:说汉语写汉字好啊,多好的统治基础啊。
朴公公默默带路,不敢回头,听着秦王时不时发出的怪笑声感觉心里毛毛的瘆得慌。
看来宫里传闻的秦王发疯并不是空虚来风,得空得找机会劝劝自己太子爷离秦王远点,多么正直仁爱的太子爷可不能被这不正常的秦王带歪了。
蒙在鼓里的朱樉,不知道朴公公脑子里的头脑风暴,不然他能举起角落里的几百斤大铜缸砸死这死太监。
一只脚还没迈入门槛,一位面如冠玉身着五爪九蟒的浅黄色锦袍的偏偏少年就连忙拉住他爽朗笑道道:“这春和宫当作自家即可,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随即朝左右道:“以后秦王来春和宫无需通禀,敢有阻拦者除宫籍永不录用。”
春和宫内的宫人吓得跪地告罪,开除宫籍不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朱樉见他一番待人接物只有两个字——如沐春风,不愧是老朱偏爱的接班人,李世民作《帝范》为世代帝王表率,而自己这位大哥可是一本活的《皇太子教科书》。自己都有点嫉妒老朱,看来得好好跟大哥学学,大哥都说了把东宫当成自家,接不了老朱的班,接大哥的班也是可以的。
被大哥抓着进了内堂,两位总编宋老头和王老头正一左一右争的面红耳赤,看他们发髻松散的模样估计这些日子掉了不少头发。
两老头见旁边太监通报秦王到了,一点没有从椅子上挪动屁股的意思。
朱樉只好抱手作揖恭敬道:“学生朱樉见过宋师傅,见过王师傅。”
这两老头都是当代大儒,除了当官还兼着大本堂教导皇子的差事,除了太子,哪个王爷没挨过他们的戒尺?
王老头倒是不摆谱连忙还礼,可宋老头见到他却是面色严肃冷哼一声道:“秦王爷可是贵人事忙,老夫已经大半年没在学堂见到人了。”
朱樉很不爽,但是没办法,宋老头的资历连老朱都得叫一声宋师,虽然老朱后来杀人儿孙时也没手软。
只好回答道:“宋师傅,小王最近偶感风寒,一看书就头痛,太医也束手无策,等小王痊愈下次一定到大本堂接受圣人教诲。”
“哼,秦王去年也是如此这般说辞,秦王将来要代天牧守一方,老夫期望秦王不要荒废学业,将来做个贤王才能造福一方百姓。”
朱樉只能尴尬称是了,他敢跟朱元璋顶牛,是因为朱元璋是他亲爹,而且马皇后和太子还活着,朱元璋还没变成晚年时的朱屠夫。
宋老头特像后世那种过年老家聚会时,一副表面上谆谆教导为你好实着让你难堪的长辈,你这么看重我,前些日子还特么跟老朱谏言:秦王轻佻不可为君。我朱樉真想问问你老宋头一个月俸禄多少?人李善长的儿子都做驸马了,你儿子呢?
太子朱标见宋老头正要再接再厉,连忙出言化解。
“宋师傅,今日本宫召见你们是为了商量修史撰典的国事。”
“老臣见秦王成日业荒于嬉不思进取悲痛于心,终究是老臣孟浪了。”
朱樉郁闷了,这读书人可真不要脸,合着你骂我还是我的不对呢?
打心眼里羡慕朱标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却跟这封建社会的礼教处处显得格格不入,
每个时代有自己的社会烙印,上一辈子三十多年的生活痕迹,不是这时代短短十来年就能磨灭的。
就像我们常常轻视父母是个平凡人,觉得他们老一辈思想落伍跟不上时代,可若是你活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你能保证没有文化的自己能吃上饭吗?更别说养活一大家人。
如果人能轻易改变自己,谁又愿意当老百姓嘴里的“疯王爷”呢?
朱樉不准备改变自己,自己即使苦学四书五经前人道理,天赋再好也只是下一个朱标,而不是他朱樉。
如果改变不了我自己,那我只有改变大明,即使只有一省藩地,可他记得有位伟人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